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有多少齷齪勾當
她終於走出了自己的小世界,認真地和除了自己之外的人開始了交往,可是……可是為什麽自己會覺得寂寞?因為從此後再也不是她的唯一了麽……
龍千秋滿頭大汗地往家裏跑,天氣太熱了,偏偏他又是個愛好運動的熱血陽光少年,不動兩下就渾身不舒服。剛進家門,他就甩開背包,將鞋子踢到一邊,抓過小保姆遞過的水仰頭一飲而盡。平常這個時候一邊會響起龍在天恨鐵不成鋼的怒吼,但是今天家裏卻莫名地安靜。龍千秋有點賤骨頭地不適應,抹了把嘴,他光著腳抖著T恤邁進客廳。
不出所料,龍在天正坐在沙發上,但卻不像平時那樣被他吵得聳著眉頭翻看報紙,而是鎖眉凝神在想些什麽。看到散漫的龍千秋,龍在天對麵的男人儒雅的一笑,用沒有起伏的溫和音調說:“龍總,好好考慮一下我剛才的提議,我先告辭了。”
男人走過龍千秋身邊時,特意停了兩秒,微微打量了一下他。龍千秋沒什麽情緒地回看過去,男人笑了笑,很從容地轉身離去。側了側臉,龍千秋吸了吸鼻子,這男人好像在哪裏見過……
“老頭,那個人是誰啊?”
正沉浸在思考中的龍在天沒有抬頭,隻下意識地回答:“莫氏董事莫英。”
莫英……哦,不是莫顏那小子的老爸嗎,怪不得看起來這麽眼熟,那溫和卻沒什麽溫度的眼神真讓人不舒服。
“梅姨,切塊西瓜給我!”
龍在天終於在龍千秋清亮的一嗓子中回了神,看到對麵挽著褲腿滿身大汗靠在一邊扇風的兒子,龍在天的火氣“噌”地就冒了上來,“我說過多少次了,龍家人要有龍家人的氣質,你看看你這死樣子,又欠抽了!”
龍千秋皮被抽厚了,也不管龍在天一掃沉穩的暴戾,死皮賴臉地繼續揮爪,“西瓜西瓜!”
氣質?那是什麽東西?老頭罵他的猙獰樣子又有什麽氣質可言!還說他!嘁!
龍在天剛想抽出在家裏插得無處不在的雞毛撣子,手卻被老婆榮曼一把按住,轉而塞進了一塊西瓜。
“老媽,謝啦!”龍千秋接過榮曼隨後遞過的西瓜,也不看龍在天秒殺的眼神,低頭哼哧哼哧就猛吃了起來。
“莫英來這裏幹嗎?”吐瓜子的間隙,龍千秋含糊不清地問了句。
榮曼擦擦龍在天因為按捺火氣而捏出的西瓜汁,事不關己地說:“還能說什麽,來跟你爸談合作案唄。”
“不是說老頭要跟孔氏合作麽?”
“聽說孔氏最近出了不少問題,資金都開始短缺了,莫氏趕緊就給你爸提供了另一個合作方案,好像條件比孔氏還要優厚。”
莫氏和孔氏不是世交麽?那麽惹人厭的孔不離好像也駭人聽聞地隻對莫顏好,雖然商場上沒有朋友,但怎麽感覺都有點落井下石的感覺……龍千秋聳聳眉,絲毫沒注意到下巴的西瓜汁開始一滴一滴地落在沙發淡藍色的絲絨套上。龍在天閉了閉眼,深呼吸又深呼吸,最後終於忍無可忍地推開榮曼,拿起一旁的雞毛撣子就抽向了龍千秋。
龍千秋隻感到一陣勁風襲來,抬眼就看到劈頭蓋臉的雞毛撣子,當下甩開瓜皮撒開腳丫子就朝一邊狂奔。這老頭子火氣太旺了,吃個西瓜都會遭到他的暗算!他又沒搶他的西瓜!冰箱裏不知道有多少呢!
還好龍在天不知道龍千秋的想法,不然保不準就氣得吐血。雖然這幾年龍天集團聲勢日益擴大,可在業內大家都說他龍天集團是不折不扣的暴發戶,於是他學著讓員工、傭人、家族提高素質培養氣質,可偏偏離自己最近的兒子完全沒有感染到一點點所謂的氣質,吃個西瓜都可以跟流口水一樣綿延千裏,白白浪費了那副讓人豔羨的看起來就很貴公子的皮囊,欠抽得很!
榮曼邊笑邊收拾一邊的瓜皮,要不是手上沒空,她恐怕還要高興地拍拍手。從小到大,龍千秋就被龍在天追得滿屋子亂竄,一大一小橫衝直撞的樣子可愛得讓她覺得仿佛養了兩個孩子。
真是活潑的父子啊!
龍千秋淚流滿麵。麵對一直沉浸在自己臆想中的榮曼,他真想仰天長嘯:“老媽!老頭子是真的想置我於死地啊!”
孔泰然近段時間身體完全地超負荷運轉,本來以為過兩天就好的病硬是被他越拖越嚴重。孔不離一聲不響地看著,擔心得要死卻還裝作若無其事。孔家父女像是怕觸碰禁忌一樣,回到家都隻字不提公司的事情,日子比以前任何一天都要平靜如水,這種表麵的安然一直持續到孔家鬥雞走狗的三叔再次登場。
“二哥,你身體好點沒有啊?”
也許是最近被公事折騰得太厲害了,孔泰然看到孔能出現的那刻,臉色不禁沉了下來,也不避忌一旁的孔不離,聲音冷冷地說:“別繞彎了,有什麽話直說。”
孔能瞄瞄一旁翻著雜誌的孔不離,壓低了聲音,恬著臉笑起來,“二哥啊,最近……我手頭比較緊,你看是不是可以……”
孔不離“啪”地和上雜誌,沒有抬頭地換另一本。孔能嚇了一跳,不禁往孔泰然靠近了幾分。
孔泰然很少生氣,但一生起氣來就是典型的狂怒派,了解了孔能的目的,孔泰然用幾乎能殺死人的冷調說:“我給你的錢還少嗎?你竟然又欠了高利貸?”
孔能腳一軟,也不忌諱孔不離在場,當下就很沒骨氣地跪到孔泰然麵前,“二哥!我知道錯了!本來隻想著小賭一把,誰知道他們聯合起來坑我!我本來是贏了很多的!隻是看別人輸了那麽多不好意思退場!然後不知不覺就輸了……就想著翻本……哪知道越輸越多!二哥,不還錢的話他們會砍掉我的手的!你救救我吧,求求你了二哥!”
孔泰然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在孔能毫無羞恥感地在孔不離麵前對著他磕頭時,他終於忍無可忍的一腳踢開了孔能,多日來的悶火被一並勾了起來,“孔家怎麽出了你這個不學無術的東西!你自己說說我幫你還了多少次高利貸!每次都說改卻從來沒改過!公司現在出了這麽大的問題,你還整天無所事事地跑去賭博,我沒錢給你還貸,他們要怎麽砍你不關我的事!滾!別讓我再見到你!”
除了多年前孔家人侮辱米九時,孔能從未見孔泰然發這麽大的火,當下駭得連磕頭都忘記了,呆呆地跌倒一邊,觸碰到孔不離冷笑的眸子時才反應過來。雖然孔泰然看起來很不好接觸的樣子,但孔能卻比孔家任何一個兄弟都了解他的善良,於是當下咬緊牙死撲過去,想用眼淚讓孔泰然心軟,“二哥啊!隻有你能救我了,你要是不管我的話,我真的會被他們砍死啊!”
“我讓你滾聽到了沒有!滾!”
孔泰然對孔能真是死了心,以前總想著養著他也無所謂,隻要他還是向著孔家就好,現在看來,在他心裏,關心的永遠隻有他自己,孔泰然當下連看都不想看他。
見孔泰然真的對自己死了心,孔能憋著一口氣剛考慮著要不要求求孔不離,就聽見她的聲音充滿嘲弄地說:“二叔,求我也沒用,我巴不得你早點消失掉。”
孔能被刺得一跳,憋屈的心理瞬間反彈,猛然站起,指著孔不離的鼻子就開罵:“你個小賤蹄子,跟你那個太妹媽媽一樣沒教養。你就是恨我們孔家,故意報複我們孔家來的對不對!你就是想殺死孔家的每一個人對不對!看我不宰了你個小賤人!”
咚的一聲,孔能再次倒在地上,身旁滾著一個煙灰缸。
孔泰然眼如寒潭,聲如寒冰,“你再不滾,信不信我宰了你!”
孔能脖子一縮,他是有多蠢,才被小賤人一激又暴露了本性!捂著潺潺流血的額頭,孔能憤恨地瞪了兩眼孔不離,搖晃著跑出了門。
客廳陷入了死寂,孔不離翻雜誌的聲音都顯得過於喧嘩。歎了口氣,孔不離站到孔泰然身邊,按摩他的肩膀說:“爸爸,沒事的,公司會渡過這次難關的,我相信你。”
孔泰然苦笑,“不離,這次事態比較嚴重,搞不好孔氏真的會垮台,我們真的會一無所有。”
果然比她預想中的嚴重。
輕笑幾聲,孔不離顯得特別坦然,“爸爸,就算我們真的會一無所有,那又有什麽關係呢?隻要你帶著媽媽的份兒陪在我身邊就好,其他的對我都不重要。”
“不離,爸爸隻想讓你開開心心地過完這一生,不想你像你媽媽那樣受苦……”
“爸爸,我想媽媽一定沒覺得自己跟你在一起受過苦,你不必擔心,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
黑夜不眠,燈光妖嬈,扭動的人群心懷鬼胎,迷離的城市裏欲望橫生。
被趕出來的孔能包紮好了傷口,一口惡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有求必應的孔泰然也對他翻了臉,想到放高利貸的黑社會大哥,孔能就一陣懼怕。仰頭一口喝掉杯中流轉的麻醉**,嗓子眼湧上的灼燒感讓他一陣目眩。
“孔總好酒量啊!”
孔能眯著朦朧的醉眼回頭,正對上一張溫潤柔和的麵容。冷哼一聲,孔能讓吧台後的調酒師給他又倒了一杯。
溫潤男人也不在乎他的態度,悠然地坐在他旁邊,讓調酒師給他倒了一杯一模一樣的酒,一飲而盡,冷然的眼裏泛起一絲厭惡,“酒雖夠勁,卻完全無法入口啊。”
孔能不理他,又倒一杯喝了起來。
“孔氏財大勢大,貯藏的美酒要多少有多少,身為孔家老三的你,卻隻能喝這種不入流的小酒麽?”
孔能手一頓,雖仍沉默,眼中卻已經開始泛起不甘來。
注意到他的神色,男人讓調酒師給了孔能一杯酒吧最好的酒,“你難道甘心一輩子都看孔泰然的臉色,像今天這樣賭上所有自尊向他伸手要錢,讓他瞧不起嗎?”
“你怎麽知道我今天……”孔能頓住,對孔泰然下跪被他趕出門這事太丟臉,任誰都會難以啟齒。
對上孔能咄咄逼人的目光,男人卻還是溫潤地笑著,“孔泰然沒那麽容易倒的,他還有最後一筆救命的資金,正好可以解你的燃眉之急。”
孔能看看眼前芳香四溢的名酒,還是那句:“你怎麽知道?”
溫潤男人但笑不語。
孔能瞟著瞟著忽然笑起來,端起酒杯,仍是一飲而盡,“好酒!”
溫潤男人知道事已成,揮揮手又讓調酒師斟上一杯,“放心喝,今晚算我的。”
不知道對他恩斷義絕的孔泰然知道這個事實的時候會是怎樣的表情,還有那個目中無人的孔不離,會不會氣得吐血呢?孔能突然有點期待。
“真人不露相啊,莫英!”
全賢仁去德國進修的事情終於定了下來,收到通知的那刻他又叫又跳,風一樣地跑到教室拉起孔不離就翩翩起舞,被孔不離一腳踹翻才歇停下來。不想被人圍觀,孔不離拿起書就離開了教室。
“不離,我要去德國啦!”
“哦。”
“就這樣?你好歹給我個表情啊!”
“……”
“……算了,你側著臉似笑非笑的樣子讓人心慌慌的……”
全賢仁雖然很討人嫌,但從某方麵來說他也是唯一一個毫無芥蒂地欣賞自己的師長。孔不離望望窗外明淨的天空,他將要穿過藍天白雲降落到地球的另一端了,心裏一角莫名有點空落。側過身體,孔不離的手停在了左耳上,兩指一動,一個炫紅色的寶石耳釘就被摘了下來,用紙巾擦拭又擦拭,孔不離才把耳釘遞到全賢仁麵前,“給。”
從未見過孔不離好臉色的全賢仁,被她這一類似贈送禮物的行徑嚇了一跳,“送……送給我的啊?”
那耳釘炫紅得耀眼,光澤流轉,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雖然他知道孔不離家很有錢,可是這出手是不是太大方了點……
“看到你耳朵上那個十字架我就不順眼,以後別戴了。”孔不離把耳釘塞到全賢仁手心,轉身就走。
炫紅的寶石耳釘還帶有她手心的溫熱,她把他當……好朋友了嗎?咧嘴一笑,全賢仁幾個箭步躥到她旁邊,拽著她的手沒臉沒皮地撒嬌說:“送了耳釘也要幫我戴上才有誠意啊!”
“不要拉倒。”孔不離說著就要搶回耳釘。
“給了我就是我的!”
看著全賢仁又驚喜又小心翼翼的樣子,孔不離心頭一暖。緩和了眼裏的凜然,她平靜無波地說:“蹲下。”
那語氣就像訓練自己的小狗,全賢仁哭笑不得地彎下身子,將腦袋湊到孔不離麵前。
身為gay的全賢仁比女生還會保養自己,膚質細膩光滑,配上奪目的炫紅耳釘,竟比孔不離還要合適幾分。
止不住的笑意從嘴邊溢出,鼻子卻不斷泛酸,長臂一伸,全賢仁一把將孔不離摟到懷裏,“我真舍不得走。你脾氣那麽爛,全校除了我沒一個人喜歡你,被人冤枉誤會也不會解釋一句,老是在一邊欠抽冷笑地裝壞人,唯一想對他好的莫顏卻對你的真心不屑一顧,我走了你一個人會有多寂寞啊!”
沒想到最了解自己的人竟是這個同樣討人嫌的死gay男,一瞬間,孔不離也有點被感動了,竟沒有毫不留情地踹開全賢仁。
“兩年後我就回來了,那時你大三,我們還是天才無敵的師生檔!”放開孔不離,多愁善感的全賢仁眼淚都要冒出來了。
孔不離很不適應這種煽情的場麵,隻得板起臉,露出一貫的嘲諷眼神說:“誰想跟你個死gay男師生檔了?你以為我隻有你一個朋友嗎?別把自己想得那麽重要。”
全賢仁不以為意,越笑越歡——沒想到竟然可以看到嘴硬的孔不離為他露出這麽別扭的表情!
文欣悅等了半天沒聽到莫顏的回答,這才發現原本走在身旁的莫顏不知什麽時候落到了身後。他眯著眼睛,一掃平日的儒雅溫潤,表情森冷又惱怒,手上青筋暴起,小說封麵被抓得皺皺巴巴還渾然不覺。
文欣悅心裏咯噔一跳,順著他視線的方向往前一看,才發現讓全校都排斥嫌惡的孔不離和出了名的gay老師全賢仁在大庭廣眾之下毫不顧忌地拉拉扯扯。孔不離雖滿臉厭煩,眼底卻帶著難得一見的笑意,將自己的耳釘摘下戴在了全賢仁的耳朵上,並在全賢仁傻笑的時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全賢仁原本戴著的十字架大力地拋進了一旁的池塘,惹得全賢仁大喊大叫。之後不知道說了什麽,兩人緊緊地抱在了一起,樣子要多親密就有多親密!
那紅寶石耳釘是米九在孔不離六歲的時候當生日禮物送給她的,那時為了幫她打耳洞,米九簡直使出了渾身解數。最後,還是莫顏答應跟她一起打耳洞,孔不離才克服了洞穿耳朵的恐懼。孔不離收到紅寶石耳釘的時候,莫顏也收到了一副一模一樣的耳釘。隻是他從來沒戴過,而孔不離卻一直戴到了現在,讓他感覺那紅寶石幾乎是孔不離身體的一部分!
她竟然將那麽珍貴的耳釘給了全賢仁一個!
莫顏摸了摸耳垂,耳洞早已愈合,正中隻有一個小小米粒一樣東西橫亙。
文欣悅發現莫顏和孔不離之間有種很微妙的感應,無論身在何方,似乎都能感受到對方的存在。就像現在,當莫顏看向孔不離的時候,孔不離沒有任何征兆地就轉過了臉,四目相對,文欣悅突然心慌地發現沒有了自己的存在!
衝全賢仁揮揮手,孔不離笑得粲然地走向了莫顏。
莫顏一言不發地將小說塞給文欣悅轉身就走,文欣悅正想跟上去,卻看到孔不離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文欣悅定在原地,好像完全被隔離到了另一個世界……
嘴巴抿緊,眉頭緊鎖,莫顏一片冰霜的臉上哪還有一絲溫潤可言。
孔不離歪頭瞅了他兩眼——為什麽他每次見到自己都是這麽一種眼不見為淨的表情呢?
見孔不離半晌不說話,莫顏斜眼瞟了一下孔不離一邊空著的耳朵,“你把九姨送你的耳釘給別人了。”
“嗯。”自然而然沒有一絲不舍的語氣。
“你怎麽可以把那麽重要的東西隨便就送給別人!”莫顏的語氣透出一股惱怒。你怎麽可以把擁有我們共同記憶的耳釘送給別人!
孔不離停下,表情似笑非笑,“那麽重要的東西,你不也從來沒戴過嗎?”
莫顏語塞,是啊,這麽重要的東西,為什麽自己從來不戴呢?是怕掉?顯然不是。那是怕弄壞?那麽珍貴的寶石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壞!那是為什麽……默了半晌,莫顏突然想起壁櫃裏那件紅格子襯衫。
“可是你也不該給他那樣的人啊!”
“他是我的朋友。”
徹底愣住,莫顏像被什麽擊中了一樣,腦裏嗡嗡作響。
朋友……
她說全賢仁是她的朋友!
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啊!她終於走出了自己的小世界,認真地和除了自己之外的人開始了交往,可是……可是為什麽自己會覺得寂寞呢?因為從此後再也不是她的唯一了麽……
龍千秋揉著被龍在天抽青的胳膊,齜牙咧嘴地抽著氣,竟然一點也不影響美豔的形象。陽光傾瀉而下,他白皙的皮膚在耀眼的華彩中閃著一股半透明的光暈,豔澤的嘴巴一吧嗒,竟讓路過的同學被**得滿臉通紅。這個人間禍害毫無意識地絢爛了一路,轉彎就看到站在前邊沉默不語的兩人。孔不離時不時地瞄瞄天空,眼神放空的樣子好像什麽也不能吸引住視線。莫顏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隻是偶爾瞟兩眼身邊不言不語的女孩,表情又別扭又多情。
突然想到莫英那張溫潤卻沒有溫度的笑臉,麵前的這兩人之後會怎樣呢?龍千秋甩甩胳膊,“嘁”了一聲,自從注意到了,就好像經常碰到孔不離,那麽討人厭的家夥,誰管她會怎麽樣啊!無聊!
嘴角上揚,孔不離學著孔泰然的模樣盡量平和冷靜地笑,眼裏卻是止不住的冷然嘲諷,“可悲的妒忌!”
孔不離見莫顏沉默不語,揉揉微紅的短發,朝他點點頭便率先往校門走去。
半路上碰到了之前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嘴欠三人組”——自從孔氏傳出內部危機後,這三人起初還將信將疑地繼續對孔不離諂媚著,後來越傳越逼真,連報紙上都開始大肆宣揚孔氏已經開始無力阻止這場危機的擴大,而且也沒看到孔氏做出有效的措施,內部危機一步一步明朗化地呈現在眾人麵前,就好像在冥冥中有人操縱這一切一樣,讓孔氏補了西牆顧不上東牆。
雖然孔不離還是那副目中無人的死樣子,但是卻也真的沒有像以前一樣閑得發慌,時不時去修理一兩個看上去不順眼的人。這個把心事藏得很深的家夥,肯定是真有其事才會這麽消停的。
隨著日子推移,三人也漸漸堅定了這種猜測,於是再也不想委屈自己去迎合女霸王的口味,顯出反抗的情緒,見孔不離也沒對這種逆反有什麽反應,更是確定了了傳言的真實信。而現在,三人更是完全想脫離孔不離的“桎梏”,翻身回擊。
一向最瑟縮的徐麗第一個衝到前麵攔住了孔不離,“哎喲,竟然跟那個死gay摟摟抱抱,你是有多饑渴啊?”
孔不離皺了皺眉頭,沒有心情跟這種小角色糾纏。
見徐麗衝鋒陷陣,一向最愛出風頭的李香香自然也不甘被落後,仗著個高,故意彎腰打量著瘦瘦的孔不離。她一直都覺得她那囂張炫紅的寶石耳釘礙眼得很,現在不見了一個反而覺得更突兀,“我看你是被莫顏拒絕多了,又被龍千秋損到不行,所以找死gay慰藉吧!”
“你們太低估不離了,以她的實力,肯定是玩膩了莫顏,轉而想嚐嚐死gay的味道!”
本來她們左一句“死gay”右一句“死gay”已經讓不想搭理的孔不離開始不爽,這下又扯到她心中的禁忌——莫顏,她的招牌冷笑瞬間凝聚到了眼底。抬頭,微紅的短發被風揚起,右耳炫紅的耳釘配合氣勢一般,在陽光下陰冷地閃起來,“怎麽?想要自立門戶隨便踩人了?”
三人被她的凜冽所懾,又顧忌孔氏危機的真假,最前麵的徐麗說話不禁也有點磕巴起來,“什……什麽踩人了!你平時欺負我們還少嗎!”
“所以呢?”孔不離微揚起下巴,眯起的眼睛冷光四溢。
三人見多了她這種發怒前的陰冷,當下開始猶豫起來,甚至開始懊惱自己怎麽這麽不長腦子的來挑釁她。就算外麵的傳言是真的,那些問題也有可能在近期內被解決,要是孔氏到頭來一點事也沒有,那有事的就是她們了!
“沒事最好不要惹我。”
孔不離推開擋在麵前徐麗,森然的聲音讓三人不禁都開始冒起了冷汗。
坐在車裏看到這一切的孔泰然心髒驟然一縮,嘴裏泛起一陣苦味,卻在孔不離走過來時又換上了燦爛的笑臉,“不離。”
“爸爸,你怎麽來了?”孔不離一掃剛才的陰冷表情,眼神清澈。
“事情辦完了,就順路來接你回家。你跟那些女孩說什麽呢?”
孔不離為不可查地皺了皺眉,很粲然地說:“沒什麽,她們想邀我逛街,太熱了,我不想去。”
孔泰然“哦”了一聲,心裏越發難受起來。
吃晚飯的時候,孔泰然發現幾乎成為孔不離身體一部分的紅寶石耳釘不見了一個,一問之下才知道她送給了導師,也是除莫顏之外的另一個朋友。
放下筷子,孔不離擦了擦嘴巴,“爸爸,飯也吃完了,你想說什麽?”
孔泰然笑著搖搖頭,還真的是什麽也瞞不過他這個獨生女。歎了口氣,孔泰然用平和的語氣說:“不離,挽救公司的最大一筆資金被孔能拿走了。”
“拿走?”
“他冒充我的名義說是提錢簽約,結果將錢全部轉入了海外的賬戶,現在已經找不到他的人了。”
“他怎麽可能那麽容易轉賬!”
“還記得我的助理管錦嗎?在我重病的時候,他讓我簽署了很多權力移交的文件,其中有一份就是提取這筆錢的憑證。”
“……爸爸……”
“是我太輕信別人了,以為真心待人就能換取別人的真心……太可笑了!”
孔泰然的笑容蒼白而酸楚,自責和被背叛的心痛混合在一起,但他卻隻露出了一個無力的平和微笑。孔不離看得一陣心痛,咬了半天嘴唇,才說:“有什麽辦法可以挽救嗎?”
孔泰然搖搖頭,“資金無法周轉,原本已經有合作意向的公司紛紛撤資,機密文件泄露,股價狂跌,我手上的大部分股票被孔能賤賣,所有能說的上話的董事們全都緘口不言,商業夥伴不落井下石已經很不錯了。唯一能幫忙的可能隻有莫家了,可是卻……”孔泰然說著說著又笑了,笑得孔不離一陣心驚。
“不離,現在我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盡管很想表現出頂天立地的無所不能,但眼中的血絲還是泄露了孔泰然的疲憊與憔悴。
孔不離不想讓已經體力透支的孔泰然擔心,於是強裝出和孔泰然一樣平和的表情,很安靜地上了樓。一回到房間,孔不離就鬆開了繃緊的弦一般,開始大口地喘著氣。
這就像一場完美的陰謀,每一步的發展都像事先設計好的!
孔泰然被最親近的人背叛和暗算了!
雄霸一方的孔氏集團竟然內憂外患到這個地步,接連的狀況讓所有的對策都成了徒然,還有什麽是比身邊潛伏的豺狼更讓人難以設防的?!
孔氏真的要完了!
接連幾天的財經版頭條都是孔氏內憂外患的報道,聽著周圍幸災樂禍的竊竊私語,莫顏合上報紙,將那些竊笑一一瞪了回去。
站在窗邊,她喜歡的天空還是那麽藍,她有多久沒來找自己了?
低下頭,莫顏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樓下仰起臉看過來的孔不離,陽光在她眼裏閃閃爍爍,波光瀲灩,那麽純淨又那麽哀傷。他暗暗下決定,等下一定要像她一樣回以一笑。他的嘴角都開始慢慢上揚,她卻沒有像平時一樣朝他粲然一笑,反而是定了兩秒後便錯開了眼神,讓他的笑突然無處可去,僵在嘴邊成了一個落寞的表情。
其實很多事想想也就明白了,隻是孔不離不願去承認。孔氏出了這麽多的問題,莫氏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句話。想起孔泰然曾經說不管出了什麽事還有他這一輩子最好的朋友莫英,想起孔泰然被背叛之後隻是平和地笑,想起孔泰然那句沒說完的“唯一能幫忙的可能隻有莫家了,可是卻……”,孔不離連看向莫顏的眼神都開始無法平靜下來。
琢磨了幾天,孔不離還是蹺課來到了莫家的大院外。莫家夫婦難得無所事事地待在家裏,悠然品著咖啡,好像特意等著孔家人出現一樣。
看到來人是孔不離,鄭筠再也不想掩飾內心的厭惡,很不耐煩地掃了她兩眼,便徑自離開了客廳。沒人讓孔不離坐,孔不離也不覺尷尬地站在一邊。
“莫叔叔,你能幫幫爸爸嗎?”知道鄭筠不想理她,孔不離也不自討沒趣,直接切入主題地跟當家人說明了來意。
莫英恍若未聞地繼續翻看著手中的報紙,好像那是一塊藏寶圖一樣,不斷反複地研究。直到孔不離站到腳軟,他才裝作恍然大悟地放下報紙,“啊,不離來了啊。”
這種表現無疑是在傳遞一種信息。孔不離慢慢眯起了眼睛。
莫英看到那雙跟孔泰然無比相似的犀利雙眸,表情不自覺也冷了起來,“商場是最忌樹敵,孔泰然卻得罪了無數人,讓無數人想看他落馬,現在誰都不肯幫忙也是咎由自取。”
孔不離的心開始慢慢涼下來,“可是爸爸並沒有對不起你。”
“沒有對不起我?”莫英哈哈大笑起來,“自從孔氏成立開始,有孔氏的地方莫氏就永遠屈居第二!所有企業的合作或是巴結的對象首選就是孔氏,我莫氏哪點比孔氏差?為什麽孔泰然那種人人恨不得他落馬的家夥卻可以將生意做得如此風生水起!”
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孔不離還是覺得詫異。以前鄭筠即使掩藏得完美無缺,孔不離還是感受得到自己不受待見,可是即使現在莫英瘋狂得一掃儒雅和溫潤,用看臭蟲一樣的眼神盯著她,她那時卻無法看出他對自己有一星半點的憎惡,這是何等的心機啊!
被最想提拔的助理背叛,被親弟弟在背後暗捅一刀,被最信任的朋友陷害,孔泰然的心裏到底壓下了多少痛苦,才能朝她露出那麽平和淡然的笑容!
想起孔泰然鼓勵她去北京領獎時說,出了什麽事會有莫英幫助,孔不離突然覺得無比諷刺,覺得自己站在莫英麵前請求幫助是她迄今為止做過的最傻的事情。不!也許是這一生最愚蠢的事!
孔泰然明明已經用欲言又止說明了一切,她為什麽還要過來自取其辱,尋求一個答案?她現在最應該做的,是陪在被人傷得千瘡百孔的孔泰然身邊,告訴他,即使全世界都背叛了他,她還是會挺他到底!
嘴角上揚,孔不離學著孔泰然的模樣盡量平和冷靜地笑,眼裏卻是止不住的冷然嘲諷,“可悲的妒忌!”
“妒忌?你說我妒忌?可笑!真是太可笑了!現在我是贏家,你們孔氏完蛋了!徹底完蛋了!”
看著眼前近乎瘋狂的人,孔不離徹底笑出了聲,“莫英,你要不是妒忌,為什麽還會使出這種卑鄙手段陷害爸爸?你是沒自信,你沒自信能贏爸爸!輸的是你!”
“滾!”被戳中痛處的莫英一陣咆哮。
孔不離冷笑兩聲,大步離開了莫家涼爽到近乎寒冷的客廳。剛走出大門就遇到迎麵走來的莫顏,他的臉被太陽曬得有點紅,看到滿臉森然的孔不離,不自然地愣了愣,剛想張口說話,卻發現孔不離看都沒看他一眼,毫不留戀地擦肩而過,他轉身時還能看到她眼裏散不盡的強烈嘲諷……
一出生我們就在一起,爸媽都說第一次將我們擺在一起照相的時候,我抓著你的小手,“咯咯咯”地笑個不停,你掙了幾下都沒掙開,癟著小嘴一臉的不情不願。
上幼稚園的時候,我整天在你身邊轉,所有的小朋友都有些怕我,隻有你一直在我身邊,雖然總是一臉別扭,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上小學的時候,我開始漸漸被人孤立,你仍然是最受歡迎的好孩子。你開始煩我,但卻還是會在我受欺負的時候第一個跳出來,緊緊握住我的手。
升上初中了,我越來越尖銳,誰惹我就一定沒好下場。你漸漸討厭別人把你和我聯係在一起,單獨接觸的時候也總是大小聲地說我的行徑太乖張過分……但每次轉身,我總可以看到你藏匿的身影。
然後是高中,我鋒芒畢露,大家都叫我“小霸王”,尤其對那些喜歡你的女孩子,我總是過分到讓你厭惡得不行。你越來越多地混在自己的小群體裏麵,總是笑得那麽開心和溫和;我開始不再纏著你,坐上了接送的私家車。但車每次駛過你身旁的時候,我總是可以對上你看過來的目光。
終於到了大學,我完全成了眾人避之不及的瘟疫。因為我的緣故,也沒有多少女孩子敢太接近你。你開始見到我就皺眉頭,更多的時候是避而不見,幾乎沒怎麽對我笑過。我已經習慣私家車內寂寞的空間,越來越少地去找你,你開始保護身邊的人,以免遭受我的欺負……我想,以後要少給你惹麻煩,少出現在你的麵前,讓你有個自己想要的清淨世界……
而現在,我已經完全不知道能為你做什麽了……
翻著手中的相冊,孔不離眼中的光明明滅滅,在合上相冊的時候,終於黯淡下去。
盤腿坐在白色的地毯上,撫了撫相冊略顯陳舊的外殼,孔不離頓了兩秒,拿起旁邊矮幾上的杯子喝了兩口水,卻被嗆得狠咳了起來。
我們認識了十八年,所有的歲月卻填不滿一本相冊。
孔不離盯著相冊封麵,裏麵有關大學的那一段是空白。事實上,莫顏很不喜歡照相,尤其是跟她照相。輕籲了一口氣,放下相冊,孔不離一抬頭就對上了孔泰然擔憂中混合著歉疚的眼神。
似乎是探究到了孔泰然的想法,孔不離若無其事地站起身,繼續收拾攤在**的衣物。
因為孔能的雪上加霜,再加上莫英無處不在的從中作梗,已然舉步維艱的孔氏不堪重負,在理順一切之後,孔泰然終於無力回天。相對一個內部資金短缺支離破碎的孔氏,對於生意人來說,明白人都不敢得罪已然是龍頭老大的莫氏。
孔泰然坐在一邊,連日的操勞讓他瘦了一圈,咳嗽斷斷續續地一直沒有好徹底。
“爸爸,我馬上就收拾好了,隨時都可以走的。”
孔泰然傾盡所有,連現在棲身的房子都要在幾天後轉交給買家,卻還是無法彌補因管錦的背叛和孔能轉移資產所造成的損失和債務。當真是一夜之間,從一個萬眾矚目的商業精英淪落為一無所有的窮光蛋。
“爸爸,”孔不離收拾好最後一件衣服,聲音很輕,“公司倒了沒關係,我們至少還有彼此,如果連爸爸都倒下了,那我就真的什麽也沒有了。”
孔泰然一愣。是啊,他在遭受了最信任的下屬、最接近的親人、最信任的朋友的接連背叛還沒倒下的原因,不就是他還有個即使全世界都背叛也會對他不離不棄的女兒嗎?自己不也正是因為看到了由於孔氏的垮台,孔不離遭受同學報複的場麵,才決定要遠走他鄉東山再起,讓她能抬頭挺胸肆無忌憚地生活嗎!可是現在竟然是他一臉沮喪,讓原本想保護的人反過來擔心他,自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不經摔了?
嗬嗬一笑,孔泰然又恢複了一貫泰然自若的狀態,雲淡風輕地笑著說:“爸爸怎麽可能會倒下,我們隻是暫時離開這裏,總有一天會再回來的。”
“嗯。”孔不離也笑起來。對孔泰然的話,她從未質疑過。如果說莫顏曾經是她某種概念上的希望,那孔泰然就是那巋然屹立的信仰。
瞄瞄孔不離手邊的相冊,孔泰然暗自歎了口氣,“不離,這次的事情雖然是莫氏一手策劃,不過,我相信小顏是毫不知情的。”
“……”
似乎是又觸動了心事,孔泰然的麵容突然變得黯然又憔悴,“也許是當年太得誌了,竟絲毫沒體會到莫英的心情。他從小就被束縛太多,連結婚對象都由不得自己,雖然婚後跟鄭筠慢慢培養起了感情,但我卻知道他始終是很向往我和小九這樣的愛情。當年成立孔氏也多虧了他幫了不少忙。似乎是成功來得太容易,於是我接人待物越發的肆意妄為,這些都越發地讓莫英羨慕,也讓他越發地厭惡自己無趣的人生……我竟然一直都沒有發現,自己竟是他痛苦的根源……”
孔泰然知道孔不離愛憎分明的個性,也不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轉移話題說:“去跟小顏道個別吧。”
見孔不離沒什麽反應,歎了口氣,拍拍她的肩膀走了出去。
看向一邊的相冊,孔不離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