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草草處理的小意外

這一場痛癢的折磨,持續了二十天之久,饒是葛萱好耐性,到後來也隻差罵娘了。疹子們到底也沒給她好臉色看,規規矩矩地留下淺印輕痕。葛棠統計過準確數量,據說一個都沒差,可都不白跟她一回。

葛萱用指尖在臉上按來按去,完全沒有傷疤的觸感,可鏡子裏一看,就是點點紅斑,擦也擦不去。

江齊楚從她手上抽走鏡子,還給一整節課沒照到鏡子而抓心撓肝的鄰桌。葛萱兩隻手跟著伸過去,伸到了身體極限才收回。

“還照上癮了?”江齊楚笑她,“人家都是漂亮的時候愛照鏡子……”

葛萱瞪他,她不太會瞪人,一雙死魚眼擠呀擠的,像神經性**。

安靜的自習課上,有人噗哧笑出聲,惹得附近紛紛注視。

摒起笑,江齊楚拒絕再看她滑稽的表情,轉著筆望向窗外。鉛色的天空下,西風強度不定,敗葉夾雜塵土被掀起,漩渦狀前行。又是一年秋天快走了。江齊楚喃喃說:“養一冬天,到開春就好了。”

葛萱聽清了他的話,愣了一拍才知是說自己,“你說這些疤?”他點頭,她卻連連搖頭,“不可能。一到冬天,我臉被吹得直刨皮,怎麽可能養得好。”

他將時間又順延一些,“高考的時候。”

葛萱覺得他好沒概念,“咱高考的時候夏天了。”

江齊楚說:“嗯,過個伏天就好了。”

葛萱掐指算一下,得,這就推到明年秋天了……明白自己被老實人耍了,手揚起來,學混血兒的常用動作,在空中扇了兩扇,“啪啪!”

江齊楚不會配合反應,卻說:“少吃點辣的東西,還有黑色素多的,都能不吃就不吃。”

這些注意事項,許歡也曾囑咐過,但從江齊楚嘴裏說出來,葛萱便有些驚訝了。“什麽東西黑色素多?”

他猶豫一下,說得含糊,“色兒深的都少吃。”

“茄子?”

“茄子沒事。”網上說茄子能抑製黑色素生成呢。

她故意問:“茄子色兒不深嗎?”

“茄子……皮色兒深,瓤兒是白的,可以吃。”

葛萱趴在桌子上,臉埋進臂彎裏猛笑,真難得他能把專業知識用這麽不專業的語言瞎掰出來。

江齊楚一看,以為她不信自己的話,略顯焦急了,“你笑什麽?我跟你說你別不聽,現在不注意,那些印子真能落下來。”

葛萱點頭,證明自己有認真聽進了,笑意還是沒散,忍不住誇他,“你懂得還挺多。”

斜瞄她一眼,他沒什麽表情地說:“基本常識好不好?”常識是沒錯,但也是他在網上查了許久才掌握的常識。看看前兩排呼呼大睡的蔣璐,補充了一句,“也別總跟她出去一宿一宿喝了,酒精更刺激皮膚。”

葛萱抿抿嘴唇,不應不拒。

最近她都是聽說有許歡在,才會跟出去玩。像前幾天是許歡生日;再之前小飛新店開業;還有就是唐文良去外地工作,大家給餞行,那次是許歡主動來學校找她的……數來數去,這一個月見他不過四五次,其中還包括一次她故技重施。中午到初中找小棠,借送書之名,上樓去看他,再借遲到為由,哄他騎摩托送自己回學校。

一拍腦門想出的奇招怪招,舉凡不違背良心道義的,隻要能見到許歡,無所不用其極。

後來葛萱無論如何都不明白,怎麽就會那樣的著迷,簡直不是正常人了。尤其高三這一年,就是在金嗓子和混血兒的婚禮之後,想念與日俱增,課上也會走神,這在以前從來沒有過。葛萱說不出原因,隱約覺得這樣下去要出問題的,她那時的自律能力,在涉及許歡的事件裏,幾乎為零。正在上課,許歡說:“小葛,過來喝酒。”她肯定會把什麽也拋到一邊,跟他出去的。

不過,許歡如果是常常拐她逃課的人,她也就沒必要這麽糾結了。

也許吧。

許歡總是說:把你帶壞了。

她喜歡負責任的許歡。而且那時候不管許歡做什麽,她都會覺得,這是為了她好。其實她也知道,有些好,並不是針對她自己。

許歡對女生普遍溫柔體貼,對男的態度就比較惡劣,態度迥異得招人鄙視,所以金嗓子才說他色,給他取了那麽個批判型的綽號。此後聽小飛說起,許歡母親性格溫和,而父親脾氣火爆,導致他跟母親說話時很有禮貌,推及所有女生,也都是輕聲細語的。

葛萱恍恍記得,小學裏那位校長大人好像是不太慈藹。問江齊楚,他想不起太多,隻說見過校長當眾把一違紀的同學罵得狗血淋頭,還帶髒字的。公共場合都這樣,在家裏如何暴躁,可想而知了,也無怪許歡從小就懂得搞差別對待。這麽一想,許歡小朋友時代也挺可憐的。葛萱傻笑,馬上又驚覺江齊楚正看著自己,胡亂搪塞幾句,筆在紙張上亂畫。

無端端提到許名富,然後又開始溜號,不用多分析也知道她又想起什麽人了。江齊楚被那張笑臉刺到眼睛,視線又落至窗外,“是不是要下雪了啊?”

10月還沒過完就下雪?葛萱好笑地挑起眉毛,“這不是西伯利亞了,你已經來到溫帶大陸。不過這股冷空氣的確是從你家鄉刮來的,親切嗎?”

江齊楚沒理她的亂入台詞,堅持道:“眼瞅著就是有雪,你這兩天多穿點兒吧。”

降溫是挺明顯的,但葛萱印象裏,這月份沒下過雪,江齊楚的警告,便可聽可不聽,仍穿著件牛仔夾克,往返於寢室和教室間。不想才進11月,一場薄雪沒預兆地飄下來了。雪是和冬天畫等號的,葛萱立刻知冷了,打算晚自習回家取棉服。

這天剛好學校做電線檢修,白天沒弄利索,晚上不能供電,把當天晚自習調到了周末。同學們聽完廣播通知,齊齊歡呼。葛萱想起典故裏的猴子。隻是串休,並沒有憑空多出來假期,朝三暮四的道理,而眾狙皆伏而喜。

其實葛萱自己也是莫名興奮的,想到回家猛敲大門,把小棠嚇一跳的場麵,興奮地搓手直樂。放學鈴一響就準備衝回寢室收拾東西回家。

“葛萱葛萱!”旁邊一個男同學連叫帶嚷把她留下,“滑旱冰去啊?”

蔣璐打個響指,“正愁這這多出來倆小時咋過呢。”

那男生指著她,“一個……倆,仨。還有沒?”周圍又有舉手報名的,他挨頭點完,走到江齊楚身邊,按著他腦袋盛情邀請,“江子也來吧。”

江齊楚仰頭看看,拿開他的手,“你摔得抹一禮拜紅花油,沒臉還去玩!”

那男生說,“我這趁沒忘記摔倒的感覺,再去攻克一下,沒準兒就升級了呢。”

江齊楚客觀地提醒,“也沒準兒就殘疾了……”

眾人大笑。葛萱說:“我要回家。”

“我們也就滑個把小時,八點來鍾迪吧跳舞去,你要不跟著再回家唄。”手又落到江齊楚頭上,“江子送你。”

江齊楚用肘子拐開他,問葛萱:“去嗎?”

葛萱對著那麽多雙眼睛能說啥?“那走吧。”

隨和的三個字,把無妄之災拉至身邊。

小棠不止一次說葛萱,“右耳根軟,不成幫凶也得成受害人。”

當然她心思沒那麽邪,詛咒親姐姐玩。這話說在形成事實之後,充其量是一發馬後炮。

葛萱運動神經很是可以,且人也皮實,經碰經撞的,唯獨在旱冰場上表現嬌貴。她初中時候跟蔣璐去過一次,才進場,就看見摔成一團的排滑隊伍,嚇得說什麽也不敢換鞋,愣是坐在場邊兒看別人滑了一下午。所以嚴格算來,跟江齊楚去的那次才是第一次滑旱冰,就在初中畢業那年,當然一起的還有其他同學。大家興致上來,葛萱總是奉陪的,哪怕她自己不玩。本來她就是湊熱鬧,又不見得多麽熱衷於這項運動。

那時江齊楚也隻穿過幾次輪子鞋,仗著身手敏捷,下了場,滑行姿勢還算好看,便鼓起勇氣來帶葛萱。葛萱在江齊楚麵前是有些逞強的心理,總覺得他都能做到的,她不可能對付不了。兩個濕漉漉的掌心疊握,葛萱如同生鏽機器人,關節功能失效,江齊楚拖著她蝸行,被其他同學趕超了一圈又一圈。

她緊張得把他手背都摳破了,凝起一層細痂。可總算這第一次滑旱冰,一跤都沒摔過。葛萱為此還向許歡好一通顯擺。許歡不屑,說那是小孩兒遊戲。算起來,剛流行滑旱冰的時候,許歡已經高中畢業了,葛萱疑心他根本沒滑過。結果他玩得極好,原來縣裏為數不多的那幾個旱冰場,有一家就是他親戚開的。想想也是,這種時興,許歡不可能沒接觸過,他是個對潮流敏感的人,很多東西他都玩很久了,才開始流行。

比方說時下熱門的歌曲,葛萱聽到他隨口哼哼的調子,往往是幾個月以後,周圍才開始傳唱。比方說電腦,她們才剛剛聽說這種玩意兒,他已經能當這科的老師了;近日班上男同學如癡如狂地去網吧玩的遊戲,葛萱一看人物和場景,這不是許歡兩年前的電腦桌麵嗎?

滑旱冰也是,葛萱還在為不摔跤而沾沾自喜的程度,他踩著兩排小輪子,就跟穿普遍運動鞋一般自在。滑到場地中間的一座小小拱橋前,橫麵躍過,在葛萱擔心的低呼聲中落下來,賣弄地轉了個大圈,反剪著兩手,一臉的笑。

葛萱記得那次演出,正是在這個旱冰場。

橋麵上,一些高手們凶猛地滑上滑下,也有滑到橋上失足掉下來的,噗嗵聲驚人,尖叫四起。好在這家是木質地麵,比理石麵摔得要輕。葛萱看了半天,也沒有像許歡那樣橫起飛躍的,心裏很是驕傲。

江齊楚扶著橫欄停下,順著葛萱的視線看過去,不太讚成地挑起眉,“你要滑那橋?”

葛萱不答反問:“江楚,你能橫著蹦過去嗎?”

江齊楚滑旱冰水平在同學裏數一數二的,因為葛萱愛玩,他便讓廠裏叔叔去外地送貨時捎了雙旱冰鞋回來,在家樓頂天台上苦練,撞翻花盆無數,到底是練到可以保護她的程度。隻是希望被她緊緊攀著雙手,被她依賴,從沒試過去挑戰些危險動作搏彩。聽她問出這種話,老實地搖搖頭,“沒蹦過。”

葛萱在地上用力蹬一下,抬起腳,看鞋上輪子飛轉,表情玄秘。

江齊楚心生不安,以為她想嚐試,警告道:“你別想不開哦。”

葛萱這下笑出聲來,鬆開了欄杆說:“帶我倒滑。”

他接住她雙手,推著她在人少的大外圈練習,眼顧身邊動靜,免得有人撞過來。一個同學經過,大聲奚落,“葛萱,你這麽永遠也學不會倒滑。”

另一個搭腔,“你懂什麽,人玩的是情調,像你呢,傻轉傻轉一圈圈跟驢拉磨似的。”

前者被擠對得惱火,“靠”了一句,撲身去揍他,兩人踉踉蹌蹌滑遠了。

江齊楚看葛萱的反應,試問:“你自己滑滑看?”

葛萱根本不敢鬆開他,“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江齊楚很樂,“你輕點兒摳我。”

葛萱嘿嘿憨笑,翻過他手背看一眼,“咦?以前你揭下去的那些痂疤,現在真沒留下印兒噢。”江齊楚對傷痂看不順眼,總也等不到它自行脫落就給揭去,留下凸起的深紅色疤痕。

“不說了麽,這種印過一個伏天就看不著了。”下意識打量她的臉,“你這比我的淺多了。”

葛萱抬頭,迎上他的目光,忽然一怔。

練倒滑,肯定一進一退麵對麵的,可葛萱從來都是盯著腳下步伐看,到今天才發現兩人的距離有多近。

莫名地有些局促,掩飾地鬆開一隻手,指向場地中央,“你看譚鵬,戴個紅圍脖嗖嗖的,好像哪吒。”

譚鵬是個小圓臉的矮個子男生,紅毛線圍脖是女朋友給織的,旱冰場這麽熱,也沒舍得摘下去,滑快了有如混天綾翻飛,很有腳踩風火輪的三太子範兒。江齊楚看得哈哈笑,心說葛萱的比喻總是非常形象以至到了搞笑的地步。

就是這麽一個鬆懈的功夫,葛萱的手還沒收回,一支排龍快滑的隊伍亂腳,突兀地斜栽過來,撞開了她和江齊楚。江齊楚大驚,伸手去拉她,卻被陸續倒地的人絆住,險險才站穩,眼睜睜看著葛萱腳下沒了節奏,雙臂亂抓,抓不到重心,滑出去好遠,重重摔下去。

人聲嘈雜中,清晰地聽到她的痛呼。

江齊楚從那一堆人疊成的橋上跳過去,現在能回答葛萱剛才的提問了,他能橫躍過那座橋。可惜她肯定是沒心情欣賞的。

葛萱整個人趴在地上,不用看這知道這種跌法多丟人了,難堪得她很不想活著回應頭頂的呼喚。

江齊楚扶她坐起來,一幹同學也圍過來,蔣璐哭笑不得,“你怎麽溜著邊也能摔成這樣?”

那群排龍的也爬起來了,看葛萱的眼神歉意十足,“對不起對不起,摔壞沒有?”

葛萱很尷尬,連連擺手,紅著張小臉不好意思抬頭見人。

這地界摔跤比打噴嚏還小兒科,那幾個男生是借機不走,蹲在葛萱身邊關心個沒完。江齊楚看得明白,不言不語攙起葛萱到休息台子上。留下那夥人相覷惋惜,好不容易撞著個漂亮的可惜有主兒了……四散開去。尋找下一目標。

葛萱的五官皺成一團,江齊楚幫她把旱冰鞋脫掉。腳踝迅速腫起,脫鞋都有些費力,肯定是崴著了。如果隻是扭傷還好,就怕骨折,瞧這腫勢也說不好,她剛那一下摔得確實重了點,又完全沒有自我保護的動作,十來個同學擔心得沒了玩興,紛紛切問傷勢。

有對外傷稍微懂行的,蹲下來捏了捏她腳踝。葛萱感覺痛得異常,強撐著說沒事,想哄他們回場地繼續玩。

那半吊子跌打大夫說:“你起來試試,要是骨折了根本就站不起來。”

葛萱從沒骨折過,以為他所謂的“站不起來”,是指骨折了之後,骨頭沒有支撐力,一起來就會軟軟跌倒。而她不但站得起來,還溜溜噠噠轉了幾圈。江齊楚見狀安心不少。

其他人也都樂觀地猜測她隻是皴了筋,結束旱冰場的劇烈運動,提前進行下一環節節目。

江齊楚心知葛萱被人勸人兩句肯定又會跟著了,自作主張說送她回去。接下來的計劃是去蹦迪,她傷到腳也不能玩,大家便沒再勸她跟去,適時又開起了他們倆玩笑。

與他對麵的那種不自在感作崇,葛萱自己拒絕回家。

蔣璐說:“活動活動再回去也行,現在這都不太敢動彈的樣兒,讓二姨父看了更惦記。”

江齊楚一聽也有道理,沒再多說,去換鞋結賬,回頭看葛萱,正聽話地在原地活動踝關節。一個男同學拍拍他肩膀,揶揄道:“一會兒我們都去跳舞,你正好跟她黑燈瞎火的……”話到這裏自動省略,眨眨眼,曖昧地,“啊——?”

江齊楚聽這話,並沒什麽反感的,換作往常,會還以善意微笑。此刻卻沒什麽心情應付。並不是擔心葛萱的傷勢,她看起來也沒多嚴重,而且自打她有一年,突然穿起厚底子鬆糕跟鞋之後,崴腳都成家常便飯了。江齊楚的心煩意亂沒有來由,想了一下,歸結於這次她受傷,全因自己照顧不利,所以心生不安。

一場小意外,就這樣被草草處理掉了。

沒人看出來葛萱疼得厲害。她每走一步,背上就滲出一層汗,成流往下淌,整個背都濕了。焐在薄絨衣裏的汗散不去,粘膩煩人。期待地望向江齊楚,他眉頭深皺,自責的樣子,又有些心不在焉,也沒注意到她的異樣。

去迪吧的路上,經過藥店,江齊楚敲開了夜間售藥的小窗,買了消腫的藥油和鎮痛噴霧劑。葛萱嫌藥油味道太衝,隻噴了鎮痛劑,疼痛被凍住,再看腫勢似也消了不少。大家都跑進舞池發泄剛才沒耗盡的精力,重低音轟響,令人心髒張縮沒主見,不一會兒就與鼓點同步了。所以說這種環境裏,心跳那麽劇烈,想不興奮也挺難的。葛萱坐了好半天才適應過來,身邊是江齊楚,從旱冰場出來他就鬱鬱著沒說過幾句話。

舞場裏燈光變幻,明亮時能看見他眉心的褶皺,一瞬又轉成低亮模式。

葛萱看得眼壓升高,拿噴霧瓶子敲敲他的頭,他將耳朵湊過來,聽她大聲問:“你不去跳舞嗎?”

他搖搖頭,“我歇會兒,讓你嚇得一點勁都沒有了。”

葛萱舉了舉啤酒,“那喝酒吧,喝酒活血,對消腫有利。”

江齊楚捏起酒瓶同她碰了一下,“你真能瞎掰。”他正嘴裏泛苦,冰涼的麥香味**入口,即貪婪作飲。

葛萱仰脖才喝一口,看到他的喝相,目瞪口呆,“你……一口清了?”

一個氣嗝回應她。江齊楚看看空淨的小瓶,自己也詫異了一下。冷酒灌進肚,沒兩分鍾又口幹舌燥,從酒盒子裏再拎出一瓶開了蓋。這東西他越喝越渴,沒留神腳邊已經四五個空瓶了。心知這麽下去要醉,可是不喝,又感覺胃和食道都燎疼。指尖壓著突突亂跳的眼皮,莫名其妙地慌。

葛萱眼見他一口緊跟一口地喝,戒心大起,伸手搶過他剛打開的一瓶,“你幹嗎啊江楚?”啤酒受震動起泡溢出,濺了她滿手。

江齊楚被搶得一愣,傾身在桌上抽了幾張紙巾遞給她。

葛萱把酒瓶擱在一邊,擦著手,擔心地望著他,“我怎麽瞅你坐立不安的?”

江齊楚要知道為什麽坐立不安,或許就不會這麽坐立不安了,舔舔嘴唇,他說:“熱。”

脫得就剩一件襯衫了還熱?葛萱又氣又笑,“你火燒膛啊?”

他揉著胃,裏麵好像真有一把火在燒。

閃燈下,葛萱看不清他臉色,猜測道:“是不是晚上那碗狗肉湯喝得鬧胃了?”他腸胃善良,葷腥的多吃幾口就有情緒。蔣璐就總說江齊楚還是適合當農民,隻吸收地裏長出來的食物。

可江齊楚不舒服的不僅僅是胃,正想向她形容自己的症狀,一曲終了,大部隊陸續回巢。幾個男生大呼小叫,“靠,你們倆這會兒功夫幹進去這麽多瓶?”

蔣璐撿起不知誰喝剩的半瓶酒,灌了一口,抹著嘴笑道:“江子你是不是沒安好心拚我姐喝酒呢?”

眼前攢動的人影,讓江齊楚心煩愈厲,起身說:“我去買罐可樂。”

有兩個女生也要喝,囑咐他順便拿個冰盒過來。

葛萱盯著他背影嘀咕,“不說熱嗎?去吧台還穿個皮夾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