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與你有關的

31

是個陌生號碼,沈慕清接通:“哪位?”

“沈老師嗎?我是沈警官的同事,您現在方不方便來一下人民醫院,他出事了!”

沈慕清心裏一緊:“我這就過去。”

掛了電話,他回過頭看紀念,她依舊坐在沙發上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他在心裏歎了口氣,覺得自己夠渾蛋的。

“把衣服穿上吧,晚上涼了。”說完,見紀念沒什麽反應,他便轉身打算回房間換衣服出門。

然而,他剛邁出一步,卻聽她在身後問:“為什麽?”

沈慕清停下腳步,低著頭沉默著。

紀念不依不饒:“為什麽?你明明對我也有感覺。”

她不用說太多,他已然明白她的意思。她想知道,他明明對她有感覺,為什麽卻一再退避,哪怕不惜傷害她。

沉默了片刻,他轉過身看著她:“因為你還不是全部的你。”

紀念悲憤的眼中閃過一絲不解。

他走過去,半蹲在她麵前,將她搭在沙發扶手上的睡衣蓋在她的胸前:“你沒發現嗎?你所丟掉的記憶都與我有關。”

這個結論讓紀念無比震驚,她仔仔細細地回想,如果拋開徐誌宇,那麽她所忘記的人和事似乎都是和他有關的。如若人所選擇忘記的東西真的都是讓她最痛苦的,那麽他和她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麽?

她再一次抬起頭時,沈慕清已經走回了房間。

沈楓住進了醫院,據他的同事說,他是在D大附近遭遇車禍受了傷。

又是D大,又是車禍。沈慕清心中隱隱有種預感,這並不是簡單的車禍,或許和吳瓊的死有關,也或許和那輛白色桑塔納有關。

沈慕清風馳電掣地趕到醫院,所幸沈楓傷得不算太嚴重,雖然左腳和右手都打著石膏,但看上去精神狀態還可以。

他暗暗鬆了口氣:“怎麽回事?”

此時病房裏沒有其他人,沈楓的聲音清晰無比:“那輛白色桑塔納又出現了。”

果然!

這天晚上,沈楓從咖啡廳出來時才發現變了天,一副風雨欲來的模樣。街上因此沒什麽人了。

他沒有開車,一路上也沒見到出租車,就邊走邊想案子的事情。過馬路時,正好有一輛車駛向他。當時天色不好,他沒看清是什麽車,但是可以肯定以那輛車的速度定然撞不到他。可不承想,那輛車竟然在中途突然加速,瘋了一樣朝他駛過來。不過好在沈楓身手敏捷,也多虧那輛車的司機臨到他麵前時似乎也有些猶豫,速度竟然降了下來,他這才因此撿回了一條命。不過那輛車開過去之後,他匆匆瞥了一眼,車牌號被遮住了,車型依舊是桑塔納。不用說,是為了吳瓊那案子來的。

沈慕清聽完之後陷入了沉默,這可是謀殺。他有心提醒沈楓,但又知道說什麽也沒用,如果換作他,明知有危險,他也會不顧一切地查下去,何況這是沈楓的工作。

“有線索嗎?”沈慕清問。

“出事之後就讓弟兄們去查了,從監控錄像看,他應該是跟著黃毛來的,可能是黃毛走的時候他跟丟了,就跟上了我。”

“黃毛?”

“就是上次潛入你公寓的那個娛記。”

“這麽說他有危險?”

“嗯,我已經跟他打過招呼了,讓他小心點。”

可是這個桑塔納司機為什麽要跟著黃毛呢?沈慕清和沈楓顯然都想到了這個問題。

沉默了半晌,兩人對視一眼,沈楓問沈慕清:“你懷疑誰?”

“應該跟你想到的是同一個人。”

沈楓歎氣:“本來想著另辟蹊徑去查查這個人,現在顯然是不行了。”

沈楓沒有把話挑明,沈慕清也沒問,有關案子的事情,兩人似乎達成了一種默契——一個不說,另一個絕不多問。

“對了,車禍這事你可別告訴咱媽。”

“這麽說這段時間你不打算回家住了?”

“正好我也忙,就先在局裏將就一下吧。對了,也別告訴紀念。”

沈慕清不解:“她又怎麽了?”

“她要是知道了,那寧萌不是也知道了嗎?”

沈慕清笑:“難得,懂得心疼女朋友了。”

沈楓撇撇嘴:“好像我以前就不懂似的。”

“你如果早這麽懂事,前麵幾個就不會分了。”說著,沈慕清找了把椅子坐下。

沈楓皺眉:“怎麽還坐下了?我這兒沒事,你趕緊回去吧,畢竟你那裏還有人等你呢。”

沈慕清仿佛沒聽見:“你都這樣了,總得有人在這兒陪床。”

“這醫院不是有護士嗎?哪用你陪。”

“上廁所護士也能陪?”

沈楓愣了一下,咂嘴道:“我自己一個人能解決!你快回去吧,你這麽大一個科學家哪能留下來幹這些,浪費你的時間就等於浪費祖國的資源,我哪擔待得起!”

沈慕清不為所動:“工作太累了,我正好在你這兒歇歇。”

沈楓終於聽出點端倪來,挑眉問沈慕清:“我說哥,你是不是有什麽事回不去家啊?跟我那小嫂子吵架了?”

“什麽‘小嫂子’?亂說什麽?”

沈楓笑:“還真被我猜中了啊?”

沈慕清不說話。

沈楓問:“你們因為什麽鬧矛盾啊?我猜猜啊,你不會是辜負了人家的一片真心吧?”

沈慕清涼涼地看了沈楓一眼。

沈楓哈哈一笑:“又猜中了?我說這都什麽年代了,你還以為‘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呢?再說她都二十幾歲了,早該懂得基本的是非曲直,也能對你們的未來有個起碼的預判了吧?”

沈慕清冷笑:“你明知道我不是在意這個。”

沈楓愣了一下,臉上立刻沒了平日裏的戲謔:“你還在為那件事自責嗎?”

沈慕清長長地歎了口氣:“現在的問題不是我自不自責,是她有沒有放下。”

沈楓無奈:“麵對她父親的去世,她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你看她把你忘得一幹二淨就知道那件事還沒翻篇呢!”

沈慕清沒有說話。

晚上十點剛過,請好的護工趕來醫院照顧沈楓,沈慕清也就沒有了理由再留下。從醫院出來,他猶豫再三,還是去了學校。

紀念躺在**,卻一點睡意都沒有,她拿過手機看了一眼,還有幾個小時就天亮了。

她把被子蓋在頭上,想強迫自己快點睡去,可是不知不覺中,眼角竟然濕潤了。她以為自己不會覺得委屈,看來,還是高看了自己。

沈慕清還是放心不下沈楓,第二天一早又趕去醫院。

他進門時,沈楓剛打完一個電話。掛了電話,他又立刻在網上搜著什麽,隻有一隻手在打字,看著都費力。

沈慕清走過去,徑自抽走他手裏的手機:“找什麽?我幫你。”

沈楓抬頭見是他,有點意外:“你怎麽還在這兒?”

他這話讓沈慕清有點摸不著頭腦,他把順路買來的早點放在旁邊的床頭櫃上:“什麽叫‘還在這兒’?我剛來。”

一看沈慕清還不知情,沈楓無奈地朝他手裏的手機揚了揚下巴:“看看吧,出事了。”

沈慕清最怕聽到“出事了”這三個字,偏偏最近這段時間他總是從不同的人口中聽到這三個字。

他不由得皺眉,低頭解鎖,手機瀏覽頁麵正停留在D大BBS上一則名叫“這就是你們的男神,女同學們擦亮眼”的帖子。

帖子裏沒有太多文字,隻有幾張照片,而照片裏的背景就是沈慕清的公寓,主角自然是沈慕清和紀念——有他們相繼走進單元門的照片,也有晚上兩人在屋子裏走動的照片。並且照片中他和紀念的形象都很清晰,尤其是他的,沒什麽辯解的餘地。

再看下麵的留言,學生們已經炸開了鍋,有說同居的,有說包養的,說什麽的都有,也不乏對紀念的控訴和對沈慕清的失望……

他拉到頁麵最下方,評論已經幾十頁了,已然是近日BBS的“十大”之首。

沈楓憤憤地說:“也不知道是哪個王八蛋這麽無聊,這下好了,紀念的藏身地也曝光了。”

其實沈楓的第一反應是黃毛幹的,畢竟他就是幹這個的,但是轉念又想到他當初拍的那些照片在警局時就被他刪掉了,而且他剛出來不久,應該沒有時間去拍。更何況這些照片是在校內BBS上曝光的,隻有D大的學生、D大的IP才有發帖權。

“你是不是得罪了什麽人?”沈楓問沈慕清。

沈慕清顯然也想到了這些照片應該是學校裏的人拍的,頓覺頭疼,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還不知道紀念看到這帖子後會怎麽想,他得回去看看。

“早飯你記得吃,我先走了。”

“哥。”見沈慕清要走,沈楓連忙叫住他,“你打算怎麽辦?”

沈慕清想了一下說:“隻能先把她送回學校,人多的地方相對安全一點。”

“嗯,也隻能這樣了,回頭我請示上麵,爭取派人去保護她的安全。”

沈慕清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32

紀念沒有上BBS的習慣,還是被寧萌提醒才上去看了一眼。但是看到這則標題後已經打著“HOT”的熱帖,她竟然一點感覺也沒有。比起昨晚的一切,這又算什麽?

正在這時,防盜門突然被人從外麵打開,沈慕清一進門就對上紀念的目光。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聲音卻是柔和的:“把東西收拾一下吧,我送你回去。”

紀念隻是在他對麵站了片刻,然後一言不發地回房收拾行李。

她不需要問什麽,這就是他的解決方式,也是他最希望看到的結局。

回去的路上,他想了想,不管她有沒有看到那個帖子,他還是覺得應該提醒她一下:“學校論壇上的那個帖子你看到了吧?”

紀念沒什麽情緒地嗯了一聲。

沈慕清從後視鏡中看了她一眼,頓了頓說;“不用擔心,我來處理。”

紀念聞言卻執拗地看向他:“怎麽處理?向全校師生澄清我們既不是普通意義的同居關係,也不是包養關係嗎?”

沈慕清在心裏默默地歎了口氣:“現在的問題不是這個,問題是公寓地址曝光了,你住在那裏,安全無法保證,所以我認為學校宿舍可能會更好一點。”

她就知道他會用這個當借口,不過對她來說,他的態度已然很明確,那麽其他的一切就都無所謂了。

車子剛進校園,沈慕清的手機就又響了。他看了眼來電,直接接通電話,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立刻從車載音響中傳了出來。

“慕清啊,在學校嗎?”

“嗯,剛到。”

“那方不方便來一下我辦公室?”

“現在?”

“對。”

沈慕清略一停頓,說:“好,我這就過去。”

紀念雖然不知對方是誰,但聽他和沈慕清的對話也知道應該是學校的一個大領導。看來又有人要給他施壓了,到時候他會怎麽做呢?

見到沈慕清,王校長打趣他:“校園論壇上的帖子你看到了吧?我們沈老師很上相嘛,難怪年年被學生評為最理想男友。”

沈慕清低頭含笑:“您就別開我玩笑了,這事我也正想跟您匯報一下。”

王校長替他倒了杯茶:“來,坐下來說。”

“這事其實另有隱情,不過我沒處理好,影響了學校的形象,該向您檢討,但是這與紀念無關——哦,就是這次事件中的那個女學生。”

王校長無所謂地笑了笑:“這個紀念,是紀明老師的女兒吧?”

王校長竟然知道紀念,這倒是讓沈慕清有點意外。

見他這表情,王校長滿意地說道:“你來之前我都查過了,你的為人我了解,絕對不會像個別人那樣,表麵上為人師表,私底下搞一些烏七八糟的事情。不過說到紀明老師,也是令人惋惜。他是我們學校很傑出的教授,奮鬥了一輩子,最後離開時都堅守在工作崗位上。你對他有感恩有愧疚我也知道,所以現在他的女兒成了你的學生,你照顧照顧她無可厚非。但是慕清啊,學校最近真是趕上多事之秋了,之前一個女學生墜樓的案子還沒結,我們學校因為失責被推到了輿論的風口浪尖上,這還沒完,又有人說凶手也是學校裏的學生!這些輿論影響都太惡劣了!你這件事啊,我知道你是清白的,但我猜用不了多久就會被轉載到外網上,到時候那些無聊的媒體肯定又要把你們清白的師生關係說得不堪入耳……”

其實王校長心裏所想也確實就如他表達的那樣,他認為沈慕清就是出於感恩才對紀念尤為好,甚至接她去家裏住,但是卻被有心人惡意地揣測,他也不要求什麽,隻希望沈慕清在這個節骨眼上能為了學校的聲譽暫時和紀念保持距離,僅此而已。

可是沒想到他的長篇大論剛開了個頭,對麵的人卻漸漸斂起了笑容:“校長,這畢竟是幾件事,不能混為一談。”

“你別誤會,我完全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就是希望你能和她保持距離。校方這邊呢還在想是不是有必要向媒體澄清一下你們的關係,到時候不需要你做什麽,你配合就好。”

“我不認為有這個必要。”

王校長本來沒想到要花大力氣來做沈慕清的工作,畢竟這樣對他自己也有好處,他隻是善意提醒一下而已,但沒想到他竟然是這個反應,難道真的如外界所傳的那樣?

“我就不明白了慕清,你以前可是連女學生都不收的……”

“嗯,以後也不會收。”

沈慕清出了名的不收女學生,不是他性別歧視,主要一方麵是這個專業的女生本來就少,另一方麵就是他怕麻煩——從他在國外做講師時起,就不停地有女學生騷擾他,發曖昧短信,送禮物,在校園裏圍堵他……各種招數簡直是無所不用其極。她們都還是沒步入社會的小女孩,出於崇拜或者從眾心理這麽做,他其實完全可以理解,但是他真的沒有精力應付這種事情,更別提把她們其中一個放在自己身邊了,所以就立下個不說破的規矩——直到上學期為紀念破了例。

王校長說:“既然是這樣,這件事情上你還在堅持什麽?”

沈慕清看了看時間,站起身來:“校長,對於最近發生的事情,您也沒必要太擔心。吳瓊的案子雖然還沒結,但我相信警方的能力,破案是遲早的,到時候自然會還學校一個清白。至於您為我做的那些打算,我真的謝謝您,但是我並不想澄清什麽。”

“慕清,你這是什麽意思?”

沈慕清笑了笑:“紀教授是紀教授,她是她。”

王校長聞言微微一怔,待想再問一句時,沈慕清已然告辭離開。

33

在這種關鍵的時候,任何事情都需要引起足夠的重視,更何況是偷拍,這不是小事。

從王校長的辦公室出來,沈慕清正要打電話給沈楓,沈楓的電話就打過來了:“找到發帖人了,D大土木專業的一個學生,他是N市本地人,父母在藍山公寓有一套房。”

沈慕清微微一愣:“確定是他嗎?”

“嗯,我們的人已經找他問過了,而且他的相機裏還保留著那些偷拍的照片。”

提到偷拍的照片,沈慕清突然想到昨天的事情,一向鎮定的他心裏也開始打鼓:“所有照片你們都看過了?除了網上那幾張,還有其他的嗎?”

“他的相機和存儲卡我們都查過了,就那幾張,而且他也就是每周末回家,平時在學校,偷拍的機會也不多。”說到這裏,沈楓突然意識到什麽,“我說哥,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啊?”

他邊說邊笑,笑聲有點不懷好意。

沈慕清涼涼地問:“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怎麽進的醫院?”

他突然換了話題,沈楓有點蒙:“沒忘啊,車禍。”

“車禍隻是一種方式,從根本上講,還是你知道得太多了。”

說完,沈慕清就掛斷了電話,電話另一端的沈楓突然覺得背後發涼。

寧萌正打算出門,卻看到紀念提著行李箱回來了。

她不由得一愣:“你要回來怎麽也不和我說一聲?我好下去幫你搬箱子啊!”

“突然就決定回來了。”

“哦……”寧萌觀察著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問,“因為那帖子?沒必要吧。我都跟所有來向我打探消息的八婆說了,你父親是沈老師的恩師,你失憶了,他多照顧照顧你也很正常。再說那些無聊的照片也沒拍到什麽親密的舉動,算不上實錘。”

麵對寧萌,紀念心裏有點過意不去:“抱歉,之前對你撒了謊。”

寧萌無所謂地笑了笑:“你不說肯定有你的道理,是不是怕我誤會啊?不過這你就多慮了,你忘了,我是知道你和沈老師的另一層關係的。再說,就算沒有你父親那層關係,就憑沈老師的人品,他也不會動這種歪念頭。”

“歪念頭?”紀念像是在自言自語,“原來這種想法叫‘歪念頭’。那如果我有呢?”

寧萌正拿起手機來玩,聽到紀念最後那句話,手一滑,手機險些掉在地上。她仔細觀察著紀念的神情,發現她好像不是在開玩笑:“你不是吧?!”

見紀念沒什麽表情地看著她,她訕訕地笑了笑:“怪我說錯話。你喜歡他,那叫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誰不喜歡他啊!他如果也喜歡你,那就是才子愛佳人。你還別說,我突然發現你和咱們沈老師站一起還挺登對!”

寧萌大概是搜腸刮肚把她所有的詞匯量都用在這幾句安慰她的話裏了,紀念聽得笑了,可是笑過之後,隻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麵對紀念對感情的坦白,寧萌其實有點犯愁。她雖然和沈慕清的正麵接觸並不多,但是關於他的傳聞卻聽得不少。這樣一個男人,無時無刻不冷靜沉著,和所有對他有企圖的異性保持著安全距離。如果不是和小周老師的那些傳聞,她幾乎就要斷定他是gay了。喜歡上這種人,明顯就是找虐啊!

想到這裏,寧萌對紀念就隻剩下同情了……

晚上在和沈楓通電話時,她就把這事告訴了沈楓。寧萌是個藏不住八卦的人,有了八卦必須找人分享,沈楓是最好的人選。因為寧萌認為,他不是學校裏的人,與紀念和沈慕清有來往應該也都是因為工作關係,知道這些也無所謂。

“我舍友突然喜歡上了不該喜歡的人。”

“你說紀念?”

“對啊。”

“哦……她看上誰了?”

寧萌瞥了眼周圍,確定沒人才說道:“你也認識,我們沈老師。”

沈楓立刻就笑了:“沈慕清?怎麽喜歡他就不應該了?”

“他不是和小周老師是一對嗎?挖人牆腳哪那麽容易!”

“哪個小周老師?”

“他師妹周穎。”

“哦,擔心這個啊?那不用擔心了,他們倆沒關係。”

寧萌不屑:“你又知道?是我了解我們老師,還是你了解我們老師?”

沈楓笑了:“你了解你了解。那你在學校裏見過他們兩個很親密嗎?”

這話把寧萌問住了,她仔細回憶了一下,發現那兩人確實沒什麽超出普通關係的往來,一點都不像男女朋友。

“你這麽說,他們的關係好像的確有點問題。”寧萌愁眉苦臉地想了一會兒,突然福至心靈,“我知道了,沈老師一定是在拿他師妹當掩護。”

沈楓一頭霧水:“這又是什麽意思?”

“我早就有這種懷疑。我聽說他拒絕了所有對他表白的女孩,而且他從來都不會多看女生一眼,那種感覺就好像他對她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有興趣。”

聽到這裏,沈楓無比讚同地點了點頭。

寧萌繼續說:“所以我猜,他根本就不喜歡女的!”

“噗……”正端著杯子喝水的沈楓一時沒忍住,直接噴了出來。

寧萌聽到聲音,不明所以地問:“沒事吧?”

沈楓哭笑不得:“我向你保證,他跟我一樣,是直得不能再直的純爺們!”

“不會吧?沈老師30歲了吧?可我聽說這些年他都沒真正交過女朋友,跟小周老師也隻是傳個‘緋聞’而已。他這麽好的條件,在我們N市算得上鑽石單身男了吧?不應該啊!”

“我說他是直的,他就是直的。”

寧萌狐疑:“你怎麽這麽肯定?”

“認識二十幾年了,誰不了解誰啊?”

寧萌不屑:“你才幾歲……等等……”

說到這裏,她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你們好像都姓沈!”

沈楓無語:“謝謝你啊,才反應過來。怎麽你有時候精得跟猴子一樣,可有時候又蠢得像隻豬。這次算你沒那麽笨,那是我親哥!”

寧萌愣了愣:“不會吧?”

沈楓得意揚揚地笑:“不像?”

“嗯,沈老師多帥多淵博多禁欲啊……”話說到一半,考慮到沈楓的感受可能不太好,於是她又嘿嘿笑著說,“當然你也帥,隻不過不是一個類型的帥。對了,你們是一個媽生的嗎?”

沈楓越聽越覺得不對勁,沒好氣地說:“我像我媽,他像我老子,成嗎?”

寧萌最喜歡沈楓這種不羈又傲嬌的樣子,甜甜蜜蜜地回了句:“他再帥我也隻喜歡你。”

沈楓聽了這話,心裏早就樂開了花:“算你有眼光。”

眼下有了沈楓這麽個內線,寧萌存心想幫紀念,於是問道:“既然你們是親兄弟,那你能不能回頭側麵打探一下,沈老師對紀念到底是什麽態度?”

沈楓為難:“這事你就別摻和了,咱都管不了。”

“為什麽呀?”

此時剛子正好從病房外走進來,沈楓瞥了他一眼,對電話那邊的寧萌說:“我這會兒有點事,先掛了啊。”

見沈楓掛了電話,剛子撇了撇嘴:“誰還沒談過戀愛啊,打個電話還避著人,至於嗎?”

沈楓說:“這次還真不是為了避你,我這要是再不掛電話就攤上大事了!”

寧萌聽著嘟嘟的忙音,怔怔地想了一會兒,突然就悟到點什麽——沈楓一聽她提打探沈慕清口風的事就立刻掛電話,這說明什麽?這說明他已然知曉沈慕清的意思,就是不想打擊她而已。看來沈老師對紀念完全沒那方麵的意思啊……

王校長最擔心的事情果然發生了。那些偷拍的照片在BBS上發出來沒多久就被轉到了外網上。因為沈慕清在行業內的地位以及紀念曾以徐誌宇女友的身份被曝光過,所以這則帖子一被轉到外網,立刻轉發過萬,瀏覽量多達幾百萬。不過從評論內容看,暫時沒人把矛頭指向學校,就連罵沈慕清的都很少,多數人都在罵紀念。

有人說她不懂珍惜,有人說她三心二意,更有說得難聽的說她是“校園雞”。而就當她翻看這些評論的時候,她還接到了幾個陌生電話,不是八卦她為什麽“對不起”徐誌宇,就是對她恐嚇辱罵。

紀念有點蒙,她做錯了什麽?

這個社會對女性的要求總是比對男性更高,從最初帖子的標題就可以看出,這帖子分明就是針對沈慕清的,可傳播開來,紀念卻成了眾矢之的。

而網友對沈慕清的評價反而是:“為什麽優秀的男人都眼瞎,會看得上這種女人?是不是被她蒙蔽了?”

更有類似於D大學生的“知情人士”發表評論說:“我們沈老師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就唯獨收了她一個女學生,沒想到就出了這種事,真是掃把星!”

其實紀念對這些並不在意,有什麽比他們現在的關係更讓她難過呢?

然而,紀念雖然不在乎這些輿論,寧萌卻無法做到無視,在網上跟人舌戰了兩天之後,最終她把所有的過錯都算在了沈慕清頭上,要不是他,紀念何至於此?

她打電話給沈楓:“沈老師到底怎麽回事啊?虧我以前還那麽崇拜他,這種時候他難道不該挺紀念嗎?就算他不喜歡,也不能這樣肆意踐踏別人的真心好嗎?退一萬步講,紀念的父親好歹也是他的老師!”

“你給我等等,你說什麽?我哥不喜歡紀念,所以踐踏她的真心?”

“不是嗎?”

“誰說的?誰說他不喜歡紀念?”

寧萌愣了愣:“你啊。”

“我是說讓你別管,可沒說他不喜歡她啊。”沈楓覺得他這女朋友遲鈍得有點可愛,“我問你,沈慕清是不是從來不收女學生?”

“可紀念是關係戶啊。”

“就算是關係戶,那沈慕清可以直接拜托一個信得過的老師照顧一下就好了,留在自己門下有什麽好處?這一破例,對後麵報考他的研究生的女學生怎麽交代?”

寧萌聞言點頭:“有道理。”

沈楓又說:“他那麽潔身自好的一個人,都被你誤會成gay了,竟然把紀念接到自己家裏住,如果他對她沒有特殊的感情,這不是很奇怪嗎?”

“你說得好像沒錯,不過既然兩人不是同居,紀念為什麽要去沈老師家住?”

“這個……原因我不方便說,但他能做到這一步是不是也很不容易了?”

“嗯!”

沈楓歎息:“還有很多事,暫時不能告訴你,但是我這麽說吧,我哥這人把原則、底線看得比命還重要,十足一個頑固不化的老學究,而這個世界上,能讓他破戒的人就隻有紀念了,這說明什麽?”

寧萌皺眉:“經你這麽一分析,我也覺得他對紀念是挺特別的。紀念出事後,他趕到醫院時好像很緊張,發現紀念不記得他時,他的表情很複雜,不是我們常人的那種震驚,好像還有點生氣……而且還有一次,他竟然送紀念回宿舍!如果是別的男人可能沒什麽稀奇的,但他可是沈慕清啊!”

沈楓欣慰地笑:“對嘛!”

寧萌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你這麽一說,好多事情都有跡可循啊!我得趕快告訴紀念,好讓她高興高興。”

“你等等。”沈楓連忙叫住躍躍欲試的寧萌,“這種事你瞎摻和什麽?我覺得還是他們自己說開比較好。”

寧萌想了想,覺得沈楓的話也有道理:“不過看紀念現在這副絕望的樣子,真是讓人於心不忍啊!”

沈楓安慰她:“放心吧,真相總會大白於天下,屆時風波自然就過去了。”

34

然而,就在寧萌和沈楓結束對話的幾個小時後,寧萌又聽到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沈慕清竟然向學校提交了辭呈,不用說,是為了紀念。

王校長在收到沈慕清的辭呈後發了雷霆之怒,直接打電話給信息中心:“這種明顯抹黑老師、抹黑學校的帖子怎麽沒第一時間刪掉,還讓它發到外網上去了?給我查,發帖的人是誰!”

信息中心的老師第一次接到校長的電話,戰戰兢兢地回話說:“事情鬧大後,我們立刻刪了帖子,也查了IP,土木學院的老師也找這個學生談過話了,好像是這個學生的女朋友跟他鬧分手,還一直誇沈老師如何如何好,他一直記恨著呢,正好他家就住在沈老師家對麵,也是湊巧了……”

“我管他那麽多!讓他的輔導員再找他談話,誰知道他手上還有沒有別的照片!”

“說到這個有點奇怪,據這個學生說,之前警方還找他了解過情況,他當時嚇壞了,當著警察的麵把所有的存儲設備都格式化了。”

王校長微微一愣:“這種事至於出動警察嗎?”

“是不是沈老師那邊……”

王校長略一沉吟:“行了,慕清不是那麽小家子氣的人,回頭我去了解一下情況。”

聽說沈慕清要辭職,周穎的第一反應就是跑去他辦公室找他。還好沈慕清正好在辦公室。

而麵對她的突然闖入,他也沒有太大的反應,隻是從電腦屏幕上抬起頭來,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問道:“怎麽了?”

周穎頓了頓。所有冠冕堂皇的話在這時候都派不上用場,她隻能坦白說:“我的確看不慣你對她那麽好,但是……”

然而她話說到一半,卻突然被他打斷:“我知道,不是你,也不是劉峰。”

周穎先是意外,隨即鬆了口氣:“你知道就好,我還不至於做那種事。”

沈慕清冷笑了一聲:“那種事?哪種事?你明知道劉峰喜歡紀念,而劉峰又是我的學生。”

周穎頓時覺得有點委屈:“我就不能有點情緒嗎?”

“所以這就是你沒事找事的理由嗎?”

“師兄……”周穎放緩語氣。

沈慕清看著她,難掩滿心的不耐,隻是問:“還有別的事嗎?”

“有。你真辭職了?”

“嗯。”

“為什麽?我是說就算那些照片曝光了,你也用不著辭職,站出來澄清一下不就好了嗎?再說那帖子我看了,大家都在說紀念,幾乎沒人說你!”

沈慕清不想就這事跟她做過多的解釋,他下麵還有一節課,邊起身收拾東西邊說:“你來不就是想知道我辭職的原因嗎?原因就是如果我不在這裏、不是她的老師了,那這件事也就沒什麽看點了。”

“說到底你還是為了她!可這裏的一切是你奮鬥十幾年的結果,就為了她,你說放棄就放棄?值得嗎?”

沈慕清打開辦公室的門,坐在門口聽到爭吵聲的幾個學生立刻抬眼瞄了過來,沈慕清掃了他們一眼,回頭對著周穎淡淡地說:“值不值得我說了算,現在既然我這麽做了,那就是值得。”

紀念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上過課了,但是這堂沈慕清的微電子學,她無論如何也要去,因為這很有可能是她最後一次看他站在講台上的樣子。

沈慕清的課上一向是座無虛席,加之最近風波迭起,教室裏除了他過去那些忠實粉絲外,還多了好多外係看熱鬧的人。紀念和寧萌趕到時,教室裏基本已經坐滿了。

兩人從後門走進教室,邊往裏走邊找座位。讓眾人萬萬沒想到的是,本該銷聲匿跡、低調處事的八卦新聞女主角竟然還有勇氣來上課,上的還是八卦新聞男主角的課!如果目光真可以積聚能量,那麽紀念恐怕早就被眾人或探究、或玩味的目光燒成篩子了。

“看什麽看?沒見過啊?神經病!”寧萌被這些無理的視線擾得不勝其煩。

還好紀念足夠淡定。

兩人又往前找了幾排,一抬頭,寧萌突然看到前麵角落裏有人在朝她們招手,是田靜,正好她的一左一右還空著兩個位置。

寧萌立刻拉起紀念:“走,去靜靜那兒。”

田靜朝裏麵挪了一下,騰出來靠外的兩個座位給寧萌和紀念。

紀念向田靜道了謝,坐在最外麵的位置,寧萌坐中間。一坐定,寧萌立刻一臉感激地對田靜說:“還好你跟那幫無聊的人不一樣。”

聽到這話,田靜特意看了看紀念,開口時聲音不大,但卻讓紀念和寧萌都聽到了:“我相信紀念和沈老師是清白的。”

紀念聞言看了眼田靜,她對這個女孩子的印象幾乎是空白的,不過看樣子在她住在沈慕清家的這段時間裏,寧萌和她的關係倒是突飛猛進。

寧萌拍了拍紀念的肩膀:“這回多虧了靜靜,不然我們就得灰溜溜地打道回府了。”

田靜淡淡一笑:“沈老師的課還是要早點來,下回你們要是早到不了就跟我說,我幫你們占座。”

“我的靜靜,你怎麽能這麽可愛呢!”

紀念坐在一旁沒有加入兩人的聊天,她心裏想的卻是,還有下次嗎?

沈慕清是踏著上課鈴聲走進教室的,他像往常一樣進門後也不看講台下的眾人,直接翻開書開始接著上一節課的內容講。

紀念記起她失憶過後第一次來聽他的課,他也是這般從容淡定,對台下無數炙熱的目光渾然不覺。即便今日,已然發生了那麽多事,可是從他的臉上卻看不出一點痕跡,那種氣定神閑、寵辱不驚的狀態,讓人覺得塵世間的紛紛擾擾統統入不了他的心,他真正自由地活在自己的世界裏,無欲則剛。

這一堂課,他講得很認真,也很精彩,原本還心猿意馬的看客們也都漸漸被課上的內容所吸引。

時間仿佛加快了步伐,不知不覺臨近下課,按照慣例進入提問環節。

起初,大家還都隻是問些專業上的問題,直到有一個男生站起來問他:“沈老師,聽說您要離開我們學校,這門課也交由別的老師來上,是真的嗎?”

台下一片嘩然。

沈慕清垂眼沉默了片刻,抬起頭來笑著對大家說:“由於我後麵的工作可能會有些變動,所以院裏是有這個打算,但具體由誰來接這個課,還沒有確定。”

“那您能不走嗎?”那位同學鍥而不舍地問。

這個頭一開,想要挽留沈慕清的人紛紛懇求他留下來。

更有沈慕清的忠實粉絲揚言:“沈老師要走,我們就聯名給校長寫信。您是我們專業的中流砥柱,可不能這時候棄我們而去啊!”

眼看台下的形勢漸漸有些控製不住,沈慕清感激卻又無奈地掃了一眼台下的這些學生。而這一眼,他留意到了躁動的學生當中還有一人是安靜的,她默默地與他對視,是紀念。

沈慕清有一瞬的出神,直到下課鈴聲突然響起,他回過神來收起課本,說了聲“下課”,便轉身走下講台。

35

中午時,紀念正在宿舍看書,寧萌突然激動地從對麵宿舍跑回來:“紀念紀念,快來看!”

紀念興致缺缺地問了句:“怎麽了?”

“徐誌宇終於發表聲明了!你總算清白了,可以放心追求沈老師了!”

寧萌說著把手機遞給她。

就在半個小時前,許久不公開發言的徐誌宇突然更新了一條微博:“感謝所有在我工作壓力最大時陪在我身邊的人,當然也包括她,雖然如今已和平分手,但依舊是要好的朋友。真心希望她幸福,所以如果她有了新的戀情,拜托你們替我送上一份祝福。”

徐誌宇在公眾麵前的形象一向是又帥又暖,這條微博正符合他的風格,而且也讓大家明白了他罹患抑鬱症是因為工作壓力太大,與前女友無關,即便分手了也希望對方過得好,教粉絲不要攻擊她。

所以這條微博一發,徐誌宇在粉絲麵前的好感度暴漲,順帶著罵紀念的人也少了,對徐誌宇路轉粉的人也多了。

而且,在徐誌宇發出聲明後不久,之前在校園網上發照片的那個土木係的學生也為自己的偷拍行為向公眾道歉,而且把紀念的父親和沈慕清的關係公之於眾。這樣一來,大家才知是誤會,甚至之前對紀念惡語相向的人紛紛出來道歉。

看到這些突如其來的轉變,紀念腦子裏卻隻有一個問題:風波平息了,那他還走嗎?

晚上的時候,寧萌提議出去慶祝紀念沉冤得雪,紀念卻提不起興致:“有什麽好慶祝的?”

他都要走了。

寧萌當然知道她為什麽鬱鬱寡歡,直截了當地說:“你要是不想讓他走,你就去挽留他啊,一個人在這兒鬱悶算什麽事?”

紀念看了寧萌一眼,不作聲。在別人看來,沈慕清是迫於輿論壓力辭的職,但是紀念卻認為,他是為了躲她,所以或許其他人能把他留下來,但是她做不到。

寧萌哪知她的想法,拉著她往宿舍外走:“你說你這學期多倒黴吧!難得現在所有的事情都過去了,不慶祝一下怎麽行?我聽說喝酒對掃黴運很有幫助!”

其實這麽長時間以來,紀念的內心也很壓抑苦悶,也想著做點什麽事情來發泄一下,此時寧萌盛情相邀,她也就沒再說什麽。

出了門,寧萌邊往對門宿舍去邊說:“你等我一下,我去叫一下靜靜,人多點熱鬧。”

三個人找了學校對麵的一家小酒吧,隨便點了點小吃,叫了幾杯雞尾酒。因為紀念和田靜不熟,起初氣氛還有些冷,但幾杯酒過後,大家就天南海北地聊了起來。

正在爭執,紀念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紀念沒有留意,但寧萌一看來電人名字,有點為難。

沈老師怎麽這時候打電話來,要是讓他知道自己拉著紀念出來喝酒,可就免不了要挨訓了,但是眼下她和田靜兩個人顯然又搞不定紀念。

風波剛剛平息,怕再鬧出什麽大事,寧萌思量再三,還是接通了沈慕清打給紀念的電話。

電話一接通,立刻從手機的聽筒中傳出嘈雜的聲音,沈慕清微微皺眉:“紀念?”

“沈老師……”回話的卻是寧萌,“我們在外麵,紀念好像喝多了。”

沈慕清沉默了片刻,然後問:“她現在能接電話嗎?”

“可以是可以……”

“讓她接電話。”

寧萌把手機遞給紀念,紀念不明所以地看著她,寧萌說:“是沈老師的電話。”

酒吧太吵,紀念沒聽清,問寧萌:“你說什麽?”

寧萌無奈,用盡力氣朝著她大聲喊道:“是沈老師的電話。”

下一秒鍾,紀念突然安靜了下來,她拿起寧萌遞過來的手機放在耳邊。與周遭的嘈雜相比,電話那一端顯得無比寧靜。沈慕清的聲音還是一貫的清冷,他問她:“聽得清我說話嗎?”

靜了片刻,她嗯了一聲。

沈慕清說:“那好,我在你宿舍樓下等你。”

快到宿舍樓前時,老遠就看到一個頎長的身影立在樓門前的那棵梧桐樹下,他筆直地站在那裏,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她們回來的方向,完全不在意周遭路過的女生投來的目光。

寧萌和田靜看到沈慕清後,很自覺地先回了宿舍,留下紀念一個人。

紀念頓了頓腳步,走過去:“你找我有事嗎?”

她一張口,沈慕清的眉頭便不自覺地皺了皺:“怎麽喝了這麽多酒?”

紀念勾了勾嘴角,算是笑了:“高興啊,我的冤屈終於洗刷幹淨了。”

而沈慕清的臉上卻沒有一絲一毫輕鬆的表情。他朝長街的方向望了一眼:“走走吧。”

說著他便轉身走入長街,紀念隻好跟上。

夜風從街的另一頭吹來,將紀念的酒意吹散了一半。她垂頭看著地上兩人長長的身影,想起上一次這樣並排走在一起也就是不久之前,可那時候還不是這樣的光景。

時間過得快,世事變得也快,真讓人傷感。

想到這裏,她問他:“既然事情過去了,你非要走嗎?”

沈慕清的腳步微微一滯,但他什麽也沒有說。

“可不可以不走?”她又問。

他這才看了她一眼,語氣中有點無奈:“辭呈都遞到校長辦公室了,哪能說走又不走?”

沈慕清突然停下腳步看著她,紀念不明所以地回頭看他,沈慕清靜靜地看了她片刻:“如果沒有紀老師,我也會做我之前做過的那些事。”

“因為你是我老師嗎?”

他微微一愣,轉瞬似乎笑了笑。

可就是這個沒什麽誠意的笑容,卻讓紀念無比癡迷。路燈昏黃的燈光打在他身上,顯得他整個人溫柔又美好。

沈慕清低下頭,對著她攤開手掌,紀念看到那上麵是一個黑色絲絨的小盒子。

“這是什麽?”

“生日快樂。”

她不由得一愣,差點忘了,今天是她的生日。

紀念接過盒子打開,裏麵靜靜地躺著一對小巧又精致的月亮形狀的耳釘。耳釘是月亮形狀,鑲嵌其中的細碎小鑽在斑駁的月光下依舊熠熠生輝。

沈慕清取出其中一隻,修長冰涼的手指突然摸了摸她的耳垂,然後小心翼翼地將耳針穿入那上麵的耳洞當中。

在這個過程中,紀念像被石化了一樣一動也不敢動,她默默瞥開眼,視線落在地上兩人的影子上,就在沈慕清低頭尋找她耳洞的一瞬間,那兩個身影重疊在了一起,就仿佛他正深情地親吻她。

戴好一隻戴另外一隻時,紀念問:“鑽石很貴吧?”

沈慕清輕笑了一聲,將另外一隻耳釘扣好後說:“這裏麵真正貴的可不是鑽石。”

“那是什麽?”

“是我們的心血,當然還有昂貴的芯片和電池。”

紀念頓時明白了:“你是說第二次流片成功了?”

這絕對是無比振奮人心的消息。因為這個項目紀念雖然隻參與了半年多,但是據紀念所知,前期沈慕清已經投入了五年的心血。

“嗯,測過了,指標沒問題。”

“那是不是可以成批生產了?”

“雖然成品率比上一版好不少,但依舊不高,所以核算下來每一個係統價格還是很昂貴。目前也隻有兩套,一套留著交付軍方,另一套……”他頓了頓說,“就是你的生日禮物。”

紀念突然覺得耳垂上的分量沉甸甸的,但是她知道沈慕清送她這麽特別的禮物必有別的意圖。那輛白色桑塔納一天沒有下落,她的安全就不能保障。而在這個世界上,知道這對耳釘有多強大的人,除了沈慕清,就是她自己。GPS定位隻是它最基本的一項功能,別看它體積這麽小,卻可以像個移動基站一樣收發信號,哪怕對方在千裏之外,也可以和她互通信息。

思及此,紀念問:“你是打算一走了之,把我的安危托付給一對耳釘?”

“我目前還沒辦法一走了之。”

紀念心裏有點高興:“為什麽?”

都是與她無關的原因……

酒精總是能把人白日裏很細微的情緒無限放大,就比如此刻,想到沈慕清要走,她的心也一點一點沉到穀底。

“說到底還是要走,那離開學校後打算去哪兒?”

“還沒想好,可能去研究所,也可能先休息一段時間。”

“是不是隻要離我夠遠就好?”

他皺眉:“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我不知道我該怎麽想……”

她看著他,一臉的執拗中有掩不住的希冀,就像個孩子一樣,口是心非地等著別人來告訴她她想聽到的話。

可是沈慕清做不到。

他低頭沉默了片刻:“你忘記了過去,可我沒有。上次在公寓,我對你說過的話,不知道你是不是還記得。事實上,有些事情可能是你這輩子都過不去的坎,所以當你想起一切的時候,或許會後悔你現在做的決定。”

聽到他的這些話,紀念有瞬間的失神。這短短的幾句話中,蘊含著太多的過往。

上次他對她說,她忘記的都是與他有關的,如果人選擇拋棄的記憶都是最痛苦的,那說明什麽?

剛才他又說,有些事情可能是她這輩子都過不去的坎。那是什麽樣的事情?想必跟他有關。

是個陰天。抬頭看不到半點星,月光很溫柔,但也讓人迷惘。

紀念有些慌神,突然間她似乎看到了那段已被遺失的過往,可是它的臉那樣模糊,模糊得隻剩下幾個零散的片段。或許,她隻需仔細一想,它就會完完整整地呈現在她麵前。可是她卻不願意想了,既然是她心中的坎,何必急著想起來……

回到宿舍,紀念仍覺得頭昏沉沉的,不等寧萌從田靜那裏回來盤問她,她就洗漱上了床。

這一覺睡得頗為不安,因為她做了個冗長的夢,算不上噩夢,卻很壓抑。

她夢到自己和沈慕清,還有一群父親的學生在校園周邊的林蔭路上走著,是一個夏季的晚上,夜朗星稀,涼風習習。大約是剛吃過晚飯,一行人邊走邊說笑,紀念就在沈慕清身邊,他好像喝了些酒,比平時健談許多。他給同門們講著幾次項目的有趣經曆,眾人你一句我一句,氣氛輕鬆融洽。可是突然間,紀念口袋裏的手機響了,她心裏一緊,低頭去摸手機,趁著眾人不在意,她悄悄把手機設置成了靜音,然而再一抬頭,周遭的一切都變了,她突然置身於一個教室中,似乎是正在考試,監考老師看到她低頭玩手機,氣憤地將她趕出了考場。

她站在教室外的走廊裏不安地徘徊,突然間意識到這周圍似乎隻有這麽一間教室,而這間教室的對麵有兩間屋子,兩間屋子的大門都緊閉著,紀念看到其中一間的門上寫著“紀明教授”,而旁邊一間寫著“研究生辦公室”。想不到父親在這附近,那她可以去找他求情,說不準監考老師會看在父親的分上放她一馬。

當她看到警察時,還在夢境中的她都分明感到有森森寒氣由腳底慢慢升起,逐漸籠罩她的周身。

果然,她看到父親蒼白的臉,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他。

紀念倏地從**坐了起來……

原來是個夢,可又不全是夢。

天已經大亮,溫暖的日光穿過不太厚重的淺色窗簾,充斥在整個房間中,隔壁**的寧萌沒什麽睡相地繼續睡著,這一切讓她稍稍心安。

她疲憊地撫了一下臉,不由自主地回想著剛才的夢。

沈慕清從父親的辦公室出來後,父親就去世了,這說明什麽呢?紀念試圖告訴自己這隻是個荒誕不羈的夢,但是母親怨懟的眼神和周穎諱莫如深的語氣都讓她心中隱隱不安。

難道說,沈慕清對父親的去世負有間接責任?

頭痛欲裂,她不願多想,或許可以去問問當年了解情況的人。

她翻了個身下床,寧萌聽到了動靜,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怎麽這麽早?”

“不早了,都上午十點多了。”

“可今天是周末。”

“那你不用去做家教嗎?”

“早不做了……”話說到一半,寧萌突然坐了起來,“你說什麽?”

“你阿姨家那個小姑娘,你不是每周都要去給她補數學嗎?”

寧萌的表情漸漸由震驚變成了驚喜,她連滾帶爬地下了床,看著紀念說:“你再說一遍!”

紀念不明所以:“你發什麽神經啊?你每周不都是先去蹭頓中午飯,然後給那孩子補兩個小時課嗎?”

寧萌幾乎是喜極而泣,猛地抱住紀念:“寶寶,你終於想起我了!”

紀念的身子微微一僵,她也沒有意識到,她竟然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寧萌說:“你還記起了什麽?”

紀念不知從何說起。

寧萌幹脆提問:“我叫什麽?”

紀念無語:“寧萌啊。”

“我老家哪裏的?”

“隔壁C城。”

“我什麽星座?”

紀念猶豫了一下:“天蠍?”

“算你有點良心!那我愛吃什麽?”

“你有不愛吃的嗎?”

寧萌聞言,幾乎要喜極而泣:“親愛的,你真的都想起來了!”

紀念搖了搖頭:“也不全是。”

比如,她和沈慕清的事情——她曾經是否真的愛過他,他當年對她究竟是什麽樣的感情,以及他和她父親的死到底有沒有關係……她一點都想不起來。

不過這是一個好的開始。紀念說:“既然記憶開始恢複了,其他零零散散的也都會想起來吧。”

“是啊是啊,哪能一下子都想起來,你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寧萌仔細瞧了她一眼,“對了,昨晚你是不是沒睡好啊?我聽你做夢好像在哭。”

“嗯,你看你臉色也不好,嘴唇都泛白。”

紀念又想到醒來前的那個夢,那種陰森森的壓抑感還縈繞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