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慶幸被記得

許歡下午當真沒去上課。葛棠等到了上課點兒,一看許歡竟然真沒有走的意思,剜了他一眼,拿過他摩托車鑰匙,自己騎著去學校了。

葛萱嗬嗬笑道:“要是害她遲到了,她可不慣著你是老師……”摩托引擎叫得沒好聲響,葛萱頓時怔住,“小棠會騎摩托?”

許歡很直覺地攤手,“不是我教的。”看她那副又驚訝又費解的模樣,更想刺激,“你自己妹子多大能耐,自己還不知道嗎?別說騎摩托,我還見過她開吉普呢。”

葛萱點頭,“啊,那個我也開過。”

許歡真有些刮目相看之色,“學摩托車都嚇得吱哇亂叫喚,還敢開車?”

葛萱認真地說:“小時候跟我媽下屯子玩,人家四輪車停院裏沒熄火,我上去就給開跑了,把苞米樓子都撞蹋了。”

許歡笑得不行,“那是一回事兒嗎?”

“對噢,”葛萱撓著腦袋笑,“吉普有棚兒,嗬嗬。”

“葛棠開那吉普還真沒棚兒,要不我還看不見她呢。”

“在哪兒弄一吉普開?她同學的?中學生讓開車上學嗎?”

“你妹交際那麵兒,還非得是同學嗎?”

“嗯?”葛萱感覺這話裏有話,“她交際麵兒很廣嗎?”小棠在家很少說起學校的事,即使她說,葛萱也不往腦子裏記,隻知道她當然也會有同學以外的朋友,至於具體是些什麽人,就不甚知曉了。

許歡沒明確回答她什麽,隻說:“你倒大可放心,葛棠才是在誰跟前兒都吃不了虧的人。”頓了頓又說,“她不像你。”

葛萱對他前半句是認同的,爸媽和親戚也都這麽說,後半句聽著就不太順耳了。正考慮要不要追究一下。

許歡站起來,拎了隻椅子,“曬太陽去。”

葛萱急著喊:“不是說洗衣服嗎?曬什麽太陽?”

他開門出去,涼風灌進來,葛萱打了個冷顫。許歡把椅子放到前院,回到屋裏,沒絲毫猶豫地打橫抱起她。

葛萱呆著,直到被放下,還沒想起來要呼吸,憋得臉色紫紅。

這家夥並不笨,為什麽這麽單純呢?許歡斜眼睨視,覺得她害羞的表現好詭異。“冷不冷?”

葛萱搖頭,明明從裏到外熱騰得冒氣,心想這真是標準的噓寒問暖。

“坐一會兒,冷了就回去。”許歡說著,在緊挨她的另外一張椅子裏坐下。

葛萱瞧他享受的模樣,佩服道:“你活得可真細致,大冬天還曬太陽。”

他用下巴比了比那棵光禿禿的櫻桃樹,“你讓那樹一冬天不著光,看它能不能活下去。這點上,人跟植物一樣,得接地氣,見天光。”他靠著椅背,蹺起二郎腿,眯眼感受陽光的熱情,倒比葛萱更像在療養。

正午光線充足刺眼,葛萱以掌橫在眉前,微仰著頭,看許歡被強光浸泡的臉。他皮膚閃光,細小絨毛也被照得清晰無比,模樣略顯稚嫩。嫩得讓人懷念。

許歡不用看也知道,投注在他身上的不僅是陽光。“你想起什麽了嗎,小葛?”

葛萱幹笑,“我隻是骨折,又沒摔著腦子。”抬起沉重的石膏,撕著邊緣戧翹的紗布纖維,“今年也過得好快。”

“明年這時候你該在大學裏了。”

“按我們老師說法,我要懸了。她說我耽誤的這一個月課很關鍵,讓早點去上學。”

“你們現在還有課沒完嗎?”

“……就是說這個月複習很關鍵。”

“我說麽,該開始複習了,下半學期就是天天考試。一直考到你聞著卷紙油墨味就想吐,吐啊吐啊又吐習慣了,這時候就可以上考場了。”

“真誇張。”葛萱一點也沒被嚇到,晃悠著兩條腿,“許歡,你怎麽沒考大學呢?”

“我也是來了場病,耽誤一個多月,不過我是高三下半年的時候,正趕上考試,少考了幾回,還沒習慣。一上考場,又吐了。”

“說真的呢。”

“真的。”

“他們說你根本就沒進考場。”

許歡被駁得失笑,“他們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你最會拆台。”

葛萱嘻嘻一笑,兩手在膝蓋上拍拍打打,無奈這一筒石膏,“好在是冬天,夏天要這麽焐一個月,還不得發了啊。”

初冬的日頭並不算太冷,許歡穿得單薄,坐了近兩個小時,絲毫不見瑟縮狀。他以前是個胖子,脂肪層厚,很耐凍,後來雖然瘦下來,不多穿衣的習慣卻留下來。他以前脖子上一圈的肉,低不下頭,到現在,也總是昂著下巴。他以前塊頭大,會為她擋陽光,現在仍是坐在上風處,為她遮風。可是他瘦了許多,風從他身側經過,吹了過來,不過吹不冷葛萱。

葛萱的記憶力向來很好,媽媽說過的話,老師講的東西,自己見過的人,總是記得很深刻。初見許歡時沒認出來,因他外形變化太大,可終究是有印象可尋。

袁虹有句口頭禪,說這世上“沒有不相識的仇人”,是教育她和小棠在與人起爭執時,多想想自己身上的原因。葛萱起初不知許歡為何時時指責她記性不好,但她相信這指責不會無緣無故。中考結束在學校偶遇,得知他隻比自己大五歲,那麽兩人便在一所小學裏同期出入過。

望著逆光的許歡的臉,葛萱想起很小的時候。她曾仰視一個體貼的護班生,他的臉也是這樣明暗參半,並且不管他是胖是瘦,烈日下的笑容沒有變化。

很慶幸被他記得,沒有錯過。

葛萱不迷信好運,隻有珍惜,才能不失去。這個下午來得正好,有風,能吹散臉上的熱氣,“許歡?”

許歡驀地睜開眼,看看她,側耳傾聽時,眼珠轉到了眼角,看不見葛萱瞬間的臉紅。

“電話。”他確定聽見了鈴聲。

“我喜歡你……”她低著頭。

許歡站起,一條手臂勾著葛萱的腰,把她也帶起來,這時依稀聽到她說話,動作停滯,“嗯?”

葛萱說:“……電話。”扶住他的肩膀,跳一下,站穩。

又一陣微風,被葛萱扯碎落了滿地的紗布碎屑,混雜了蚊蚋細小的表白,一同被掀走。

電話一來就是兩個,先是早上說要去找江齊楚的那個同學。到底是沒聽阻止,去了江家,而後沒敢進門,到電話亭打給葛萱,吞吞吐吐地說:“江子他家好像出事了,我看大門框上掛的黑布白花……”

再說了些什麽,葛萱也沒聽清,握著電話被許歡瞧出不對勁。

按了掛機鍵,許歡抽出她手裏的話筒,不等放下,鈴聲又響,驚得他一縮手,電話直接被接通。

袁虹叮囑葛萱老實在家待著,壓低聲音又說,“你江叔沒了,我和你爸過去看看,晚點回去。小棠要到家了,讓她先把飯燜上。”

葛萱點頭。

袁虹看不到,電話裏著急,“葛萱兒?聽見說話沒?”

葛萱答說:“知道了。”話一出,鼻子忽然一酸,掉了眼淚,“媽,江楚怎麽……”她想問:江楚怎麽辦。嗓子哽住了發不出聲音。

袁虹卻道說的是“江叔”,聽出她在哭,也歎一口氣,“誰知道了,這麽好好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

江盛請一群生意上的朋友吃飯,喝完了酒,一行人去洗澡放鬆。澡堂子裏他一跤滑倒,半天沒起來。等同伴發現異樣的時候,人已經過了搶救期,死因是原發性腦出血。

短短數語,一個人的生命就交待完了。

才四十歲。

葛萱不懂感慨人生苦短,眼淚來得那麽凶,是倏忽知曉了江齊楚說不出的悲傷。他說:“葛萱,你好好的。”擔心她,卻無力前來探看。葛萱稍有覺察,總不至聯想到這種情況,當時竟沒多關心一句,對於喪親之痛的江齊楚來說,她會不會太冷漠了?想著雖不能前去悼唁,至少也打通電話勸慰。可電話拿起來,連號碼都撥不出去。

不知道要對他說什麽。

或者她頗擅長哄人開心,然而對這時的江齊楚,她要做的,應該是逗笑他嗎?麵對“節哀”之辭,他定然會點頭應承,那份哀傷,又豈是言語能製止。

想為他做些什麽,結果什麽也沒做,什麽也做不了的感覺,很是折磨。

已故之人不好多加言論,葛冬洋和袁虹自從江家回來,染沾肅默,家裏氣氛有幾日沉悶。葛冬洋素來貪杯,每餐就上二兩白酒,是幾十年的習慣,江盛突兀的去世,令他足足收斂了好一陣子。袁虹還是在飯店裏忙碌,一次和隋豔金說起江盛,相對唏噓。

隋豔金問:“二姐,你信不信命?”湊近來小聲說,“我就覺著人這一輩子,該多該少,是天定的。咱說這老江家,多少人眼紅,人沒了才看出來,那些錢啥用啊?現在一尋思,那錢來得多玄啊,感覺就好像說,幾年功夫,把這一輩子的都給賺完了。”

她這話雖然不好聽,挑起理也似乎對死者不敬,但卻誠實沒惡意。袁虹其實是信命的人,冥冥中太多東西解釋不清,歸結到因果循環,則說得通一二。隋豔金恭維一位大仙,說曾為蔣璐求過一卦,據稱批行運奇準。葛萱正是考學的當口兒,又連著惹了些小災小難,袁虹也去問了問。結果如何,沒告訴葛萱,隻笑說:“人說你這兩年兒都不太好。看著辦吧,輕點兒作。”

這個“不太好”的涉及麵究竟有多寬,葛萱理解不出,自己最近比較倒黴,倒是切身體會的。腳傷在十來天的時候,出現嚴重複原反應,傷處特別癢癢,手伸不進去抓,急得哢哢直撓石膏,心理上緩解一下。

江齊楚來的時候,葛萱剛翻出來媽媽織到一半的毛褲,把織針抽下來,貼著石膏內壁捅下去抓癢癢。聽見後院異響,是鎖頭和門鼻刮蹭的聲音,她家大門的鎖頭時間久了生鏽,每次打開都很費勁。葛萱納悶這種時候會是誰回來,掐著織針蹦出去看,才蹦到方廳,就見江齊楚開門進屋,拎著一串鑰匙,上麵拴著葛棠的那個七巧板鑰匙扣。

他的小平頭長了不少,穿著平常一樣的深色衣褲,脫了外套,露出左臂上一道黑色孝布。不知是否頭發長長的原因,一張臉顯得很瘦,下巴尖尖,但臉色很平靜,還是平常那個沉默寡言的江齊楚。葛萱搖搖晃晃站著,隔一道廳門看他,僅僅是半月沒見,心情卻有著難以形容的小小波瀾。

江齊楚過來扶她,表情無奈,“就怕你下地開門,還特意去學校找小棠拿鑰匙。”

葛萱是習慣性地咧嘴回應,想想不對,笑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你在幹什麽?”他轉移她的尷尬,指她手裏的工具,問,“織毛衣?”

“不是,腳可癢癢了,可能是石膏給焐的。”

“癢癢是長肉了,忍一忍就好。”

葛萱驚駭,“沒傷到肉啊……骨頭裏麵還長肉?”那好像是螃蟹。

江齊楚從她手裏抽出織針,“你別亂鼓搗,再戳壞了。”她是確實缺乏醫學常識,認真得讓人失笑。

那笑容雖非勉強,可到底也沒那麽暢快,葛萱垂下頭,不忍正視。

江齊楚隨手拍拍她的發頂,“沒事。”倒像是在安慰她釋懷。

可這二字說出來,他自己心裏,才是真正坦然。這些天從震驚到悲痛,從嚐試麵對到接受現實,始終是以“不得不”的心態承受這些。他怨恨前來處理後事的母親,怨恨他爸那群遲鈍的狐朋狗友,他在靈堂上大發脾氣,除棺材和遺像,所有東西砸了稀爛,吼劈了嗓子,趕這些人滾蛋。但是沒人怪他不懂事,他們都縱容他。

縱容他亡父之痛,縱容他是個孩子,縱容他一個沒有家的孩子……

哀怨、悲憤,悲哀在前,是起因,直怨到無可怨之物,無可恨之人。火化時煙囪裏飄出濁煙,徒剩悲哀。那是真正的難捱的情緒。因為無從發泄,隻能去習慣。習慣了沒人對自己大呼小叫、指手劃腳。之後就好了。

這一過程,是無可預料的漫長,盡管他是知道的,慢慢的,總會習慣。

就像對葛萱說的那樣,沒事兒。

她眼圈一紅的模樣,比連日來聽到的全數勸解都管用。江齊楚這一眼之間,方明白悲哀的無用,恐怕隻會使真正關心自己的人,也染上這份情緒。母親擔憂的神情忽而浮現,他眼眶微熱,轉了個身背對葛萱,彎腰去看邊桌上的玻璃缸。密密麻麻的小魚在缸裏遊,他把眼睛睜得老大,一條一條地數。直到尚未流出來的眼淚蒸發。

強撐的無助,盡顯在這個躲閃的動作裏。葛萱那時很想抱抱他,像對待一個啼哭嬰兒那樣,拍一拍他的背,讓他知道,身邊始終有人陪著。可他選擇堅強,她不能用同情去攻擊他。

當人們還是個嬰孩時,一但哭鬧,便會有疼愛的手伸過來,抱住你,輕輕拍一拍。這種動作在一顆新生腦中,成為無法抹除的一份記憶,無論你活到多大年紀,有著怎麽樣的人生曆練,在受傷、難過時,一副懷抱,一雙臂膀,其實是潛意識裏最渴求的嗬護。

隻不過人會長大,長大以後是不能輕易示弱的。就像葛萱的腳再疼,也不能孩子一樣大哭,等人來哄。

腿上石膏拆了之後,踝骨的疼痛才明顯起來。更恐怖的是,關節被固定多日,冷不防可以活動了,稍微一轉,竟有種腳與腿分離的不真實感。原計劃兩周可以返校上課,又多在家養了幾日,到11月底才回宿舍。室友為方便這個半殘,把下鋪串出來給她。可惜教室沒法挪騰,每天上下四樓,早中晚三頓飯都是同學給買到教室裏吃,四體不勤,一個月下來長了七八斤肉,再加上早出晚歸很少經光曬,臉上的疹痕因此淺了不少,整個人可以用“白胖白胖”來形容了。蔣璐為她發愁,眼瞅著那小臉圓溜起來,還猛吃猛吃的不知節製。葛萱心說這也怨不著我啊,江齊楚買得多,她也不好意思給人剩下。

這種日子一直持續到期末。葛萱這一個月都沒回家,小棠周末帶著飯菜和許歡來看過她一回,進女寢登記,寢室老師說男生不能進,葛棠說是這是我舅舅……

元旦學校放了三天假,這是全年最不爽的假期,因為一上學就是期末考試。正經是玩不能好好玩,學習又撒不下心思。

元旦前後,飯店訂桌吃飯的都多,還有結婚包場的。袁虹一直抽不出空回家,忙到兩個孩子假期的最後這天,中午買了菜回來,趕做一頓豐盛晚飯。葛萱很高興,終於不用再吃油燜尖椒了。小棠說她不識好歹,尖椒是青菜,冬天買還挺貴的呢,煎辣椒嗆死人,要不是葛萱愛吃,她才不做那東西齁費勁的。葛萱的確愛吃油燜尖椒,那也不能連著三天七八頓飯,就這一道菜啊。又鹹又辣,太下飯了,撐得胃有點受不了……袁虹在廚房裏忙和,聽著那姐倆兒拌嘴,忽然想起江齊楚,停下菜刀,問葛萱:“江楚回他媽家過節了嗎?”

葛萱不假思索,“不可能。”撥通江齊楚的手機。

手機響了老半天,江齊楚才接起來,明顯是被吵醒的,鼻音濃重,“我和大鵬包宿了,吃完飯回來剛躺下。”

葛萱沒管那麽多,催促道:“睡一會兒得了,我媽讓你來家吃飯。趕緊的,一大桌子菜。”掛電話前,威脅一句,“帶你份兒了,不來剩下的喂兔子啦?”

那倆兔子其實早就被葛萱進補了,江齊楚神智不清,也沒記起來這事,迷糊著應下。

葛冬洋在炕上擺撲克,聽見葛萱的話,翻個白眼,“你這孩子——”嫌她說話沒好腔兒,“咋跟小棠似的?”

正擇菜的葛棠嘖一聲,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躺著也能挨槍子兒。“你倆能不能有點大樣?倆大閑人不幹活兒,坐炕頭講究我~”

“誰知道了!”袁虹提高嗓子,“來,老犢子,給我把泔水桶倒了去。”

葛冬洋一臉苦相,下地當勞力。

葛棠報複得逞,掐著根韭菜,忽地想起什麽,問葛萱:“江哥是不快過生日了?”

葛萱玩著電話按鈕,答道:“就今天呀,他臘月初九的。”

袁虹責怪道:“你咋沒早吱聲?我回來路上給他買個蛋糕啥的。”

葛萱委屈,“你以前也沒說給他買蛋糕啊。”

袁虹說,“你就跟不長心似的。往年你和小棠過生日,你江叔都給買這買那的。這現在人不在了,大過節的,江楚也沒回他媽那兒去,自個兒一人在家,你說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生日。說一聲,早點兒給他喊過來啊。”

葛棠也怪罪地看著姐姐。

葛萱內疚感油然而生,悶著檢討了半天,說:“不過他夠嗆能過來,昨天跟我班男生在網吧通宵。我估計中午是喝了,這會兒還睡得天昏地暗的呢……哎,棠?要不我明天把那盤油燜尖椒給他帶學校去吧?”

葛棠眯起眼,“你以後都不想吃了是吧?”

袁虹歎道:“天天跟外邊兒對付一口,哪天是頭兒啊?那孩子還是怨他媽,是吧?要不咋不過去?”

葛萱搖頭,“不知道。”

葛棠鄙視她,“一問三不知。”

“我感覺……”葛萱遲疑了一下,開口說道,“他好像沒怨他媽。”

但江齊楚為什麽不接受母親的撫養,她也無法理解。雖然說江盛去世時,他已經滿十八歲了,不存在監護人問題,也不缺錢花,可畢竟還在上學,很多事還是需要家長做主的。

這話葛萱沒法當江齊楚的麵兒說出來。反正他現在也沒什麽可擔心的,還跟以前一樣,衣食無憂地上學,繼續不遲到不早退,該不好好學習還不好好學習。性格也沒有朝反方向變異,沒有變冷漠憂鬱,也沒有很活潑開朗。

單親小孩會學壞,遭遇重大打擊會性情大變,這類情況都沒發生在江齊楚身上。

葛萱的想法中,這就算是最好的發展了。那倔小子,你根本也不能想象他像別家孩子一樣,沒了爹就乖乖回到媽媽懷裏。

隻是,這種平和之下的不穩定因素,樂觀如葛萱者,自然不會輕易察覺。

當天江齊楚到底是沒過來吃飯,打了個電話說有同學請他去喝酒。葛萱急道:“我也要去。”被袁虹罵了一嘴,不悅轉嫁到江齊楚身上,“江楚你真不講究,我媽請你吃飯你不來,跟別人出去。”欺負他不還嘴,說夠了才收線。

葛冬洋看得清楚,“他不來就不來吧。咱家平時是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管咋地說回來就都回來了。你讓他看了也挺不得勁兒的,還是太小了現在。”

袁虹也點頭應道:“他媽後找那人,也帶個孩子。你光說他不去那兒,人那不也是一家子了嗎?他去也夠尷尬的。”

這話題說起來,簡直比元旦晚會還沉悶,葛萱聽了幾句,自覺回小屋複習去了。臨睡前接到許歡的電話,問她節過得怎樣,考試準備得如何,又說:“明天我要上你們那邊買盤,給你捎學校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