第十章 靈靈堂的危機

1.

丁鐺連同金瀾和變回人身的流月玄一起,急急忙忙地帶著洛言來到魔法蛋糕店。

原本正在吃蛋糕的宵風一看見洛言的模樣,竟什麽也不問,直接將洛言帶進了臥室裏,然後關起了房門。

丁鐺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可是那隻死神就是不肯再多說一句。

焦心等待的丁鐺斜靠在沙發上連一根指頭都不想動一下。

她發現自己這樣緊張洛言,不由讓她緊鎖了眉心。

“女巫,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耳畔響起了一道關切的詢問,丁鐺緩緩睜開了眼睛,迎上金瀾那張滿是焦慮和擔憂的臉龐。

“快死了。”丁鐺懶洋洋地吐出三個字。

金瀾嚇了一跳,趕緊湊過去打量著丁鐺的氣色:“你沒事吧?要不要叫宵風幫你看看啊?你們兩個人今早是怎麽回事啊?一個接著一個病倒?”

“沒用的。”丁鐺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神情悲慟地看著金瀾,“金子,我都要死了,你怎麽還是這麽吝嗇,連‘師父’都不肯多叫一聲嗎?”

金瀾這回連臉色都變了:“我去找宵風!”

他轉身就想敲開那間緊閉的房門,卻被丁鐺一把拉住。

“笨蛋徒弟就是笨蛋徒弟,我跟你開玩笑的。我哪那麽容易死啊?你也太小看了我吧?”丁鐺笑眯眯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金瀾渾身一顫,然後猛地回過身,惡狠狠地盯住丁鐺:“這個玩笑也能開嗎?”

劈頭蓋臉地朝丁鐺吼完之後,他一把甩開丁鐺的手,怒氣衝衝地走出了魔法蛋糕店。

丁鐺微微一怔,她這個笨徒弟莫名其妙發什麽脾氣啊?她隻是開開玩笑嘛!如果不轉移注意力,她實在受不了這種焦慮等待的難過。

坐在一旁看戲看了很久的流月玄,終於忍不住開口了:“鐺鐺姐,小金子好像真生氣了。”

丁鐺聳聳肩,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我那個笨徒弟氣過就好了。過一會兒他自然會回來的。”

流月玄托著腮幫子,若有所思:“希望吧!剛才看小金子的表情,可是很認真的啊!”

“沒想到那個笨徒弟這麽關心我啊!”丁鐺撇了撇嘴,突然覺得自己是有些過份了。

“鐺鐺姐,你不覺得嗎?小金子其實對你……”

“小玄,你還是幫我去看看他吧!”丁鐺突然打斷了流月玄的話,“我那個笨徒弟衝動任性得很,萬一在氣頭上,一不小心克製不住,很有可能抓起某個無辜路人就一口啃下去!”

流月玄忍不住“撲哧”一下笑了出來:“鐺鐺姐,你當是啃骨頭啊!”金瀾是血族人,真要抓住什麽無辜路人也是一口吸下去才對吧?

忽然,大廳外風風火火地衝進一道俏嬌的身影。

“丁鐺,你們回來了啊?”是蛋糕店打工小妹歐陽淩,“我剛才等你們等得都睡著了……”話還沒說完,她就瞄到了丁鐺身邊的紫眸美少年,雙眼猛地一亮。

“啊,流月玄,你也來了啊!”

流月玄一看見她,神色立時大變,簡直就像是見了鬼一般,猛地站了起來:“鐺鐺姐,我去找小金子了。”丟下話後,他一溜煙就跑得沒影了。

“喂!流月玄!”歐陽淩氣得直跺腳,“我又不是什麽洪水猛獸,幹什麽一看見我就跑啊!”

丁鐺看了看他落荒而逃的狼狽背影,又看了看歐陽淩滿臉的失望,了然一笑。

“丁鐺,你說這個流月玄過不過分啊?每次來看見我都跟見鬼一樣!”歐陽淩氣惱地在丁鐺身邊坐了下來,“我隻不過是想跟著他一起去妖獸界嘛!”

“妖獸界?”丁鐺眼中掠過一絲興味,她還是第一次聽說“妖獸界”這個名詞。

“是啊,還不是流月玄嘛,他其實是妖獸界……”歐陽淩的話還沒說完,對麵緊閉的房門忽然打開了,宵風一臉倦意地走了出來。

丁鐺連忙站了起來:“風大哥,他怎麽樣了?”

宵風搖了搖頭,神色凝重:“言是中了一種咒術,叫怨靈咒。”

“怨靈咒?”丁鐺心口一緊,“怎麽會這樣?他為什麽會……”丁鐺忽然想起早上洛言那莫名其妙的一吻。

原本這咒術是針對自己的吧?

丁鐺的臉色有些發白:“現在該怎麽辦?”

怨靈咒是一種極為狠毒的咒術,普通人若是中了咒,一般當場就會氣絕,甚至魂飛魄散。雖然洛言是死神,體質異於常人,但即使身為冥界的使者,他的承受力也是有限度的。而且他曾說過,死神也會死的。

丁鐺心口倏地一緊。

“鐺鐺,你先別擔心。怨靈咒我已經暫時壓製住了,現在隻能等他身體稍稍恢複一些再幫他解開了。”

“那也隻能這樣了。”丁鐺微垂下眼簾,“到底是誰給我下了咒?”而且,她竟然毫無察覺!

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頭,丁鐺想起了白振秋:難道會是他搞的鬼?

“風大哥,你幫我看著洛言,我現在得去找一個人。”丁鐺正要去找白振秋,房門口忽然響起了一道虛弱的聲音——

“等等。”

丁鐺轉過身,就看見洛言不知何時已經醒了,正吃力地倚門而立。

“洛言,你什麽時候醒的?”

“剛醒。”洛言微喘了口氣,朝丁鐺走來。但腳下一個踉蹌竟然差點栽倒,丁鐺連忙伸手扶住他。

丁鐺看著他蒼白的臉,眼中閃過一絲擔憂:“我看你還是回房裏去休息比較好。”

洛言微微抬眼看了看丁鐺,唇邊揚起了一抹淡而虛弱的微笑:“好。不過得麻煩你扶我回去。我已經走不動。”說著,他就像是突然間失了氣力,整個人朝丁鐺懷中一靠,幾乎將身體所有的重心都依向了丁鐺。

丁鐺雖然明知他是故意的,但念在他還是個病人,也就不跟他計較那麽多了。將他扶起來的時候,丁鐺不自覺地看了宵風一眼。見他依舊一臉淡定溫和的笑意,丁鐺不由還是有些失落。

她並不知道,此刻所有的表情都落在了洛言的眼裏。

也不知是不舒服還是其他原因,洛言忽然掩唇低咳了兩聲,丁鐺頓時回過神,一邊摻扶他回房,一邊低聲埋怨起來:“死神大人,你知不知道你很重啊?”

“叫我言。”洛言不厭其煩地糾正。

“是。言大人。”丁鐺沒好氣地頂了回去。

“多了兩個字。”

“言。這回行了吧?”丁鐺再次歎息,“你如果是病人的話,就麻煩你有個病人的樣子。不然我可要考慮一下,是不是直接把你劈暈。”

“鐺鐺,你好狠的心啊,我可是你的男朋友!”

“這回你要多加兩個字了,‘契約’男朋友。”

“唉,鐺鐺,你總是喜歡傷我的心。”

“死神大人,你的心可真脆弱啊。”

“叫我言。”

……

2.

夜風,蕭瑟無比。

金瀾一個人在清冷的街道上漫無目的地遊**著。心頭那把火一直沒有熄滅,反而有越漸燃燒之勢。

他不喜歡看見丁鐺受傷,不喜歡丁鐺看宵風的眼神,不喜歡丁鐺跟洛言在一起……最近,他發現自己不喜歡的事情越來越多,而且大多數是有關丁鐺的。

自己究竟是怎麽了?為什麽會越來越在意丁鐺?為什麽越來越在意她在做什麽,和什麽人在一起?

“啊——”

無法發泄心中煩悶,金瀾對天一陣狂吼,依舊無法宣泄心中的煩悶。

誰可以告訴他該怎麽辦?

“小金子,你這樣半夜鬼吼可是會嚇到很多人的。”

身後響起了一道熟悉的笑聲,金瀾沒回頭,隻是悶悶地“哼”了一聲:“笨狗,你跟來幹什麽?”

被無辜安上“笨狗”這個外號的流月玄,這一次卻沒有反駁回去,隻是朝天翻了一個白眼,然後走到金瀾身旁,瞄了瞄他鐵青的臉:“我是奉了你偉大的師父之命來監視你的。”

“不用你管。”金瀾黑著臉轉身就要走。

“可是我答應了你師父好好看著你。”流月玄身形一晃,已經攔住了金瀾的去路。

“笨狗,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多管閑事了?”金瀾冷冷地瞪了流月玄一眼,朝他露出了尖尖的僵屍牙,“小心我直接吸光你的血。”

流月玄無趣地摸摸鼻子:“你師父果然說得沒錯,你一生氣就想吸血了嗎?”

“她不是我師父。”金瀾又怒吼了一聲,然後背過身去,不再搭理流月玄,隻是一個人看著黑暗發呆。

“你連師父都不想認了啊!”流月玄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半天,然後用手肘輕輕地撞了撞他的背,“喂,小金子,你究竟在生什麽氣啊?說出來聽聽,也許我可以幫上忙。”

金瀾沒應聲。

“說出來聽聽嘛,我好奇!”流月玄堅持不懈地發揚光大“八卦到底”的精神。

金瀾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轉身,迎上流月玄那雙紫色的眼眸:“笨狗,我警告你,你現在最好離我遠一點,不然我直接咬上你的脖子!”

流月玄一臉不以為然:“你咬得到我嗎?”

“你可以試試!”金瀾眸光一閃。

聽出金瀾語氣中的認真,流月玄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歎了口氣:“小金子,你如果喜歡鐺鐺姐,就直接跟她說嘛!反正你們倆又不是真正的師徒。其實就算是師徒也沒什麽吧?我好像看過一本小說來著,聽說很出名啊,一個姓楊的大俠愛上他的師父,雖然遭到了很多人反對,但……”

“流月玄,你胡說八道什麽?”金瀾一臉鐵青,一把緊緊扣住了流月玄的肩膀,“你再多說一句試試看!”

流月玄無辜地眨眨眼睛:“小金子,你不會真想咬我吧?”

“你!”金瀾被他氣得青筋直爆,真是恨不得一口就咬死他。

可是,他的身上被丁鐺下了咒術。現在他連看到血的欲望都沒有。

“笨狗,我掐死你算了!”怒極的金瀾正想動手,突然,流月玄麵色一變,一把推開了他。

“怎麽?你怕了啊?”金瀾有些得意。

流月玄沒有回答,而是轉過頭,往黑暗裏看了一眼。

“你幹什麽?”金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有人跟在我們後麵。”流月玄原本半開玩笑的神色已變得認真而凝重起來。

金瀾的神色也不由一凜。

費了好大的勁,才將洛言安置到**躺好,丁鐺輕輕舒了一口氣。微彎下腰,正想為他蓋上被子,卻發現那隻死神正睜著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看著自己,黑眸之中一片望不見底的幽深。

“有什麽問題嗎?”丁鐺一邊拉過被子,一邊淡淡地問。

“鐺鐺,我忽然覺得這次受的傷很值得。”

丁鐺挑眉看了他一眼:“真不明白,你的腦袋是什麽東西構造成的?受了這麽重的傷,竟還覺得很值得嗎?”

“其實你明白我的意思。”洛言疲倦地合上眼簾,低聲道,“我喜歡看你緊張我的神情。”

很快,他的聲音漸漸微弱下去,呼吸也漸漸平穩,似乎已經陷入了黑甜的夢鄉裏。

丁鐺靜靜地看了他很久很久,終於,她輕歎了口氣,在床邊坐了下來。

“謝謝。”她輕輕地道。

他竟將這樣怨毒的怨靈咒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她並不是無情的人,她也會感動。

“鐺鐺,如果你真的想表示謝意,我不介意你以身相許。”

丁鐺一怔,低下頭,就看見了洛言一臉莫測的微笑。

“死神大人,原來你沒睡著?”丁鐺無奈地搖頭,這隻死神真不像個病人,他的樣子看起來分明已經很累了……但為什麽……

失神間,忽然腕上一緊,被那股力量一扯,她整個人狼狽地跌到了**。

“洛言,你要幹什麽?”她有些惱怒,正想撐坐起來,眼前卻是一暗,洛言已經俯身過來,扣住她的雙手,將她牢牢壓在了身下。

“我看你一點都不像個病人。”丁鐺已經冷靜了下來,一雙眸子緊緊地盯著洛言。

“鐺鐺,你什麽時候才肯真心叫我一聲‘言’?”洛言低笑了一聲,唇邊卻牽起一絲淡淡的苦澀,“或者,你什麽時候才肯用看宵風的那種眼神看我?”

丁鐺隻覺熱血猛地往腦袋上一湧,無數種情緒交織成了一片:“洛……”然而,才剛剛開口,後麵的話已被一雙冰冷的唇全數吞沒了。

那一吻隱隱帶著些許懲罰的味道,丁鐺正想掙紮,下唇卻是一痛。

奮力掙脫了洛言的鉗製,她猛地將洛言推開,坐了起來。

“啪”,一巴掌甩上了洛言的臉頰。

洛言沒有還手,隻是淡定而又平靜地看著她。

丁鐺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好半天才平複下心情,如果不是看在他受傷的份上,她真想劈死這隻死神。

“不會再有第三次了!”丟下話後,丁鐺直接衝出了房間。

“嘭”的一聲,房間關上的瞬間連地板都為之一顫。

看來她真的生氣了。

洛言苦笑。這次是自己的錯,剛才他一時無法控製自己。當他看到她如此在意宵風的感受時,他嫉妒了。

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他閉上眼睛,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命運真是喜歡和他開玩笑啊!與千年前一樣,他竟再一次淪陷了。

在她還沒有喜歡上他之前,他早已先她一步失去了陣地……

3.

天已經亮了,丁鐺站在空曠冷清的街頭上四下張望著,也不知自己該往哪裏走。剛才一衝出房間,也顧不得宵風和歐陽淩的驚詫和疑問,她就直接跑出了魔法蛋糕店。

她需要冷靜!

那隻死神總是喜歡占她的便宜、擾亂她的心……總有一天,她真的會活劈了他,讓他直接回冥界去。

可是……她下得了手嗎?

他一次又一次地救她,雖然每次總是做一些氣死人的事。

腦海裏又閃過了剛才那親吻的一幕,丁鐺甩甩頭,甩開了紛亂的思緒。

清晨的街道異常寧靜,此刻,大多數的人還沉浸在夢鄉裏吧?

丁鐺沉沉歎了口氣。

該死的洛言!

在心底低咒了一句,正想走回頭,忽然眼角的餘光瞥見一道身影閃過——

好像是金瀾?!

“金子?!”

那一聲呼喚並沒有喚回前方狂奔的人影。轉眼間,金瀾便消失在了昏暗的天光裏。

丁鐺微一蹙眉,發生什麽事了?心中忽然湧上一陣不祥的預感,丁鐺不由加快了腳步往金瀾消失的方向跟去。不一會兒,她就看見了金瀾。

他正側身站在空曠的街道上,腳邊似乎躺著一個人。那個人趴伏在地上,讓她看不清臉。

此時,天光已漸漸亮了起來,丁鐺吃驚地看見金瀾的唇角竟沾著些許駭人的血跡,平常隱藏得很好的僵屍牙也已經完全露了出來,臉色更是蒼白得幾近透明。那一雙原本清澈的眼眸此刻也隱隱帶著冰冷的紅光。

那是……

丁鐺心中一緊。難道金瀾吸了人血了嗎?

丁鐺的心頓時沉到了穀底。

一陣輕風吹過,現在已快到夏季了,但丁鐺卻覺得遍體生寒。

眼見金瀾彎下了腰,似乎是想再度抓起腳邊趴伏著的那個人……

“金瀾,你幹什麽?”丁鐺連忙衝了過去。

聽到了丁鐺的聲音,金瀾轉過了頭。天光投射在他的臉上,讓那沾著血跡的唇角顯得更加刺目。

有那麽一瞬間,金瀾眼中冰冷的紅芒似乎微微地黯了一下,但又迅速地燃起,甚至露出了駭人的殺意。身形一動,他就想朝丁鐺撲過去。

“金瀾,看清楚是我!丁鐺!”

丁鐺那一聲低喝讓金瀾的步履猛地一停。

“縛血術,封。”丁鐺趁機變幻出一道金色的符咒,直接封上了金瀾的額際。

金瀾雙目一閉,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丁鐺這才微微地鬆了口氣。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金瀾為什麽會狂性大發?自己在他身上所下的封印不可能這麽快就失去效力的!

俯下身,她扶起了躺在地上的人,當她看清那個人的臉龐時,不禁嚇了一跳:“小玄?!”

隻見流月玄神色慘白,雙目緊閉,衣領上沾滿了血跡。

丁鐺掀開他的衣領一看,白皙的脖子上立時露出了兩個深深的牙洞。

糟了!他被金瀾咬了嗎?

丁鐺心念電轉,伸手在半空中畫下一道透明的符咒,然後迅速往流月玄脖子上一指,那道符咒便附到了流月玄的脖子上。

隨著銀芒閃過,流月玄脖頸上的牙洞開始漸漸消失了。長而濃密的睫毛終於微微顫了顫,似乎已經開始蘇醒了。

“小玄,小玄,你醒醒!”丁鐺輕搖著流月玄的身體,不斷地呼喚著他。

流月玄低低地呻吟了一聲,終於睜開了眼睛:“鐺鐺姐?”

一陣強烈的頭暈,讓流月玄不禁又閉了閉雙目。

“我到底是……”神誌還是很昏沉、很混亂,一時之間他禁想不起來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

脖子上忽然傳來一陣劇痛,流月玄不禁悶哼了一聲,伸手捂住了脖頸。

啊!他想起來了……剛才,金瀾咬了他!

低下頭,看見自己滿身是血的樣子,神誌頓時全部回籠,他一下子驚坐了起來:“我被小金子咬了嗎?”

丁鐺沉默。

流月玄轉過頭看了看一旁昏迷中的金瀾,又伸手捂住了脖子,苦笑道:“這回我也要變成血族的人了吧?”

“我已經幫你暫時控製住了。”鐺鐺沉聲問,“小玄,究竟發生什麽事了?為什麽金瀾會變成這樣?”

“剛才……剛才我追金瀾出來,原本想勸他回去,卻發現有人跟蹤我們……”

流月玄努力回憶著剛才所發生的一切——

“感覺到了嗎?”流月玄與金瀾靠背而立,警戒地環視著四周。

“嗯。”金瀾點了點頭,暫時拋卻了自己的煩腦。

隱藏在黑暗裏的那股氣息並不十分清晰,卻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什麽人?給我滾出來!”金瀾首先按捺不住了,他向來是沒什麽耐性的人。

就在這時,流月玄感覺剛才那奇怪的氣息突間然消失了,瞬間便無影無蹤了。

“啊,難道走了嗎?”流月玄不解地低問。

金瀾正想開口說話,突然,眼角的餘光瞥見了道旁似乎有什麽模糊的影子閃了閃:“在那裏!”他舉步就想追上去,腳下卻莫名一僵,差點栽倒。

幸好流月玄及時扶住了他:“你怎麽了?”

“沒事。”金瀾狼狽不堪地推開了流月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腳,僵硬的感覺竟越發嚴重起來了,甚至開始向上半身漫延……

這是怎麽回事?

金瀾的心底隱隱升起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眼前好像又有什麽影子晃動了一下。

“笨狗,你去追!”金瀾朝影子晃動的方向指了指。

“啊?”流月玄一臉莫名其妙,“追什麽?”

“你沒看到嗎?”金瀾回頭瞪了流月玄一眼,“你那是什麽眼力啊?那個影子就站在那裏。”

“哪有什麽影子啊?”流月玄往金瀾所指的方向看了看,還是什麽都沒有,“我什麽都沒看到啊。”他微微蹙眉——金瀾似乎有些不對勁。

金瀾聞言感到錯愕不已,又轉過頭朝剛才影子閃過的地方看去……那抹黑影竟然還站在那裏!

奇怪!金瀾揉了揉眼睛,他不可能眼花吧?

等他放開了手,影子依舊存在,但身邊的流月玄卻還是沒有察覺。

那隻笨狗又不是瞎的,這麽明顯的身影竟會看不到嗎?

哼,不管怎樣,先揪出來再說!

打定主意,金瀾第二次邁開步伐,但單腳才剛跨出去,腦海裏忽然“轟”的一下,似有一股詭異的氣流直直地竄了上來。

刹那間,腦海裏一片可怕的空白。緊接著,他再也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和四肢了,隻能僵硬地站在原地。

而此時,越看金瀾越覺得不對勁的流月玄,見他一動不動地僵立在原地,不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金瀾?”

沒有回應,也沒有回頭。

“金子?”

還是沒應聲。

“小金子?”

這一聲終於有了反應,金瀾猛地回過了頭。

流月玄正打算鬆口氣,卻驚駭地發現金瀾原本清澈的黑眸已變成了血紅色,並且張口就朝他脖頸咬來!

事情發生地太過突然,流月玄完全沒有防備金瀾,再加上他們之間的距離實在太近了,他根本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在脖子被咬上的那一瞬間,劇烈的疼痛終於讓流月玄徹底回神。

“金瀾,你幹什麽?”

猛地一把推開金瀾,流月玄卻感覺眼前一陣黑暗,再也支撐不住地跌倒在地,昏了過去……

“當時金瀾一直說他看見了黑影,可是,我什麽也看不到。”流月玄歎了口氣,看著依舊昏迷的金瀾,不由責怪自己道,“都怪我不好,如果我當時再警覺一些,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丁鐺拍了拍流月玄的肩:“小玄,這不能怪你。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金瀾所看見的影子,其實是一種術法——叫迷影術。這種術法,隻有被下了封血咒術的血族人才能看到。而且,這種術法不僅可以解除封血咒術,而且可以讓血族人神誌昏沉,為他所控。”

“鐺鐺姐,現在我們怎麽辦?”流月玄撫了撫還在隱隱作痛的脖子,“有辦法讓金瀾清醒過來嗎?”

“有辦法。”丁鐺扶著流月玄站了起來,“我們現在先回魔法蛋糕店。除了金瀾,我也要想辦法幫你解除身上的血毒。現在我體力和法力都未完全恢複,隻能暫時將你身上的血毒控住。”丁鐺擔憂地看了流月玄一眼,“被血族人吸過血的人,有很大的機率會變成他們的同類,特別是被金瀾這種具有皇族血統的血族王位繼承人吸過血的人。”

流月玄苦笑:“沒想到這家夥的身份還蠻高的嘛!”

“是啊!”丁鐺想起了當初遇金瀾時的情景,不覺唇角輕輕一揚,“不過,他也是史上最單純好騙的血族王位繼承人了。”

流月玄正想點頭附和,突然,他的臉色一變:“鐺鐺姐,小心!”

然而,這一聲驚呼已經來不及了!

丁鐺隻覺右肩一陣劇痛,差點讓她背過氣去。

一把透明的光劍已經貫穿了她的右肩,透胸而出!

鮮血,一滴滴地沿著銀色的劍鋒滴落。

丁鐺緩緩轉過頭,她看見金瀾正麵無表情地站在身後,手上,緊緊地握著那把染血的光劍!

4.

洛言突然從**驚醒,滿頭的冷汗。腦海裏一片混亂,他剛才好像夢見了很多年前發生的事情,但又好像不是……唯一記住的殘影——就是滿身是血的丁鐺。

還是無法忘記啊。

無法忘記千年前那一場噩夢……

心口忽然湧上陣陣疼痛,洛言連忙緊緊扣住胸膛。

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房門忽然被急推開了來——是宵風。

“丁鐺出事了。”宵風那沉重的神色讓洛言的心幾乎沉到了穀底。

也顧不得疼痛,洛言猛地衝出了房間,一眼就看見躺在沙發上、渾身是血的流月玄。

他的臉色蒼白如雪,布滿了冷汗,一雙紫眸更是黯然無光,五官也微微扭曲著,似乎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流月玄,你怎麽樣啊?是不是很難受?”正坐在旁邊不斷為他擦汗的歐陽淩,滿臉焦急與心痛地問道。

“玄……”洛言急步走到流月玄身邊,“發生什麽事了?”

“鐺鐺姐……被……被金瀾重傷,帶走了……”流月玄好不容易才把話說完整,又劇烈地喘息起來,神色比剛才還要痛苦兩分。

“玄?”洛言神色徒變,他看出來了,流月玄是被血族的人咬了,此時正在努力控製血癮發作。難道……真是金瀾嗎?

此時,流月玄努力地強迫自己清醒,冰冷的手緊緊抓住了洛言的手臂:“言,你要……要趕快去救鐺鐺姐……她流了好多……好多血……”

洛言聞言隻覺胸口一痛,體內一陣血氣翻騰:“她現在在哪兒?”

“我……我不知道……當時……當時我被鐺鐺姐用空間轉移術送了出來……”話未說完,流月玄忽然又蹙緊了眉峰,用手緊緊地掐住了自己脖頸,一雙原本清澈的紫眸竟隱隱現出了紅光!終於還是控製不住了!

“快按住他。”

聽到宵風那一聲低喝,洛言和歐陽淩連忙聯手將流月玄製住了。

“言,不可以……不可以讓我變成血族……”痛苦不堪的流月玄神誌都已經有些昏沉了,隻能極力擠出最後這幾句話,“我寧願你馬上殺了我!”

他還要回家,他想回家已經想了一千年了,絕不可以變成血族的人……

“你一定可以回家的。”洛言緊緊按著流月玄的雙肩,“所以,玄,你絕不能讓血毒控製住你!”

“封——”

宵風結下法印的雙手猛地一合,隻見一道銀色的光芒化為圈狀,直接封進了流月玄的心口。

幾乎就在轉眼之間,流月玄的身體表麵已凝結上了一層薄冰。

歐陽淩見流月玄神色安詳地閉上雙眼,身體僵硬,一動不動,不禁驚恐萬分:“老板,他怎麽……”

“這是最快的封印之法,若是被血毒攻心,我也沒辦法再救他了。”宵風沉沉地歎了口氣。

“那總不能一直這樣冰封著他啊!”歐陽淩的眼眶已經紅了。

“等丁鐺回來我們再想辦法。畢竟驅魔龍族的人對如何封印血族的血癮比較了解一些。”

“風,他是被金瀾咬的?”洛言看著已被冰封的流月玄,雙拳微微握了起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宵風搖了搖頭:“我也不太清楚。他回來的時候,神誌就已經不是很清醒了,我隻能從他所說的片斷裏猜測——不知因為什麽原因金瀾突然血癮發作,咬傷了他,而且傷了丁鐺……”

“是焰嗎?”洛言眸光一凝,已微露出了冷意。

宵風卻垂下眼簾:“剛才丁鐺跑出去的時候,我應該阻止她的。”

“是我的錯。”洛言站了起來,如果不是他因為嫉妒太過急進,將丁鐺氣走,她也不會離開魔法蛋糕店!

心中焦慮不堪,他邁開腳步就想朝外走去,然而,還沒走出兩步,眼前就是一黑。

“言。”宵風及時扶住了他,隻覺觸手一片冰冷,“你現在這樣,就算給你找到了,又能怎樣?”

洛言微喘了口氣,推開了宵風,好不容易才站穩身子,目光中透露著無比的堅決:“我不能重蹈千年前的覆轍!”

宵風一怔。千年來,他第一次看見洛言露出這樣的表情。

原來,洛言一直沒有忘記千年前的那道傷口嗎?

原本他還以為時間可以減淡一切傷痕……

“你這樣盲目地找,也找不到鐺鐺的。我曾給過鐺鐺一條護靈之鏈,也同時在護靈之鏈上下了術法,隻要有了這條鏈子,我就可以借由它找出鐺鐺的下落。”

丁鐺是被冷醒的。

昏昏沉沉中,她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凍結了般,陣陣寒意直滲入骨髓之中,身體也開始漸漸僵硬了。

低聲呻吟了一聲,丁鐺艱難地睜開了眼睛,觸目所及竟是一片蒼茫的白色。眼前似乎是一個冰洞,四周布滿了奇形怪狀的冰柱、冰棱,空氣裏彌漫著寒森的氣息。

她究竟在哪裏?

微微動了動身子,丁鐺正想撐坐起來,右肩處湧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讓她頓時清醒了過來。

她低下頭,看了看肩頭的傷口,血雖然湧了出來,卻又立時凝結成了冰珠,附在撕裂的傷口四周,如利針般直刺入肌膚。

她想起來了!她被金瀾從背後襲擊……

猛然驚覺到身後的氣息,她回過了頭,迎上一雙滿是痛苦和掙紮的黑眸。

金瀾就站在她的身後,滿眼複雜地看著她,臉色蒼白得幾近透明。

丁鐺費盡了力氣,終於站了起來:“金瀾!”

她想靠近,金瀾卻是大吼了一聲:“不要過來!”他踉蹌地後退著,目光卻緊緊地鎖在了丁鐺右肩的傷口上,“我刺傷了你!我竟然刺傷你了!”

那一劍,刺穿了她的右肩。

那一劍,是他親手刺過去的。

那一劍,差點要了她的命!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那個時候,他的腦海裏一片空白,行為更是不受控製,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已經將丁鐺帶到了這個冰洞裏。

丁鐺捂著傷口悄悄地向前走了兩步,唇角牽起一絲淡淡的微笑:“金瀾,這不是你的錯。”她盡量放柔聲音,“而且,你刺得並不深,隻是小傷而已。我可是你師父,你怎麽可能傷得了我?我可是一點也感覺不到痛呢。”

金瀾神色恍惚地看著她肩頭的傷口,忽然間覺得,這一劍遠比刺在自己身上要痛上千百倍。

“怎麽可能不痛?這一劍差點要了你的命!你怎麽可能不痛?”金瀾的情緒開始激動起來,黑眸之中又隱隱現出了詭異的紅光。

“金瀾!”丁鐺冷喝了一聲,“我是你師父,你不能質疑我的話!”她故意將臉色沉了下來,“我說不痛就不痛,你現在平複一下心情,我們一起離開這裏。”

丁鐺又朝前走了幾步,試圖再次接近金瀾,但這一走動,傷口竟然再度崩裂,鮮血又急湧了出來,雖然在瞬間凝結成冰,但肩頭已經布滿了可怕的血色冰珠。

金瀾盯著丁鐺肩上的血珠,黑眸中的紅芒又深了一分。

他想吸丁鐺的血!

驚駭地意識到自己的想法,金瀾伸出雙手緊緊掐住了自己的咽喉,神情痛苦無比。

“你,你不要再過來!我不想把你變得跟我一樣!你馬上走!趁你現在還走得動,你馬上給我走!”

金瀾踉蹌後退著,一直退到身後的冰壁上,不斷地用身體撞擊著堅硬冰冷的冰壁,試圖用疼痛讓自己清醒。

他已經刺傷她了,他不可以再做出傷害她的事。

然而,內心深處卻一直有一種可怕的想法在驅使著他,要他衝過去,狠狠地咬上丁鐺的脖頸——

不,他不能這樣做!他寧願死也不能這樣做!

一個念頭閃過腦海,他趁著自己神誌還未被血癮完全吞沒的時候,猛地一個後仰,就想將自己的後腦重重地撞上了冰壁。

“笨蛋!”

丁鐺神色一變,也不顧傷口再度撕裂的危險,一個箭步衝了上去,右手單肘頂住了金瀾的下巴,將他的頭牢牢固定在了冰壁上,不讓他再做出傷害自己的事。

“我丁鐺怎麽會收了你這樣一個笨徒弟?你以為我會丟下你,自己離開嗎?你以為我會讓你就這樣輕易地去死?”丁鐺死命地壓製著金瀾,肩上的傷口第三次崩裂了,然而,此時也隻有疼痛能讓自己保持清醒的狀態了。

“金子,你給我聽著,在你還清我三百萬之前,你都得給我活下去!不然就算大鬧冥界,我也要把你從地獄深處揪出來!”

金瀾聞言緩緩閉上了雙眼。

“身為我丁鐺的徒弟,你就應該爭氣些,怎麽能夠這麽容易就放棄?你可不能丟我們驅魔龍族的臉……”丁鐺一邊說著,一邊用左手在半空中畫下一道光符,光符化為一道銀芒,直接封上了金瀾的心口。

這差不多已是她最後的力量了!

笨徒弟,你可要爭氣一點啊!

等到銀芒完全融入了金瀾的胸膛,金瀾眉宇間的神色總算漸漸平複了下來。丁鐺這才稍稍鬆了口氣,放開了他。然而,這一鬆懈,眼前就是一陣鋪天蓋的暈眩,連站也站不穩了。

金瀾倏地睜開眼睛,一把扶住了她:“女巫!”

那一聲“女巫”讓丁鐺笑了起來,她這個笨徒弟總算是回來了。

疲累地靠在金瀾懷裏,丁鐺虛弱地說道:“金子,我從來不喜歡聽你叫我女巫,不過,現在忽然覺得這個稱呼不錯!”這句話一說完,她就開始劇烈地喘息起來,臉上一片可怕的慘白。

“不能說話就不要說,你逞什麽強?”金瀾悶聲說道,卻又輕手輕腳地扶著丁鐺靠著冰壁坐了下來。

“我沒錢還。”金瀾的聲音已經有些沙啞了。

“沒錢沒關係,反正我又不是真喜歡錢啊!我看你就隨便拿些奇珍異寶給我好了,像不死草啦,聚寶盆之類的……”丁鐺說著說著,忽然覺得越來越冷,聲音也低弱了下去,“金子,你要是再這樣欠下去,我要算利息了,現在,應該……應該要再翻上十倍了……”

“好,我們一出去我就給你找不死藥和聚寶盆去。”

“這可是你說的。”丁鐺半合上了眼簾,“金子,你要是反悔了,我就沒收你全部的番茄汁!”

金瀾頓時無言。

到了這種時候,她竟還想著沒收番茄汁嗎?

魔法蛋糕店。

此時的洛言好像已是沒事人一般,臉色不再蒼白,雙目也不再黯淡無光了。

宵風臉上的神色反倒增添了幾分擔憂,忽然,他一把拉住了就要往外走的洛言:“言!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會有什麽後果?”

洛言牽唇一笑,他知道宵風指的是什麽:“我知道。”

“那你……”

洛言打斷了宵風的話:“就算我知道後果嚴重,我也必須要這麽做。現在的我絕不能躺在**等丁鐺自己回來。”

宵風沉默了。

洛言是對自己使用了冥界的禁術,讓身體和法力在最短的時間內恢複了,甚至將怨靈咒完全壓製住了。但這個禁術卻是有時間限製的,一旦時間一到,那股反噬的力量可能會比現在還要強上好幾倍!

到那個時候,洛言真的可以承受得了嗎?

靜靜地看了洛言半晌,宵風終於還是放開了他的手。

“我知道我現在勸不了你。”宵風歎了口氣,“但你記住,如果你出事,鐺鐺一定會傷心的。”

洛言微微垂下了眼簾,掩去了眼底複雜的神色:“風,這件事很有可能跟焰有關。”

宵風輕輕一歎:“我也猜到是他了。”

是不是因為承受不住那種痛,所以,他豁出了一切。

那樣一個不顧一切的人……

為了他所愛的人,他是真的可以拋棄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