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後現代版人魚王子

江齊楚蹲在迪吧門口透氣,冷風吹不涼悶熱的腦子。他想回家,又放心不下葛萱,他不在,她一貪玩去舞池亂蹦,那個扭傷再大發起來。他肯定她並不喜歡這種嘈雜,可那家夥性格實在詭異,好像就沒有自己的喜好,總之,好多人都玩的,她就一定要跟著玩。

“戀群。”他總結道,不覺發笑。定定地看雨簷外碎小的雪花,想著葛萱,心情奇異地平靜下來。

地表尚未達到零度,雪落下來,一下就融化了,暈開圈圈點點黑色水漬,潮氣肆意泛開。江齊楚絨衣脫在了迪吧裏,隻穿襯衫罩件皮夾克,又敞著襟,剛才是心火邪旺不覺冷,這會兒才感到寒意。打了個冷顫,正欲起身,一根煙突兀出現在眼前。光線被一個大個子擋去大半。半仰起頭,看到一雙眸子,被霓虹映得光影滿溢,並不陌生。

單眼皮弧度淡漠,又有淺淺成份的笑,說不出的神色複雜。

江齊楚濃眉微斂,“是你?”

“你認識我?”他明知故問。

“你不認識我,給我煙?”

他笑笑,在江齊楚身邊蹲下,“看你這樣好像是犯了癮,抱個膀蹲著直哆嗦。”遞出去那根煙叨進自己嘴裏,拉著衣領避風點燃,剩下的一整盒都遞給他。

江齊楚猶豫著,取出一根,於指間夾拈,卻沒有點火。

“你叫……江楚?”

“江齊楚。”

“哦。”

有人進出迪吧,大門開了又合,勁爆的電聲驟起驟消,更襯得周遭靜默怪異。江齊楚看他一眼,“你一直在裏麵嗎?”

他沒正麵回答,下巴向身後努努,“小葛也在?”

江齊楚點頭,想了想又說:“還有幾個,也是你原來的學生。”

他不知為何大笑,鼻子裏噴煙,嗆出了眼淚來。

江齊楚對那笑容很反感,剛安撫下的煩亂又湧上來,煙杆在掌裏攥成團,起身說了句:“我先進去了。”

他還在咳嗽,豎起夾著煙的手掌,擺了擺。

江齊楚走到門前,聽見手機響,看著來顯很意外,“李叔?”聽下去,一張臉刷地沒了血色,掛上電話,原地站了有半分鍾,被推門出來的人撞了一下,這才回神,大步跨下台階。雪水路沿上溜了一腳,順勢衝到出租車前,拽開門鑽了進去。

迪吧裏正是表演時間,閃燈關掉,照明燈亮起,葛萱向吧台張望,“這可樂買哪兒去了?”江齊楚剛喝了不少,她怕他正巧酒勁兒上來,迷糊著再找不回來了。

大家玩令子的玩令子,看節目的看節目,葛萱不聲不響地出了卡座。

“哎?你一瘸一拐的幹嘛去啊?”有同學要跟著。

被蔣璐拉住,“活這大歲數了,那麽沒眼力價兒呢!”

那同學撓撓頭,“這都醉熏的,誰再撞著她……”

葛萱踮腳在諾大的吧台找了一圈,沒有江齊楚的影兒,排隊的人再多,這十來分鍾也該輪到他了。想想他剛才吵著熱,有可能是去外邊涼快了。扶著碎燈點綴的走廊牆壁走出來,開門正趕上一輛車急駛而去,卷起泥水,雖不至於濺到幾米開外來,葛萱還是下意識地躲了躲。腳踝冷不防吃力,痛得低呼。

迪吧前的大幅廣告牌下,咳得正厲害的那個人,聽聞呼聲,張望過來,一口氣摒住,倒把咳嗽止了。

許歡?葛萱心裏疑惑這巧合的真實度,撐牆站著,居高臨下看他。

許歡咳得胸腔好疼,抬手用力撫了撫,斜眼瞄她,“一副見了活鬼的表情。”

活鬼?那是個什麽東西?葛萱看他蜷著的姿勢,倒更像怨靈。“你喝多啦?”她以為他蹲這兒吐呢。

他把才抽了兩口的煙摁滅,視線放平,看到她一條腿微弓,腳尖虛點地,好笑地說:“穿這麽厚底子鞋還讓人踩腳了?”話落朝她勾勾手。

葛萱直覺聽令,跳過去,看他伸手替自己係鞋帶,忙出聲阻止,“別係,我故意解開的。腳脖子崴了,鞋帶係上勒疼慌。”

抽緊的鞋帶又被鬆開,許歡挽起她褲腳,看見腫得發亮的皮膚,踝骨位置已摸不到明顯的骨頭輪廓,抬頭問她:“剛才跳舞崴的?”

葛萱被他嚴肅的表情嚇到,旱冰場事故不假思索地交待了出來。

許歡當了那麽多年運動員,傷筋動骨見得多了,葛萱這情況十有八九是骨折,不知輕重還來蹦迪。歎口氣,“這不行,小葛,得去醫院拍個片。”站起來扶住她,伸手招輛車過來。

葛萱被塞進車裏,猶抱一絲僥幸,“他們說骨折了站不起來。”

許歡真是一點脾氣都沒有了,“他們是說疼得站不起來。”

葛萱不再說話。靠在椅背上想,這麽個小傷,換來許歡凝重擔心的表情,簡直是因禍得福。缺乏醫學概念的她兀自喜悅,居然在這兒也能隨隨便便碰見許歡……腦中緩緩放著這一晚上的經曆,猛地坐直了身子,“啊,江楚呢!”

到了醫院,等大夫安排照X光的時間裏,葛萱拿了許歡手機狂打電話。江齊楚傳呼不回,手機關機,家裏電話,仍是沒人接聽。要不是這會兒腿腳不利索,她都想去他家看個究竟。許歡說看見他離開迪吧時很慌忙,現在又一直不接電話,葛萱的心懸起來,直覺是他家裏有事。江齊楚人脈極簡單,如果是同學朋友找,怎麽也能知會她一聲再走。

按捺下不安,給蔣璐打傳呼,跟她說自己在醫院了。蔣璐一看是許歡號碼,立馬打了回來,追問她拍完片去哪兒。葛萱說我都這樣了,還能去哪兒啊,回家唄。蔣璐說:“歡哥送你回家,讓二姨父看見了算怎麽回事啊?你們在哪個醫院,我現在過去接你。”

許歡去補了個掛號,回來就聽葛萱對著手機說在哪個診室,以為是給家裏人打電話,等她收線了才說:“我給你送回去不就得了,還折騰大人跑這一趟。”

大人?葛萱眨眨眼,“是蔣璐。”眉頭攢起來,“你要送我回去,我爸就該知道我是在校外崴的了。”倒不怕她爸多想,主要是還有小棠那個精細鬼兒。

許歡問她:“蔣璐教你怎麽撒謊了?”

葛萱乖乖答道:“就說在教學樓前那大理石台階上滑倒了。”說完又覺得不妥,如果真是在學校傷到,也不可能是蔣璐送她回去,一般說來應該是江齊楚才對。仰頭看許歡,期待他能給自己編個更合理的借口。他卻隻是噗哧一笑,扶她起來去放射科。

她不依賴他,自己跳啊跳的。許歡看她那高跟鞋,不放心,一手攬著她,另一隻手拿了手機傳蔣璐,告訴她不用來了。蔣璐當然是不願給他們單獨相處的機會,把剛才唬葛萱的那番話又搬了出來。但是許歡沒那麽多顧慮,神色自若道:“我就說是我騎摩托車給她撞的。”如此這般又交待了一通。蔣璐羅羅嗦嗦半天,終究不是許歡的對手,沒爭到自己要的結果,怏怏掛了電話。

葛萱佩服地望著撒謊不打草稿的許老師,“沒影兒的事張嘴就來,講得跟真的似的。”

許歡合起手機,用天線戳戳她額頭,“我這是來時候在車裏構思了半天的情節。”

葛萱偷笑,“你這句也是撒謊。”

許歡可服氣了,“自己不行事兒,給人拆台倒是一個頂倆。”

值班大夫給葛萱照了X光,拿著造影片回到急診室,說:“炸了個紋兒。”

葛萱正對著光上下左右翻看那張片子,一聽這話,幾乎當場昏過去。

許歡昂著下巴,眼仁向下斜睇著她,一副不出所料的樣子,“怎樣?”奪過片子,看著裸骨上方清晰的裂紋,問大夫,“得打石膏嗎?”

大夫點頭,“你看這多懸就摔到關節上了?不固定的話,再碰著就危險了。”

葛萱這下才知道害怕了,“危險……是能瘸嗎?”

大夫說:“那對呀,你關節總活動,恢複不好可不得落下後遺症嗎?”

葛萱以前聽過“大夫都會把人病情說嚴重”這一說,但還是快哭出來了。當場就打了石膏,不是想像中那種往腳上塗抹的泥狀物質,而是一卷用水浸濕的紗布,從她小腿直纏到腳背,厚厚幾圈,拍一拍,沒過多會兒就凝固了。很仁慈,五根腳趾給露在了外頭。

鞋襪是不能再穿了,外褲褲管寬大,卷起來也方便。倒是貼身穿的絨褲,被綰到膝蓋以上,勒得血液不暢通,再被溫熱的石膏那麽一焐,葛萱突然感覺自己半條腿沒了。不時把手探下去摸一摸,以確認存在。

許歡背她出了急診室,隻感覺背上的人動來動去,異常不老實。起初還以為她不好意思讓自己背,手碰到卷得鼓鼓囊囊的褲子,心下了然。小心將她放在走廊椅子上,折回急診室借了把剪刀,蹲在葛萱麵前,哢嚓哢嚓,將她那條絨褲裁了道前開氣兒出來。

葛萱倒也老實,直到他收了剪刀,把兩層褲子都放下來,她才後知後覺地心疼起來,“唉呀,那以後怎麽穿啊?”

許歡哭笑不得,“再縫上。”

葛萱到家已經快十一點了,在門外看見小屋燈亮著,知道葛棠還沒睡,敲大門就沒太用力。葛棠警覺地站在房門口問:“誰啊?”

葛萱低低應了一聲,諷刺地想起之前計劃給她的驚嚇,這下可以更震憾了。

葛棠看見單腿蹦行的姐姐,果然嚇得不輕,“這是怎麽了?”再看許歡,眉毛擰得更緊,“哎——?”

葛冬洋聽見開門聲,披了件外套出來,“誰啊,小棠?”

葛萱費力地抬起傷肢,“爸,我骨折了。”

葛冬洋愣了半天,“真行。你爸活半輩子了,還沒骨折過呢。”

看過葛萱的X光片,就劈了道細縫,傷處該包的都包起來了,口服注射的藥品也開回來一大兜子,再沒啥需要緊急處理的了。當天晚上,葛冬洋沒通知袁虹,第二天早晨上班的路上,才拐去飯店跟她說,孩子晚上放學把腳崴了,讓人送家來的,你回去看看吧。

袁虹聽他輕描淡寫,心裏有數,沒嚴重到一定程度,哪能大半夜的被送回來。邊收拾東西準備回家,邊嘟囔,“這小葛萱,你說一天多讓人操心吧。”

“也怨不著她自個兒。”葛冬洋知道媳婦兒脾氣,她是越心疼,越得多責備幾句,“她是半道上遇到原來學校的老師,騎摩托想捎她一段,一按喇叭倒把她嚇著了,這才閃了個跟頭。一聽說得在家養半個多月,都眼淚巴嚓的了,你回去輕點罵她。”

“怎麽怨不著她自個兒?”袁虹寒著臉,想起換季時領葛萱去買鞋,試了雙超厚底的,說啥就不脫下來。“這孩子現在不跟誰學的,可能臭美了。那老泡沫鞋底子,一沾雪溜滑,穿上不摔跟頭都怪了。”

葛冬洋心說不妙,這怎麽還反倒給勸上綱了,趕緊收聲走人,不再給女兒幫倒忙。

袁虹在氣頭上回了家,一看葛萱蹬著半截石膏來開門,那副畏畏縮縮怕被數落的表情,心又軟了。最後罵是一句沒罵,隻把那雙高蹺踢到一邊,給她下了禁穿令。

葛萱瞅著無辜的鞋,也不敢替它脫罪,沮喪地想,這下與許歡的身高差距,又變回去了。

這天飯店裏有包席,袁虹不回去不放心,可這邊留葛萱一人在家,更不放心。葛萱自認懂事地保證不會下地亂走,卻被當成心虛的表現,挨了一記白眼。袁虹一直待到快中午,估計小棠馬上放學了,才急忙地回飯店。

她前腳走了沒一會兒,蔣璐帶著昨天一起滑旱冰的幾個男生,逃課來到了葛萱家。葛萱嚇壞了,要讓媽看到這群人馬,受傷的事還不直接穿幫了?蔣璐甩著傳呼機花哨的鏈子,笑嘻嘻說:“我告訴服務員了,二姨一回去就傳我。”

葛萱訥訥說道:“那你們來得可夠快的了。”

“我們上完兩節課就跑出來了,就在你家道口那台球廳打台球來著。”

“璐璐接著傳呼說你媽走了,這才敢過來。”

“沒事兒吧?你怎麽都骨折還硬撐著說不疼呢?”

葛萱苦笑麵對七嘴八舌十來張關切麵孔,“我沒說不疼……”

一句話引發內訌,“就金老三說的,‘不能是骨折,骨折根本就站不起來’。整不明白還裝大拿。”

“靠,你不也說了看她那樣不像骨折嗎?”

對他們的掐架,葛萱不若平常那樣饒有興致,挨個兒看了個遍,問蔣璐:“江楚呢?”

蔣璐給問得好納悶,“不道啊。”其他幾個也停止鬥嘴,麵麵相覷。

“早上也沒來上課,還以為他在你這兒呢。”

“昨兒江子走的時候,沒跟你說嗎?”

葛萱搖搖頭,臉色緊繃,跳到沙發上坐下打電話。等待聲響了很久,就在她準備放棄的時候,江齊楚低啞的聲音傳過來。葛萱心一揪,“你在哪兒呢?”

“這不是我家電話嗎?還問在哪?”本來值得嘲笑的事,可他語氣裏隻剩無奈,葛萱聽得微微失神。那邊江齊楚倒清醒異常,“你在家裏?是不是腳傷得大發,走不了道了?”

“腳沒事,江楚。”她急著讓他寬心的語氣,惹得旁邊那幾個男生紛紛起哄。葛萱連忙擺手,緊繃的表情,讓他們幾個自覺地收了聲。

江齊楚聽見了這邊的大呼小叫,大致情況也猜出來了,對葛萱說:“你好好在家養著吧,過幾天我去看你。”

葛萱想問,為什麽是過幾天?這幾天他怎麽了?不知怎地開不了口,心裏的不祥感,讓她自己倍覺忌諱。

江齊楚說:“先這樣吧,回頭再說。”

葛萱掛了電話,呆坐半晌。

屋子裏,大家都默契地不出聲,肅靜得有人快坐不住了。

蔣璐看了一圈,慣例做代表發問:“他出什麽事兒啦?”

葛萱還在想著電話裏江齊楚怪異的聲音,“我覺得好像是,但他也沒說啥。”

這夥熱心人總是不乏冒場的,“要不過會兒我去他家看看吧?哎,春暉你知道江子家吧?”

叫春暉的男生搖頭,他身邊那個倒舉手請願,“我跟你去,我知道他家在哪。上回在網吧K星際,半夜困得受不了,跟他回去睡的。”

葛萱一恍回神,連忙阻止,“別。不知道咋回事呢,冒蒙兒去了,怪不好的。”

“也是。估計沒啥大事,要不能不跟你說嗎?”

葛萱心想就是大事,他才不會說。思及此,不夠老實地低下頭,臉色一黯。

蔣璐一眼就看穿了她心不在焉,又坐了一會兒就張羅走人,“她老妹快放學了,那鬼的溜兒一看見我,就拿眼睛抹扯我,因為我不帶她姐學好。”

“你本來就沒帶學好。”

“少放屁,趕緊給煙都掐了,收拾收拾走。”

“我說咱這也不像來探病的了,一個兩個都空個爪子,下回得買點啥再來。”

當時給葛萱誤診的那跌打大夫猶豫道:“要不我給你隨倆錢兒?”

大夥哄笑,有的叫著給錢給錢,有的笑罵他裝逼,有的佩服道:“三哥你整得太社會了。”

蔣璐把人往外推,“沒啥事就別來了,再叭叭兒的給說穿漏了。”

“就是啊,讓葛萱她媽知道這咋摔的,那條腿也得掰折。”

“我這條也沒折。”葛萱撓著沒有知覺的石膏,“別忘了給我把大門鎖上。”

蔣璐臨出門看她一眼,“昨兒送你回來那個,還沒來看你呐?”

葛萱好笑地說:“他上班啊。要跟你們似的逃課,那可熱鬧了。”

有好奇者追問:“哎?誰啊,璐璐?不是江子送她的嗎?”

蔣璐一本正經嘖道:“小孩兒別瞎打聽。”

這話一出,更掀起了全體無聊份子的八卦熱情。

葛棠才到胡同口,就聽見嬉鬧的聲音,探身一看,一群人吵吵囔囔地從自家出來。

許歡在她前麵,看見得更早,嘿嘿一聲,“夠熱鬧的你們家。”

葛棠猛敲他後背,“調頭調頭。”

這夥人裏除了蔣璐,還有兩個是原來跟葛萱同一中學的,也認得許歡,不過他們光顧著鬧,也沒注意遠處摩托車上的二人。許歡調轉方向,從胡同的另一端繞進來,看著下車開門的葛棠發笑,“你還挺知道給我回避呢。”

葛棠推開大門,回頭看他,“我是不願意跟蔣璐說話。”

葛萱屋裏聽到聲音,跳出來,“誰忘帶啥了?”一見葛棠和許歡,不會了。心裏在盤算,這還不得跟蔣璐那一夥走個頂頭碰啊?又一想,不能,要是碰著了,不說別人,蔣璐肯定得跟著許歡回來。

小棠故意不接她的話茬兒,皺著眉毛說:“你咋有點音兒就蹦出來?”

葛萱跟在她身後,“今天怎麽回來這麽快?”

“他騎摩托。”手指一下身後的大個兒。

葛萱想了半天,問許歡:“那麽,您這是……家訪?”

小棠舀了一瓢涼水剛喝進嘴,全噴水缸裏了。

葛萱看著那大半缸水,忽略了當沒事發生?挺惡心的;舀出來全倒了?浪費。靈機一動,捶著巴掌說:“下午洗衣服,給這點水全用了。”

葛棠說:“你輕點抖擻吧,四肢不全的,還挺勤勤呢。”

許歡以拳掩笑,“那什麽,我跟你在家洗吧,就當撞了人賠禮道歉。”

葛棠提醒他:“你下午有課。而且是我們班的。”

許歡答得順嘴,“我可以串課。”

兩位學生相對無語。

許歡也是空手來探病的,且問病人,“你家中午有飯吃嗎?”

葛棠洗了手去熱飯。許歡則自在地在屋裏轉悠,棚頂因這個大個子顯得低矮。他伏在前窗台上,看見院裏那棵光杆櫻桃樹,喜道:“咦?還有根樹。下麵那窩裏是什麽?雞?”

葛萱說:“兩隻兔子。”

他在這邊看不清楚,“這天兒在外凍不死嗎?”

葛萱得意道:“凍不死,都挺大了,過兩天燉一個給我補補。”

許歡瞅瞅她,不像是開玩笑,“養幾年了?”

“夏天時候養的,長得快。它吃可多草了。”

“那冬天沒有草吃啥?”

“小棠喂啥它們就吃啥。”葛萱住校,一周能回家一次,平時兔子和葛冬洋的飲食,都是葛棠來照顧。

葛棠在廚房就聽見葛萱的話,笑道:“整兩個破兔子,一來人就吵吵要吃。早吃完也好,不用喂了。不過天一暖和,江哥指定又抓倆隻送來。”起碼能一冬天清靜。小兔子天冷在室外養不活,屋裏大人又不讓養。葛棠擦著手走進方廳,向外看一眼,“咱家這院,一到夏天要沒點兒啥味,江哥就不得勁兒。”

許歡聽著她的話,望著那兩隻隱約在籠中的兔子,眼神專注,淺淺兩彎笑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