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眼看到晌午了,劉曼麗惦記著做飯,高大霞是指望不上了,還得她自己去市場采購。劉曼麗看到晾在炕上的紙片已經幹了,從櫃子裏找出裝著高大霞檔案的那個帶合歡花圖案的鐵盒,把紙片裝進去,塞到被垛下麵。臨走時,她從外頭鎖上了房門。

“曼麗,怎麽大白天鎖上門了?”一個在院子裏曬衣服的婦女問。

“我去買點菜。”劉曼麗朝外走著,“趙姐,你幫我照看著點門啊。”

“行,你去吧。”趙姐點頭。

劉曼麗出門不久,院子裏便來了一個年輕人,徑直奔向上了鎖的那個房間,沒費什麽氣力,就開了鎖頭推門而入。

一輛福特出租車在街頭疾馳,高大霞坐在副駕駛位置,傅家莊跟高守平和老關擠在後麵,傅家莊不時催著司機快點開,高守平悄聲問:“傅哥,你是怕特務去家裏吧?”

傅家莊示意高守平不要說話,一旁的老關麵無表情。

年輕特務沒費太多氣力,就在被子下麵找到了合歡花圖案的鐵盒子,他剛打開盒子,外麵闖進來一個人,是鄰居趙姐,她看到劉曼麗上了鎖的房門開了,還以為劉曼麗這麽快就回來了,一見滿屋的狼藉和陌生人,趙姐頓時大呼小叫起來,特務也慌了,追上慌裏慌張往外跑的趙姐,一刀向她後胸口紮了下去。聽到外麵傳來腳步聲,特務匆忙抓起一件衣服,包住鐵盒逃離了院子。

特務逃到院門口的時候,劉曼麗也回來了,因為惦記鐵盒裏的名單,她買了點菜就趕緊往家跑,進院子裏,還差點跟特務撞了個滿懷。一進院子,看到上了鎖的房門大開,劉曼麗就有種不好的預感,快步跑進屋來,看到橫屍在地的趙姐,劉曼麗嚇得大叫著“殺人啦——”,跑出了院子。

因為胡同太窄,寬大的福特出租車隻能停在道口,幾個人匆忙下車時,特務迎麵走來,一眼看見了人群中的老關。老關朝他使了使眼色,特務慌張地跑去。

“抓壞蛋啊!”胡同裏傳來劉曼麗的嘶吼,看見傅家莊和高大霞迎麵跑來,劉曼麗像是見到了救星,哭訴著剛才看到的情形,傅家莊沒聽劉曼麗講完,意識到凶手一定是剛才跑過去的那個年輕人,帶著高守平回身追去,老關和高大霞也緊跟在後。

特務跑出不遠,發覺身後有人追來,看到前麵有一個年輕人蹬著自行車悠悠駛來,特務緊跑幾步,一把拽下了年輕人,拎起自行車調轉方向翻身上車,狂踩著踏板,疾駛而去。

跌倒在地的年輕人爬起來大喊:“抓賊呀!”

跑在前麵的高守平狂追出去。

傅家莊猛追了一陣,眼見著自行車越騎越遠,隻得放慢了速度,看著高守平追去。

剛才幾個人坐過的福特出租車,正停在路邊一家飯店門口等客,傅家莊喊著後麵的高大霞和老關上了車,又追趕起來。汽車追出沒多遠,便看到在路上狂奔的高守平,借著汽車減速的檔口,高守平躍上了汽車,指著前麵,氣喘籲籲地喊道:“過電車道!”

特務沒命地瞪著自行車,回頭發覺不見了高守平,終於鬆了口氣,隻是沒等他這口長氣呼出來,他又看到了身後疾駛而來的出租汽車,特務一驚,自行車朝著一條小路奔去。

汽車無法通過窄路,隻得繞行,忙於逃命的特務已然忘卻了疲憊,打了雞血一般奮力踩著腳蹬。高守平拉開車門,一躍而下,就地翻滾了幾圈,朝小路追去。特務見狀,慌忙朝著岸邊一條土路衝去。

高守平爬上小山包,抄近路去堵特務。特務眼見無路可逃,棄車朝著懸崖小路跑去,高守平撿起一塊鵝卵石,朝前特務砸去,特務撲倒在地,高守平趕上,兩人扭打在一起。

汽車追了上來,在小路前刹住,傅家莊、高大霞和老關跳車追來。不遠處沙灘上,兩個人影撕打在一起,鐵盒落在地上,高守平俯身去搶,特務一腳踹倒高守平,搶過鐵盒。

傅家莊跑來,堵住了特務的逃路,特務眼見逃跑無望,索性扯開了鐵盒,扔向大海。霎時間,盒子裏的紙片隨風飄散,高大霞的檔案也飛落而去。

眾人大驚,高大霞順著小路奔下懸崖,蹦躂著去撿滿天飄飛的紙片。

傅家莊和高守平聯手逼向特務,老關也跑來,朝特務使了個眼色,特務朝著老關跑來,想要突破衝出去,不料剛一近身,老關一匕首紮在他的小腹上,特務瞪著老關,絕望地撲倒在地。

高守平喝斥:“老關,誰讓你動刀子的!”

老關慌慌張張地舉起匕首:“我……我一著急……”

傅家莊惱怒地看了眼老關,指著滿天飛舞的紙片喊著:“快撿名單!”

幾個人分頭找尋著紙片,高大霞撿起地上的檔案,拍著沾上的汙物,傅家莊沒好聲氣地嚷道:“快撿要緊的!”

“我這個也要緊!”高大霞瞪眼。

幾個人沿著亂石灘前行,搜尋著四下散落的紙片,老關邊撿邊看,趁人不備,將一些紙片揣進了衣兜。

高守平朝海裏張望,喊道:“海裏也有!”說著,衝進海裏,傅家莊也急忙下海,在翻滾的浪花裏,搶抓著上下翻騰的碎紙片。

看著幾個人上岸交出來的紙片,高大霞一臉沮喪:“都泡囊囊了……”

傅家莊辨認著紙片上的字跡,無奈地搖了搖頭。

“都怨我,太大意了。”高大霞懊悔地抽泣起來。

回去的時候,老關走在最後,心事頗重。

費了一下午的氣力,60個潛伏特務的名單裏,隻有6個人的資料是全的,傅家莊收起老關整理出的名單,帶著高守平去見李雲光,好趕緊安排行動,高大霞留在家裏陪著受了驚嚇的劉曼麗,高守平讓老關去鐵路醫院,替自己把自行車騎來家。

老關到醫院見了麻蘇蘇,把一張印滿鋼筆痕跡的白紙鋪展開來:“記名字的時候,我特意下筆重了些,都透到底下的紙上了。已經暴露身份的同誌,我已經讓他們轉移了。”老關輕描淡寫地說。

麻蘇蘇滿意地點頭:“總算是亡羊補牢,救一個是一個吧。”

老關說:“名單裏還有老姨夫。”

麻蘇蘇緊張起來:“高大霞他們看到了?”

老關搖頭:“正好那個紙片在我手上,我給處理掉了。”

麻蘇蘇鬆了一口氣:“你要盯緊傅家莊,看看他下一步有什麽舉動。”麻蘇蘇劃著了一支火柴,點燃了那張白紙,“還有個事,得匯報給大姨,老姨夫老說,不除掉高大霞,是大姨拿他的命不當回事。”

“老姨夫冤枉大姨了。”老關說,“為了保護他,大姨連二姨夫都舍了。”

“二姨夫真不是自殺?”麻蘇蘇問。

“是我冒死除掉的。”老關說。

“在眾目睽睽之下?”麻蘇蘇有點不信。

老關說:“大姨給我發來緊急指令的時候,就告訴我二姨夫有喝茶的習慣,讓我在這上麵做做文章。巧合的是,李雲光那天偏偏讓我給二姨夫倒茶。取茶杯的時候,我就悄悄下了藥。”

“一個茶壺裏倒出來的水,有人喝了,活著,有人喝了,卻死了,那隻能是茶杯有問題。”麻蘇蘇擔心地問,“他們沒有懷疑你?”

老關笑笑:“懷疑也沒用,是他們讓我倒的茶,杯子有問題,賴不到我頭上。”

“也對。”麻蘇蘇點頭。

“查不出個所以然來,二姨夫之死就成了無頭案。”老關說。

麻蘇蘇點頭:“你是大姨的得力幹將,往後,可得多關照大姐。”

“嚴重了。”老關說,“對了老姨,門頭房給你找著了,原來是家雜貨店,裏麵好多東西是現成的,還能用。”

“太好了。”麻蘇蘇眼睛一亮,“趁著在醫院裏養病,我列了個單子。你幫我進些貨吧。”

麻蘇蘇從抽屜裏拿出單子:“你說的雜貨店在哪裏?”

“青泥窪街,那是一條商業街。”

高大霞盤腿坐在炕上,上下打量著麵前穿戴一新的萬德福,好似在打量一件商品。

萬德福不好意思地摸著刮得發青的下巴,尷尬笑著。

“這一身衣服是新買的吧?”高大霞問。

萬德福不安地扯了扯衣服下擺,一身淺灰色絲綢布料的衣裳,倒顯露出幾分大戶人家東家的模樣。

劉曼麗嗑著瓜子進屋,一見萬德福,打了個愣神:“喲,這不是萬……萬毛驢子嗎?”

萬德福的神色越發局促,指尖反複揉搓著衣角,半晌說不出話來,一旁的高大霞白了劉曼麗一眼:“嫂子,人家叫萬德福!”

劉曼麗不以為意地撇撇嘴:“你和你哥不都管人家叫萬毛驢子嗎?還怨我啦?”

“沒事兒沒事兒,有個名叫著就行。”萬德福尷尬地咧著嘴。

高大霞伸手指著滿桌大大小小的禮品盒:“老萬,你來就來唄,還提摟什麽東西呀。”

劉曼麗看了眼滿桌子的東西,臉上有了笑意:“萬毛……老萬,一看就是講究人,這好幾年沒見,你可挺顯老,有50了吧?”

萬德福不自在地說:“43。”

“那可不像,50我都往少說了。”劉曼麗說。

高大霞衝劉曼麗揮了揮手:“嫂子,你去忙吧,我跟老萬說點事。”

“我不忙。”劉曼麗知道高大霞是想支開自己,故意裝糊塗,“人家萬……老萬好幾年沒來咱們家,來了我不得陪陪啊?我轉腚走了,回頭你又該說我不懂事了。”說著話,劉曼麗也坐上了炕,從兜裏掏出一把瓜子來,“老萬,嗑瓜子。”

萬德福畢恭畢敬接了過來:“謝謝嫂子。”

劉曼麗擺手:“可別叫我嫂子,你比我大那麽老些。”

萬德福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高大霞忙說:“老萬隨我叫吧。”

“隨你……行吧,瞎胡亂叫吧。”劉曼麗又看了看桌上的禮盒,“置辦這些東西,得花不少錢吧?”

“沒多少,沒多少。”萬德福陪著笑。

劉曼麗也不多客氣,意味深長地說:“要是辦大事,確實不多。”

“嫂子,你說什麽呐?”高大霞越聽越不對味了。

“我說什麽了?”劉曼麗衝著萬德福一努嘴,“我說到他心坎上去了。”

萬德福慌慌張張地低下頭,像頭一回進丈母娘家的小女婿。劉曼麗說:“大霞,你去燒壺水,給老萬泡壺好茶。”

“不用,我不渴。”萬德福抬起頭來推辭著。

“喝不喝是你的事,我不能不懂待客之道。”劉曼麗又催高大霞,“還愣著幹什麽,去呀!”

高大霞不情願地提著水壺出去,萬德福跟著起身:“我幫你。”

劉曼麗說:“有你幫的時候,來,咱倆說說話。”她指著自己對麵的一把椅子,讓萬德福坐過去。

萬德福聽話地坐下,又緊張地擺弄起衣角來。

“怎麽,看上俺家大霞了?”劉曼麗不緊不慢地問。

萬德福不語,隻是尷尬地笑著。劉曼麗臉一拉:“怎麽還扭扭捏捏上了,這可不像當年虎了八嘰的萬毛驢子。”

萬德福收起了笑,對劉曼麗鄭重地點了點頭。

“這才像點樣子。”劉曼麗說,“你瞅瞅你剛才那副模樣,哪還有一點當年的本事?”

“那時候是跟小鬼子拚命,膽大。”萬德福說。

“膽小也娶不著媳婦呀!”劉曼麗低聲問:“老萬,你這歲數,不應該沒成過家吧?”

萬德福流露出幾分落魄的神色:“以前在山東家成過,後來媳婦得了癆病,走得早,我就來大連了。”

“那就是再沒找唄?”劉曼麗問。

萬德福漲紅了臉:“光革命了,沒那個閑心。”

劉曼麗噗嗤一笑:“大霞也愛這麽說。”

萬德福紅著臉點頭。

劉曼麗心下有了數:“老萬,咱們都是老熟人,說話也不用拐彎抹角。長嫂比母,這個家我做主,你這歲數跟俺家大霞的話……說實話,大霞有點吃虧。”

萬德福漲紅的臉龐泛起了白色,點著頭說:“我知道,知道。”

劉曼麗卻話鋒一轉:“不過她也不好找。過了二十都是老姑娘,她都三十多啦,上哪找。”

“大霞也是光革命,耽誤了。”萬德福悶聲悶氣地說。

劉曼麗笑起來:“你看你倆,不愧是戰友,找不著就說找不著,別老拿革命當擋箭牌。現在革命勝利了,就把耽誤的事補回來。雖說你是歲數大點,不過大點可也行,歲數大知道疼人。”

萬德福臉上露出喜色。

“那你現在靠什麽養家糊口?”劉曼麗問。

“我開電車。”萬德福連忙回答。

劉曼麗眼睛一亮:“這活兒好呀!風吹不著雨淋不著,還不少掙。老萬,往後,我坐電車,你可不能要我票了啊。”

萬德福神色越發欣喜,劉曼麗的話裏已經透露出了明確的信息,他拍了拍胸膛,下著保證:“隻要是我的班,沒問題!”

“跟你開個玩笑,還當真啊?”劉曼麗笑得前仰後合,“車票才幾個錢呐?老萬,你爽快,我也給你句痛快話,這個事兒,我替大霞答應了!”

“嫂子,你替我答應什麽了?”高大霞踩著劉曼麗的話進屋,手裏提著剛燒開的一壺水。她看了看滿臉興奮的二個人,有些茫然。

萬德福起身接過高大霞手裏的水壺,沏上茶,兩人說著分別三年裏的事情,萬德福囑咐高大霞,一定要把她手裏的檔案保管好,那可是她的政治生命,劉曼麗插話:“還得怎麽保管?晚上睡覺都放在枕頭底下,跟別人吹牛,就靠這個草稿了。”

高大霞急了:“什麽草稿?這是我的革命檔案,比我的命都重要,這幾年我幹的事不比在放火團的時候少。”

“對對對,不容易。”萬德福忙不迭地點頭,“大霞,真有你的,沒給咱放火團的同誌們丟臉。”

“你也不差,當年打鬼子也是一把好手。”高大霞衝萬德福豎起大拇指。

劉曼麗看不下去了:“行了,以後有你倆互相吹捧的時候,現在還是說說吃喝拉撒過日子吧。”

兩人一時都不知說什麽好,沉默了一會兒,高大霞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現在老萬可比原來體麵多了,日子應該過得不錯吧?”

“什麽叫應該?”劉曼麗說,“老萬實誠,一看就是個過日子的好手,你看人家穿得這身衣服,新蹭蹭的,嘎嘎亮。你倆過去都是放火團的,這叫什麽?誌同道合。你倆歲數也都不小了,搭夥過日子,能不錯。”

“嫂子,我的事你別管。”高大霞示意劉曼麗別提這個尷尬的話題。

劉曼麗卻來了勁:“你還認我是你嫂子,你的事我就不能撒手不管。咱爹咱媽走得走,不給你找個好男人,兩個老的能閉上眼啊?”

“你瞎胡亂摻合,他們也閉不上眼。”高大霞嘟囔。

劉曼麗生氣:“你是不是嫌棄人家老萬歲數大,還惦記傅大哥?”

萬德福警覺起來:“傅大哥是誰?”

高大霞忙說:“老萬,別聽我嫂子瞎說,你先回去吧。”

“不是,我沒弄明白……”萬德福追問。

“回頭我跟你說,走吧你。”高大霞不由分說地推著萬德福往外走。

“老萬,這可不怨我啊。”劉曼麗朝門外喊道。

高大霞和萬德福出來走了一段路,萬德福還在糾結劉曼麗剛才說的那個人:“你嫂子說的那事兒,是真的嗎?”

“真什麽真,人家早有主了。”高大霞說。

萬德福立時眉開眼笑:“我就覺得你不是那樣人,那個什麽傅大哥,歲數得比我大不少吧?”

“人家29。”高大霞說。

萬德福徹底放下心來:“比你還小兩歲,那還是小崽子。”

“你可別這麽說,他的戰鬥經驗,你三個老萬綁在一起都不是個兒!”

萬德福不服:“他殺過小鬼子?”

“他在抗聯好幾年,能少殺小鬼子?人家還留過蘇,還識文斷字,來咱大連,就是為當大領導的。”高大霞如數家珍地念叨起傅家莊的閃光點來,沒有留意一旁的萬德福臉色正變得越來越低沉,“你說說,這樣的人,能二五眼嗎?”

“他的事兒,你知道的倒挺多。”萬德福悶聲悶氣地說。

“能不多嗎?我跟他一塊從哈爾濱回來的,他還住在我家。”高大霞滿臉不以為意,好像家裏忽然住進一個大男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萬德福卻嚇得啊了一聲,高大霞看了萬德福一眼:“啊什麽啊?他是還沒找著住的地方,住在我家,正好也能帶帶守平。”

萬德福多少放下點心,說到高守平,萬德福印象深刻:“守平有十六七了吧?”

“都20啦。”高大霞說,“回來一見到他,我都嚇一跳,成大老爺們了。”

萬德福不由一陣恍惚:“真快呀,都這麽大了……”

20歲的高守平已經有了心上人,是開電車的萬春妮。姑娘長得漂亮,又有個紮眼的好工作,不少小夥子都為看她要做這趟電車,隔三差五來騷擾萬春妮的,是個叫劉有為的年輕人,萬春妮一看見他就打怵,這個人太能講了,南朝北國沒有他不知道的事,一上車就喋喋不休,聽得人恨不得捂住他唾沫星子直氣的一張小嘴,同車的師傅說這小子純是腚眼插天線,萬事通。今天劉有為趕來的時候,萬春妮猛一看到他朝著電車跑來,嚇得沒等電車門關上,就開動了電車,從窗戶上看到劉有為追著奔跑的狼狽相,萬春妮笑得花枝亂顫。

車廂後頭的售票員過來說“這小子不光賴皮,還有韌勁,三天兩頭來堵你。春妮,你不會讓你那個小高哥哥教訓教訓他啊?”

“我哥有的是正事要辦,哪有空兒搭理他。”萬春妮嘴上說著,心裏盤算著有幾天沒見到高守平了,正想著心上人,卻見前麵的站台上,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自行車旁邊,正眺望過來,居然真的就是高守平。

上了車的高守平顧不上和萬春妮寒喧,就打聽起她哪天休班,萬春妮問什麽事,高守平神秘地說要帶她見高大霞,萬春妮怔愣著,高大霞的英雄過往,高守平跟她說得太多了,萬春妮有點打怵去見這個未曾謀麵的這個準大姑姐,推脫著說她回去看一下。電車要開了,高守平說他還要趕著去辦事,匆忙下了車,看著電車駛離站台,才跨上自行車離去。

高大霞和萬德福嘮著三年裏各自的大事小情,走到了青泥窪泥上,高大霞對這條老街太熟悉了,以前她開的老高家海麻線包子鋪,就在這條街上,現在,那個鋪子成了一家火勺店。見高大霞老是朝店裏指指點點,火勺店門口一個壯實的中年漢子喊道:“大妹子,來倆火勺啊?有白糖的紅糖的,還有原味的。”

萬德福過去,要了兩個剛出爐的火勺,回頭見高大霞一直望著街對麵掛著“寶地出租”牌子的店鋪在出神,當年,這裏和海麻線包子鋪一樣,都是他們放火團的交通站,現在,店鋪的木門和窗戶都已經斑駁不堪。見店鋪的門開著,高大霞想要進去看看,走到門口,裏麵卻出來一個穿著工裝的小夥子,攔住了兩人,說還沒開張,不讓進。

高大霞看到門口堆著的各種包裝箱,問這裏要做什麽買賣,小夥子搖頭說不知道,萬德福看到一個包裝考究的彩色盒子上畫著收音機,驚訝地說:“還有戲匣子,這買賣不能小了。”

“等開張再來吧。”年輕人把兩人關在了門外。

年輕人是來送貨的,是麻蘇蘇讓他把兩個人趕走的,看著他們走遠,甄精細低聲問麻蘇蘇:“姐,你就那麽怕她?”

麻蘇蘇說:“不是怕她,是她來得太突然,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是啊。”甄精細打量著四下,“咱還沒開門,連口熱水都沒燒。”

麻蘇蘇瞪了他一眼:“幹你的活兒去!”

甄精細轉身搬起貨箱,想起什麽,回身問麻蘇蘇:“剛才那個男的,是姐夫吧?”

“你去問問吧。”麻蘇蘇看著甄精細,沒好聲氣地說。

“好嘞!”甄精細擱下箱子,抬腿便要走。

“回來!”麻蘇蘇一把拉住甄精細,差點把他扯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