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睡眠,是世間最好的藥。借著酒勁的餘威,高大霞昨晚睡了一個難得的踏實覺,早上醒來洗漱完畢,她拿過雪花膏擰開瓶子,伸進手指一挖,想起雪花膏早見底了,去劉曼麗屋裏要了一點,劉曼麗問她描眉畫眼是要上哪,難不成又要去難為方若愚?見高大霞也不給個答案,劉曼麗有些生氣:“好歹方先生也是咱們家的恩人,你總跟人家過不去,太不講究了!”

“嫂子,他是特務,是人民的敵人,你千萬別讓他的假善良給騙了。”高大霞辯解。

“人家假善良救了我和守平,你真善良扔下我倆出去瘋了好幾年,現在回來恩將仇報還有理了?”

高大霞知道她說服不了劉曼麗:“嫂子,我不跟你爭這事,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方若愚是什麽人。”

劉曼麗說服不了高大霞,希望傅家莊能通過組織壓一壓這件事,傅家莊為難地說:“清者自清,方先生要是清白,大霞再折騰也是白忙乎。”

劉曼麗不滿:“那也是不咬人隔應人哪,我要是方先生,能讓她折磨瘋了。”

方若愚一早來到洋行,便受到甄精細的一通數落:“你當這是你家啊,一天來八百趟!”

“你當我願意來啊?”方若愚反唇相譏。

“你當我姐願意讓你來啊?”甄精細的嗓門比方若愚還高。

方若愚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懟過去,麻蘇蘇從裏屋出來,嗬斥走了甄精細,遞給方若愚一隻瓷器鼻煙壺。方若愚疑惑地看著手裏的小物什,疑惑地問:“大姐讓我一大早跑來,不會就為送我個鼻煙壺吧?”

麻蘇蘇神秘地一笑:“那當然,這是大姨昨晚上叫人送來的寶貝,裏麵裝著好東西。”

方若愚舉起鼻煙壺仔細打量。陽光下,鼻煙壺裏裝滿砂礫一般的顆粒物,像是什麽粉末,方若愚疑惑地問:“這點玩意兒能幹什麽?”

“能幹的事兒大了,隻要把這些粉末撒到被服上,隻要跟皮膚有所接觸,就會瘙癢難受,直至潰爛,而且,它的傳染性極強,我去拿個袋子給你裝上,別漏出來。”麻蘇蘇說完,轉身向屋裏走去。

方若愚又端詳起鼻煙壺來,正看得仔細,身後傳來一聲吆喝:“挽霞子!”

方若愚一愣神,知道瘟神又來了,下意識地將鼻煙壺揣進褲兜裏。這個動作顯然沒能瞞過高大霞,她疾步衝到方若愚麵前,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厲聲喝道:“你偷什麽了?掏出來!”

方若愚不滿地甩開高大霞:“你管天管地,還管著別人拉屎放屁啦?”

“我再說一遍,掏出來!”高大霞不依不饒。

麻蘇蘇循聲過來:“怎麽了這是?大霞來了,你們倆一見麵就掐,到底為個什麽呀?”她攔在二人中間,將方若愚推得遠了一些,“什麽事不能商量著來,別發火,都好好說話,坐著說,我給你倆倒水。”

高大霞還是不算完,朝方若愚喊道:“掏還是不掏?”

方若愚氣得漲紅了臉:“我憑什麽聽你的?你叫掏我就掏,你是誰呀?”

高大霞一把推開麻蘇蘇:“不掏就是有鬼!”

方若愚下意識朝後躲著:“我就是來買點東西,高大霞,你能不能別纏著我?”

高大霞指著方若愚對麻蘇蘇說:“他剛才偷了個小瓶子!”

“什麽小瓶子,我根本沒拿瓶子!”

“你怎麽沒拿?你拿了。”麻蘇蘇朝方若愚眨了眨眼,“大霞,你說得對,他拿了。”

方若愚一隻手下意識伸向了褲兜:“我買的是鼻煙……”

沒等方若愚說完,高大霞便不由分說地打斷道:“你有鼻炎上醫院去藥房都對,跑到這裏幹什麽?編瞎話都編不圓!”

“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我說的是鼻煙壺,不是鼻炎藥!”

“對呀大霞,他那個小瓶叫鼻煙壺。”麻蘇蘇附和道,“方先生,你就拿出來給大霞看看嘛,又看不壞。”

方若愚猶豫著,掏出了鼻煙壺。高大霞一把搶過來,細細打量著:“你這裏麵,肯定放的怕是見不得人的東西!”

“胡說八道。”方若愚底氣不足地反駁。

麻蘇蘇不動聲色地擋在了方若愚跟前:“大霞,你這麽說大姐可就不高興了,這東西方先生是在我這裏買的,這裏麵要是真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這罪過也是我擔著。”

高大霞研究著鼻煙壺:“我怕這裏裝著什麽高級炸藥,你都不知道。”

“高級炸藥,你可真能想。”方若愚冷哼了一聲,“這小瓶能裝炸藥?你當炸蚊子炸蒼蠅啊?”

高大霞放下鼻煙壺,盯視著方若愚:“說,這裏麵到底裝的是什麽?”

“這話問的,你說鼻煙壺裏能裝什麽?”

麻蘇蘇從貨架上拿過一份說明書:“大霞,這有說明書,你一看就明白了。”

“我說什麽你都不信,對,說明書是白字黑字,你自己看!”方若愚奪過說明書,往高大霞手裏塞著。

高大霞一把打開方若愚的手:“少囉嗦,我現在給你個機會,你就說裏麵裝著什麽吧!”

方若愚眼見委實躲閃不過,隻得硬著頭皮與她繞嘴皮子了:“好,我說,不過,這說起來就有點長,這裏放的是煙草。”

“放屁!誰不知道煙草是卷著抽的?”高大霞覺著抓到了把柄。

“也有聞的。”方若愚鄙視地看著高大霞。

麻蘇蘇忙說:“大霞,這鼻煙壺裏放的確實是煙草,不過這煙草不是普通煙草,是把香味上好的煙葉曬幹以後,和一些貴藥材一起磨成粉末,裝到這裏麵,經過一段時間的陳化,用手指粘上一點,放到鼻子前聞味兒。”

“聞味兒?”高大霞半信半疑地舉起鼻煙壺。

“這還能有假?”方若愚神色淡然,“高大霞,你沒見過這玩意兒,所以不懂。我和你說呀,因為配方不同,鼻煙有一千多種,有薄荷的、草藥的、咖啡的、酒香的、木香的,還有麝香和龍涎香的。”方若愚掰著手指數著。

“別說那麽玄乎,你就說這點玩意能幹什麽用。”高大霞不耐煩地打斷。

“用處大了去了,明目避疫提神,都管用。這不,我一天到晚叫你逼得,腦子昏昏漲漲,我就尋思著來買瓶鼻煙提提神。”

高大霞冷笑:“照你這麽說,這東西應該我掏錢給你買了,是不是?”

方若愚想了想,點了下頭:“也不為過。”

“你想得美!”高大霞怒目而視。

麻蘇蘇陪著笑:“大霞,方先生跟你開玩笑哪。你可能不知道吧,鼻煙壺算是精美的藝術品了,材料有瓷、銅、象牙、玉石、瑪瑙、琥珀,這裏麵的圖案更講究,天上飛的,地上跑的,都能畫。大霞,你要是喜歡,我送你一個,你手裏這個,方先生已經買了。”

高大霞看了眼鼻煙壺,剛想還給方若愚,伸過去的手又抽回來,她看著方若愚一笑:“這玩意兒這麽好,你倒出點煙末子聞一下吧。”

方若愚被高大霞的話難住了,正猶豫時,高大霞冷聲道:“怎麽,不敢聞了?”

方若愚求助地看向麻蘇蘇,麻蘇蘇心下暗罵了兩聲,臉上堆起討好的笑:“算了大霞,給大姐一個麵子,方先生不愛聞就不聞吧。”

“不愛聞他還買?”高大霞狐疑地看著麻蘇蘇,“你跟他不會是一夥的吧?”

麻蘇蘇臉一沉:“他買我賣,你說這算不算一夥的?”

“我就讓他聞一下,他就推三阻四,沒有鬼他能這樣?”高大霞問。

麻蘇蘇無奈轉向方若愚:“方先生,麻煩你就聞一下吧。你要不聞,無私也有弊。”

“她讓我聞我就聞啊?我就不聞!”方若愚臉一板,轉身便走。

“不聞就別想出這個門!”甄精細從貨架後閃出來,手裏提著長長的木棒,如門神一般賭住方若愚。

方若愚回身瞪著麻蘇蘇,突然覺得自己也許要被當做棄子拋棄了。他並非沒有想到過這一天,隻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如此突然而迅速,且是如此荒唐不經。

“麻掌櫃,你太過份了!”方若愚氣得漲紅了臉。

“方先生,你就聞一下吧。”麻蘇蘇拿過高大霞手裏的鼻煙壺,看了一眼標簽,“薄荷味的,醒腦明目,好聞。”她一隻手背在身後,趁著高大霞沒留神,不動聲色地往方若愚手裏調換了一瓶鼻煙壺。

方若愚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神色,打開鼻煙壺的頂蓋,湊近鼻子,輕輕吸了一下,在眾人的目光裏,方若愚的麵部表情逐漸豐富起來,抽搐了幾下,突然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方若愚走了半天,高大霞才想起她來洋行是為了買雪花膏,給錢的時候,麻蘇蘇說什麽都不要,高大霞還是把錢扔在了櫃台上,讓她以後幫自己多盯著點方若愚就行。

離開洋行,高大霞徑直去了公安局找傅家莊,昨天她和方若愚在王麻子鍋貼鋪喝醉的事,高守平跟她說了,還提到她要辦物資公司出入證的事,所以她今天一來,傅家莊就猜出她來的目的,對李雲光安排方若愚去物資公司的事,傅家莊心裏一直不踏實,有高大霞這麽個人盯著,他覺得未改不好。借著有人來辦理物資公司出入證的機會,傅家莊故意把印章留在桌上,說自己去方便一下,把高大霞一個人留在公室室,高大霞哪能放過這個時機,掏出早就準備好的照片貼到出入證上,輕輕鬆鬆蓋上了公安局的紅印章。

從公安局裏出來,高大霞總覺得今天的事辦得太過順利,她依稀感到,傅家莊這是在給她放水。

有了出入證,再進物資公司的大門,高大霞便有了趾高氣揚的資本。不過,她看見門衛崔海風時,並沒有馬上拿出出入證。不知深淺的崔海風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方科長他老姨,你怎麽又來了?我昨天不是跟你說了嗎?方科長出差了,十天半月回不來。”

“昨天上午你說俺大侄子出差了,中午我倆一塊吃的王麻子鍋貼櫻桃肉,還喝了兩瓶白酒,早晨我倆又去逛了洋行,你說我這是見了鬼嗎?”高大霞一本正經地說。

崔海風沒了底氣:“這不可能吧……”

高大霞笑笑:“行了,我不為難你了,這回我不找方若愚,我就想進去。”

崔海風立即嚴肅起來:“那得有出入證,我這裏隻認證不認臉。”

高大霞早等著他這句話,鄭重地從懷裏掏出出入證,大模大樣地遞上去。崔海風疑惑地接過,仔細辨認後,又遞了回來,一張樸實的大臉上寫滿了不解。

有了楊歡這個念想,劉曼麗下班就到了文工團飯店,眼看著到了飯點,劉有為還趴在桌子前悠閑地翻看著畫報,劉曼麗看不下去了,催促他趕緊幹活,一會兒好上客了。劉有為漫不經心地說:“我又不是廚子,做不了。”

“那我是廚子啊?”劉曼麗不悅地喝道,“一下班就來給高大霞頂班,你們給我多少錢啊。”

劉有為奇怪地看了劉曼麗一眼:“我又沒叫你來,是你自己愛往這跑的。”

劉曼麗剛要辯駁,門外傳來一陣摩托響,兩人循聲看去,見邢團長跨在掛鬥摩托車上,正朝店裏張望:“有為,高大霞哪?”

“喲,邢團長。”劉曼麗探出頭來,“你們還沒排練完哪?不來吃飯啊?”

邢團長說:“我就是來說這個事的,晚上文工團要去給工商會演出,人家管飯。”

“知道了,你快忙去吧。”劉曼麗心裏一陣竊喜,總算摸清了楊歡的去向,回身抓起外套,快步朝外走去。

劉有為問:“姐,你上哪去?”

“我愛上哪上哪,你們又不給我工錢。”劉曼麗出了門。

天剛黑下來,物資公司大院裏的路燈便漸次亮起。軍事物資倉庫區的一處角落裏,高大霞縮在帆布蓬下蹲守了幾個小時,兩腿已經麻木了,看到下班的工人們陸續往外走,她也有點灰心了,這小半天算是白搭進去了。她握緊拳頭敲著發麻的兩腿,正準備從帆布蓬裏鑽出來,卻聽見一陣腳步聲傳來,她掀開帆布一角朝外看去,立時打起了精神。小路上,走來的正是方若愚。

高大霞掀開蓬布,貓腰出來,還麻著的兩腿有些發軟,險些沒站穩身子,她下意識地一把抓住旁邊的擋雨棚,發出了一聲悶響。

方若愚警覺地頓住腳步,四下裏張望。高大霞屏息凝神躲在貨堆後,大氣不敢出。方若愚掃視了半晌,沒有發現異常,這才繼續朝前走去。高大霞捶打著雙腿,躬著身子一瘸一拐跟了上去。

方若愚來到15號倉庫門前,回頭四下觀望了一會兒,才掏出鑰匙打開厚重的大門,擰亮手電筒,步入了黑色的倉庫中。

高大霞本來沒對這次跟蹤抱太多期望,可剛才見方若愚進入倉庫前那麽謹小慎微,不像是正常檢查工作的樣子,心裏的疑團便加重了,她從隱蔽處鑽出來,撿了塊磚頭握在手裏,悄然跟了進去。待雙眼適應了倉庫裏光線,她看到貨架上整齊地碼放著規格不一的物資。不遠處,手電筒的光亮在晃動,方若愚似乎在檢查著什麽貨物,高大霞躡手躡腳逼了上去,方若愚聽到身後的響動,剛一回身,一個人影已經到了跟前,一股冷風朝他頭上襲來,方若愚一側腦袋,冷風從他耳邊劃過,方若愚隨勢側身下絆,高大霞被重重放倒在地,摔了個七葷八素。方若愚反手摁住高大霞,揮拳要打,高大霞一腳蹬出來,正中在方若愚的要害處,他痛得低叫一聲,跌倒在地上。高大霞爬起身朝外跑去,大喊著:“來人哪,快來人哪!”

“高大霞,你別喊,別喊哪!”方若愚忍痛爬來來追了上去,跑了兩步,猛然止住,回身在地上找到了鼻煙壺,慌忙擰上了瓶蓋,揣進衣兜,回頭再看高大霞,已然跑出了倉庫,她聲嘶力竭的呼喊從外麵傳來。

傅家莊接到電話趕到物資公司,高大霞和方若愚已經等在孫經理辦公室了,門口有幾個戰士把守,方若愚臉色蒼白捂著襠部,高大霞那一腳留下的後遺症仍未消除。等在走廊上的孫經理看到傅家莊上了樓梯,急忙迎上去,茫然地說自己也弄不明白怎麽回事,一切都等著傅家莊來調查清楚。

傅家莊和高守平一進屋,方若愚就檢討起來,說自己這個保衛科長工作有紕漏,嚴重失職了,讓外人混進軍用物資倉庫他都不知道,高大霞越聽這話越不是味道,方若愚這分明是惡人先告狀,她厲聲喝道:“挽霞子,我不進倉庫能抓住你搞破壞?要不是我給你一腳,15號倉庫現在還不定是被炸飛了不是燒光了!”

“哎呀你還有臉說!”方若愚急了,“也就我這個歲數了,要是換個年輕小夥子,你這一腳,那就是斷子絕孫腳呀,你還說?你說什麽呀!”

“挽霞子!”高大霞怒喝道,“你別說沒用的,快老實交代,你在倉庫鬼鬼祟祟想幹什麽?”

“我能幹什麽?我是保衛科長,到倉庫檢查應該是分內工作吧?”方若愚轉頭望向一旁的孫經理與傅家莊。

孫經理點著頭:“對,方科長確實是例行檢查。”

高大霞看向傅家莊:“你都看見了,這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純屬滾刀肉。你審吧,實在不行,就讓他坐老虎凳喝辣椒水,我還就不信了,撬不開他這張臭嘴!”

“方科長,剛才高大霞說的,也是我想問的,你們例行檢查沒有問題,可是為什麽隻有你一個人去了?”傅家莊問。

方若愚毫不遲疑地回答:“這不也是為了安全嘛?要是有問題,肯定出在我身上。”

“那倒不能這麽說。”孫經理見方若愚似乎是要一人承擔責任,解釋道,“接觸過那些被服的人也不少,搬運的,碼堆的,不過,方科長這麽考慮也對,我怕有什麽閃失,特意囑咐方科長多上點心。傅處長,我想這是一場誤會吧?”

“什麽誤會?別聽他的!”高大霞不耐煩地說,“我都當場看見他搞破壞了,還能誤會什麽?他就是在狡辯,在垂死掙紮,對,就是垂死掙紮!”

方若愚無奈:“高大霞,你是把我堵在倉庫裏了,可這又能說明什麽?”

“說明你在幹壞事!”高大霞斬釘截鐵道,“搜,他肯定是在倉庫裏放了炸彈!或者點火爆炸裝置,當年我們燒小鬼子的倉庫,就這麽幹過。”

“高大霞,你別拿屎盆子往我腦袋上扣!”方若愚氣急敗壞地怒喝。

“急了,他急眼了,這證明他心裏有鬼!”高大霞跳著腳大喊。

“我有沒有鬼,等檢查結果出來,就真相大白了!”方若愚冷哼了一聲。

傅家莊點了點頭:“方科長說得對,能證明你清白的最好方式,就是搜查。”

高守平帶著人搜查了半天,最後的結果卻令高大霞大失所望,沒有可知爆炸物,沒有火藥,沒有破壞。方若愚如釋重負地向傅家莊與高守平表示了感謝,高大霞仍然堅持對方若愚的懷疑,可鐵證在前,任高大霞的懷疑如何強烈,誰也沒有更多的理由繼續扣押並審訊方若愚。越是如此,高大霞對方若愚的不信任便更深了一分。

演出結束,楊歡看到劉曼麗嚇了一跳,他生怕別人發現端倪,慌忙引著劉曼麗躲進旁邊的舞廳,兩人跳了一會兒舞,出來時,劉曼麗還意猶未盡,她挽著楊歡的胳膊:“好久沒有這麽高興過了,楊歡,時間還早,我知道這附近有家福山廚子開的館子,蘇揚大烤和溜魚片做得很地道,咱倆去嚐嚐吧。”

楊歡問:“晚上你不回家,不怕高大霞問起來嗎?”

劉曼麗說:“她和守平一天到晚都光顧著革命,沒空兒跟我急眼。再說,他倆翅膀都硬了,用不上我了。”

楊歡故意向:“大連有蘇聯紅軍幫忙管著,他們也沒那麽多事可忙吧?”

“可不是這樣,我聽說,蘇聯就管著大方向,好多具體的事,還得共產黨自己幹,傅家莊和守平一天到晚忙得都見不著人。我原來還以為高大霞吃了憋屈以後,能清閑會,可她倒好,比原來還忙了,成天見不著個人兒。”

“你這個嫂子當得著實不易。”楊歡摟緊了劉曼麗的腰肢,“曼麗,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你嗎?就因為你賢惠,顧家。”

“還是你懂我。”劉曼麗幽幽歎息道,“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這些年,我給高家當驢當馬,也算對得起死去的高金柱了。”

楊歡鄭重地麵向劉曼麗:“曼麗,現在是該你尋找自己幸福的時候了。”

“我好像已經找到了。”劉曼麗嬌羞地低下了頭。

楊歡心裏有些好笑,臉上的表情卻溫柔似水,他緊緊將劉曼麗擁入懷中,柔聲說道:“曼麗,你放心,我一定讓你在浪漫中幸福一生。”

劉曼麗幸福地依偎在楊歡胸前:“楊歡,你真好。”

楊歡在劉曼麗耳邊輕聲說:“咱倆再好,也該得到家人的祝福吧?”

劉曼麗臉上的笑容凝固住了,旋即,她又微微別過了臉去:“不用,我弟弟有為管不著我的事。”

“除了你弟弟,不是還有高大霞和高守平嗎?”楊歡輕聲問,“都說長嫂如母,你對他們好,他們也特別尊重你吧?”

“那倒是。”劉曼麗低聲咕噥著,“守平懂事,從沒和我紅過臉,不像高大霞,說不上三句就要和我爭個高下。不過,她也就是嘴上不吃虧,心裏還是挺想著我這個嫂子的。”

楊歡道:“你不說守平成天加夜班,顧不上回家吃飯嘛?我覺得你應該去看看守平,給他帶點宵夜。”

“都那麽大人了,餓不著他。”

“這不是餓不餓的事。”楊歡正色道,“不說長嫂如母,就是退一萬步講,將來咱倆還用得上他。”

劉曼麗笑了笑:“他就是個警察,你和我隻要不做壞事,”她猛然警覺起來,“你不會要做什麽壞事吧?”

“你看你,想哪去了?”楊歡刮了刮劉曼麗的鼻尖,“我的意思是說,將來咱倆要是結婚,不是還得到公安總局蓋章登記嗎?”

劉曼麗臉頰飛起一團紅暈:“這麽快就想跟我結婚哪,歡,讓我再想想吧。”

楊歡笑著張開雙臂,將劉曼麗擁入懷中。看著懷裏的這個女人,楊歡的眼神森冷,叫人不寒而栗。

高大霞跟著傅家莊回到公安局,埋怨他輕信了方若愚的鬼話,肯定後後悔,否則方若愚進倉庫的時候就不會那麽鬼鬼祟祟了。

“姐,這都是你自己想的,當不了證據。”高守平勸道。

“怎麽是想的哪?當年我往鬼子的倉庫裏放過炸彈,我懂那種心思。”高大霞正色道。

這話讓傅家莊陷入了沉思,高守平聽來卻不以為意。

“姐,你一口咬定他放炸彈了,可我們把倉庫的老鼠洞都翻遍了,確實連個炸彈的影子都沒發現。”高守平滿臉的疲倦之色,“我們一天到晚亂事就夠多的了,你就別再添亂了,行不行呀姐!”

“這怎麽能是添亂呢?”高大霞委屈,“以我對付日本鬼子的經驗來看,挽霞子絕對有問題。”

“大霞,你除了發現他在倉庫外鬼鬼祟祟,還有別的不對勁嗎?”傅家莊問。

高大霞回想起白天方若愚在良運洋行買鼻煙壺的事,便說了出來,正講的熱鬧,劉曼麗來了,她是來送宵夜的,這個建議還是楊歡提的,說傅家莊和高守平肯定在公安局加班,送點吃食他們準高興。果然,幾個人見到劉曼麗變戲法兒似的端出來的蘇揚大烤、溜魚片、海螺餃子,都高興得不行,高守平更是戲言:“咱們家以後搬到公安總局得了。”

高大霞第一個跳出來讚同:“我看行。”

“行什麽行?文工團飯店你不管了呀?有為都好給幹黃了。”劉曼麗數落道。

高大霞眼裏掠過一絲慚愧:“我這陣事兒是多了點,可每回我出來的時候,把飯店的事都給安排好了,有些飯菜也不用費事,熱一熱就行了。”

“你當那是住家過日子自己吃啊?還熱熱就行,那開的是飯店,外來客都好沒有了,文工團的人也沒幾個來吃了。”劉曼麗有意誇大事實,讓傅家莊管管高大霞,別一天到晚跟方若愚對命。

“行了嫂子,我們還研究工作哪,你先回去吧。”高大霞推著劉曼麗。

劉曼麗不服氣地推開她:“我是公安局的人,我還沒說研究工作哪。”

“劉秘書,我們確實有事情要研究。守平,你給劉秘書叫個車,送她回去。”傅家莊吩咐道。

劉曼麗想起楊歡還在大院外等著她,連忙製止住,一個人匆匆離開了。楊歡見到她,故意誇讚起高大霞和高守平,說他們真厲害,幹起革命來家都不顧了,劉曼麗歎著氣:“這人呀,一革命就成了沒有七情六欲的石頭人。”

“為什麽這麽說?”楊歡問。

劉曼麗說:“這個高大霞,一天到晚難為我一個救命恩人,這不,今天就因為人家買了個鼻煙壺,非說有問題。”

楊歡心下掠過一絲警覺,不動聲色地套著話:“鼻煙壺好啊,這東西王公貴族都喜好,行家稱它為‘集中國多種工藝之大成的袖珍藝術品’。”

劉曼麗來了興趣:“鼻煙壺長什麽樣?”

楊歡說:“我領你去看看不就行了嗎?就是不知道哪有賣的。”

“良運,良運洋行就有,掌櫃的我認識,是個慈眉善目的女人。”

楊歡眼睛一亮:“是嗎?那咱們現在就去看看。”

劉曼麗興奮地點頭:“好啊,我也得多長長見識,要不好讓高大霞笑話了。”

傅家莊也在琢磨鼻煙壺的事,既然高大霞一再表示懷疑過,那最好的方法就是去親自考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