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擁抱如糖

高考前的一個月,葛萱隻在寢室和教室間往返,沒再出去玩,也沒見到許歡。有一天的晚自習上課前,一個男生把手機遞給葛萱,眼神揶揄,葛萱接過來,果然是江齊楚。他問葛萱:“櫻桃結果了吧?”

葛萱笑道:“它結這麽早果幹什麽?”

“今年天暖啊。”

“哈爾濱櫻桃結果了?”

“……結了。沒紅。”

葛萱說:“等我考完試再紅,現在沒空吃。”

江齊楚大包大攬地說:“行。”仿佛他能左右植物法則。

晚風中花香搖曳,直飄上了四樓。葛萱扭個身,單膝跪到挨著窗邊的椅子上,趴在窗台上往下看,那種專在夜間開的花朵,正在花壇裏盛放。

手機的主人警告她:“把我電話弄掉下去噢!”

江齊楚聽見了,問她在做什麽。葛萱說在窗口看花,“我想起園子裏黃花菜好像都開了,不過那花今年長得不好,朵兒可小了。”

江齊楚說是因為株距太近,要拔掉幾棵,才長得開。

葛萱是被窗外這香氣引誘得,萌生了種花興趣,聽江齊楚這麽一說,一時興起道:“幹脆全拔了吧。我挖幾棵學校的小黃花回去種,就是晚上開花,一股茶葉味的那個。”

他聽懂了,糾正她:“明明是茉莉味。那叫月見草。”

葛萱點頭:“嗯,這個開花好香啊。”

江齊楚勸她:“還是種黃花菜吧,這個你養不活的,再說這香味聞時間長了腦袋疼。”

葛萱立刻謹慎地不敢多嗅,坐回自己位置,“月什麽草啊,名字也比黃花菜好聽。”

“黃花菜的學名本來也很好聽,是人圖好記,看它開黃花就朝它叫黃花菜。其實它還有一個名字叫忘憂草。”

“那忘憂草才是學名嗎?”

“不是。”他忽而輕笑,“它學名和你一樣。”

葛萱驚訝得脫口問道:“葛萱?”

江齊楚無奈她的直線條,“是萱草~”

葛萱嗬嗬笑,“我就說我爸不能那麽常識,給我取一菜名。哈哈,原來傳說中的忘憂草是這個玩意兒。” 她還常挑發育不良的植株喂兔子,歌裏詩裏寫得那麽好,這下可全幻滅了。

江齊楚聽她嘟囔,又問:“對了,葛萱兒,你最近還總夢著蜘蛛嗎?”

葛萱驚叫:“啊啊啊,你又說!我有一陣子沒做夢了,你一提起來晚上又得夢著。”

“夢就夢著吧,我聽人家說,夢見大肚子蜘蛛是要有好事。”

大肚子?好事?這兩個詞連在一起聽,有點別扭。葛萱已經想不起來夢中蜘蛛的模樣,大致地描述,“可是我夢著的好像沒有很大肚子,腿很長,爬得挺快的,吊在房簷上轉圈結網……你在看書?”她聽見嘩啦啦翻書的聲音,難道是周公解夢?

“我下鋪的。”江齊楚倒大大方方承認了,翻到一頁,“有了。夢見蜘蛛結網……”

“怎樣?”

“暗戀成功。”他低聲念道。後麵還有注釋:普通的好朋友將變成情人。這哪兒跟哪兒啊?

葛萱卻大喜過望。

這個糾結的夢,終於有了一個美好的解釋。她也不管蜘蛛為什麽會和搞對象扯到一起,總之書上這麽寫的,肯定是有科學道理。葛萱相信科學。

結果打那以後,一宿宿夢的盡是試題,蜘蛛再也沒入夢。葛萱是個老實人,真的是白天見到什麽,晚上就會夢到什麽,所以才會對夢到蜘蛛感覺奇怪,因為那陣子的白天,也沒與蜘蛛有什麽特別交往。

在又一個沒有蜘蛛的夢中醒來,睜開眼,葛萱些微失落。

葛棠平躺在她身邊,側過頭來,期待地問:“夢見今天考什麽題了嗎?”

這天是一年一度的華山論劍,內功修煉十二年者方可上山比試。

葛萱裝好了準考證,鋼筆鉛筆若幹,磨磨蹭蹭走去大屋,給許歡打了個傳呼,說:“我去考試了!”

許歡很懂得鼓舞人心,他說:“考不好也沒關係。”

葛萱聽得好耳熟,中考的時候,他也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突然想起,和許歡已經認識那麽久了。那時正是等放榜的日子,天氣和現在一樣炎熱,她坐為成績擔憂,他的話是寬慰。這次卻說在考試之前,葛萱也當他是為消除她的緊張。又過了一年的夏天,她才真正明白許歡的話是什麽意思。

“就算你上大學的時候會回來,畢業了之後呢?還在這破縣城窩著,那考大學還有什麽用?”許歡這麽說著,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裏,分明有少少的痛,以及不舍。

可他仍是沒有任何猶豫地說:小葛,別回來了。就這樣吧。

葛萱升上大二的那年暑假裏,失戀了。

考上大學這件事,生生成了將許歡推離的無影手。原來,失戀比戀愛來得更凶猛,並且那麽沒道理。許歡總說,考不好也沒不要緊,其實是他的願望。葛萱到最後也搞不懂他為什麽要這麽希望,卻一直清楚,這是與家人願望相反的反向。冥冥中不知是哪種力量在排演,就好像是,要讓她在家人和許歡之前做選擇,匪夷所思的結果。

葛萱早也知道,上大學要去外地,但她從沒打算就這麽離開家裏,離開許歡。

讀完大學,找份好的工作,供小棠念大學爸媽高興;和許歡在一起。葛萱曾在腦中勾勒過自己的將來,清晰、堅定,很美好。或者就是人們常說的理想。

至少在走進高考考場的那一刻,她是一個有著這樣美好理想的高中女生。

而後,葛萱考上了第一誌願。老師們都幫她做過分析,她的成績進京是絕對沒有問題的,但葛萱最終還是報了哈爾濱的一個工科院校。她不想為難家裏。許歡有朋友在北京上學,葛萱聽說過首都的消費水平,與她家這個縣城相比,是不能承受之高。哈爾濱很好,離家近,心安,還有個江齊楚在,學校也是全國重點,袁虹對女兒的選擇無異議。況且葛萱真的完全沒有屈就感,“去北京上學,除非是北大清華,我這分也不夠,其它的就是個名兒好聽,根本不實用。”

長達兩月之久的假期裏,葛萱接了份補課的工作,是隋豔金一個麻友家的小孩,剛讀初二。葛萱給他補外語和數學,每天上下午各兩小時,一個月五百塊。大概是開學應繳費總額的十分之一,可算是微不足道,但畢竟是葛萱第一次賺錢,隻覺得好容易。隋豔金說:“還得是學習好,看出來沒?你說你媽你爸累死累活,一個月能掙幾個五百?”

她說這話倒非奚落葛家貧賤,而是針對蔣璐。

蔣璐的分數出來,報考手冊上的統招院校,她一個都沒夠上。隋豔金氣得有點魔怔,見人就抱怨孩子不省心,見著蔣璐更是破口大罵。蔣璐也不在她跟前找罵,天天就是玩,動不動還去了外地,一走好幾天。隋豔金四下打聽哪個學校能要蔣璐這種的,認多花錢,可那些名氣好的學校,給錢也不收。後來不聽誰說了自考這回事兒,便要送蔣璐去北京讀自考。蔣璐打死不走。

葛萱當時也不懂那自考是怎麽個學曆,據說是和正規大學一樣被承認的,又沒分數要求,出於好意勸了勸蔣璐。蔣璐根本聽不進去,直接回絕說:“葛萱我不想衝你來,你們誰也別讓我去上學,我哪兒也不走,就在這地兒混了。她不養我,我看我能不能餓死?”

一直到葛萱準備去哈爾濱開始學前軍訓了,那娘倆兒還在峙著。

開學是9月份,天已有些轉涼,夜晚更沁出寒意。袁虹是個急性子,怕趕不上火車,早早就帶一家人來到車站。葛萱穿了件肥大的防雨綢外套,站台上穿行的風,吹得她衣服鼓脹。葛棠笑嘻嘻地戳她,“要爆了。”

葛萱齜牙,“暴擂你一頓。”

葛棠嘴一扁,受氣的模樣轉向袁虹,懦懦地告狀,“媽~葛萱打我。”

葛萱真動手了,揪著她的馬尾辮,嘴臉威脅,“告狀?!”

姐妹倆小時候常這麽吵嘴,一不留神小丫頭都長成了大姑娘,背景離鄉要自己生活了。袁虹看得又欣慰,又有點不舍。

葛冬洋一旁教訓那倆不安份的孩子,“別撩扯撩扯的!小棠,你姐都要走了,也不說掉個眼淚舍不得啥的。”

袁虹瞪他一眼,“你挺大的人可真有正事兒……”

葛棠在葛萱腋下胳肢了一把,葛萱邊笑邊躲,葛棠趁機從她手中抽出頭發,緊了緊頭繩,笑道:“她一走我多樂啊,這憋笑憋得都老痛苦了,怎麽可能擠出眼淚兒來?”

葛萱也沒什麽傷感,最近一陣子沒幹別的,就上車站送人玩來著,練得將近麻木了。

姐妹二人笑鬧了一會兒,有幾個和葛萱一起去外地上學的同學,才陸續來到車站。送站的大人們遇到了,客套閑聊,葛萱在各同學家長心中,自然是楷模一樣的人物,袁虹也所以被誇得心花怒放,直說:“就是個小書呆子,自己出去能不能活還兩說呢。”

“可不是麽,我們這崽子連水都燒不開。”

“你說現在這孩子是不是就慣的?這好歹他們幾個都離得不遠,過去了相互還能有個照顧。”

“一個個都笨笨哢哢的,誰照顧誰啊。我說去給安頓安頓吧,說不讓我跟著。‘啊,人家同學都自己去,就你非得送’,怎麽怎麽地的,跟我急眼了。”

“都這樣,啥啥不是,完了還不讓說……”

幾位“啥啥不是”的準大學生,麵麵相覷,各自無語。

正是開學返校的高峰期,站台上滿是學生和家長。葛萱隔著密密麻麻人群,踮腳向進站口張望。前一天許歡和金嗓子他們給她餞行,葛萱喝多了,不記得許歡說沒說要來送她。

火車鳴笛,葛棠把手裏一兜零食交給姐姐,“上車吧,別瞅了。”

葛萱漫應著,上了車。

似乎有頎長的身影擦身錯過,人潮湧動,葛萱停不下腳步定睛看,就被擠到自己的座位上。趴到敞開的窗口看出去,小棠高舉兩手在車外蹦跳,老爸笑眯眯地揮著巴掌,“哈嘍大姑娘。”袁虹趁機又囑咐幾句路上的小心。

火車開動,溫暖的夏末的風,在急駛下變得淩厲。有一些冷。身邊那個幾分鍾前還在說笑的女孩子,一離開家人視線,便悶聲落淚。另一個同學勸了她幾句,勸得自己也犯了憂鬱。葛萱拉高拉鏈,緊了緊領口,規規矩矩地靠著椅背,盯視窗外疾掠而過的燈火人家。

那些十幾年無甚顯著變化的建築群,夜裏看來忽然陌生不知彼此何處。葛萱恍然若失,就那麽稀裏糊塗地,離開了這座城市。

始發站出來,是下一座車站,到達終點時,又將循環。而她要見到什麽人,開始怎麽樣的生活,頭腦中全無概念。隻知道未來即將有所獲得,因為隱隱地,她好像已經失去了什麽。

同一車廂內,與她幾窗之隔的位置,許歡隻手托腮,目及之色皆是一瞬之前葛萱看過的景致。他的眼微微眯起,幾分邪魅,嘴角輕揚卻看不出半分愉悅,不足寸長的發絲在強風中舞蹈,像無憂少年。

火車跑了一夜,天亮駛進哈爾濱市界,減速中稍有晃動,葛萱被震醒。左側窗子已落下,身上還多了件陌生的風衣,男款,眼熟。推推趴在小桌上的男同學,對方睡眼惺忪,說了句什麽,葛萱也沒聽明白。低頭嗅到衣領處,洗發水的異香,仔細一聞卻沒有了。搞不清那味道發自衣服,還是自己的頭發。

一進站,車廂裏就沸騰了,找行李的找人的,吵吵嚷嚷。許歡在車廂末端,又沒帶大件物什,車門一放他就下去了。站在月台上,搜巡葛萱所在的窗口。

葛萱插腰站在整節車廂的正中間位置,不慌不忙地看熱鬧。同學催她,她悠哉哉傻笑,“嗬,等他們都下完的,車又不能立馬調頭往回開,急什麽。”

大家都知這道理,可車停了,總得幹點兒什麽。於是還繼續吵吵嚷嚷地往外擠,也擠不出去。葛萱費力地拉開窗子,看已下車和前來接站的人們,完成會師的越來越多,相逢歡笑,葛萱也跟著笑。

江齊楚知道她的車廂號,應該就在附近,左看右看,找不到。同學急著喊她:“葛萱,快點兒,人都快下完了。”

葛萱說:“哎——”正欲收身回來,幻覺似地,許歡出現眼前。

葛萱異常敏捷地從人群中擠躥出去,幫她拿皮箱的男同學嚇了一跳,傾身向窗外,看見一個大高個子,臉對著車門方向,明顯是等葛萱。

“歡哥?”這男同學和葛萱原來就是同一初中的,也認得許歡。當時許歡與學生關係都很好,和葛萱自然也不錯,大家並沒看出他們之間有師生以外的交集。

許歡回頭看他一眼,手搭在車窗邊沿,“她行李呢?”看她掉頭就跑,不管不顧的,肯定是空手下來。

男同學毫不猶豫地把皮箱從窗子遞出去,“歡哥,你什麽時候來哈爾濱的?”

許歡說:“沒多久。”正點到達車站不過十分鍾。

葛萱擠下來了,氣喘籲籲喊:“喂!”疑惑地盯著許歡手裏的皮箱,慢悠悠走過來看車窗裏的人,“馮春暉你怎麽把我行李扔了?”

馮春暉把自己的行李也遞下去,順窗戶跳出來,挨了省城乘警一頓好罵。

那個哭了一路女同學,這時也走過來,腫著兩眼好奇地打量許歡。看他和葛萱相視的眼神,手肘拐了一下馮春暉,低問:“不是江子來接站嗎?”

許歡笑著轉向那二人,“走吧,我請你們吃飯。”拖著葛萱的皮箱,另一隻手理理她壓亂的頭發。

葛萱飄飄欲飛,整個人一點真實感都沒有,保持著咧嘴傻笑的表情。一直到出站口,鐵欄杆內外互吼的人群,將她驚回現實,“壞了,江楚——”砸一下巴掌,從許歡口袋裏掏出手機,撥出一串爛熟的號碼。

許歡眼睫半垂,視線從她飛快跳動的手指,挪至她腦瓜頂正中的發旋,又轉視別處。正看到那號碼的主人,幾米開外站著,望向這邊,神情戒備。許歡笑笑,抽走自己的電話,指葛萱向後看。

馮春暉先他一步看見江齊楚,大力搖著手。一夥人久別重逢,招呼兩句,找了個館子狼吞虎咽吃過飯,去各自的學校報道。葛萱有許歡陪著,江齊楚於是去送馮春暉他們,路上兼被這二人盤問,許歡和葛萱到底是什麽關係。

江齊楚回應一臉無知,又被追問自己和葛萱是什麽關係,表情則更加茫然。

心裏也是茫茫然的,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太多。

新生宿舍是允許異性出入的,不過許歡並沒跟葛萱進去,就坐在女生樓前抽煙等著。葛萱便沒耐心收拾,把行李備品隨便堆在**,換件衣服準備出去。

寢室裏六個女孩子已經到了五個,大家都表現了最為外向的一麵,相互間親切攀談,為今後朝夕相處打好基礎。葛萱急著去見許歡,隻簡單報過姓名和家鄉,這種近乎於敷衍的態度,令寢室裏的幾個人互視一眼,嘴上沒說,心裏卻不約而同對葛萱做了個“此人不易相處”的評價。

葛萱的下鋪站在窗口欣賞校園美景,看到許歡,驚豔地招呼大家眼福同享,“來看帥哥啊……咦?”一個女生接近帥哥,竟是剛甩門跑出去的那位新室友。

“那是她男朋友?”

“是吧?”

“人長得漂亮,有男朋友也不稀奇啊。”

“好像不是學生,我看他剛才抽煙呢……”

不知自己成為議論焦點的葛萱,對許歡說起寢室,手一揚,指向三樓的位置。敞開的窗子裏,同寢的幾個女生頭挨頭擠在一起,正往下看來。雙方一對望,樓上有幾顆頭迅速消失,猶剩一顆大方打量。葛萱的手臂僵住,不懂這是個什麽情況。

許歡樓上那位,也表現大方,擺擺手打過招呼,拉下葛萱的手臂,攬著她離開。“我這就回去了,小葛。”

葛萱叫了一聲“許歡”,緊張得嗓音有點走調。

許歡說:“你好好上學,有事要給我打電話,我能趕來就趕來。”

葛萱直覺地不給人添麻煩,“沒什麽事兒。”

許歡笑著拍拍這顆思維奇特的腦子,把她壓進懷裏,“想我也是事兒。”

葛萱很想看他說這句的表情,可他抱得很緊,她抬不起頭。

秋風乍起,行道樹葉片翻飛作響,陽光就在頭頂照耀,溫度放肆灼痛人皮膚。這擁抱如糖般融化,一點點黏膩了葛萱的信仰。

校園小徑上人來人往,相擁一對是毫不相幹的風景,並不比路旁樹木多受注目。

葛萱用手壓了壓眼角,輕輕地,惟恐被察覺地,揪緊了他的T恤下擺。微抿的唇有極小的上揚弧度,恨不能於這刻地老天荒。

許歡沒讓葛萱送他去車站,一個人跟來,又一個人回去了。

葛萱看著他坐上出租車,汗濕的手心中,是他塞過來的一隻女式傳呼機。許歡關上車門,在窗口微笑,勾著姆指和小指,在耳邊比成電話的形狀,見她點頭了,才展開巴掌,向她擺了擺。車子開動。葛萱握著傳呼機突然想起一件事,追在那車後邊大喊:“喂~~”

車未停,反光鏡裏看,她的身影越變越小,許歡眉頭斂起,笑意全無蹤影。

葛萱放棄追趕,立於原地垂首喃喃,“號碼是多少啊?”

她其實可以打電話給許歡問來,但是也沒那麽做,因為這樣,知道號碼的就隻有他一個。這種事讓葛萱感覺到小小的浪漫。

一直到傳呼沒電了,才發現寫有號碼的入網標簽,就粘在電池盒裏。這段期間內,傳呼裏隻有許歡打來的三個傳呼。這段期間內,葛萱同寢室的人,都以為她那傳呼機是塊電子表。

這段期間內,江齊楚也沒發現葛萱有傳呼。

江齊楚常來葛萱的學校找她吃飯,葛萱她們食堂的飯菜很有名,N大的飯G大的漢,N大就是葛萱的學校。葛萱沒去過江齊楚學校,他說他們學校小,沒看頭,兩個學校離得也遠,江齊楚他們學校偏郊區,去一趟挺費勁的。

江齊楚來的時候,葛萱還沒下課,他就在她宿舍樓後麵等。那兒有座不成規模的小花園,入秋來花朵變少,隻剩生命力頑強的綠植,還有三葉藤蔓覆滿樹幹及燈杆。江齊楚坐在花壇上看雜誌,看累了抬頭,入眼就是大叢大叢的枝葉葳蕤。那藤蔓長勢凶猛,根部葉疊繁茂,盤旋向上的部分可高過所纏繞的杆體,蔓梢部分因為沒了依附,孤單地卷曲著,強撐著不耷垂下來。

葛萱奇道:“這爬牆虎秋天怎麽不變紅的。”是自己又分不清紅綠了?

江齊楚站起來,順手掐了片深綠色老葉子,粘在她衣襟上,“這是葛藤。”

葛萱問:“別名?”

“兩種東西,爬牆虎是爬牆虎。”江齊楚卷起雜誌,熟門熟路地推著她去食堂,路上給她講區別,“爬牆虎到秋天會結漿果,小葡萄一樣的;葛藤先長葉後開花,但是不結果。”

葛萱摘下與自己同姓氏的葉片,端詳了一番,回頭再看它整株糾纏,感覺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