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喜歡笑起來很甜的

雖說是假期,但蘇珀還是照常到了團裏練功。

劇團裏今天也正巧是放假日,沒什麽人在,倒是意外地剛進練功房就看見了趙南。

趙南是他們團年輕一輩兒裏最出色的淨角兒。

行話說,千生萬旦,一淨難求。可見,年輕的好花臉在業內之稀有。

“蘇師兄,早。”

蘇珀點了下頭:“早,回來了?”

兩人雖然同劇團多年,但交情卻不深。

“嗯,昨天來團裏報到的。”

趙南剛練完工,此時正坐在凳上喝茶,額角掛著幾滴豆大的汗珠。

其實照現在趙南的長相,大多數人都會誤以為他是唱小生的。錯就錯在,趙南小時候嗓子是真好,身量是真矮胖。什麽叫一胖毀所有,少年時期的趙南就是最好的證明。當時選小生的老師生生就把一棵好苗子白白送給了選花臉的老師。

趙南說:“我在北京學習了大半年,回來發現團裏變化挺大的。恭喜啊蘇哥,新戲反響大好。”

蘇珀隻是笑笑,隨口說了一句:“昨天剛到,怎麽不多休息兩天?”

趙南看了蘇珀一眼,不答反問:“蘇師兄的組今天不也放假嗎?不也一早就來了?”

蘇珀總覺得自己跟趙南大概不是一路人,以前也是,跟他說不上幾句就無話可說,想多客氣幾下都太費腦。隻能又笑笑,各自幹各自的去。

蘇珀沒想到的是,第二天居然在許家的園子裏又見到了趙南。

趙南說是來探班,還給大家帶了飲料和水果。

他見趙南在給青橙遞切好的西瓜,不由得皺了下眉頭。

青橙看到蘇珀走過來,見他眼神落在自己手裏的西瓜上,想了想,大方地遞給了他:“你師弟帶來的。”

蘇珀沒想到她會給自己,他接了過來。

青橙自己則重新去拿了一塊吃。

蘇珀見她嘴角沾了點紅,是一點西瓜瓤,他的手指動了動,最後還是抬手給她擦掉了,這動作可以說是很突兀了。青橙僵住了,連邊上的趙南都有點意外。

蘇珀說:“有點瓜瓤。不好意思,強迫症。”

青橙:“……哦。”

有人叫趙南,於是他便轉身走了。

所有人都開工的時候,被蚊子咬得快哭了的青橙躲到邊上給自己噴驅蚊水。沒一會兒,聽到有腳步聲,回頭一看,是趙南。

“嗨,你好,你是許導的侄女……”趙南微笑搭訕。

“您消息真靈通。”青橙無奈,她並不想所有人都隻拿她當導演的侄女看。

“你似乎不太高興我這麽說。”趙南很敏感。

“哦不,這也是事實。”青橙之前隻跟他聊了兩句,他說他也是柏州昆劇團的,青橙並不意外,因為長得確實俊秀突出,不過——

“我怎麽以前沒見過你呢?”

“上半年,我都在北京學習。”

“哦。你也是小生?”

“不是,我是應工花臉。”

青橙現在對昆曲裏的角色分類都已經很了解——花臉,是要用油彩把演員的整張臉畫成既定的臉譜,對樣貌的要求自然就不高。

“你長得這麽帥,為什麽會學了花臉呢?”

“因為我小時候醜胖醜胖的,隻有花臉老師願意收留我。”

青橙有點難以想象。

“要看我以前的照片嗎?”

趙南竟然還真存著兒時的照片——手機拍下的一張略有些發黃的照片。

青橙看看麵前的人,又看看照片,說:“你真是教科書般地逆襲啊。”

趙南聽了,不由得笑出聲來。

青橙有工作在身,也不好多聊:“那我先去忙了,你自便。”

“等等。能把你電話給我嗎?”

對方問得很客氣,兩人剛才聊得也挺好,沒有拒絕的理由,青橙便同意了。

“好了,你忙吧,有空聯係。”趙南晃了晃手機,瀟灑一笑。

“好的。”

趙南是午飯前走的,下午開始下起了暴雨,簷角如同掛了道瀑布,豆大的雨點砸到青石板上,劈啪之聲宛如奏起了交響樂。這樣的背景音下根本無法排練,許導無奈,隻能讓大家邊休息邊等雨停。童安之走到青橙邊上,挨著她的肩膀說:“今天有戲粉組團來你家園子外麵蹲點。”

“戲粉?真的啊?我來的時候都沒注意到。”青橙看了下外麵的雨,“不會現在還在吧?粉絲也挺不容易的。”

“人家在對麵那家茶空間裏喝東西,比我們在室外操練被蚊子咬可舒服多了。”

青橙想了下,也是,她又問:“是誰的粉絲?”

“還能有誰的,蘇珀的唄。說起來,你今天見到趙南了,覺得他怎麽樣?”

“很帥啊。”

“跟蘇珀比呢?”

“……不太一樣。”

“那你更喜歡哪一款?”

青橙發現自己都不用多想,心裏瞬間就有了答案,沒有任何猶豫,她有些心驚,但她又不想隨口糊弄人,雖然是小事,可她也覺得那沒意思,所以她老實答了:“蘇珀。”緊接著又補充,“我也喜歡年紀大點的,趙南看著比我還年輕。”

“哈哈哈哈,蘇珀也就比趙南大一歲,你以為他們差幾歲啊?”

“三歲?”

童安之笑得差點岔氣:“穩重的蘇哥哥長得太著急了嗎?”

青橙大窘:“這話你可千萬別跟他說。”

“不會的不會的。”

可是,架不住有人剛好路過聽到。

聽到的師弟轉頭就把這件事當樂子告訴了蘇珀。

蘇珀聽完後,沉默了一下,深呼吸了一口氣,繼續閉目養神。

這天這場雨似乎在跟許導作對似的,差不多停了的時候,已是傍晚。許導無可奈何,得,都收拾收拾,回家吧。

雨後微涼,大老爺們沒太大感覺,女孩子就忍不住有些瑟縮了。

青橙彎著腰在整理背包的時候,身後披上來一件衣服,她以為是二叔,轉身卻看到了蘇珀。

她臉上帶笑的表情瞬間就滯住了。

蘇珀說:“謝謝你之前的盒飯。”

那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現在才來謝?

實在有點奇怪。

她直起身子,還是把衣服拿了下來,還給對方,道:“不用了,謝謝。”

蘇珀接過,卻不是收回去,而是再一次披在了她身上,不緊不慢地,卻挺堅持:“你穿著吧。”

有那麽一瞬,他近在咫尺,仿佛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青橙有些蒙,一種遙遠的熟悉感在心裏若隱若現,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關照她,有種不真實感,她突然就想起了之前童安之說有蘇珀的粉絲在外麵蹲守的事,脫口而出道:“你該不會是想拿我當替身,引開外麵的粉絲吧?”話音剛落,她自己都覺得自己腦洞清奇,也顯得智商欠費,當下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

蘇珀微微挑眉笑了下:“不是,你的身高怎麽當我替身?”

在青橙一臉啞口無言的神情裏,蘇珀又道:“先走了,衣服你明天還我就行。”沒給青橙還他衣服的機會,說完就走了。

青橙的手抓著衣服,一時也不知道該繼續披著還是拿下來。

算了,反正都這樣了,就用著吧。她還真有點冷。聞到外套上陌生清淡的味道,也不知道他是用的什麽洗衣劑,還挺好聞的……

蘇珀走到轉角口時,碰到童安之,後者說:“蘇師兄,中學生追女生嗎?手段那麽古老。”

蘇珀雙手插在褲袋裏,腳下都沒停,隻丟出來一句:“不是說我長得太著急嗎?還中學生。”

“……”

這天半夜又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所幸隔天一早起來天朗氣清,一推窗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清冽的香樟花穗的味道。

蘇珀進廚房準備早點。

昨天去了一趟古鎮的梁女士一起床就又開始念叨跟她一起出去的薑阿姨有福氣,早上有媳婦給她煮龍蝦粥喝,然後就開始哀歎自己命苦,說啥時候早餐也能吃得上海鮮。

蘇珀幾乎每天都要早起去訓練,哪有工夫料理海鮮。

不過,他還是很孝順地從冷藏櫃的抽屜裏找出了一大包紫菜,看看邊上,又順手撈出一罐蝦皮。心想:這也算是有兩種海鮮了。

吃早飯的時候,梁女士百味雜陳地坐在餐桌前啃著烤土司,喝著紫菜蝦皮湯,喝一口,歎一聲:“兒啊,你那麽聰明,會不懂老媽的意思嗎?媽也不跟你繞圈子了,昨天你薑阿姨跟我說起她老單位同事家的姑娘,跟你同齡,當醫生的,又孝順又漂亮——”

“我喜歡比我小的。”

“你上次可不是這麽說的,你說年紀不是問題,但你不喜歡女強人。”

蘇珀依舊很淡定:“我有分寸,您別著急。”

“你有什麽分寸呀,都快奔三了,一點動靜都沒有。三十歲之前沒讓我抱上孫子,我可跟你急。”梁女士嫌家裏太冷清了。

“孫女吧。”他隨口道。

“不管是孫子還是孫女,我都喜歡。但前提是你得快點找著對象才行。”

“行了,您慢慢吃,我走了。”

梁女士在他身後不滿地嘮叨:“一說讓你找對象就走得比誰都快,你到底要找啥樣的啊?”

蘇珀進了電梯。

找什麽樣的?

找笑起來很甜的。他想。

蘇珀的車剛停好,就看到右手邊一輛紅色的小轎車正慢悠悠地駛向旁邊的停車位。

從還沒貼膜的車窗望進去,一目了然地看到了開車的人——

他露出了點笑。

他想等對方停好了再下車,結果司機來來回回倒了五次都沒能停正。

蘇珀覺得自己也是挺變態的,竟然在車裏數她倒了幾次車。

他數到第七次的時候,終於下了車,然後朝紅車子走去,抬手敲了下車窗。

青橙看到人,本來一臉嚴肅的表情變得有點緊張,她按下車窗問:“怎麽了?不會是我撞到了什麽吧?”

“沒有。我來停?”

不會停車的新手司機聽到老司機說要幫忙簡直是如遇再生父母,青橙哪還會多想別的,求之不得,調到P擋後就下了車。

蘇珀上去,隻花了三五秒就穩穩把車停好了,然後利落地下車,關門。

青橙接過鑰匙時,眼睛裏帶著點沒法克製的佩服和羨慕,她何時能三秒倒車入庫?

她道了聲謝後又想起車裏的衣服,便去打開後車門,拿出一個白色紙袋,遞給蘇珀:“衣服用家裏的洗衣機洗過烘幹的。”

“好。”蘇珀接過的時候,嘴角帶著點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