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情人眼裏

文/程安

01

“我們走吧。”

毫無懸念,下班後我朝陸由走過去,乖巧地站在他旁邊,無視一邊的小陳和簡玲玲,和他一起說說笑笑地離開。

我能想象背後的小陳和簡玲玲是怎樣詫異的表情,這正是我所希望的。

先簡單介紹下我們幾個人的關係:陸由是公司新來的部門經理,簡單粗暴的描述就是:帥氣、多金;簡玲玲是部門主管,工作能力不夠,但是手段夠;而小陳和我,均為簡玲玲部門的員工,屬於空氣裏飄浮著的顆粒,隻有無聊到觀察陽光移到哪裏時才會注意到我們的存在。

距離我和陸由手挽手離開的幾個小時之前,在公司的茶水間裏,我們四個人很巧地碰到了。

“我們晚上一起看個電影吧。”

兩個聲音,說著同一句台詞。

不同的是,簡玲玲對著陸由說,小陳對著我說。

小陳說完話的時候,驚訝地發現茶水間裏還有兩個人,說了句“不好意思”就低頭拉著我跑了出去,轉彎的時候,我扭頭看見了陸由朝簡玲玲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而這個笑容,讓我突然想改變些什麽。

我伸手往口袋深處探尋,直到摸到一個帶著體溫的小瓶子。我掏出瓶子握在手心,它的設計很簡約,像極了大牌香水瓶,但瓶身是塑料材質的,這是方便把裏麵的**一滴滴地擠出來。

眼藥水可以緩解眼睛疲勞,是不是也會改變審美疲勞呢?

當透明的眼藥水滴進眼睛裏,帶著一絲絲朦朧,那個時候的情人眼裏——看到的究竟是怎樣的一幅畫麵呢?

02

“撞見了簡玲玲勾搭陸由的場景,好尷尬。”

一走出茶水間,小陳就恢複了鎮定,往我身邊挪了挪,壓低聲音道:“今晚一起看電影啊,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

我看了一眼小陳滿臉的坑坑窪窪,心裏歎了一口氣。

回到位置上,我掏出抽屜裏的鏡子,打量著自己。唉,眉毛又雜又亂,鼻子和腮幫上點綴著幾顆小痘痘,那是熬夜看韓劇的結果,唇色不夠紅,膚色不夠白,鼻子不夠高挺,眼睛不夠大還……我慢悠悠地伸出肥嘟嘟的手指擦掉眼屎。這些年沒談戀愛,並不是為了陸由守身如玉,而是沒有人看上我啊,除了小陳。

隻有與我半斤八兩的小陳才會追我吧。自從我進了公司,他就和我保持著一種近乎曖昧的距離,時不時約我跑步或者看電影,如果不是陸由的突然出現,我應該會答應小陳吧。

但是人總得有追求的是不是,我也想和優質男談戀愛啊。

我再次伸手去口袋摸了摸那瓶眼藥水。

如果人的相貌以100分為標準的話,簡玲玲先天條件加上後天的打扮,能衝到90分,而我,先天的條件加上後天的懶惰,大概也就9分吧。

把我丟在人群裏從來不被注意到,走在早點攤裏會一直被插隊,考試分高了會被認為“你長成這樣也隻能好好學習了”,工作上的成果都會被領導拿走,因為“你上不了台麵,不如我去提案好了”,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能有個人叫我一聲“美女”,可是人家問路的都是以“阿姨你好,請問××怎麽走”這種商量好的句式。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簡玲玲從茶水間走了出來,一股香水味瞬間鑽進了我的鼻子,她敲著我的桌子:“10分鍾之內,把今天的數據統計送到我辦公室。”

我看著她扭著水蛇般的腰肢,踩著響亮的高跟鞋,一步步走進了她的辦公室,我回頭朝陸由的辦公室望了一眼,他正站在門口朝我微笑呢——好吧,我承認,隻是朝著我這個方向微笑。

我臉紅著回過頭,捋了捋頭發,不知道剛剛那瞬間的發絲是不是有些亂。

當我把資料送到簡玲玲的辦公室時,她正一邊對著鏡子補妝,一邊打趣地問道:“你今晚和小陳看電影?”

不等我回答她又說:“挺好的,你們挺配的。”

我的心跳快了起來,心裏有著說不出的煩躁,像是喝了一口冷卻了的火鍋油湯,冰冷醇厚,緩緩地卡在喉嚨裏,吐不出來咽不下去。

我把資料放下來的時候,她正塗好口紅,拿餐巾紙輕輕地抿著,隨口問我:

“你覺得我和陸由,般配嗎?”

我看著那鮮紅色在紙上暈了開來,突然打了一個寒戰。如果他們約會了,那麽,她的下一個唇印會印在哪裏?

他的襯衫領口?他的臉上?他的唇上?他的……

天哪!不要!我無法想象這幅畫麵。

我緊緊握住口袋裏的小瓶子,手心不停地冒汗,沾在瓶身上,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不能,不能讓簡玲玲得逞!

陸由是我的!

這早就是上天注定了的,早在我走進那家破舊的小店的時候,一切就已經注定了。

那家標牌叫“西施研究所”的店,很破舊,也很小,格局很像一家美甲店。店主是一個分辨不出年紀的女人,穿著一件白大褂,胡亂地綰著頭發。我去的時候,她正從裝滿花花綠綠藥水的架子上拿起一根試管,喂著那隻黑色的瘦貓。

那隻貓,真是瘦得嚇人。

“東西給我。”她一手反方向捋著貓背上的毛,一手朝我伸過來。

我把寫著我和陸由生辰八字的紙條遞給她。她接過,含糊不清地念叨著什麽,站起身把貓往地上一丟,走向那一堆瓶子前,像抓藥似的,從各個瓶子裏各倒出一點兒**,手法極快,最後她把那張寫著生辰八字的紙張在酒精爐上燒了,粉末融進瓶子,接著又融進一個小藥丸,那灰燼瞬間散去,成為一瓶幹淨清澈的水。她把瓶子遞給我,說:“好了。把它滴到對方的眼睛裏就可以了。”

瓶子好看,藥水清澈,但是就這小小的一瓶藥水,能有那麽神奇?我小心地問她:“就這個?”

“費洛蒙聽說過嗎?它和費洛蒙性質一樣,不過,一個是嗅覺上的吸引,一個是視覺上的效果。說簡單點兒,你一定在電視裏看到過你認為長得並不漂亮或者還很醜的明星吧,但是看多了以後,你是不是覺得她其實也很漂亮?”

好像真的是這個道理呢。

“滴了藥水以後,他看到的還是你,不過藥水會讓他潛意識裏認定,你是他喜歡的人。”

我原本以為實施計劃的過程會比我想象的複雜很多,沒想到結果卻是那麽輕鬆。在洗手台假裝撞到對方,然後繼續假裝不經意地猛一回頭,厚實的長發發尾齊刷刷掃到他的眼睛上,接下來,扮演小白兔緊張地道歉,伺機拿出眼藥水。

那瓶帶著我炙熱體溫的眼藥水,就在他修長的手指上,垂直在左眼珠上,手指輕輕一捏,我似乎看到了他的眼波**動,再移到右眼。被我思量了整整3小時的事情,不到3秒鍾就完成了。

之後,就變成了我和他去看電影,小陳和簡玲玲各自落了單。不知道小陳會不會拿那張多餘的電影票邀請簡玲玲,但是,簡玲玲應該不會答應吧。

我似乎聽見了簡玲玲咬牙齒的聲音,內心一陣愉悅,雷鳴電閃轉大晴。

03

飯後,我們逛起了校園,在裏麵慢慢地散步,胡亂聊著天,大部分時間,都是我在說,他在聽。

我不禁有些恍惚,或許之前的一切隻是一場夢,我還沒有遭遇那麽多不公,他也沒有與我失聯多年,我們從高中直接考進了同一個大學,然後成了一對校園情侶。

然而身邊一聲尖銳的刹車聲響起,打破了我的白日夢。隨即我感受到了一股成熟異性的溫暖,隔著衣服,都能感受到那股炙熱。

他把我拉到一邊,低頭彈了一下我的額頭。

“走路的時候記得要帶眼睛和耳朵,知道嗎?幸好是在學校裏,不是在大馬路上,不然被刮傷了怎麽辦?”

天啊,他這是在擔心我嗎?這是他嗎?我真的不是在做夢吧?這是傳說中的“有一種擔心叫他怕你被車撞了”嗎?

我呆呆地看著他,木木地說:“我的眼睛,用來看你了。”

他的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閃著星星般的光芒,我情不自禁地伸手撫上他的臉,想看看他的眼睛有沒有事情,不會這藥水有副作用傷害腦神經吧。但我越來越看不清他的眼睛,直到視線被漆黑覆蓋,嘴唇被溫軟覆蓋。

原來心有小鹿跌跌撞撞是這樣的感覺啊,還有臉發燙、心加速不僅僅出現在老師收考卷的時候,等等,為什麽手心又潮濕,心裏那一道閃電般的震撼為什麽這麽強烈,還有一種渴望被愛撫的等待又是什麽鬼,我居然這麽饑渴?不行,我要矜持。我現在不是效顰的東施,我是情人眼裏的西施!

我巧妙卻又戀戀不舍地推開他。

我從來沒有想象過,有一天,我們會如此親近。我感覺身體裏一陣血液衝到了臉頰,心裏一陣閃電閃過。

當晚,我失眠了。我窩在我的小**,看著天花板,細細回味著我們相處的每一個細節,把我們剛剛相處的每一分鍾都以慢動作來回味,從前往後地回味,再從後往前地思考。我光著腳跳下床,拉開窗簾,對麵一棟樓層層不同的燈火照了過來,如今,在某一處,也有一盞燈火是為我而亮了。

雖然我看不到是哪一盞,但是沒關係。

“啦啦啦啦,我談戀愛啦。”我捂著嘴巴發聲。

第2天一早,簡玲玲就對我發難。先是在座位上各種指桑罵槐,後來索性把我堵在茶水間質問。

最後還是陸由過來替我解了圍。隻是我沒想到他解圍的方式是這樣的——

“簡玲玲,昨天的事情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怎麽了。不如今天我請你吧。”

他的聲音還是和昨天一樣動聽,簡玲玲立馬換了副嘴臉,咧開嘴向他迎去,側臉看我的時候巧妙地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你昨晚不是說,今晚請我吃西餐嗎?”我質疑地問他。

他看了周圍一圈,似乎不相信我是在和他說話,我聽到簡玲玲嗤了一聲。他有些浮誇地指著自己,問道:“你是說我嗎?”

“對啊,你答應的……”我臉紅地絞著手指,心裏不由得一陣慌亂。

他聳了聳肩,似自言自語:“我想,我們或許有誤會。”

簡玲玲火上加油般說了一句:“陸由,你是不是被人下了降頭啊?”

“或許吧,我周末去廟裏捐點兒香油錢。”

他似乎,也同意了這個說法。和我約會,跟被下降頭一樣恐怖嗎?

我沒法看著他和別的女人眉來眼去,我扭頭離開,一邊撥通了西施研究所的號碼,把情況跟吳女士簡單描述了一下,她在電話裏告訴我,這個世界上的任何東西都有保質期,西施研究所的眼藥水也不例外。

我驚呆了,急忙向西施研究所跑去。

04

“它的時效是多久?”

“這個根據個人體質來判斷,按你描述的應該是16小時左右。”

“你的意思是,藥效過了後,我必須重新給他滴一次嗎?”

“是的。但是,我還是建議玩玩就散,真正愛你的人,不該隻被這虛幻的外表吸引。”

開什麽玩笑,愛情一開始不都是被外表吸引的嗎?就連那麽優秀的陸由,都寧願選擇簡玲玲那樣的貨色,而不願意看我一眼,但用了藥水以後,他的眼裏充滿著小火焰,想要分分鍾燃燒我,我看得懂。再說,如果他沒出現,我也就認命了和小陳在一起,但是,給了我這麽大的甜頭之後,現在跟我說玩玩就散?

“既然眼藥水有時效性,那我就盡量在失效之前給他再次滴上。我再買幾瓶。”

下班前,我故技重施,再次把眼藥水滴進了他的眼睛。再度在簡玲玲要炸了的注視中挽著他而去。

這一次我學聰明了,當他再提起去他家過夜時,我立即答應了。一來,我也不想故作矜持了,隻有更親密,才能加深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二來,我要在第二天早上眼藥水失效之前再次給他滴上,我不能接受過山車般的反複了。

我要從生活中的各個方麵占有他。

第二天我和他一起出現在公司,在同事們詫異的注視中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一整天,大家都咬著耳朵。待在衛生間蹲坑的空隙,我聽到她們在議論這件事。

“我那會兒和他們坐同一個電梯,發現他們身上的香水味是一樣的。”

“你是說,他們昨晚一起過夜了?”

“單身男女嘛,關了燈,零件都一樣。”

“也是。我實在是看不慣簡玲玲那樣,這回敗在一個醜貨手裏,也算是打擊她的自信了。”

“哈哈哈……”

我忽略了“醜貨”這個評價,心情大好地拿出口紅補著妝,別說,我化妝後的樣子,看起來也是很可愛的,時下不是流行一個詞叫作“醜萌”嗎?

有了“西施”,我和陸由的戀愛,談得風生水起,大部分時候,我們相處得非常融洽,我們喜歡看同一種風格的劇,吃同一種口味的菜,就連喝的咖啡都是同一個牌子……即使有不一樣的地方,我也會照著他的喜好去改變自己,遷就他。

隨著我和陸由交往的深入,滴眼藥水的頻次也越來越多,當然,時效也越來越短。最尷尬的一次,他才撕破一個小雨衣,然後突然冷著臉下了床,點燃一根煙靠在一邊冷冷地問:“你為什麽光著身體在我的**?”我嚇得立刻從遙遠的國度回過神兒來,尋思了好久要怎麽辦,卻被他扔過衣服,讓我穿好走人。我靈機一動,趁著和他告別的時候,迅速把眼藥水擰開瞄準他的眼睛倒過去,灑了他一臉。他驚訝地瞪著我,但下一個瞬間,他扔掉煙頭,帶著壞笑哼了一句“調皮”向我撲來……

我越來越離不開他了,這樣優秀的男人,誰不愛呢?同樣的,我也越來越離不開“西施”了。

手頭的“西施”又不夠多了,為了應對再次遇到必須要靠一瓶倒過去的情況,我必須多備一些藥水,多多益善。我看著卡裏的餘額,將它們全數取了出來,放在包裏,去了西施研究所。

“把所有的藥水都賣給我。”我把錢都倒了出來,這幾年我沒有談戀愛、沒有約會、不愛旅行、不買衣服、不喜打扮,因此積蓄還是有一些的。

吳女士看著桌子上的錢,笑著打趣道:“這麽急切?看起來相處得很滋潤嘛。”然後她拿出一個方盒遞給我,“我這邊大批的藥水原料被另一個客人預訂了,我隻能給你10瓶,剩下的還在生產線上,最遲一個星期。”

算算日子,這10瓶應付一個星期足夠了。為了表示誠懇,剩下的錢我沒收,隻是讓她給我開了一張收據,並承諾藥水一旦生產出來,第一時間通知我來拿。從西施研究所出來,我整個人都輕鬆了好多。沒錢沒關係,隻要有眼藥水,我就有安全感了。當下所急的是我要開始和他吹吹枕邊風,把結婚提上議程。

今天的天氣真好啊,天藍得跟刷過漆一樣,嗯,以後我和他的家裏的嬰兒房就刷藍色的漆,再在牆上塗些白色的漆,塗得肥肥厚厚的,像棉花糖一樣,對了,要把床布置成上下鋪。

嗯,生兩個孩子。

我低著頭笑著,連路邊的倒了的垃圾桶和汙垢裏的大腳印,看起來都那麽美好,如果這個時候和他去踏青,真的很不錯呢。

05

等我發現藥水隻剩下一瓶的時候,才想起來吳女士並沒有聯係我取藥水。我忙打電話,過了很久才有人接。她一直都是這樣的,任何時候都是慢吞吞的,不過接了就好,我真怕她跑路了。

“吳女士,藥水生產好了嗎?我手頭隻有一瓶了。”

“您好。”話筒裏傳來一個男聲,我拿過手機核對了一下號碼,沒錯啊,是吳女士的啊。

“我是吳女士的未婚夫。”

吳女士什麽時候有一個未婚夫了?可是轉念一想,不要這麽八卦,這跟我有什麽關係,我隻要眼藥水。但電話裏的男人根本不顧我的要求,執意要跟我說一個故事:

他一直愛戀著吳女士,無奈吳女士原本有一個愛人。他們一起開了西施研究所,做的是紅娘牽線生意,結果愛人被一個客戶牽走了。傷心過度的吳女士便研製出了眼藥水,渴望有一天遇到愛人讓其使用回到自己身邊,但是她一直沒找到她的愛人,也拒絕了身邊所有的人。直到他最近發現了眼藥水的秘密,他是一個腦科醫生,對她做了一個手術,讓她忘記了這些,正打算結婚之後移民國外,現在正趁著她在醫院休養,打算把研究所和眼藥水有關的事情都毀掉。

最後他說:“我會給她幸福的。姑娘,也祝你幸福。”

姑娘?為什麽你在看不到我的情況下都不能稱呼我一聲“美女”?

祝我幸福?沒有了“西施”,我還會如願幸福嗎?

我聽著電話被掛掉的聲音,很憤怒,煩躁地一抬頭,透過玻璃門好像看到簡玲玲在仔細地補著妝,心裏一片荒涼。

我急切地跑到西施研究所,卻隻看到一堆廢墟,周邊的居民告訴我這個地方被拆遷了,我踩著高跟鞋在廢渣裏一點點尋找,卻什麽都沒發現。而且,網站也不見了,電話再也打不通了。

好像,這似乎隻是一場夢。

西施研究所不見了,我和陸由要怎麽辦?

我們相處了這麽久,做遍了情侶間所有親密的事情,比如鴛鴦浴,比如各種體位,也在對方麵前暴露了自己最醜陋的一麵,比如放屁,比如一起站著尿尿。“西施”,會蒙蔽他的眼睛,但是他的心,一直是清亮的,他的大腦一直是理智的。每每我收拾家裏時,他誇我賢惠時眼睛裏流露的神色,我看得真真切切,那不是眼藥水的作用;每每我下廚做他愛吃的菜時,他狼吞虎咽說不出話來時的動作不是浮誇;每每我們一起窩在家裏時,我給他彈鋼琴時的欣賞,也不是做作。

他應該懂我的好,除了長相。一個人看久了,其實也就不覺得那麽醜了,是吧?

我拿著眼藥水瓶,不管怎樣搖晃,都隻能匯聚成一滴了。

我決定,向他坦白,在藥效的最後幾分鍾裏。

我約他到公司的頂層陽台。

陽光明晃晃地照在我們身上,他湊在我耳邊低語:“你要告訴我什麽,不如晚上我們關起燈來你再告訴我?”

他的聲音真是蠱惑啊。我盡力調整自己的呼吸,輕輕地說:“如果我欺騙了你,你會不會和我分手?”

“傻瓜。”他把我摟到懷裏,貼著他的衣服,我聞到了我親手挑選的洗衣液的味道,清清淡淡的。

“可是,你看到的我,也許不是真的我。”

他突然把我推開,定定地看著我。我一陣後怕,眼藥水這麽快就失效了?現在他眼裏的我,是不是非常醜陋?

“難不成你是外星人?”說著他哈哈大笑起來。

我趁著彼此眼神不對視的間隙,把眼藥水的來源和給他滴眼藥水的事情簡單地描述了一遍,然後等待上天的判決。

“傻瓜。”他看著我,眼睛閃閃發亮,盯著我,眼神和以往沒有什麽不同,“喜歡一個人,就是喜歡和她相處,喜歡她的全部,怎麽會隻看外表這麽膚淺呢?”

我心裏鬆了一口氣。

“但是,我不能接受你這麽愚弄我!”我看到他的眼神一點點地冷了下去。

眼藥水失效了,我知道。這個神色,我看得清楚、明白,在每一個再次給他滴上眼藥水的間隙裏,它都會出現。

似乎,我的心裏有一道細微的裂口,沿著閃電般的痕跡蔓延,同時重重地往某個地方下沉。

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決絕、灑脫。是的,他就連狠心都是這麽帥氣,但是我知道,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終究隻是一晌貪歡,不過是夢嗎?

06

我真的很想哭一場,以祭奠這場剛剛死去的愛情。

一陣細沙揚過。

“哎呀!”我捂著眼睛,不知所措。

“怎麽啦?”耳邊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是小陳。

“眼睛疼。”

“快來滴一滴眼藥水。”小陳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掰開我的眼睛,一滴冰涼的水滴落進了我依然疼痛的眼睛。

不對,公司的陽台上怎麽會有風沙?我雖然失了戀,但沒有失腦。一個念頭在眼前晃過,看著小陳拿著熟悉的眼藥水瓶,我拚命地揉著眼睛,詫異地看著他:“你給我滴了眼藥水?”

小陳狡詐地朝我眨了眨眼睛,更正道:“是‘西施’。”

算了。

這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吧。小陳給我滴眼藥水,想必會真心對我好吧,就這樣忘記陸由,也挺好。我閉著眼睛深呼吸,等待著世界的改變。

可是為什麽,我睜開眼,看到的他還是之前的模樣,一臉欲求不滿的坑坑窪窪?

“我給你滴的,隻是水。”我不可思議地盯著他,他接著說,“你有了眼藥水,想到的是陸由,那麽我為什麽要把這麽寶貴的眼藥水浪費在你這個醜八怪身上呢?我當然也要找我喜歡的人了。”他把手裏那裝著水的眼藥水瓶子扔給我,然後兀自大笑起來。

之前他對我的種種追求,都是假象,不過是因為他自己條件差,所以退而求其次,如果有了眼藥水可以擺布審美了,也完全忘了我的內在了嗎?然而我一開始拒絕了他,而對陸由滴眼藥水,不也是同樣的道理嗎?

這,果然是個看臉的時代!

“小陳,你在笑什麽?”簡玲玲的聲音從背後傳過來。

我詫異地看著小陳從口袋裏拿出另一瓶眼藥水,哄著簡玲玲說:“乖,來滴眼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