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她的樹洞
文/艾小白
我愛你,勝過愛這個世界。
——陳歡
1。厄爾加斯的蝴蝶
周五,依舊沉悶得厲害。
這是嘉城的5月,梅雨總是比其他城市來得更早。雨不大,薑顏在繞城的岔道口上沒有選擇去新居的方向。
“薑顏,我們必須換大房子,我實在是受不了這個又陰冷又潮濕的地方了。”
嘉城的雨也比其他城市要多,一年四季總是濕乎乎的,就像曾經的陳歡,總是喜歡哭個不停,一邊哭還一邊笑:“薑顏,你看我的手背又被油給濺到了。”
他打開電台,電台裏傳出來的是鄧麗君的老歌,主播用低沉的嗓音為這座城市染上一層故作的傷感:“下雨的時候,聽著鄧麗君的歌,你是否想起了過去的時光裏那些歡樂與憂傷,還有那些特別的人呢……”
他關了音樂,有很長一段時間,他似乎都不需要回憶,因為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比上一刻更驚奇,創造著一個個更美好的曾經。
可是,他是什麽時候開始頻頻回想過去,靠著它維持這段艱辛的婚姻呢?
他看著她大吵大鬧,就像一個精神病人,連他的出現都會引起她的歇斯底裏:“薑顏,別讓我看到你,我會控製不住地想殺了你。”
他還記得她猙獰的樣子,高高地昂著頭露著細白的脖子,兩側青筋鼓起,她用手刀做著最狠厲而又迅速的手勢:“然後再殺了我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被人羨慕嫉妒恨的夫妻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他開了窗,冷風夾著雨飄了進來,他才覺得胸口悶著的氣終於緩了過來。她的愛情來得迅速而猛烈,現在像極了當初她闖入他世界的樣子:“薑顏,你好,我是陳歡。你不覺得我們應該在一起嗎?陳歡、薑顏,歡顏將呈。”
手機響起,他掃了一眼屏幕,是他的母親:“薑顏,明天帶歡歡回家吃飯呀?”
“媽,我們這個禮拜就不過去了,歡歡她明天有事。”
“明天不是你們的結婚紀念日嗎?”
“好像她有個病人是從外地好不容易過來的,她要去接診。”
他從母親的嘟囔裏聽出了她的失望,卻也隻能無動於衷。
“陳歡,你是不是……生病了?要不,我陪你去看醫生?”
“薑顏,你是在跟一個心理醫生說她得了精神病嗎?”
他把車靠邊停下。厚厚的梧桐樹蓋住了那座兩層的舊式小樓。
“薑顏,我太喜歡這裏了。紅牆黑瓦,刷著紅漆必須往外推的木窗,窗口還架著幾根竹篙。陽光會透過樹葉照射在玻璃上,要是雨後,還能看見彩虹。下雨也不怕,能聽到雨水打著樹葉的聲音。”
他下車推開那扇已經生鏽的鐵門,右手邊的枇杷樹已經有半人高,隨著風雨搖晃著。
“薑顏,我們來種一棵枇杷樹吧,等到我們老了告訴我們的孩子,庭有枇杷樹,為吾與吾妻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一想就浪漫得心裏滿滿的。”
陳歡應該早就忘記了,她現在隻會說:“薑顏,你給我留條活路吧。”
手機叮了一聲,他知道是行程提醒,他的手機裏隻有一個行程,每一個小時提醒一次,這是上一次被陳歡趕出門時她又追出來設定的。
“5月20日,離婚。”
明天是周六,是他們結婚兩周年的日子,是5月20日,也是她指定的離婚日。
“薑顏,你回來了。哎喲,你怎麽不打傘呀?”
他忽然看見屋裏亮起了光,有個身影在屋子裏轉圈,然後打著一把花傘奔向了他,她的身後是飛起來的雨以及隨風擺動的長發。
“薑先生,你以後不要加班好不好,這樣我就能更早地奔向你的懷裏了啦。”
2。她的秘密
“今天做了你喜歡的如意蛋黃卷。我今天超厲害的,竟然沒有被燙到呢。”陳歡嘰嘰喳喳地邊舉著傘邊拉著他往裏走。
見他站著不動,生氣地鼓腮瞪眼,手裏的傘卻往他這裏傾了又傾:“薑先生,薑太太手短,撐傘很累的。”
他原本有很多話,譬如她為什麽在這裏,譬如她怎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譬如她還記不記得明天要去離婚的事情。
她眼睛裏光色瀲灩,盛的卻是他的悲涼,他接過傘沒有動,那個在嗓子裏盤旋許久的名字終於叫了出來:“陳歡。”說完他頓了頓,見她隻有狐疑,並沒有那些已經上演過無數次的呐喊“你不要再叫我的名字,我恨這個名字”。
他也許該雀躍的,她似乎真的忘了那些不愉快,回到了他們剛結婚的時候,但其實他的心一片寒冷:“陳歡,你究竟在做什麽?”
“薑先生,你怎麽了?”陳歡不知道他為何生氣,“你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了?沒關係呀,如果不想做,我們就換一份工作呀。我們吃的都不多,我的薪水可以把我們都養得胖胖的。”
“陳歡,這一點兒都不好玩。”薑顏發覺自己的耐心已經到了盡頭,管她是不是生病了,管她到底要怎樣,這樣的日子他不想再過下去了,“明天9點,民政局見。”
“去民政局幹什麽?”陳歡疑惑地重複了一遍,見他打算轉身離開,上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薑顏,我不知道你說的‘不好玩’是什麽意思。我們去民政局幹什麽?我們早就領過結婚證了呀。”
換作以前他還會笑她總是慢半拍,現在看卻覺得她矯揉造作:“呀,對,記得帶上結婚證。”
“你是要跟我離婚嗎?”
薑顏扭過頭不願看她臉上的驚恐,還有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的**。他甩開她的手:“陳歡,別裝了。你別忘了,離婚是你提的。”
“我怎麽可能跟你離婚?”陳歡追著他的身影,“薑顏,我怎麽可能跟你離婚?”
他1米8,她1米6,曾經她向他抱怨:“薑先生,一樣的距離我要比你多走5000步,你以後得走慢點兒,不然你要在前麵等我好久好久呢。”
這一次,她沒有跟上他,在他上車之前。倒車鏡中她還跟在身後,嗯,沒有摔跤。他失笑,這個時候還關心她摔不摔跤。強迫自己收回目光,餘光卻還是掃到她抱著身子慢慢地蹲下。
“放心,我不會丟下你的。我會一直等你來。”
“那要是我不來呢?”
“不會的。因為你舍不得讓我等呀。”
“薑先生,你真自戀。不過一個人走好辛苦的,我們來拉鉤,你走慢一點兒,我走快一點兒,我們走一輩子好不好?”
後來他們拉了鉤、蓋了章,卻變成誰都從不曾想過的樣子。
“薑顏,我說過無數次不要跟我提過去。如果你真的愛我,請把這一點牢牢記在心上,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他沒有再提從前,在她變得莫名其妙之後他們慢慢地拉開了距離,5000步的距離,他始終記著他們的約定,等她來,等到最後,等來了“薑顏,我再跟你繼續生活下去,我會死的,我們都會死的”。今日再見到她曾經的樣子,他曾無數次獨處時總會想起來的樣子,然後他繼續等下去的勇氣,還有被她折磨得支離破碎的、依舊愛著她的心,一下子都散了。
陳歡依舊蹲在雨裏:“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我那麽努力地活著,天天祈禱著能夠回來,怎麽就變成了這個樣子?陳歡,陳歡你出來,你說,你究竟背著我做了些什麽?你這次又要怎麽害我?”
3。南加州也有雨
陳歡滿身風雨地回到家。陳媽媽正在看8點檔的家庭劇。見她進門也隻看了兩眼又移到電視上。
“陳太太,我的事你不要管,可以嗎?”
一次兩次的她還要問一問,可次數多了,就是親媽也會疏遠。
陳歡卻像是沒看到一樣,撲過來抱住她道:“媽,薑顏不要我了。”
陳媽媽對她這忽來的擁抱,陌生又熟悉。曾經的陳歡總喜歡黏在自己身邊“媽媽”長、“媽媽”短,不論去哪裏總是挽著她的胳膊,不論有什麽話都會跟她說。
“媽媽,我跟薑顏告白了。薑顏你知道嗎?美術係的係草,長得可好看了。我……”
“媽媽,我要嫁給薑顏了,不過你放心,這世界我最愛的永遠是我的媽媽。”
“媽媽,你搬過來跟我們一起住吧。一天見不到你,我吃不好也睡不好。”
……
陳歡意識到陳媽媽的僵硬,她退了開來:“媽媽,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陳歡的話裏帶著試探,帶著顫抖,帶著憋著的淚水。陳媽媽想著她曾經的那些話,心終究還是軟了,帶著澀意上去推了推她:“趕緊去洗澡,別感冒了。我去給你煮薑湯。”
“媽!”陳歡卻顧不得陳媽媽是不是還在抗拒,號啕大哭,“媽,薑顏要跟我離婚了。”
陳媽媽小心翼翼地抱住她,見她並沒有往日那樣抵觸,終於用力地抱住她:“要不是你要離婚,薑顏怎麽會同意?”
“我怎麽會離婚呢?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拐來結婚,我怎麽會……”陳歡抹著眼淚,“我說過這輩子都不會跟薑顏分開,我陳歡說了,就一定做到。”
“還說不是你!”陳媽媽氣得直打她的背,“薑顏本來在書畫院挺好的,你偏偏嫌棄他收入低,非要他去開公司;結婚的時候是你提起要住到青浦路的老房子的,去年非要買到南浦去,說離你的診所近,你怎麽一點兒都不顧及薑顏呢?他每天得跨過一座城上下班。還有我實在不能理解,你怎麽能偷偷把孩子打掉呢?你不跟我們說,至少也要跟薑顏商量呀。”
陳媽媽的每一句話都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她不過就離開了一年,怎麽會……
“媽,你還記得我小時候非要從太外婆家搬來的樹樁子嗎?底下有個洞的那個。”
“你怎麽忽然問起這個?”陳媽媽不知道她為何會問這個,“我記得你好像把它給燒了。”
“全燒了?”
“那倒沒有。”陳媽媽想起來了,“你知道的,我們嘉城經常下雨,那天你走了沒多久就下雨了,隻燒了一角。後來我就給收起來,在我們家的車庫呢。”
她急急忙忙地就要往車庫跑,陳媽媽拉住她:“你趕緊去洗澡,我去給你找。”
陳歡急忙衝了澡出來,陳媽媽正好把焦黑的樁子搬了回來:“它又不會跑了,你把頭發吹了。”
“媽,我要跟你說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陳歡哪裏還有心思去吹頭發,“你知道我為什麽會變得那麽作天作地嗎?”
陳媽媽搖頭,她要是知道,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陳歡,你真搞笑。既然都換回去了,為什麽還要找出來?怎麽,還想換嗎?”樹洞裏傳來尖銳的譏笑聲,“哎喲,你不會是要告訴我們的媽媽,我們交換了靈魂吧。別逗了,沒有人會相信的。”
“都是你,一切都是你。陳歡,要不是你騙我,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陳歡對著樹洞大叫,“你怎麽能這麽害我?”
“害你?哈哈哈。”那個聲音又開始大叫,“憑什麽我們一樣,你卻比我好?”
“歡歡,你怎麽了?”陳媽媽覺得不對,想到曾跟薑顏探討過陳歡是不是精神出了什麽問題,她忙拉住陳歡,“歡歡,你不要嚇唬媽媽。你到底怎麽了?”
“媽,我沒事!”陳歡忽然站起來,“媽,咱家斧頭在哪裏?”
“什麽?你要斧頭幹什麽?”
“我要劈了它。”陳歡紅著眼睛,要不是自己一時失察,她也不會被它騙得交換靈魂,更不會跟薑顏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陳歡,總有一天,我們還會通話的,是不是,我最親密的朋友?”
“從今天開始,不,應該是從一年前開始,你就不再是我的朋友。”
“你這樣說也對,我們本來就不是朋友,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4。她的樹洞
薑顏接到陳媽媽的電話,想了想還是趕過來了。他到的時候,她坐在已經熄滅的火盆前不知道在想什麽。
陳媽媽擔憂地靠在門邊上,見他來忙招手:“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她一回來就找那個樹樁,對著樹樁自言自語,說什麽裏麵有另外一個陳歡。你說她,是不是……”
薑顏搖頭,說實話他也說不準陳歡是不是精神出了問題,他忽然想起嶽母曾經跟他說過燒樹樁的事:“媽,我記得你說歡歡去年也是今天燒的樁子。”
“是。”陳媽媽點頭,“因為第二天是你們的結婚紀念日呀,我那天還以為你們吵架了,那麽晚還要回來一趟,結果點了火就走了。”
“媽。”薑顏腦中忽然靈光一閃,“你想想,她是不是從那以後性格就開始變化的?”
“你這麽一說。”陳媽媽疑惑地點點頭,“確實是。你不會是懷疑她沾上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了吧?這世上可沒鬼神的。”
“要是平行世界呢?”
“什麽世界?”
陳歡的轉變實在是太突然又太突兀了,譬如她不再吃香菜了,對狗毛過敏,性格上也變得易暴易怒,如不是還是陳歡的樣子,他都懷疑換了一個人。
他再一次聽到她說“薑顏,你給我留條活路吧”後,問過一個研究玄學的朋友,他給出了平行空間的概念和靈魂互換的概念。“我們這個地球,雖然看似隻有我們在生活,但或許我們隻是占據了一個維度,還有多少維度我不知道,但如果有,我想應該有另外的我們。”
“我雖然不大明白這究竟是什麽意思,”陳媽媽沉默片刻後才答道,“如果真的是另外一個陳歡,我的女兒、你的太太,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猜,也許是因為想過兩種不一樣的生活吧,你看倆人的性格就知道了。”薑顏雖然覺得這個答案不是那麽容易接受,但卻是最容易解釋陳歡前後變化的原因,“媽,你不用多想。也許曾經的歡歡、我們愛著的歡歡回來了呢。”
“那就好。”陳媽媽有些失神,目送他走向陳歡,“唉,要真是那樣,她那麽不討喜,可怎麽辦哦。”
陳歡聽到腳步聲,扭頭看到薑顏。一邊是漆黑的夜,一邊是廊下的白熾燈光,她笑了笑:“薑先生,你無論何時,都那麽好看。”
“不要笑。”薑顏本打算伸手摸她的頭發,懸在了半空。她本來就笑得難看,現在更是斂去了所有的光,縮在了小小的殼子裏,最終手還是在她發頂揉了揉,“真傻。”
“是呀,這天下隻有我才是真正的大傻子。”
說完將臉貼在大腿上,聳動的肩膀讓他的心跟著一陣陣地難過,但他還是像個無情的劊子手:“說說你,說說陳歡,說說你們的故事。”雖然他好似確定地告訴了嶽母,但那一切不過是他的猜測,他不知道現在的這一切是不是又是陳歡自導自演的遊戲。
就像那次流產。
他們關係真正破裂就是從那一天開始的。
“薑顏,你害怕了嗎?你竟然問都不問,這個孩子是誰的。”那時候病**的她臉色極其蒼白,說出的話卻帶著駭人的血。
去年結婚紀念日,她忽然提出讓他辭職單幹,從那以後就是日複一日的爭吵,他們並沒有夫妻生活,根本不可能有所謂的孩子。
“本來還想借此讓你提出離婚,沒想到你還真是信任陳歡。”
那時候他就覺得這句話怪異,如今想來一切都解釋通了。
“我小的時候,曾看過一部電影。說是對著樹洞說出你的煩惱,你就不會再有煩惱了。然後,我聽到了她的回答。她說:‘嗨,好巧,我也是陳歡,陳畢寧家的陳歡。’”
5。交換人生
“今天,我數學考了59分,媽媽不高興,卻還是帶我去吃了冰淇淋。”
“哈哈,我也是考了59分,不過我把試卷偷偷改了一下,89,爸爸興高采烈地請我吃了冰淇淋。”
“你怎麽可以這樣?”
“我為什麽不能這樣?”
“我決定留在嘉城讀書,我要永遠陪在媽媽身邊。”
“海闊天空,我才不會留在嘉城。我要去南加州,那裏永遠不下雨。”
“我好喜歡薑顏。他又聰明又漂亮,典型的高富帥。”
“1米8,挺高。富?有180平方米的豪宅嗎?帥?帥又不能當錢花。”
“我就是喜歡薑顏,其他的才不管呢。錢,夠花就可以了呀,房子沒關係呀,隻要跟他住一起都好呀。我不介意跟他爸媽住,他要是不介意,我們也可以跟我媽媽住呀。”
“哼,我要住180平方米的大房子,要開大奔馳。我的老公要有數不清的財產。”
“你真拜金。”
“你真天真。”
薑顏聽完她的話:“你們真的差很多。後來呢?”
“後來?”陳歡苦笑,“後來她說爸爸得了骨癌,晚期。她說她跟爸爸沒有感情,她挺遺憾沒見過媽媽。”
“而你的遺憾是沒有見到過爸爸。對嗎?”薑顏插話。
“是。”陳歡想起自己當時被她吊起了情緒,“她開玩笑說,我們要是換一換就都解決了,我笑著說對。”
可哪裏知道,她一覺醒來,世界全變了。她確實沒有撒謊,但是得癌症晚期的不是爸爸,是她,卵巢癌晚期,醫生說幸運的話,最多還能活5年。
可那個世界沒有薑顏、沒有媽媽。要不是有那個笨拙的爸爸,她可能一天都撐不下去。
“你們後來……聯係過嗎?”薑顏覺得“聯係”這個詞不合適,這應該是她們的某種特殊感應,也並不一定必須通過那個樹洞。
“沒有。”她搖頭,她嚐試過去找那個樹洞,爸爸說早些年就劈柴燒掉了。她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薑顏,見不到媽媽了,她已經做好準備陪著爸爸過完最後的時光,也不難熬的,靠著思念,靠著爸爸的愛,她可以好好地跟所有人說再見。
包括那個人,那個人代替她,成了陳歡,一個可以擁有幸福的陳歡,雖然她心裏很別扭,就算媽媽和薑顏都成了別人的,可她還是希望那個人可以幸福,而作為代替那個人的她,她替那個人走完最苦難的日子。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來的,也不知道那個人回去之後爸爸會不會發現,那個人會不會跟爸爸爭吵。明明說要恨那個人的,那個人騙了她,還把她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可現在她還是恨不起來。
那個人那麽可憐,因為爸爸的笨拙,那個人從不跟爸爸說委屈,總是爭強好勝。爸爸腎不好,需要常年服用溫補的藥,所以那個人說自己需要很多的錢,若不是暈倒被人送到醫院,那個人都不會去治療。
“你相信我說的嗎?”陳歡說完之後也不看薑顏,仍呆呆地望著那個已經積起水的盆,“如果你不信,還是要離婚的話……”
“陳歡。”薑顏忽然說道,“你還愛我嗎?”
陳歡抬頭望他,點頭又搖頭。
“什麽意思?”
陳歡咬了咬唇:“我還是愛你,隻是沒有以前那麽愛你了。除了你和媽媽,我還有再也見不到的爸爸,此生從未謀麵的‘我’。”
薑顏點點頭:“如果我說沒關係,那你還要跟我離婚嗎?”
“不。”陳歡卻是難得地堅定,“我說過,我陳歡永遠不會跟薑顏離婚的。”
“那我們可以回家了嗎?薑太太。”
“好,但是我想去南浦看一看,再回青浦好嗎?”
後記
後來陳歡再也沒聽到過那個人的聲音,她與薑顏、媽媽都不曾提起過那個人,但有時候她會看到媽媽一個人黯然歎氣,她知道,媽媽也在擔心那個人,跟她一樣。
陳歡,希望你好好的,我們都好好的。
愛你的媽媽,愛你的,你的朋友,陳歡。
1
陳歡在南浦找到一封信,一封那個人留下來的信。
陳歡:
當我睜開眼看到睡在一旁的薑顏時,我才明白你說的好看是什麽樣子。他是真的好看呀,我一眼就喜歡上了他,可是他是你的,不是我的。
我要的人,是要很有錢,有大房子,有顏值更好,對我好不好我不在乎。
青浦的宅子很老、很大,也很值錢,可我不喜歡。你知道,我不喜歡嘉城的,總是下雨,濕乎乎的,這屋子總是能聞到一股發黴的味道。
我也見到了媽媽,她人真的很好,跟你說的一樣,絮絮叨叨的,我不喜歡這樣的。對了,我還去做了檢查。原諒我欺騙了你,你一定發現了爸爸身體還不錯,就是我可能有點兒不大好。
我去做了檢查,你的身體還不錯,就是有個卵巢囊腫。然後我就發現,陳歡,我們都是陳歡,你的命怎麽就那麽好呢?
我不甘心呀,不甘心得想把這些都變成我的。
所以我鬧著換房子,不惜搬到南浦,就是想丟掉你的影子。對了,還有那個樹洞,那個在我剛來的時候我就給燒了,我挺壞的,對不對?
可是我發現呀,人就是爭不過命運。不對,應該不算是命運,是我的脾氣,我這個脾氣根本就不討人喜歡。
我隻會爭吵,常年養成的習慣讓我隻會在爭吵中占據上風,我不會愛人。所以他、媽媽,都不喜歡我。
索性我就一作到底了。我去做囊腫微創手術,我告訴薑顏,我偷偷做了流產手術。我多麽希望他對我大吵大鬧,這樣說不定還能發揮下我的專長。
可是他沒有。他可真是愛你呀,一點兒也不懷疑你。
陳歡,歡歡。請允許我第一次也最後一次這樣叫你,你的好運真的讓我嫉妒,嫉妒得發瘋。
我覺得我病了,我不敢去看醫生。你看你,連職業都比我好,心理醫生,還是知名的心理醫生,我怎麽好意思去找別人看病呢?
我翻了你的書櫃,一本又一本的書,那些厚厚的書籍,那麽多筆記。抱歉,我還看到了你的日記,雖然帶鎖,可我們交換過密碼呀,也就是你傻,當真了。光鮮的你的背後,也有許多我不知道的刻苦與努力、委屈與淚水。
這世上真的沒有不勞而獲,除了我,我偷走了本該屬於你的幸福時光。
有一天我看見薑顏一直盯著我看,他說,陳歡,我感覺你不再是陳歡了。那一刻我慌了,而我對他的喜歡不足以支撐我的恐慌。
我想,偷來的就是偷來的,總是要還回去的。所以,我們還是換回去吧。
請原諒我將你的生活徹底攪亂,隻有這樣強烈反差的你我,才能讓薑顏、媽媽相信你,你被另外一個壞陳歡給騙了。
好了,希望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跟薑顏還是好好的。順便告訴媽媽,我挺愛她的。
此生可能再也聯係不上的你的朋友
壞女孩 陳歡
2
“歡歡,有你的信。”
“誰的?”這個年代已經少有人寫信,陳歡很好奇誰會給她寫信。
打開信,卻是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穿著紅色連衣裙的女孩,旁邊站著一個白胖卻精神很好的老頭兒,背後是一片藍色的大海。
“陳歡,總有一天,我要去愛情海看一看,是不是看過就能有愛情。”
她捂著嘴,眼淚流了下來。
她翻開背麵。
陳歡,你好,這是我最後一次給你寫信了,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我很好,爸爸也很好。我們還說起了你。
我現在在愛情海,傳說是真的,我才發現爸爸是那麽愛我,而我也那麽愛他。
你好嗎?媽媽好嗎?還有你老公還是薑顏嗎?
哈哈,陳歡,我有沒有說過,我很愛你,勝過這個世界。
陳歡,我們,再見了!
想見也見不到的你的朋友
漂亮女孩 陳歡
“媽媽,這是誰呀?”小丫頭胖胖的手指點著那個笑得肆意卻光著頭的女子。
“呀,這是呀,這是你的大姨。媽媽的雙胞胎姐姐。”
“我怎麽沒見過她呀?”
“她呀,住在天上呢。”
“那大姨應該住在月亮上。”
“為什麽呀?”
“因為大姨很漂亮了,一定是天上最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