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一進內室,麻蘇蘇便收起了滿臉的笑意:“大令,我查過你的檔案,民國30年,你應該在浙江受過訓。”

“是。”大令愣了愣,“當時是在浙江省衢州市廿八都鎮。”

“確切地說,應該是在軍統局中校處長薑守的住宅中。”麻蘇蘇說。

“沒想到,大姐知道這次培訓。”麻蘇蘇突然提起這件事,大令有種不祥的預感,這應該與外麵的那個劉有為有關。

麻蘇蘇顯然對那次培訓爛熟於心:“這是軍統曆史上第一次針對女諜報人員進行專業培訓,我記的,當時選調的都是16歲到21歲的年輕女子。你們那個培訓班不簡單,國民政府主席胡漢民的女兒胡木蘭,也在其中。”

“胡木蘭和我是同學,但是我不知道她的是父親是黨國元老。”

“胡木蘭可是見多識廣,敢作敢當,號稱軍統之花,就連中統的徐恩曾見了她,都得繞著走。還有薑毅英,也是這期的學員,就是這個薑毅英,破譯了日本軍部的無線電密碼,拿到了日軍偷襲珍珠港的絕密情報,讓戴老板在委座麵前賺足了麵子,又讓委座在美國人麵前提氣了不少,所以,她也成為我們軍統裏的唯一女少將。”說起這兩個女人,麻蘇蘇一臉敬仰。

“大姐怎麽突然說起這些來了?”大令問道。

“有時候,嚼嚼這些陳芝麻爛穀子,也能嚼出些滋味來。”麻蘇蘇從櫃子裏取出一件睡衣遞給大令,“你摸摸,質地好吧?”

大令摸了把睡衣,能感覺是質地上乘的絲綢,摸在手裏如流水一般絲滑。

麻蘇蘇展開睡衣,在大令身上比量著:“我知道你在培訓班的格鬥功課是優秀,除了潛伏格鬥刺殺化妝竊聽等功課,你們應該還有一門功課,是利用性別的優勢。”

大令盯著麻蘇蘇:“大姐有什麽事,就直說吧。”

麻蘇蘇表情沉穩:“現在有個特殊任務交給你,外麵那個人,叫劉有為,馬上要到建新公司上班,那可是共產黨的軍工廠。”

“讓我去勾引他?”大令雖然早就猜出了麻蘇蘇的用心,可當這個謎底揭開時。她還是心裏一驚。

“叫勾引多不好聽,這是工作。”麻蘇蘇輕描淡寫,“戴老板當初不是專門培訓你們去做‘工作太太’嗎?現在到了實戰的時候了。”

大令不語,眼前浮現著甄精細的麵龐。

“這個劉有為不錯,”麻蘇蘇的聲音裏帶著令人不安的親切,“他年輕,長得也算……喜慶,還當過鞭炮廠的大經理,如果你能把他發展成為我們誌同道合的同誌,就算立了大功。”

大令直視著麻蘇蘇的眼睛:“你說的這些,精細知道嗎?”

“他知不知道怎麽了?”麻蘇蘇淡淡地反問。

大令低頭,不由一陣失神。麻蘇蘇說的沒錯,他們不是普通人,身為軍統特務,服從命令是他們的第一要義,就算甄精細知道此事,也於事無補。當她再抬起頭時,神色變得冰冷堅硬。

心猿意馬的劉有為終於盼到了大令的身影,那一瞬間,就像一隻饑餓的土狗看到了一堆香氣四溢的燉肉。

麻蘇蘇熱情地讚歎著大令手裏的睡衣:“再好的衣服,也分穿在誰身上,你這身材穿上,大上海紅得發紫的電影明星也比不了。”

大令瞥了眼甄精細,眼裏現出一絲隱隱的悲傷。甄精細看出了大令的異樣,剛要張嘴,卻被麻蘇蘇搶了話:“精細,算你有福。”她不緊不慢打斷了甄精細的話頭,“大令小姐買了一箱罐頭,本來我還想讓你幫著送回去,正好有為順路,你就不用跑腿了。有為,你能幫大令小姐一個忙嗎?我店裏活兒多,俺家精細走不開。”

甄精細愣了愣,滿腹的疑惑被麻蘇蘇凶狠的眼神堵了回去。甄精細感到一陣不安,焦慮地看向大令,大令卻避開了他的目光。

麻蘇蘇用胳膊肘暗暗捅了下走神的劉有為:“有為,能幫個忙,把大令小姐送回去嗎?”

醒過神來的劉有為興奮地直點頭。

青泥窪長長的街麵上卷起了風,劉有為抱著一箱罐頭跟著大令走了,甄精細站在門口,看著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抽泣著回來。

“怎麽了這是?”麻蘇蘇明知故問。

“姐,你,你欺負人!”甄精細哽咽起來。大令遠去的背影意味著什麽,他心裏已然隱隱知曉。

“你看你那點出息,大令和劉有為不過是逢場作戲,姐保證,大令早晚還是你的。”麻蘇蘇取出兩條一模一樣的圍脖,“這可是大姐瞅空一針一線給你和大令勾出來的,看見上頭的紋路了嗎?都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知道這叫什麽嗎?情侶圍脖!”麻蘇蘇將圍脖塞到甄精細手裏,“這麽費事的情侶圍脖,你看大姐給誰織過?”

甄精細呆呆地站在原地,不說也不動。

“要不要?不要我可就把情侶圍脖送給劉有為啦!”

甄精細這才接過圍脖。

“彪樣吧,”麻蘇蘇親切地拍了甄精細一巴掌,“你也知道,戴老板生前就給軍統立下個規矩,軍統內部不許談戀愛,現在,軍統雖然不叫軍統,改叫保密局了,但是這個規矩還是個死規矩。”

“是破規矩,不講理的破規矩!”他賭氣般地大聲嚷嚷。

“誰說不是哪?”麻蘇蘇哄騙道,“為你這事,姐沒少挨大姨的罵,你都不知道,姐知道你想娶大令,也知道你想洞房花燭夜的時候再和大令圓房,所以,姐為你和大令的事,專門向大姨請示過,叫大姨好一頓罵,罵了好幾回,就這樣,姐也沒死心,又去申請,現在,大姨總算鬆了口,但是提出了一個條件。”

甄精細立時來了精神:“什麽條件?”

麻蘇蘇故作為難地歎了口氣:“就是讓大令和劉有為逢場作戲,等立了功,就同意你倆的美事。”

甄精細著急起來:“可……”

“可什麽呀?咱們誰敢跟大姨講條件?精細呀,想得就得先舍,這個道理你還不明白?”

甄精細急得憋紅了臉:“我怕劉有為耍流氓!”

“他敢!”麻蘇蘇眉毛一橫,“姐保證,他動不了大令一根汗毛!大令的身手你還不知道?那劉有為動動嘴皮子還行,要是動起拳腳來,十個八個都不是大令的對手!”

三言兩語,麻蘇蘇就安撫住了甄精細,此時她擔心的是還是劉有為和大令。她不怕劉有為耍流氓,就怕劉有為不流氓。不過,麻蘇蘇的擔心顯然是多餘的。

“你和麻掌櫃那裏的小夥計,好像挺熟?”劉有為問道。

“常去洋行買東西,覺得他挺有意思。”大令淡淡地回答。

劉有為指指腦袋:“他這裏有點……”

大令不悅:“人家挺實誠的。”

劉有為連忙陪著笑:“是,是,就是慢半拍,遲鈍。”

大令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了:“剛才你在店裏,說要到建新公司上班了?”

劉有顯擺道:“對呀,這件事你可要保密,那可是軍工廠!”

“你真了不起。”大令輕聲讚歎。

“我了不起的地方多了!”劉有為眉飛色舞起來。

兩人說著話,到了一處僻靜地,大令突然說自己迷著眼睛了:“幫我吹吹吧,哎呀,痛……”大令嬌滴滴地呻吟起來。

劉有為手足無措地看著大令的小臉,緊張地舔舐著幹癟的嘴唇。正不知如何是好,大令一把打開劉有為抱著的罐頭,抓住他的手腕催促著:“快點呀,越來越痛了。”

劉有為哆哆嗦嗦地伸手去翻大令的左眼皮,大令的氣息撲在他臉上,劉有為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心裏頓時癢癢的難受,渾身跟著躁熱起來,他有些惶恐,又不敢有大動作,隻能對著大令的眼睛機械地一下一下吹著氣,越吹他的喘息聲越粗重。

大令臉色潮紅著,衝劉有為嬌羞一笑。劉有為再也把持不住了,一把抱住大令,胡亂啃咬起來。大令象征性地掙紮了幾下就放棄了,任由劉有為的放肆。一通沒有章法的**正進行到**,大令猛然推開了劉有為,嚶嚶地哭泣起來。

劉有為慌了:“大令,對不起,我,我剛才沒忍住……”

“你混蛋!”大令抹著眼淚。

劉有為臉色蒼白,點頭如搗蒜:“我本來不是混蛋,可是看到你以後,就混蛋了,大令,你知道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把持不住自己了,我也想控製,可我,可我控製不住呀!”

“你把我害慘了,我,我以後還怎麽見人?”大令嗚嗚地哭起來。

劉有為看著大令梨花帶雨的模樣,又急又憐又愛,頓時心生萬丈豪氣,拍著胸脯許諾:“我會娶你,我娶你,大張旗鼓娶你,讓你風風光光見人!”

大令擦了擦眼淚,幽怨地看了劉有為一眼:“你怎麽這麽壞?壞我一次不夠,還想壞我一輩子啊!”

“對,對,我就是想壞你一輩子。”劉有為一雙大手將大令攬入懷中。

大令依靠在劉有為的肩膀上,一行淚珠無聲落下,她這是在演給劉有為看,更是為那個傻子甄精細抑或自己流下的無助淚水。

食客對廚子最好的認可和鼓勵,一定是把廚子精心炮製的美味佳肴吃得幹幹淨淨。把劉有為工作的事情落實好了,算是去了高大霞的一塊大心病。劉曼麗走了以後,家裏再沒有吃過一頓團圓飯,今天晚上,她準備了一桌子菜,事先跟傅家莊、劉有為、高守平都打了招呼,讓他們都回來,她還讓高守平把萬春妮也叫來,可眼瞅著天黑下來了,居然一個人影兒都不見,高大霞看著滿桌飯菜已無熱氣,朝樓上喊著方若愚,讓他下來吃飯,可喊了幾聲,樓上沒有回應,高大霞索性上樓,一推方若愚的房門,居然開了。

房門的響動,嚇了坐在桌子前看書的方若愚一跳,他下意識地把手裏的書塞到報紙下麵。高大霞警覺,疾步到了近前,伸手就要翻報紙。

方若愚連忙捂住:“你幹什麽?不敲門就進來,這是你家啊!”

高大霞盯著方若愚:“你又在幹什麽壞事?”

方若愚猶豫了一下,不耐煩地掀開報紙:“你看看我在幹什麽壞事!《毛澤東選集》,毛主席寫的書,你認識嗎?”

高大霞一愣,上麵的五個字裏她能認出毛澤東三個字,她厲聲質問:“你敢偷毛主席的書!”

“誰偷了?我這是在學習,學習毛澤東的文章。”方若愚理直氣壯。

“啪”地一聲,高大霞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毛澤東是你能叫的?”

“這書上就這麽寫著,你看,《毛澤東選集》。”他一字一頓地念完,像是才想起什麽,嘲諷地說,“我忘了,你不認識字。”

高大霞氣惱:“少跟我扯沒有用的,老實說,這本書你從哪偷來的?”

“這是我從我們物資公司孫經理那裏借的,借的!看完就得還給人家!”

“好啊,你還有同夥!”高大霞來了精神,“孫經理又是從哪偷的?”

方若愚險些被她氣笑了:“虧你還總說自己是老革命,連在大連印刷《毛澤東選集》這麽大的事都不知道?”

“誰說我不知道的?”高大霞紅著脖子辯解,“我是想對你保密。這本書是給我們黨員看的,你不配看,拿來!”

方若愚手疾眼快,把書摁住:“書印出來就是給人看的,我不是你們的黨員,可我是你們說的人民群眾,我有資格看,你不能剝奪我學習的權利!”

高大霞被噎了一下:“你,你看這個一定是別有用心!”

“毛澤東寫這些文章,就是要讓更多的人看到,你不讓我看,就是不聽毛主席話。”

“你說誰不聽毛主席話?”高大霞急了。

“那你說毛澤東在書裏說了什麽?”方若愚不懷好意地問。

這話果然把高大霞問住了,她支吾著問:“你,你知道?”

方若愚腰杆一挺:“我當然知道。毛主席的文章,抓住了中國社會的病根不說,還開出了藥方。”

“胡說八道,毛主席又不是老中醫。”高大霞顯然不相信。

方若愚正色道:“毛澤東就是中醫,治療中國社會問題的名醫。”

方若愚的這種認識讓高大霞無可挑剔,更讓她不知如何應答。

方若愚抽了抽鼻子,問高大霞做的什麽飯,說她身上有股大館子的味道。高大霞這才想起來自己上樓的目的,沒好氣地說:“想吃飯你就下來。”說著,自顧下樓去了。

方若愚興高采烈地跟著下了樓,看到一桌子的美味立即垂涎欲滴,沒等高大霞同意,便坐到桌前開吃起來,邊吃邊讚歎著高大霞的手藝。

方若愚狼吞虎吃飽了,又要上樓去看書,高大霞將他喊住:“飯不能白吃,你上樓去把毛主席的書拿下來,把毛主席說的話,一個字一個字都念給我聽聽,念好了,明天我還管你飯。”

方若愚為難:“這,這一男一女獨處一室,傳出去容易成閑話。”

高大霞一拍桌子:“你都老樹皮一張了,還想傳閑話?拿書去,給我念!”

方若愚隻得上樓拿來《毛澤東選集》:“從哪開始念?”

“從頭念!”

方若愚翻回第一頁,輕聲念道:“《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

“大點聲!”高大霞一聲吆喝,嚇得方若愚打了個哆嗦。

“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個問題是革命的首要問題……”方若愚提高了聲音,大聲念起來。

第二天一早,高大霞做好飯,上樓去把方若愚叫下來吃飯,這讓劉有為大為疑惑,他沒想到,高大霞和方若愚這對死對頭,竟然能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了。

“有為,快坐下吃吧。大霞的手藝真是不錯,往後,咱就一個鍋裏攪馬勺了。”方若愚招呼著還在愣神的劉有為。

“姐,我沒在做夢吧?”劉有為掐了掐自己的臉頰。

高大霞白了他一眼:“太陽都多老高了,你還想做夢,快洗洗回來吃飯。”

劉有為遲疑地走向洗手間,身後傳來方若愚意猶未盡地讚歎:“這稀飯真不錯,配點小鹹菜就更好了。”

“想吃小鹹菜簡單,那得看你表現怎麽樣。”

“我昨晚表現還不好?都快累吐血了。”

“你也就幹了這麽點好事,還抱怨上了。”

“行吧,今晚聽你的。”

“今晚你表現再好點,明天早上我就給你加小菜。”

劉有為顯然誤會了這段對話,一把推開高守平的房間,推搡著熟睡中的高守平:“守平,守平,快起來!”

高守平睡眼惺忪地看著劉有為。

劉有為驚慌失措:“出事了,出大事啦!”

這話讓高守平立時清醒了大半:“什麽大事?”

“大霞姐和挽霞子……”劉有為說不出口了。

高守平疑惑:“我姐怎麽了?他倆怎麽了?動手了?”

“豈止是動手呀!他倆,他倆,哎喲,我都說不出口,太,太猛啦!”劉有為一拍大腿,把方才聽到的對話原原本本重複了一遍。

高守平不信,劉有為急了,幹脆拉著高守平去門口偷聽。

滿腹狐疑的高守平貼在門裏,聽著外麵二人隱隱約約的對話。

方若愚說:“我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咱倆能這麽心平氣和地坐在一塊吃飯。”

高大霞說:“吃個飯代表不了什麽,毛主席早就說過,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你是什麽人,毛主席也早看得一清二楚。”

方若愚笑著說:“毛主席哪有工夫說我,別瞎扯。”

高大霞說:“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個問題是革命的首要問題。這不就是說你的嗎?”

方若愚說:“我昨天晚上都白給你念了,毛主席明明白白說過,要分辨真正的敵友,要團結真正的朋友,以攻擊真正的敵人。你看你,還是敵友不分。”

“我早就按照毛主席說的辦了,早認定你就是國民黨特務!”

“那得了,你今天晚上別上我房間了,我伺候不起!”方若愚像是生了氣,起身拿起公文包走了。

高守平和劉有為麵麵相覷。

“這肯定是好上了呀,傻子都聽得出來。”劉有為說。

高守平也糊塗了,他推門出去,到了餐廳,試探地問高大霞:“姐,你跟方先生好了?”

“好什麽了?”高大霞一頭霧水。

劉有為急得臉色煞白:“守平,你懂不懂事?這種事能問嗎?”

高守平推開劉有為,有些激動:“她都給我找好姐夫了,我還不能問問?”

高大霞不明就裏地望著二人:“誰是你姐夫?”

“你還問我?有為都比我先知道!”高守平氣衝衝地吼道。

高大霞越發糊塗了:“你說什麽呢?睡彪了?”

三人一對口供,高大霞氣壞了,這不是惡心自己嘛,她氣得拎起掃帚滿屋子追著他倆打,一時間家裏雞飛狗跳。

傅家莊把飄著墨香的《毛澤東選集》和《共產黨宣言》放到李雲光麵前,說是剛從印刷廠拿回來的。這幾天,受黨組織委托,從解放區派到大連擔任大眾書店總編輯的作家柳青,一直在印刷廠親自監督,確保了這批書籍的順利印刷。後天早晨,這批精神食糧就將隨船運往膠東。

“印好的書存放在哪裏?”李雲光現在最關心的是新書的安全,唯恐出現紕漏。

“儲存在物資公司的碼頭倉庫。”傅家莊說。

“物資公司倉庫剛出過事,放在那裏合適嗎?”李雲光有些擔心。

傅家莊說:“就因為出過事,我才想還放在那裏。”

“你的意思是說,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

“在戰場上打仗,老兵和新兵最大的區別就是,老兵都趴在炮彈炸過的地方,而新兵呢,都往沒炸的地方跑。”傅家莊笑著說。

李雲光反應過來:“因為炸彈極少重複落在一個位置,所以,新兵的傷亡要比老兵多。”

“李副政委沒上過戰場,還知道這些,不簡單呀。”傅家莊半真半假的恭維,讓李雲光警覺起來,果然,傅家莊臨走時居然要帶走送來的書,李雲光佯裝生氣把臉一板,說這回他要行使一回領導的特權,把書留給自己。

傅家莊悻悻地剛回辦公室,高大霞來了,居然也是為《毛澤東選集》,她最生氣的是方若愚都有了書,自己還不知道書就是在大連印的。

傅家莊不以為然:“這也沒什麽,書在物資公司倉庫存放一下,他借本樣書看看也正常。”

“這怎麽能正常?他一個狗特務都有,我還沒有!”高大霞急頭白臉地嚷起來。

“這本書還沒有正式發行,他也就是內部先看看。”

一聽這話,高大霞更來氣了:“他是內部?我成外部了?”

“大霞,你這是吃了槍藥呀,一大早就找我打嘴仗。”傅家莊想起剛才自己打秋風未果,也有些許失落。

“刺鍋子,你別把我往溝裏帶,我來就是跟你反映敵情,他一個狗特務有什麽資格讀毛主席的書,還讀得那麽仔細,他就是有目的!”高大霞越說越生氣。

“你都跟蹤他好幾年了,不也什麽都沒跟蹤出來嗎?你真的是杞人憂天了。”

“我不管七人八人,有我高大霞一個人在,他挽霞子就別想使陰謀耍詭計!”

“再狡猾的狐狸都逃不過好獵手,何況百密必有一疏,可方若愚一直沒在你手裏‘疏’過,這就說明他應該是清白的。”

“那是因為我盯得緊,他抽不開身幹壞事。”

傅家莊無奈:“你想怎麽辦吧。”

高大霞顯然是有備而來,她提出的建議,是把那批書籍從物資公司倉庫轉到碼頭倉庫存放,等明天的船一到,直接裝船運走。

傅家莊苦笑不得,因為碼頭倉庫也歸物資公司管轄,這麽折騰一通,根本沒有必要,可高大霞不認可這個說法,挪挪地方起碼表明這邊有了防備,敵人想行動,也許就知難而退了。

高大霞的擔心還真不是杞人憂天。這幾天,麻蘇蘇都在費盡心思研究炸彈的事,最終,她靈機一動,決定把炸彈藏在一隻肥嫩飄香的燒雞肚子裏。

海麵上,薄霧縹緲。麻蘇蘇把一個油紙包著的東西遞給方若愚。他打開一看,居然是個燒雞:“大姐還是……留著自己吃吧。”

麻蘇蘇笑笑:“對大姐真好,有那個心,啥時候給大姐買一個,這個,給你。”

方若愚推讓著:“不用呀大姐,你留著吃吧。”

麻蘇蘇說:“拿著吧,雞肚子裏有個延時炸彈。”

“大姐又要讓我故伎重演?”方若愚一聽又來了任務,頭都大了。

麻蘇蘇說:“大姨命令,今天無論如何都要炸掉那批書籍,要不然就來不及了。記住,爆炸時間是下午3點,至於你如何才能撇開嫌疑,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炸彈儼然一個燙手山芋,讓方若愚如坐針氈,眼看著麻蘇蘇定好的時間在一步步逼近,他包好燒雞準備去倉庫,卻聽到樓下傳來一陣卡車的轟嗚聲,他從窗戶看下去,傅家莊和高守平正從車上下來,方若愚心裏一緊,有種不好的預感,他正想著是不是該把爆炸的時間延遲到晚上,孫經理推門進來,讓他趕緊下樓,說傅家莊帶著人和車來了。

“怎麽?他們又要用倉庫?”方若愚故作驚訝地問道,“那批書籍就夠我們盯得了。”

“看把你嚇得。”孫經理看他緊張的樣子笑了。

方若愚為難地說:“不怕不行呀,不瞞你說,公安局一用倉庫我就緊張,他們存放的肯定都是重要東西,我這個保衛科長就怕有個什麽閃失,不好向你交代。”

“我看你都快成驚弓之鳥了,不過這回不是存,是要把存的那批書籍運走。”

方若愚愣住,看來,今天這隻燒雞是炸不響了。他心裏鬆了口氣,總算可以找個正當理由取消這次爆炸計劃了。他滿心歡喜地下樓去見傅家莊,還假裝負責地表示,這麽重要的書籍搬走了,他這個保衛科長總算能鬆口氣了。誰知傅家莊卻笑道:“這口氣,你們還鬆不了。這批書籍要運到碼頭倉庫,那裏還是你們物資公司的屬地,至於安全問題,還是不能掉以輕心。”說著,傅家莊從懷裏翻出一張證件,“這是特別出入證,沒有它,誰都別想靠近碼頭倉庫。”

方若愚再次愣住了,不由感慨世事難料,這短短的時間裏,他已經在山窮水盡和柳暗花明的道路上,往返了一個來回。

跟著公安局的車將書籍封存到碼頭9號倉庫後,方若愚匆匆趕到良運洋行,麻蘇蘇一見他還挺高興,以為任務完成了。方若愚從包裏拿出燒雞,放在桌上,麻蘇蘇一看樂了:“哎呀小方,你看我就跟你開玩笑說我想吃燒雞,你怎麽還真買來了,太細心,太感動了。”

麻蘇蘇自作多情地自語著,打開紙包一看便怔住了,“這不是我給你的嗎?”

方若愚說了書籍又運到碼頭9號倉庫的事,麻蘇蘇說:“那不還是歸你們物資公司管嗎?”

方若愚為難地說:“還要炸?”

“那當然了,任務沒完成嘛,咱們可不能幹半途而廢的事。”麻蘇蘇拿過燒雞,小心地掰開肚子,掏出延時炸彈,“真麻煩,這時間還得重定,共產黨辦個事,變來變去,磨嘰死了,”她抬頭看著方若愚,“定半夜12點?看到碼頭上著火了,我還能睡個安穩覺,要不,這一宿都是心思。”她又低頭擺弄起炸彈,“這女人哪,不能缺覺,要不怎麽說美麗的女人都是睡出來的,”她又抬頭看著方若愚,“你看我,成天價操心的事兒太多了,哪還有空睡覺。小方,你看看我,臉上是不是比前一陣子又多褶子了?”麻蘇蘇把自己的臉朝方若愚湊過來。

方若愚向後撤著身子:“沒有,還那麽滑溜……”

麻蘇蘇曖昧地笑了,嘴裏擠出兩個字:“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