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葛,不跟我打個招呼嗎

葛萱還沒意識到自己這種行為叫思春,她隻覺在家待著實在閑得慌,去同學家玩,天冷路遠又懶得走,於是格外盼望第二天的補課時間早點到來。

而補課也隻剩下了最後幾節,正月裏老師要串門請親戚,課補到年前就結束了。葛萱卻連著幾天沒再碰著許歡。有時她刻意在他家院子外轉悠,可是大黃似乎已經認得她了,看到她不但不咬,還搖著尾巴,友好的樣子。葛萱很沒轍。

臘月二十三這天是最後一節課,葛萱比平常提前一小時出門。外麵在下雪,天色比平常更黑,路上間或有車輛經過,還開著大燈,光束裏雪花安靜飄灑。葛萱在許歡家院裏沒看見大黃,斷定它是被拖去晨跑了。不能在門口幹等,她蹲在地上裝作係鞋帶。蹲一會兒腿麻了,站起來翻書包,裝作找東西,翻了一會兒覺得不自然,再蹲下去係鞋帶。折騰了一會兒,心裏猜度,許歡是已經跑完回家了,還是根本沒有晨跑的習慣,隻偶爾起來跑一次呢?大黃該不是又掙開鏈子自己玩去了吧?她正琢磨要不要放棄這次偶遇機會,終於有腳步聲傳來,豎耳朵細聽,應該屬於人類。

把鞋帶係好,起身,拍拍手,葛萱若無其事地往老師家走。

許歡在後麵叫住她,“你今天怎麽來這麽早?”

葛萱心說你今天回來得可夠晚,嘴上答道:“我天天都這點兒來啊。”

“胡說~”他脫口駁道,“昨天看見你從門口過去時候都快八點了。”

葛萱一愣,“我怎麽沒看見你?”

以為自己的話被懷疑,他比了比自家房屋,“我在二樓窗戶看見你的,旁邊還一男同學,一起進的蔡老師家。我昨天出門晚,跑回來怎麽也有八點了。”

葛萱昨天的確是在路口遇到了江齊楚,聽他這麽說也再沒話可對付,換了話題問他:“你每天早上都起來跑步嗎?”

許歡點頭,“是啊。”

葛萱指大黃,“它的需求,還是你的需求?”

許歡大笑,收緊狗鏈子,“我以前是校隊的,起早訓練習慣了。”

葛萱好奇,“長跑嗎?”

他表情玄秘,“三鐵。”

葛萱不信,看他那瘦幹身材尖下巴,“你做標槍陪練的?”

“別瞧不起人哦。”他在她頭頂拍了一把,“你這樣的,我掄起來能撇十米開外。”

標榜力氣大的人,這一巴掌倒沒加什麽力道,隻拍得她帽子滑下來遮住了眼睛。葛萱往後拉了拉帽子,傻傻發笑。

大黃在兩人腳底下溜溜噠噠,用後腿蹬雪玩,不時抬頭看一眼葛萱,搖尾巴。葛萱也不再那麽怕它,但還是往邊上閃了幾步,躲開它的攻擊範圍。

許歡好笑地看著她的小動作,“年前補到哪天啊?”

葛萱說:“今天最後一天。”快速瞟他一眼,不落痕跡。

他卻別有深意地搓搓下巴,“那幸好今兒碰見,要不然豈不是今年都看不著你了?”

“年後我們不補了,你明年也不一定能看著我。”葛萱說這話時低著頭,貌似提防大黃。

許歡很大聲地歎了一口氣,“那這不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

葛萱沒看到他笑容玩味,隻聽了這句話,清早遇到他的好心情全沒了,怪罪地擰了眉毛,抬頭瞪他,“大過年的……”

“歲數不大,忌諱還不小。”他忍俊不禁,不再逗她,拂去她肩頭雪花,聲音溫暖,“快去老師家吧,看把臉凍通紅。”

葛萱點點頭,轉身走兩步停一停,想再跟他說些什麽,又找不到語言。

他突然出聲:“葛萱兒?”

葛萱回頭,喚她的是江齊楚,因為許歡已經成為一個背影,而被他牽著的大黃,聞到生人味兒,回頭往這邊看了一眼。葛萱突然有點感動,想起它曾經瘋狂地追過自己,比它主人熱情得多。

江齊楚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剛才他也看到葛萱跟那個人說話,“那是誰啊?”

葛萱說:“英語老師家鄰居。”

江齊楚對她的廢話也不挑剔,“我好像見過他。”

葛萱情緒低落,語氣便有些不耐煩,“不就是那天送我去醫院的人嗎?”

葛萱這節課上得無法專心。聽了許歡那一句話,她才想到,這真的有可能是和他最後一次見麵。是啊,開學她不再來補課,上高中即使還需要補課,也不可能再找初中的英語老師。那麽跟許歡,再也沒有交集了嗎?在路上偶遇的機率有多大?像今天早上的見麵,還不是她製造的結果?隻是以後,要用什麽理由出現在這裏呢?跟許歡說,我想大黃了,來看看它?

蔡老師看著眼神困惑的葛萱,問道:“沒聽懂?”

江齊楚踩她一腳,低語:“點頭。”

葛萱直覺照辦。

老師想了想,“這道題的主要考點有兩個,時間狀語從句的時態應用,以及過去分詞做後置定語時,跟被動語態怎麽區分。來我們把這段從頭看一遍……”

上了一小時課,老師讓大家休息幾分鍾,喝水的喝水,上廁所的上廁所。江齊楚問葛萱:“你又感冒了?”

“沒有啊。”她又不是病秧子,哪會沒事兒老感冒。

“那怎麽恍恍惚惚的?”

“今天不是小年兒嗎,我著急回家過年,有點兒坐不住了。哎,你家過年回溝裏嗎,還是就在市裏過啊?”

江齊楚倒沒在意她轉移話題蹩腳的方式,但是感覺這話題再聊下去,她又要提到他媽,他不想在周圍一群陌生人的環境下談論家事,隨口答了句:“在縣裏過。”起來去牆角飲水機前接水喝。

葛萱也沒理他,滿腦子都是以後再也見不到許歡的遺憾。

再也見不到,單是念著這樣一句話,就充滿了傷感。葛萱長這麽大沒怎麽傷感過,十分不擅長,加上很快就到來的春節,今天跟爸爸在家粉刷牆壁,明天陪媽媽上街辦年貨,熱鬧和忙碌衝走了閑淡思緒。葛冬洋今年廠子盈利,過年不但發實物,還破天荒地發了獎金,拿著計劃外的錢給家裏裝了部電話。葛萱很興奮,對著自己的小電話本,給同學挨個兒打電話拜年。袁虹心情好,對她敗家的行為也沒阻止,把姐倆從裏到外換了一身新,三十晚上還一人給了五十塊壓歲錢。

正月裏都放假在家,吃吃喝喝走親戚,閑來無事四口人打麻將。葛棠年紀最小,牌打得卻不差,幾乎場場都贏,理財能力也超強,看見爸媽的零錢就要,攢了八九塊零錢,再跟大人換一張整的。換來換去,零的整的都換進了她兜裏。葛萱那五十塊錢連輸帶丟,沒到商場開業就溜光了,一正月跟著小棠蹭零花。小棠仔細歸仔細,對她姐不算太過份的購物欲望還是可以滿足的。

葛萱這一正月快活極了,完全想不起來許歡和大黃。更想不起江齊楚。後者卻在十五這天打電話來,約她們姐倆去大橋看燈。

大橋是宴子河上的橋,這條河正好從中心城區穿過,岸邊建有公園,對岸是文化宮和電影院,附近聚了不少歌廳和飯店,是比較繁華的一帶。縣裏每年正月十五都選這兒組織大型燈會,在結了冰的河麵上放禮花,獲利最大的是周邊商家和小偷,人山人海裏一個看不住,錢也丟,活人也丟。

葛萱被那束升到空中會炸響的花炮勾去了全副神智,仰脖子看得專注,有人擠過來,她就往邊上挪挪,不知不覺已偏離原地。葛棠也差不多是同樣情況,光顧著望天,姐妹倆就這麽被人群衝散了。一組禮花放完,葛萱看得樂嗬,活動著脖子跟江齊楚說:“最後這個全是銀白花兒的好看。”又想問葛棠喜歡哪個,左右一看,人沒了,急得她直跳腳,轉身就往人堆紮去。

江齊楚連忙拉住她,“你別再丟了。剛還看見她在這兒,肯定沒走多遠。小棠記道兒,應該能找回來,你就在這兒等著,我上旁邊轉一圈找找。”不放心地又囑咐一句,“千萬別挪地兒啊。”

葛萱在原地根本站不住,江齊楚左邊一走,她轉個身就往右邊找去了。不止她一家丟了孩子,身邊盡是麵色焦急喊著名字找人的。葛萱也開始喊小棠名字。葛棠沒聽見,倒把江齊楚喊來了。

“不是讓你站原地等著嗎?”他見著她,後怕,語氣有點兒急。

葛萱眼淚出來了,“找不著了。你怎麽不看著她啊?”

江齊楚無語,他又不能說,我光看著你了。猶豫了一下,“其實小棠自己能找著家。”

葛萱哭得更厲害,“那我也不敢回家……”就怕到了家,小棠還沒回去,爸要是發起火來,可不會給她講究什麽正月臘月的。

江齊楚理解她的難處,手從衣兜裏拿出來,抹去她眼淚,“別哭,臉都煽了。”

她眼淚擦不完,瞅著江齊楚沒主意。

他被盯得緊,一咬牙,豁出去了,“我送你回去,跟叔說我領小棠去買東西,半道上把她擠丟的。”

葛萱抽噠著鼻子,“我爸不能信。”

“那咱就去橋上等著,這邊都是人,小棠回去肯定得過橋打車,興許就能看見她。”

葛棠已經先他們一步想到了這點,站在橋上的路燈底下,查看來往行人。她本來可以自己回去,就怕葛萱找不著她不敢回家。麵前經過五六個年輕男女,說說笑笑,有一個個子很高的男生回頭看了看她,停下來。葛棠回視一眼,不認識,繼續遠近張望,搜索葛萱二人身影。那大個子卻繞回來,彎下腰問她:“你認識葛萱嗎?”

葛棠收回目光,看他年紀不像是葛萱同學,不知道是什麽人,謹慎地回答:“認識。”

“你是她妹妹吧,不記得我了嗎?”許歡把圍巾往下拉了拉,露出整張臉,“你姐有一回發燒,上醫院打點滴,你和你媽去看她來著。當時我在旁邊。”

“哦——”葛棠想起這回事兒了,再看他,又哦了一聲,“你是她們老師家鄰居。”

“真聰明~”許歡笑著拍拍她臉蛋兒,“你姐呢?怎麽一人跟這兒玩?”

葛棠沒等出聲,就聽他的同伴中有人起哄——

“色胖兒,你連小學生都勾搭!”

“有沒有人格了?”

許歡扭頭就罵,“你們叫喚個屁!”

那幾個人笑得更歡。

葛棠皺皺眉,告訴他:“我跟我姐走散了,你要看見她,跟她說我在這兒等她呢。”

許歡擔心地看著這個小人兒,“那你自己在這兒不害怕嗎?”

葛棠搖頭,“這麽多人,沒事兒。”

許歡直起身,看河畔的熙熙攘攘,歎口氣,說:“那我去幫你找找,不管找沒找著你姐,我都回來把你送家去。你在這兒等一會兒,別跟不認識的人走啊。”

葛棠心說你就屬於不認識的人。看他走回去跟同伴說話,說完又指指她。那幾個人探頭看她,想是為了看清妹妹長相,以便尋找模樣相似的姐姐。葛棠也是死馬當活馬醫,並沒指望他真能在這上萬人裏撞到葛萱,目送他們一行融化在人潮裏,視線落在橋邊的IC電話上。靈機一動,想到可以打電話問家裏知不知道江齊楚的傳呼號。

才從人行道上走下,迎麵葛萱和江齊楚就跑過來了,相互一陣責怪,葛棠看到葛萱臉上明顯的淚痕,根本就是怕回家挨揍嚇哭的,和江齊楚對視一拍,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許歡被同學提醒一句,也覺得應該把妹妹帶上一起找她姐,又轉了回來,沒走幾步,就看到橋上重逢的幾個人,鬧得正開心。他同學也看見了,說這下不用管閑事了。許歡向那個望過來的小女孩擺擺手,和同學去吃飯了。

葛棠想起剛才遇到的人,正想說給葛萱聽,第二輪禮花點著,葛萱驚歎一聲,趴在橋欄杆上,看得眼又發直。弄丟妹妹的事,完全沒讓她長記性。葛棠翻個白眼,一扭頭看到那大個子男生,遠遠的衝自己一樂,轉身和同伴走了。

快活日子無論過多久,結束時總讓人有種戛然而止的不舒服。這一年舊曆三十來得晚,鞭炮崩飛了一天又一天,沒出正月,學校就開學了。葛萱倒不像別人那樣,提到開學唉聲歎氣老大不樂意,她是個隨遇而安的孩子,假期沒玩夠,但對上學也很期待。

新學期返校,大家還都帶著年節的喜慶,教室裏嘰哩喳啦。蔣璐沒來,葛萱自己坐在座位上,聽同學說起學校建了微機教室的事,有同學抱怨,“咱學校也夠差勁的,二中和四中前年就開微機課了。”

“能跟四中比嗎?人那是貴族學校,一個學生家長就能給蓋個微機教室。”

葛萱聽見四中,想到江齊楚似乎就在四中,所以說也不算什麽貴族學校吧。她對微機這個東西頗感興趣,正追著問細節,老師卻開門進來了,聽見了學生議論的話題,一盆涼水澆過來,“初三不開微機課。”

學校這項舉措引起了初三同學的普遍抗議,同樣的學費,憑什麽不給開課,我們少享受兩年半都沒說啥呢。學校對學生的抗議本來很習慣,通通采取不作為的態度應對,可這次不知道是哪個搗蛋孩子動了真格的,一個電話打到省教育廳去了。

班任宣布周一下午的自習改成微機課時,全班歡呼得那叫一個澎湃,葛萱想起來那場麵就莫名激動。袁虹說:“學校就窮折騰。”

葛萱不同意,“這怎麽是窮折騰?說明我們學校有錢了。”

袁虹瞪她,“你輕點跟我對付!我可告訴你,葛萱,這學期你要把心思放在旁的上麵,考不上高中,那就痛快下來找活兒幹,我可送不了你自費高中。”

葛冬洋說:“別聽你媽的,放心,姑娘,你要想念書,爸給房子賣了也供你。”

葛棠嘖嘖道:“聽著沒,你這幾個月念好了,就相當於給咱家賺了一房子。”

葛萱聽得心動,何況她現在是上了駕板的小毛驢,拉不拉磨都得背著。上課看小說是無論如何不行了,蔣璐對此稍有不滿,“唉呀,還非得上高中才能有出息啊?我發現你家我二姨有時候想法可農村了。”

蔣璐的母親和袁虹是兩姨姐妹,不過兩家老太太都不在了,彼此也不算近絡。小棠很煩蔣璐,跟葛萱說了幾次少和蔣璐一起玩,葛萱左耳聽右耳冒。葛萱在班級人緣不錯,因為性子隨和,喜好很容易受人影響,所以跟什麽人都能玩到一塊兒。她也覺得蔣璐尖酸,但兩人上課是同桌,放學又半段同路,再說怎麽也是親戚,沒道理跟別人玩不跟她玩。

周一下午第三節,是全體初三4班同學翹首以盼的微機課,盡管知道第一節肯定不能上機,但這個課前十分鍾,教室裏還是比平常更喧鬧,每個人都很興奮。有幾個女同學說看過微機課老師,新來的,長得又高又帥。葛萱聽她們的形容,很迷惑,“你說的好像教體育的。”大家都笑起來,葛萱也笑,一咧嘴,牽扯到幹裂的唇角,慌忙用手指壓住,唉喲唉喲叫痛。

3月份正是刮大風的季節,葛萱有舔嘴唇的壞習慣,每年這時候都很遭罪。一個女同學從書包裏拿出一隻潤唇膏來,邊在她唇上塗抹,邊對她勸說:“葛萱你這臉也得經管經管,抹點乳液啊什麽的。風這麽大,你又不戴圍巾,吹得跟麻土豆似的。”

葛萱摸摸臉,“不麻。”家裏有潤膚霜,袁虹也囑咐她洗完臉擦一些,小棠每天都擦,她沒那份耐心,剛洗完臉很濕潤,不疼的時候總也想不起來防治。

同學給她塗完唇膏,一再強調她不許用舌頭舔,葛萱維持著齜牙的怪模樣,嘴都不會合了,感覺有口水要淌出來。一直到上課的預備鈴響,她看著夾本書走進來的人,唇上的不自在瞬間忘掉,但嘴巴仍然張得老大。

教室裏竊竊低語聲,談論焦點是講台上的新老師,一個身材修長,穿著帥氣的年輕男人,漂亮的單眼皮,下巴微微抬起,倨傲的樣子。他在講桌前站定,書本放下來,視線在班級裏掃了一圈,經過葛萱,未作停留,隻是臉上忽然多了笑容。配合這笑容,他說:“這學期我來給大家講計算機基礎知識。我叫許歡,言午許,歡樂的歡。”停頓數秒,“同學們好。”

全體起立,除了葛萱。椅子被後桌踹了一腳,她才跟著站起來,機械地念道:“老——師——好——”

微機對這年代的初中生來說,還是相當神秘的事物,一節課秩序奇好,許歡備課充份,大家聽得也認真。葛萱整節課盯著許歡。學生上課看老師,再正常不過了,但是許歡敢說,這節課,葛萱一個字兒也沒給他聽進去。不過他早知道會是這種效果。

宣布了下課,離開講台前,許歡問:“誰是課代表?”

同學們麵麵相覷,本來是決定取消的課程,又突然加上來,老師根本就沒選課代表。

許歡了解地點點頭,“學習委員呢?”

葛萱在眾人注視中舉手。

許歡笑得很和藹,“跟我去機房取軟盤,下節課上機用。”

微機教室在四樓,上到二樓,許歡終於受不了沉默。“小葛,”他回過頭來,“不跟我打個招呼嗎?”

葛萱說:“我不說老師好了嗎?”

許歡無語,瞪了她一會兒,問:“你嘴上塗了什麽東西?”

葛萱舔舔嘴唇,“唇膏。嘴唇讓風掃了。”

他轉身繼續上樓,隨口說:“別總伸舌頭舔。”自己卻也舔了圈嘴唇。

葛萱沒看見,跟在後麵叫他:“許歡……”

他用教案敲她的頭,“許老師。”

葛萱揉著頭,吃吃地笑,“大黃~”

許歡挑眉,“我真抽你噢。”

“你不是無業遊民嗎?”葛萱很好奇,“不是說剛高中畢業嗎?剛畢業就能當老師嗎?”

“我畢業兩年了。”他簡單說明,“而且我是外聘的,合同製,不算人民教師,隻是跟你們學校老師享受一樣待遇。”

葛萱聽不懂。

許歡想了想,告訴她:“就跟工友一個性質的吧。”

“哦。”葛萱應完,又覺得不對,兩三下跑到他麵前,“那你早就知道要來我們學校上班了,年前那時候也不言語一聲,還跟我說,是最後一次見麵了。”

許歡看著她,表情仿佛迷惑,“想看看你聽到這話有多失望。”

葛萱回望他,“啊?”

他皺下眉毛,慢慢又舒展開來,“我還在想,這麽長時間沒見麵,你能不能把我給忘了。”

葛萱嘴巴張得更大,“啊——?”側著肩膀,給他看自己左臂上的幹部標誌,“這是什麽,認識不?學習委員~我腦瓜兒很好的。”

她一本正經,他卻笑得直磨牙,“很好個屁。”

葛萱咂嘴,“人民教師說話真不講究……”

“還敢跟我頂嘴?你這爛記性。”他伸出食指,在她太陽穴上用力戳了一下又一下,“你不知道你記性很差嗎?嗯?”

葛萱吃痛,躲開他,“我挺記人的,小時候見過的人,隔幾年不見,現在都能認出來。”

許歡輕嗤。

“真的,一般都能記著……”向來不懂堅持為何物的人,被斷然否定後,也不敢嘴硬了。

他對自吹自擂的虛假廣告不予聽信,從口袋裏拿了鑰匙,插進微機室的鎖孔裏。

葛萱仍在自言自語地解釋,“除非我根本沒印象。”

手上動作停了一拍,他對著門板無意識低喃,“是嗎?不過像今天這樣,被你認出來,挺好玩的。”打開門,回頭朝她一笑,笑臉狡黠,單眼皮弧度靈動。

葛萱僵笑,“嘿嘿。”完全沒明白這人在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