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院外,甄精細記不住迷迷糊糊睡了幾覺,隻看到頭頂的月亮越升越高。恍惚間,他聽到院門推開,像是有一個黑影飄進了院子。

來的是大令,她躡手躡腳到了高大霞的窗外,聽了聽裏麵的動靜,繞到門前,閃身進去,借著微弱的月光,看到左右兩個房間,左邊屋裏傳出男人的鼾聲,大令警覺,推開一線房門,借著月光湊上前看去,竟然是在醫院裏糾纏過高大霞的那個男人。大令滿腹狐疑,躡手躡腳地退出小屋。

大令推開高大霞的房門,側身進屋,炕上隱約躺著睡熟的高大霞。待到視線適應了屋裏的黑暗,大令眯縫著眼睛,四下尋找起皮箱來,正在她全神貫注之際,響起一聲低沉的告誡:“別……動!”

這聲低喊嚇住了大令,她順著聲音看去,居然是炕上的人發出的一句夢話,高大霞又嘟囔了一句:“我給你……滿……滿上……”說著,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

大令鬆了一口氣,又繼續摸索著翻找。身後的房門洞開,甄精細鑽進了屋裏。他邁著螃蟹步,小心地探路,忽地撞到一把椅子,連忙俯身扶住。

大令被椅子聲驚住,側耳細細聆聽了一陣,摸向火炕。扶穩了椅子的甄精細,見沒有驚動高大霞,這才繼續往前摸索。大令摸到了炕前,伸手劃拉著炕角,一個硬硬的東西令她一喜,再細摸索起來,果然是那個斷了把手的皮箱,旁邊還有一個包袱。大令興奮起來,抱起箱子和包袱便要走,剛一轉身,想起什麽,又在炕邊放下箱子和包袱,掏出匕首,一手摸向炕上熟睡的高大霞,對準了胸中的位置,高高舉起匕首,正要痛下殺手的一瞬,大令突然怔住了。

黑暗中,忽然有一隻憑空伸出的手,摸在了大令的頭上,大令像被電擊了一般僵住。

僵住的還有甄精細,他怔愣著,忽然打了一個悠長而舒緩的飽嗝。這飽嗝熏的大令泛起惡心,一時沒忍住,響亮地打了個噴嚏,噴嚏聲在安靜的小屋裏猶如一聲驚雷,不光嚇得甄精細一哆嗦,也讓炕上的高大霞打了一個顫抖。甄精細和大令瞬間恍悟,房間裏還有除自己之外的第三個人。

大令舉在半空的匕首遲疑了一下,反向朝著身後紮來,黑暗中一股冷風襲來,甄精細機敏地一抽身,匕首裹著涼風從他麵門前劃過。大令一擊不成,又轉過身又是一下,甄精細閃身躲過,一腳朝大令踢去,大令側身閃開。甄精細一掌擊在大令手腕上,大令吃痛,匕首脫手而出,碰在門上,發出一聲響,把兩人都嚇得夠嗆,同時停住了動作。

炕上的高大霞沒有反應,兩人又纏鬥起來。兩人你來我往,鬥得不可開交,甄精細飛起又是一腳,大令狼狽躲閃,身子失去平衡,下意識地一伸手,居然抓住了窗簾。窗簾“茲拉”一聲脫落下來,如水的月光傾瀉而下,屋子裏瞬間亮堂了許多。

甄精細瞬間看清了大令的麵目,一怔,又打了個嗝,低聲罵道:“臭蟊賊?”

“你才臭蟊賊!”大令壓著嗓子回罵。

借著月光,甄精細看到了炕上的箱子,伸手便要去搶。大令一把按住行李箱,徑直抬腳踹來。甄精細一閃,沒留神撞翻了板凳。大令連忙扶住,甄精細趁機要去抱炕上的箱子,被大令反身扯走。爭鬥之中,甄精細撞到了牆邊的立式花架,花架上,花瓶晃**。二人嚇得臉色慘白,同時上前扶住了花瓶。

身後傳來一陣咳嗽聲,兩人同時看向炕上。高大霞醉醺醺地打了個酒嗝,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趁著大令分神,甄精細一步上前,抱起皮箱,大令一匕首紮來,甄精細下意識地用皮箱一擋,匕首從大令手裏脫手飛出,隻聽“咣”地一聲脆響,窗戶玻璃應聲而碎。大令還在愣神,甄精細上來就是一腳,大令連著踉蹌了幾步,終於撞倒了搖搖欲墜的花架。花架上的花瓶一陣晃悠,“叭”地一聲摔碎在地。黑暗中,高大霞猛然驚醒,忽地坐起身來:“誰?”

甄精細和大令惱怒地注視著對方,僵立在原地一動不動。高大霞砸吧著嘴,突然笑了一下,又重重倒下身子。少頃,鼾聲又起。

大令剛剛鬆下一口氣,忽然察覺到異樣,回身四望,屋子裏已然不見了甄精細的身影。大令拎著包袱追出院子,街上已然不見了甄精細的身影。她跑出不遠,見商鋪外的電線杆上鎖著一輛自行車,上前砸開車鎖,跨上車子離去。

病房裏,慘白的燈光照著敞開的空皮箱,麻蘇蘇冷冷盯著甄精細,甄精細眨巴著眼睛,一臉焦急:“不能沒有呀。”說著要去扒拉麻蘇蘇已經翻撿了幾遍的衣物。

“你說的那個姑娘,真是小偷?”麻蘇蘇冷著臉。

甄精細使勁點頭:“肯定是!我都碰上她三回了,要不是我下手快,箱子早就叫她給搶走了!”

麻蘇蘇惱火地合上皮箱:“搶回來也是白廢!”

甄精細正要辯解,一張嘴,又打了個悠長飽嗝。

麻蘇蘇警覺起來:“你在哪吃的飯?”

“在姐……”甄精細頓了頓,“在高大霞家。”又打了個飽嗝,從懷裏掏出油紙包著的半個豬蹄子,“我還給姐捎了半拉豬蹄兒。”

麻蘇蘇瞟了眼甄精細手裏的豬蹄子,自語道:“這麽死心眼子的小偷,我還真沒見過。”

“對呀姐,真是個死心眼子的女小偷!白長個漂亮臉蛋兒了,人老凶了,還拿著刀,這哪是劫財呀,明明就是殺人!”

麻蘇蘇臉色變了又變:“我知道怎麽回事了,肯定是老姨夫派去的人,他怕你殺不了高大霞,想去再保個險。”

“保啥險?就是去搗亂的!”甄精細激動起來,“怪不得我碰上她好幾回,原來都是老姨夫使的壞,他就是成心跟咱們作對。”

麻蘇蘇疲倦地擺手:“行了,也許名單已經在老姨夫手裏了。”

“姐,這事不能就這麽完哪,得好好教訓老姨夫。”甄精細滿肚子怨氣。

“你想怎麽教訓?”麻蘇蘇望著他。

甄精細抬高了嗓門:“不許他叫‘老姨夫’!”

沒來由的,方若愚打了個噴嚏,他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盯視著麵前的大令:“就這麽點破事兒,都能幹砸了!”

“都怪那個小偷攪合……”大令心有不甘地說道。

“你見過這麽死心眼子的小偷嗎?”方若愚看向桌上的包袱。包袱敞開著,裏麵躺著高大霞在火車上切大列巴時用過的那把匕首。

“方先生,他真是小偷,我沒撒謊。”大令態度懇切。

方若愚收回目光,歎了一口氣:“你是沒撒謊,那個人根本就不是小偷!”

大令一愣:“也是,我倆碰上三回,也太巧了。不過,他心眼兒倒是不壞……”

“他根本就沒有心眼兒!”方若愚忿忿說道。

大令疑惑地看著方若愚,暗自揣測,他似乎是認識那個腦子裏少根筋的小蟊賊。

“我知道怎麽回事了。”方若愚冷聲說道,“你沒把高大霞殺了?”

“倒是……紮了幾刀。”大令猶豫著說。

“死了沒有?”方若愚追問。

“那個人搗亂,紮、紮偏了,要不然……”大令支支吾吾起來。

“很多事情幹不成,就是因為內耗太多!”方若愚歎了口氣,走進裏屋,摸索了一陣,拿著把裝了消音器的手槍出來,“你再去一趟,千萬不能驚動了那個男人。”

“把他一塊弄死得了。”大令恨恨說道。

“你能弄死高大霞,就是立功。”方若愚說,“那個男人是個練家子,你不是對手。”

大令還要反駁,方若愚不耐煩地打斷她:“他的本事我領教過,別添亂子!這回利落點,速戰速決。”

大令收起槍出來,方若愚指了指院子裏的自行車:“騎車子去,不過,車子離高大霞家遠點。”

大令說:“我順了輛自行車,就在門口。”

方若愚不滿:“跟你說了多少遍,咱們是軍統的人,不是偷雞摸狗的小蟊賊!幹完活,把車子還回去!”

送走大令之後,方若愚回屋,看見了包袱裏的那把匕首,他抓過一張報紙,卷起匕首,塞進了櫃子底下。

下半夜,高大霞起了個夜,回來迷迷瞪瞪躺到炕上時,隻覺得有點不大對頭,也沒有追究,便又昏頭脹腦睡過去了。

大令再進高大霞的房間,已經是熟門熟路了,因為上次逃走時扯下了窗簾,這回一進屋,便見月光下的炕上,被褥亂成了一團,大令提槍對著枕頭的位置便是一通亂槍,炕上立時棉絮飛揚。打空了一個彈匣,大令上前查看。一掀被褥,想象中的血流成河並沒有看見,炕上除開一排槍眼,竟是空空如也,大令愣住了。

“高……高大霞,你,你又要幹什麽……”另一間房裏,傳來一個男人的數落,大令響起方若愚不讓她招惹那個男人的叮囑,收起槍匆匆離去。

因為昨天晚上一直想著傅家莊有老婆有孩子的事,劉曼麗睡得不好,早晨醒來的時候,已經不早了,她下了樓準備做早飯,卻見傅家莊的房間大敞著房門,走到門口朝裏一看,劉曼麗驚得差點坐到地上。

炕上,睡著傅家莊,也躺著高大霞。

劉曼麗氣得喘著粗氣,聲嘶力竭地放聲大叫:“高——大——霞!”

混雜著憤怒與驚慌的吼聲在院子裏炸響,也震得熟睡中的傅家莊和高大霞忽地坐起了身子。兩人都驚恐地呆望著對方,不由自主地“啊”了一聲。高大霞抱著被子捂在胸前,傅家莊也下意識地爭著被子。高大霞惱羞成怒,一腳踹開了傅家莊。傅家莊挨了一記踹,反而清醒過來,低頭見自己穿得還算整齊,這才勉強平靜下來。

兩人驚魂未定,看向立在炕前的劉曼麗。

劉曼麗怒氣難消,目光在兩人臉上走了幾個來回,忽然掩麵而泣,轉身朝外跑去。

高大霞回過神來,起身抬手朝著傅家莊甩下一記耳光:“你混蛋!”

傅家莊驚愕地捂著臉,看著高高在上的高大霞,不明就裏地轉身下地,環視了一眼房間,驟然清醒過來:“這……這是我的房間!”

高大霞一下子愣住了,原本凶猛的氣勢一下子弱了下去,臉上現出尷尬的神色,慌慌張張下地跑了出去。傅家莊捂著熱辣辣的臉腮,看著高大霞躺過的枕頭,流露出困惑的神色。

跑回自己房間的高大霞,看到炕上的一片狼藉,又驚得叫了起來,大喊著讓傅家莊過去。

傅家莊硬著頭皮進屋,原本還想解釋昨晚他什麽也沒幹,可一看見攤在高大霞手裏的一堆彈頭,臉上的神色便從驚訝變為凝重,他捏起一個彈頭看著:“這應該是特殊處理過的子彈,為的是降低從槍口射出時的初速度,降低聲音,這種子彈的特點是彈頭重火藥少,射擊時射程短精確度低,所以必須近距離射殺才有威力。”

“你說什麽哪,我都聽不懂。”高大霞滿臉茫然,“為殺我高大霞,耗費這麽些子彈,他們怎麽不拿機關槍來突突我。這些狗特務,是多想讓我死呀!”她沉重地歎著氣,眉宇之間居然莫名有一絲得意,“沒想到,我高大霞在他們心裏的份量這麽重,看來,我一回來就讓敵人嚇破了膽!”

傅家莊還要說什麽,窗外傳來劉曼麗嚴厲的聲音:“高大霞!你給我出來!”

高大霞站在嫂子麵前,頓時覺得矮了三分,她前言不搭後語地解釋著:“嫂子,你也知道,我昨晚喝多了,要不然,晚上闖進去壞蛋,我也不能不知道啊,箱子還被偷走了,你說就我這精神頭,我要是不喝多,能出這事兒嗎?嫂子,你千萬別多想啊!”

“眼見為實,還能叫多想?”劉曼麗的火氣還沒消。

高大霞苦著臉:“我真是喝多了,昨晚就頭痛,一直痛,走個道都分不清東南西北,晚上去趟廁所都是睜隻眼閉隻眼,沒掉進茅坑裏就不錯了。”

“你咋不掉進去!”劉曼麗眉毛一揚。

“對呀,”高大霞點著頭,“我寧可掉進茅坑也不進他的被窩。我都恨我自己,從廁所回來,我真是轉向了,迷糊了,加上晚上沒開燈,兩眼一抹黑……”

“高大霞啊高大霞,你可真會拿酒蓋臉兒,這叫什麽,酒後亂性,說的就是你!”劉曼麗指著高大霞的鼻子,義憤填膺。

高大霞垂著頭:“嫂子,你怎麽窩囊我都行,可別糟蹋人家傅家莊。”

“我能糟蹋著傅大哥嗎?是你跑到人家炕上的,糟蹋不著人家!”

高大霞哭喪著臉:“嫂子,我是什麽人你還不知道啊?你就給我留個臉吧……”

“事兒都做了,還要臉?”劉曼麗質問。

“嫂子,對不起啊。”傅家莊進屋,一臉愧疚。

“你對不起什麽呀,這事不怨你,傅大哥,你別挑大霞,她也是……喝二乎了。”劉曼麗悄聲問,“她沒把你怎麽著吧?”

傅家莊愣了一下,忙不迭地搖頭:“沒有,沒有。那什麽,高大霞,你出來一下。”他看了一眼高大霞,匆忙走開。

高大霞看了一眼劉曼麗,跟著傅家莊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傅家莊把玩著一把匕首,說這是在炕上找到的:“看這刀鋒和長長的血槽,這是把軍用匕首,德國兵用的。”

高大霞說:“不能吧,德國鬼子還能跑那麽老距遠來殺我?會不會是守平從哪弄的?”

傅家莊搖頭:“這應該是昨晚那位不速之客的東西,這把匕首是德軍塹壕刀,我在蘇聯的時候見過,是一把典型的靴刀,全長25。5公分,刃長14。5公分,厚度0。4公分,寬度2。3公分,這種匕首,平時都是插在德軍的長筒靴裏麵。”

“你是說德國鬼子敗了,跑到大連來當小偷了?不能吧。”高大霞將信將疑。

“當然不能。”傅家莊收起匕首,“我是說,使用這種匕首的人,絕對不是泛泛之流。”

“對呀,偷點什麽也不至於這麽下力氣。”高大霞說。

“你查一下,還丟什麽了。”傅家莊低聲說。

“我查過了,就丟了個箱子,還有包袱,倒是沒有值錢的東西。”高大霞揉著太陽穴,“就是覺得怎麽還能追到家裏來了,太奇怪了。”

傅家莊思忖著,又問:“對了,你在火車上那把匕首呢?插在黑列巴上的。”

“在包袱裏,包袱也偷走了。”高大霞皺眉,“不過,這把匕首……不太像。”

“這是兩把匕首。”傅家莊解釋道,“那把叫‘KA-BAR’,美國海軍陸戰隊1942年才開始使用,應該比這個長5公分,刃長長出3。3公分。”

“對,那個長,更像是把刀,開始我還認錯了。”高大霞說。

屋外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傅家莊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猛地拉開房門,把站在門口的劉曼麗嚇了一跳。

“嫂子,你怎麽聽起牆根兒來了?”高大霞不滿。

“我……我這不想去做飯,問問傅大哥想吃什麽嘛。”劉曼麗支支吾吾地說著,訕訕走開。走了沒幾步,又反身回來,抬眼望著傅家莊,目光裏竟帶著莫名的幽怨,不由叫傅家莊後背直冒冷汗,連忙回想自己昨天晚上有沒有做了什麽出格的事情。

“傅大哥,有個事……”劉曼麗顫著聲問,傅家莊聽著,心裏也跟著發顫。

“你……你真有孩子了?”她小聲問。

傅家莊和高大霞都是一愣。

“他連媳婦都沒有,哪來的孩子?”高大霞納悶。

“怎麽沒有?他還有好幾個媳婦!”劉曼麗語氣篤定。

傅家莊臉一白:“嫂子,這可不能亂說。”

“對呀嫂子,你這都是從哪聽說的?”高大霞附和。

劉曼麗抽了抽鼻子,伸手一指傅家莊:“昨晚喝酒,他自己說的。”

“不可能。”傅家莊使勁搖頭。

“你說了,不光說了兩三個媳婦的名字,還說有個娃,你連說帶比劃,說跟哪個相好的在小鎮子上一起過,住的是小旅館,還一塊吹笛子。”劉曼麗越說聲音越小,樣子委屈。

“我怎麽沒聽著。”高大霞小聲嘀咕。

“你能聽著什麽?”劉曼麗厲聲,“喝得趕上死豬啦,要不晚上進來人都不知道?”

“行啊傅家莊,三妻四妾呀,你可真有本事!”高大霞瞪著傅家莊。

傅家莊笑了:“我知道怎麽回事了……我昨晚真是喝多了,肯定是朗誦詩歌了。是一位俄羅斯女詩人的詩,她叫瑪琳娜·伊萬諾夫娜·茨維塔耶娃。”

“對對,就是這一長拖拉名,兩個什麽娜,一個什麽塔,還帶了個娃。”劉曼麗點著頭。

“這是一個人的名字。”傅家莊忍住笑,“是全名,我念的是她寫的一首詩,‘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某個小鎮,共享無盡的黃昏,和綿綿不絕的鍾聲’,是這個吧?”

劉曼麗不語,少頃,臉上有了悅色:“我就說傅大哥不是陳世美,高大霞,你差點冤枉傅大哥!”

“是你說的,又往我身上賴。”高大霞嘀咕。

“反正你就是能招事,一回來家就不安生。”劉曼麗大聲壓住高大霞。

“這賴我嗎?”高大霞反駁,“再說,沒準兒還是衝著他來的。”

“賊惦記的人是你,傅大哥又沒丟東西!”劉曼麗護著傅家莊。

“你就罵我有癮!”一聽劉曼麗這話,高大霞氣的直跺腳。

傅家莊打斷兩人的爭執:“昨晚的人,應該還是奔著名單來的。”

高大霞著急起來:“可咱們都找遍了,根本就沒有啊!”

“對呀,那份名單到底在哪呀。”傅家莊像是對高大霞說,又像是自言自語。

出了昨晚的事情,傅家莊覺得無顏再住下去了,沒等高大霞勸阻,劉曼麗反應強烈地拉住傅家莊的胳膊:“你別走!”

傅家莊抽了抽袖子,麵露難色:“我怕牽連到你們!”

“我不怕!”劉曼麗挺直了腰板,好似革命女戰士。

高大霞撇了撇嘴:“你住你的吧,昨晚特務是來殺我,又不是殺你的。”

“殺你幹什麽?”劉曼麗不信,“你還有傅大哥重要?”

高大霞無可奈何:“行,殺他吧,殺他,我不爭。”

“我搬走,你們能安全一些。”傅家莊說。

高大霞看著傅家莊:“你搬走就能安全了?你死在外麵我們還得背黑鍋。住吧,你的命也不歸你自己。”

“對,你搬走我更不放心。”劉曼麗語重心長,“昨晚也賴我,看你喝多了,就沒叫你上守平的屋裏睡,守平住東屋,你要是去了,就啥事沒有了。”說著,她意味深長地看了高大霞一眼。

高大霞警覺:“嫂子你別瞎尋思啊,我倆本來就啥事沒有!”

“我也沒說有啥事呀。”劉曼麗哼了一聲,“再說能有啥事?傅大哥可是留過蘇的人,你想和人家有點啥事,人家樂不樂意還兩說哪。”

“嫂子,誰不樂意?”進來的是高守平,他看著三人有些異樣,問:“家裏出啥事了嗎?”

“我做飯去。”高大霞慌裏慌張出去。

高守平滿臉納悶:“嫂子,到底出啥事了?”

“沒事。”傅家莊幹咳了兩聲,掩飾著。

“咋沒事呀?”劉曼麗沉不住氣,“你姐一回來,家裏就招小偷啦!”

“招小偷?”高守平鬆了口氣,“咱家有啥好偷的,小偷來了也得哭著走。”

院裏的麻雀在枝頭嘰嘰喳喳,高大霞在廚房刷鍋做飯,劉曼麗倚在生火:“這臉多虧是丟在夜裏,要是白天,都沒地方擱了。”

高大霞切著土豆絲:“往後,我再不喝了。”

劉曼麗翻了翻白眼:“你要是能戒酒,我就能戒飯。”

高大霞停下手裏的活,哀求地看著在拉風匣的劉曼麗:“嫂子,這個事你怎麽呲我擼我損我都行,就是千萬別跟守平說啊。”

“廢話!你不要臉,我還得給守平留個臉呢。”劉曼麗往灶坑裏添著柴禾,“半夜偷摸爬到人家年輕小夥的大炕上,我都說不出嘴。”

“你能不能別說這麽難聽!”高大霞皺了皺眉,“根本就不是你說的那樣!”

“行了行了,你跟我說得再天花亂墜都沒用。”劉曼麗停下拉著的風匣,低臉看著高大霞,“我就問一句——你倆真的啥都沒幹?”

“嫂子!”

“好好好,我不問。”劉曼麗起身,“那你和嫂子說句實話,是不是相中傅大哥了?”

“又來了!”高大霞切著土豆絲,“我今天把話尥這兒,就是當一輩子尼姑,我都不找他。”

劉曼麗打量著高大霞,古怪地一笑:“那你就真是想男人了。”

“胡說!”高大霞臉頰一陣發熱。

“好了,臉都紅了,嫂子是過來人,明白。”劉曼麗笑得神秘莫測,“這事就交給我吧,肯定給你找個可心人。”她又一咧嘴,這次是一個舒心的笑,“昨晚的冷菜別給傅大哥吃了,做倆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