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我們算是摯交嗎
莫顏不知道為什麽感到難受。繞過影子,他一步跨到了孔不離身邊,轉頭看看,兩個影子緊緊地挨在一起,再也看不到剛才的那種寂寞。
莫顏夢到了很久以前。當他和孔不離還是四五歲的時候,上的是同一家幼兒園。
莫顏知道他在做夢,可是他卻不願意醒來,想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一個長得像洋娃娃的小女孩朝自己跑過來,她是幼兒園最可愛的萌兒。所有的人都很喜歡她,連守門的凶惡大狗都喜歡親近她,可自己卻不太喜歡。可愛歸可愛,他實在受不了萌兒的嬌氣,稍有不順就隻會癟著嘴巴一個勁地哭,因為可愛所以誰也不在意,老是幫她解決事情,久而久之,一遇到問題她就隻會哭,什麽也不會做。莫顏看到她癟嘴比見到孔不離欺負別人的時候還煩。
此時她站在自己麵前,仰起紅撲撲的小臉蛋,扭捏了半天終於開了口:“莫顏……我……我喜歡你!”
莫顏一愣神,很快就反應過來,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喜歡這個可愛的女孩,可不知道怎麽說才能不惹她哭,他最煩女孩子哭了!
正在左右為難,一個小人兒突然蹦了出來,兩根衝天的辮子,配上一貫不苟言笑的凶巴巴樣子,立刻嚇得萌兒後退了兩步,“你不準喜歡阿顏!滾開!”
平常誰對萌兒都是寵愛有加,就算她蠻不講理的時候,隻要撒撒嬌或者是癟癟嘴,別人都會讓著她,她哪裏見過這種恨不得扒了自己皮的人,當下便被嚇得哇哇大哭。可小人兒根本懶得照顧她情緒,反而狠狠推了她一把。小人兒搖晃著兩條衝天辮,摟過莫顏就朝他白嫩的臉蛋上狠狠地親了一口,然後像個小大人一樣,朝著所有小朋友喊道:“你們誰也不準喜歡阿顏!阿顏是我的!知道了嗎?!”
“孔不離,你又欺負小朋友了!怎麽這麽不聽話呢?”
兩個女老師慌亂地跑進來,一個忙著安撫哭得天昏地暗的萌兒,一個牽著孔不離出去,準備給她上上“思想教育課”。出門的那刻,孔不離搖晃著衝天辮轉過臉朝莫顏粲然一笑,那笑容又純真又明媚,好像最讓小朋友難過的“批評”對她來說不值一提。
眼睛突然睜開,莫顏一陣茫然。夜光鍾指向三點,離天亮還早著呢。怎麽夢到那麽久之前的事情了?腦海裏一直回旋著夢中孔不離那句“阿顏是我的”,莫顏用胳膊蓋住雙眼,過了會又摸了摸臉,那是被孔不離親過的地方。那時她親得好用力,莫顏到現在還記得臉蛋上傳出的巨大的“啵”聲和濕濕的口水,當時他被親蒙了,都忘了抹一把,被小朋友們嘲笑了好久……不過好像自那之後,真的再也沒有女孩子纏著自己了,少了不知道多少麻煩。
這麽想著,他們好像從小到大上的都是同一所學校,開始的時候還在一個班級,後來就分開了。
是為什麽分開的呢?
好像是為了跟她劃清界限吧……
為什麽要跟她劃清界限?
她不是個討人喜歡的家夥……是啊,她從小就是一個不討人喜歡的家夥,所有人都不願意跟她玩……可是自己不討厭她啊,那為什麽要跟她劃清界限呢?
想了又想,莫顏手一抬,不小心碰到了台燈的開關,柔和的燈光立即灑滿了房間的每個角落。莫顏閉閉眼睛,好一會兒才適應了光線,睜開眼睛就看到了未關好的壁櫃,正中掛著一件紅格子襯衫。他很喜歡格子衫,但是自上高中後就再也沒穿了。
格子!對了!
在高中之前,他和孔不離都是一個班的,卻在高中後再也沒在一個班級待過。記得初三那年剛入秋,他換上剛買的紅格子襯衫,來到學校後發現孔不離也穿著跟他一模一樣的襯衫。那天所有看到他們的人都揶揄他們是小情侶,說莫顏是小白臉是妻管嚴是孔不離的小跟班。莫顏一氣之下跑到孔不離麵前,將襯衫脫下來甩到孔不離腳下,說:“要穿你自己穿,以後我再也不穿格子了!”
從那以後他真的再也沒有穿過格子,可孔不離也沒再穿過了。
之後升了高中,她沒有再和他在一個班,剛開始他還有點犯賤地不適應,之後發現她還是朝自己粲然地笑,燦爛得和以前分毫不差,於是他又安心了,並且發現她不在身邊也挺好的,起碼沒有人再因為她的關係而不敢靠近自己。可莫顏忽略了,他離開了孔不離,她就真真正正一個人了……
自從那天吼了她之後,她一連幾天都沒有出現,是因為生自己的氣嗎?要不要給她個電話?可是現在是淩晨三點鍾,誰會在這個時間打電話?算了,還是等天亮再說吧,睡覺!莫顏卷過被子,翻來覆去了一個多小時還是睡不著。等到天亮的時候,那種想打電話的衝動已經被漸漸衝淡,黑著眼圈的莫顏甚至有些搞不清楚在淩晨為什麽那麽迫切地想要聯係孔不離。看看時鍾,竟然已經十點了,現在起床正好趕上三四節課。
心情陰鬱地來到學校,不遠處停著一輛熟悉的私家車,莫顏突然精神一振,連他自己也沒發現自己的心情莫名地好轉。他剛踏上樓梯,迎麵就碰上下樓的孔不離。她的頭發短短的有點亂,好像是從米九去世後她就再也沒留過長發了。她不會梳辮子,卻受不了別人碰她的頭,也不喜歡披頭發,所以即使短發造型經常換,卻也再也沒有長過。
“來了啊。”
孔不離看了莫顏一眼,“嗯”了一聲,腳步不停。
莫顏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不知道先說哪句比較好,想要拉住她,卻又收回了手,隻得跟上去說:“課上完了?”
孔不離上午隻有兩節課,一般沒到吃飯的時間的話,她都會四處閑晃,做些讓人討厭的事,或是一個人安靜地呆著,但現在她沒心情去幹那些有的沒的,隻想回家。
“那天……對不起……”
愣了一下,孔不離點點頭,“沒關係,我沒放在心上。”
莫顏看她剛想起來的樣子,心裏不禁又惱火起來。敢情自己在這邊糾結得要死,別人根本就沒把他當回事啊!
“你要回家?”
“嗯,我爸爸病了。你有課吧?快去教室吧。”
莫顏頓住腳步,孔不離沒有回頭。原來她真的沒有放在心上,那他淩晨三點的失眠到底算什麽啊……
司機大叔拉肚子,孔不離隻得靠在車外等他。
那天回去後,龍千秋對莫顏突然的變臉很是好奇,於是就向龍在天問了一些關於米九的事情,這才知道米九身世坎坷,與孔泰然的愛情得不到家族的認可,並且在孔不離八歲的時候就得絕症去世了。孔不離因為米九的身份經常被人嘲笑,為此莫顏也幫她打了不少人。龍在天見他粗神經的兒子難得沉思了起來,於是有些納悶地問:“你是不是跟不離發生了什麽?”
直腸子的龍千秋當時光顧著吃飯沒有反應過來,很自然地接口說:“本來就是事實,幹嗎那麽怕人說,是她自己敏感吧。”
猛然覺得氣氛不對,龍千秋慢慢抬起頭,就看到龍在天黑著臉拿著雞毛撣子站在一邊……
其實龍在天的這頓胖揍是有道理的——事後他問過袁自強孔不離為什麽找他麻煩,袁自強和其他兩人表情都訕訕的,抓抓腦袋說是因為他們說了她媽媽是太妹……虧他還以為是因為自己的緣故,看來自己還真的是自作多情了!想想自己當時的態度,龍千秋有些懊惱,就算是事實,有誰受得了別人帶著輕蔑的語氣嘲笑自己的母親!可……可龍在天下手也太狠了吧,他真的是他的親生兒子嗎?!
遠遠地就看到了低頭不語的孔不離,龍千秋躊躇再躊躇,終於還是一咬牙走了過去。她不對是她的事,他的錯他自己要負責。一段路龍千秋好像走了很久,等走到孔不離麵前時,司機大叔已經跑了回來。
“孔不離,那天的事我也有錯,我不該對你媽媽不敬。”
龍千秋以為孔不離不會踹他兩腳,至少也會瞪他兩眼,但事實卻是,孔不離自始至終連眼也沒抬,像沒有聽到他說話一樣徑自坐進了車,很快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完全被無視了啊!”龍千秋抓抓後腦勺,他這是怎麽了?怎麽還想著跟根本沒有禮貌概念的孔不離道歉?她會在乎這些東西嗎?自己還真是自找沒趣。
孔不離還沒上二樓就聽到孔家的無能老三孔能又急又惱的聲音。
“二哥啊,這次投資關乎孔氏的存亡,你不能跟龍家那小子合作啊,他根本就什麽都不懂!這不是燒錢玩嗎!”
“孔經理,孔總這麽考量一定有他的道理,不然孔氏集團也不可能發展到這麽大規模。我們做下屬的還是聽從指示就好了。”斯文有禮的溫和聲音,孔不離知道那是孔泰然最信任的助手管錦。
“有多少人盯著孔氏倒台你們知不知道?盡管二哥這幾年進退有度,但還是有不少人眼紅。就是因為孔氏發展到今天不容易,要是這麽孤注一擲可就全完了!就是要選我們也應該選跟孔氏差不了多少的莫氏合作啊!”
靠在牆邊的孔不離冷笑,整天吃白飯的孔能應該是最沒有資格說這句話的人。
孔泰然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一直沒有開口。他這場發燒像中邪一樣來得太突然,從來沒怎麽病的人,突然病起來都是讓人措手不及的嚴重,醫生說是積勞成疾。孔泰然年輕的時候為了讓米九過上好日子太拚,落下了不少病根。米九去世後,他又為了讓孔不離毫無後顧之憂地肆意生活,又當爹又當媽地勞心,終於扛不住地生起了大病。
孔不離現在想起幾天前孔泰然高燒不退,人也昏迷不醒的情景,心還止不住地亂跳。她幾天都睡不好覺,要不是今天孔泰然情況好轉了一點,讓她去上學,恐怕她還會一步不離地守在他床邊。
“孔能你先回去吧。”沉默良久的孔泰然開口的第一句就是逐客令。
孔能還想爭辯些什麽,可臉色蒼白的孔泰然揮揮手,明顯不想繼續談下去。孔能瞪了瞪眼,有些氣急敗壞地轉過身,打開門的時候看到靠在一邊的孔不離,見她冷哼了一聲,那似笑非笑的樣子讓他也懶得給她好臉色。這父女倆還真的把他當做隻知道吃白飯的廢物麽?!他一定要證明他們的選擇是錯的!
管錦朝進來的孔不離笑笑,孔不離回應地點點頭。孔泰然部署完後有些疲憊地揉揉太陽穴,“雖然看起來好像跟莫氏合作更合理,但莫氏畢竟是我們最大的競爭對手,而且龍天集團作為商業黑馬,實力不容小覷。他們雖然在T市還隻是剛剛起步,但他們在國外的市場是我們現在的最弱項,跟龍天合作絕對比跟莫氏合作有利可圖。管錦,這件合作案你盯緊點,容不得出半點差錯。”
管錦點點頭,欲言又止,躊躇了一下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地退了出去。
孔不離看看管錦,若有所思地說:“爸爸,以前從沒見你對哪個合作案這麽緊張,很重要嗎?”
孔泰然揉揉孔不離有點亂的頭發——從小孔不離隻讓米九和他碰自己的腦袋,倔強的性格像極了當年瞪著眼睛以一敵十的米九。
“很重要啊。成功的話,孔家就完全坐穩了商業龍頭的位子;失敗的話,不離搞不好就要和爸爸去要飯了!”
孔不離知道孔泰然是在開玩笑,他的能力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孔泰然似乎天生就是生意場上的人,一身的商業才能,在如今這個商業時代簡直是如魚得水,成功似乎是不容置疑的事情。孔不離從來都不覺得有什麽可以難倒孔泰然,他就像泰山一樣在前麵為她遮風擋雨,屹立不倒。
“爸爸,孔氏已經不弱了,幹嗎還要冒這麽大的險呢?”
孔泰然咳嗽了兩聲,接過孔不離遞過來的溫水喝了一口,緩了口氣說:“不離,孔氏遲早是你的,我想讓你的快樂長一點,所以在你接手之前,我盡我所能為你掃除一些障礙,以後你要麵對的比這要殘酷得多。”
孔不離很想說那些都不重要,隻要爸爸好好的,她什麽困難都不怕,可麵對孔泰然霸氣中又帶著慈愛的虛弱笑容,她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再說,就算真的失敗了,還有你莫叔叔幫忙呢,爸爸什麽困難都能克服的。”
孔不離趴在床邊,安心地閉上了眼睛。是啊,就算真的不順,隻要莫叔叔幫忙,以爸爸的才能有什麽不能改變的呢?莫叔叔是爸爸從小一起長大的摯交啊!就像她和阿顏。
她和阿顏真的算是摯交嗎……
孔不離執導的短片在全國大學生影展上得了一等獎,消息一出全校嘩然。
全校沒幾個人不認識孔不離,但大多數人對她的印象都停留在紈絝子弟上,得知她在如此權威的活動中得了一等獎,第一反應不是為她的才華驚歎,竟是會不會是她家買通了評委。
孔不離恐怕是最後一個知道這個消息的人,她已經很多天沒去學校了。看到係樓門口張貼的巨幅海報,孔不離的眼角抽搐又抽搐,最終腦後掛滿無數黑線地跑進了係辦公室。班導也是攝像課老師全賢仁正蹺著二郎腿在那兒削著一顆梨。他是個急性子,偏偏又不會削皮,於是削下一塊皮,便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大口,等他削完那梨也差不多隻剩下核了。這全賢仁說起來也是個怪人,他不像孔不離那樣仗勢欺人,十分平易近人,卻也是全係都排斥的對象。究其原因,全賢仁很坦率地歸結為因為自己是個gay,而且還是個毫不知道羞恥和遮掩的紅果果的gay。
不知道是因為兩人都是全校排斥的對象,還是因為兩人性格太互補,全賢仁和孔不離作為一對師不尊徒不恭的師徒,倒是難得地相處融洽。
此時孔不離不顧周圍老師的側目,一把揪過全賢仁的衣領,火冒三丈地說:“你果然是閑得找抽對吧?那短片是你報上去的吧!”
全賢仁似乎完全習慣了孔不離的這種對待,啃了最後一口梨核,攤攤雙手,一臉無賴地說:“這短片我也有功勞好不好,要不是我你哪拍得出來。”
的確,期中考試的作業就是上交一部自己拍的短片,當時孔不離和長舌三人組分到了一組,可惜三人組根本沒有演技可言,在“卡”了無數次之後,孔不離終於放棄了,讓她們自己愛拍什麽拍什麽,隻是別帶上她的名字。孔不離的性格非常倔強,要麽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本來孔不離是打算不管了的,偏偏一直觀察她的班導全賢仁立刻就為她引薦了別校的幾個戲劇係的學生,完成了她自編自導的期中作業。要說為什麽不引薦自己學校的學生,那當然是……因為本校沒幾個人喜歡這位愛出風頭的gay老師。
全賢仁看著孔不離從前期策劃到後期剪輯製作一手包辦的短片,越看越滿意,於是在去北京的時候順手就交了上去,果然不負他所望地拿了個第一名。
全賢仁繼續露出“有種你咬我啊”的表情,搖晃著腦袋說:“再怎麽說我也是指導老師啊,這下係裏把我們當寶啦!”
“我管他當不當寶,誰在乎啊!”
“我在乎啊!係裏有一個推薦去德國進修的名額啊!這次肯定是我的囊中之物啦!”
孔不離無語地放開他,難怪這麽多人討厭他,在辦公室這麽人多嘴雜的地方他也敢這麽明目張膽地直言不諱。不過也許這正是她願意跟他接觸的原因吧,想到什麽說什麽,從來不會藏著心思,捅你個防不勝防。
“怎樣啊,我的小離離,我們一起去北京領獎吧!”
“要去你自己去!”
“不要哇!!!!!!!!”全賢仁在同仁集體的鄙視中一把抱住了孔不離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裝可憐,“像我們這麽有才華的人,被人妒忌在所難免,如果我們自己都不團結起來,那就真的沒啥混了!”
周圍老師的臉黑了一半,孔不離無可奈何地歎口氣,“全賢仁,你還是承認是我們因為被孤立了吧。”
“不要!死也不承認!他們就是因為妒——忌——啊!!!”
其他老師忍無可忍,陸陸續續地離開了辦公室。孔不離甩開黏在胳膊上的鼻涕蟲,實在是頭痛。短片在全國都很有名的影展上得了一等獎,說不開心那是假的,畢竟是自己的作品得到了肯定,孔不離其實比誰都開心。隻是孔泰然昨晚又開始發起低燒,人昏昏沉沉的滴水未進,這種時候她哪還有心思跑去北京領獎。
莫顏經過孔不離所在的傳播係的時候,果然看到被大家傳得沸沸揚揚的海報。上麵用猩紅的大字寫著“熱烈慶祝編導一班孔不離榮獲第九屆全國大學生影展一等獎”。莫顏不自覺地笑出來。這種感覺很熟悉,小時候孔不離每次考了第一名或是競賽得獎的時候都會出現,比自己獲得這些榮譽的時候還要自豪。
孔不離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莫顏看著這邊笑,那樣子真的像傳說中的青蓮綻放,氣質斐然。有多少年沒看到他對自己笑的樣子了?孔不離已經記不清了,每次她看到的都是他不耐煩的眼神或是嫌棄的轉身,他……這是怎麽了?
孔不離愣了半天剛想上前,一個清麗的影子越過她直奔了過去。
不同於自己倔強的短發,那人擁有活潑的馬尾,在陽光中跳躍著,不斷掃過曲線優美的脖頸,簡單幹淨的裝束更讓她顯得純淨自然。
文欣悅,總是對比出她醜陋陰暗麵的正義少女。
“莫顏,謝謝你借我的CD,真的很好聽呢!”文欣悅朝莫顏揚了揚手中的CD,盒麵的反光刺得孔不離別過了眼。
她沒看到莫顏的表情,隻聽到他帶著笑意的溫和聲音,“不用,我那裏還有很多,你隨時可以借。”
“那我不客氣了哦!我沒什麽閑錢買這些,以後可能要經常麻煩你了!”
“沒關係。”
文欣悅低下頭悄悄紅了臉,沒有看到莫顏眼神越過她直直地看向了站在院係大門口的孔不離。
孔不離瞥開眼睛靜靜地站在那裏,微風撩著她微紅的短發,她的頭頂是紅得誇張的海報和條幅。莫顏突然想起米九去世的時候,她也是這樣挺直背脊抱著米九的遺像,一個人站在高高的追悼台上,冷然地盯向一邊,看上去倔強而又孤獨,讓他忍不住想靠近她……
“不離。”
文欣悅正想說些什麽,耳邊突然劃過莫顏的聲音,那語氣跟平常很不一樣。平常的他都是溫和有禮的,但此刻這個聲音卻像壓抑了什麽似的,透出一股奇異的溫柔。等她抬起頭的時候,莫顏正好與她擦肩而過,原本被他的身影遮擋住的陽光徑直刺下來,讓她的視覺產生了好一會的空白。
但在孔不離的眼裏,卻是另一番景象。
莫顏叫她的聲音仍是一如既往的別別扭扭,剛才看到的笑容倏忽不見,自己對上的又是平時那張表情莫名的臉。她還奇怪他什麽時候會對自己露出那種笑容,原來是給自己身後的文欣悅看的。自作多情真是件尷尬的事情!孔不離這樣想著,又勾起了麵對一切的招牌笑容。
莫顏一看到她這個戰無不勝的笑容就莫名地來氣,那種沒有溫度的樣子像隔絕了所有的一切,讓他覺得即使自己走得再近,也無法靠近她。
輕皺眉頭、眼神不耐、嘴唇輕抿……對啊,這才是給她看的表情,這才是屬於她的表情。
孔不離歪著腦袋打量了一下莫顏,淡藍T恤卡其褲,真的再也沒看到他穿他們兩個都很喜歡的格子衫呢!
“看什麽?”
“沒什麽。”
“我跟你一起回家。”
“啊?”
“去看看孔叔叔,我爸媽已經先過去了,他們讓我等你下課了一起過去。”
“哦,這樣啊。”
這樣啊……
如果不是你爸媽的囑咐,你是不是就不願意跟我一起走了?
“走吧,車在前麵。”
孔不離轉過身,陽光將她的影子拉到腳邊,那個姿態看起來那麽寂寞那麽無奈。莫顏不知道為什麽感到難受。繞過影子,他一步跨到了孔不離身邊,轉頭看看,兩個影子緊緊地挨在一起,再也看不到剛才的那種寂寞。
孔不離萬萬沒有想到,這次短暫的離開,再回來時竟要麵對無法挽救的悲劇。
莫英和鄭筠都沒想到孔泰然一生病竟會如此嚴重,專屬醫生幾乎每隔幾小時就給他量體溫。莫英勸孔泰然住院,孔泰然卻總說自己沒事,說是受不了醫院那味道。其實他們都知道,米九病倒那會兒,孔泰然幾乎是把醫院當成了家,那段回憶太不堪,也難怪他如此排斥醫院。不過還有一點他們沒有猜到,孔泰然不想住院的最大原因其實是因為孔不離。米九住院不僅給他,也給孔不離小小的心靈蒙上了濃重的陰影。他擔心自己一住院,本來就緊張兮兮的孔不離幹脆駐紮在醫院,自己把自己折騰倒。雖然時不時地發熱,但孔泰然清楚自己的身體,他隻是太疲勞了,身體拉警報而已,休整一段時間就應該沒問題了。
看到時不時瞟兩眼孔不離的莫顏,鄭筠的臉色不太好。
孔泰然聽說孔不離的短片得了獎,蒼白的臉上竟奇異地染上兩朵潮紅。他激動地一把推開專屬醫生,拉過孔不離就說:“不離,去北京!回來的時候爸爸絕對好起來去接你!”
莫英是從小看著孔不離長大的,雖然她的性子古古怪怪的,不太招人喜歡,但是他還是能夠感到孔不離對自己的特殊對待,大概是因為他跟孔泰然是世交吧。孔不離說來也奇怪,除了孔泰然和米九,她似乎對孔家的血緣親人都沒什麽感情。說她不通人情世故太冷清吧,偏偏又對自己的兒子熱情過頭,而一向溫文知禮的兒子,卻獨獨對她冷眼相向。
小孩子的心思,真是難猜啊……
莫英也笑得開心,“不離啊,從你小時候我就覺得你聰明,果然是孔泰然的女兒,優秀得讓莫叔叔也羨慕呢。”
莫顏輕輕綻開青蓮般的笑容,像得獎的是自己一樣,自豪又歡喜。這模樣落在鄭筠眼裏,又是一陣皺眉。
“你隻是去北京領個獎,耽誤一下也才兩天,有你莫叔叔和我在,你爸爸不會有事的,不離就不要瞎操心了!”鄭筠的話滴水不漏,讓孔不離找不到擔心的理由。
“去吧,爸爸答應你很快就好起來。”孔泰然摸摸孔不離的腦袋,拂去了她最後一絲擔憂。
孔不離萬萬沒有想到,這次短暫的離開,再回來時竟要麵對無法挽救的悲劇。
坐進離開孔家的房車,鄭筠將手舉到眼前,纖纖玉指比套在上麵雅致的鑽戒還要漂亮,一看就是養尊處優。她左看右看,就像在觀摩一個藝術品,然後用一種事不關己的語氣說:“小顏,以後別跟孔不離走太近。”
莫顏愣了愣,對這句話本能地產生了排斥,“為什麽?”
鄭筠不看莫顏,撫摸著手指,語氣透著寒冷說:“不為什麽,跟孔不離保持距離就是了。”
莫顏非常討厭鄭筠這副故作矜持和高貴的貴婦人模樣,懶得再看她,將目光瞥向車窗外。一排排的路燈像是回憶倒帶似的不斷後退。此刻,孔不離的笑,孔不離的吻,孔不離的沉默,孔不離的孤獨,孔不離的一切,一點點無比清晰地在莫顏眼前展開,他不由驚異,自己竟然在不經意間存貯了這麽多關於孔不離的記憶。
皺起眉頭,莫顏也冷冰冰地回話:“我答應了九姨要好好照顧不離。”
明明是自己生的兒子,從小卻隻和那個下賤的女人親熱,鄭筠終於不再看手指,再難保持大家風範地聳起秀眉,“什麽九姨,她還沒資格讓你這麽稱呼。不過是一個死了的卑賤女人,以後不許你再提起她!”
“媽!”
鄭筠了解兒子的脾氣,知道自己再這麽硬邦邦地說下去,隻會起反作用,於是難得地露出慈母的樣子,想摸摸莫顏的臉蛋,結果卻被他毫不猶豫的躲開。鄭筠瞳孔一縮,明明是自己的兒子,卻隻有那個女人可以這樣撫摸他的臉蛋!心裏是真的動了怒,麵上卻越發慈眉善目,握住莫言的手,鄭筠語重心長地說:“小顏啊,你聽媽一句話,離孔不離遠點。”
莫英聽著他們母子的對話,也一直沒有表示反對。
他們不是孔家的世交嗎?一瞬間,莫顏感覺自己從來也沒認識過父母似的。
下車後,莫顏一言不發地回了房,連晚飯也沒下來吃。
莫英看看莫顏房間的方向,放下了筷子,“那兩個孩子從小一起長大,而且
小顏對不離也一直是那種不好的態度,你這樣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
鄭筠小口地吃著飯菜,直到完全咽下去才帶著淡笑說:“你們男人懂什麽,正是一起長大才麻煩,而且小顏不好的態度才是問題。”
“有什麽問題?”
“你看小顏還對過誰用那種別扭的態度?”
莫英仔細地想了想,還真沒有。莫顏從小就溫文有禮,對誰都是溫和謙讓,隻有對孔不離,他才會完全顛覆形象地生氣、發火甚至咆哮……這麽看來,還真的有那麽點意思。
“因為太過喜愛,反而不知道用哪種態度才好,我們的兒子還是個小孩子啊……”
也許是因為得獎的對象是那個在眾人心目中不可一世的紈絝子弟孔不離,所以當新聞傳播學院將熱烈慶祝的巨大橫幅和海報掛起來後,學校幾乎百分之九十的人都知道了,目中無人的女霸王孔不離拿了全國大學生最有分量的影展的一等獎。
轉著籃球路過新聞傳播學院的時候,龍千秋被橫幅上吹落的繩子抽了個正著。忙著掛新橫幅的同學見龍千秋捂著臉不說話,趕緊一邊道歉一邊跑上來查問傷勢。龍千秋揉揉眼睛,白皙細膩的左臉上被抽出了一條長長的印記,通紅通紅的,像被抹上了極具喜劇效果的絢麗胭脂,配上他原本就很豔紅的嘴唇,不僅不讓人覺得搞笑,反倒呈現另一種令人驚豔的視覺效果。過來道歉的男同學看著他比校花還要美豔細嫩的小臉,不自覺地就紅了臉。
龍千秋卻好像沒注意到男同學一樣,斜著眼睛瞟了瞟紅豔得像鮮血一樣的橫幅,“孔不離”三個大字讓他灼痛的臉上更加刺痛。眯了眯眼睛,龍千秋拍了兩下臉,繞開說話都開始結巴的男同學,冷哼兩聲,“果然和她沾上關係的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莫顏下樓的時候,終於沒有看到鄭筠堵他的身影。自從那天她和莫英讓他跟孔不離保持距離後,鄭筠就開始頻頻限製他接觸孔不離。本來他今天想送孔不離去機場,但卻被鄭筠察覺,警告他不準外出。他實在想不明白,身為孔家世交的莫家夫婦,究竟是為了什麽讓他和孔不離保持距離。
剛走到樓梯拐角,就看到莫家夫婦坐在樓下的客廳裏,對麵坐著一個讓莫顏很眼熟的人。莫顏下意識地往旁邊一躲。搞什麽啊!為了不讓他送機這種小事,他們就一直堵在家裏嗎?
“莫總,這是你要的東西。”
“我就知道這件事交給靠孔泰然最近的你,一定沒什麽問題。”
孔叔叔?
莫顏皺了皺眉,慢慢探出頭又看向客廳。坐在莫家夫婦麵前的男人神情掙紮,有絲痛苦又有絲釋然地笑了笑,“莫總,那我拜托你的事……”
“你放心,絕對沒問題!”鄭筠翹著蘭花指輕抿了口咖啡,笑容得體又高貴。
“那就好,我先走了。”男人如坐針氈,似乎再多停留一秒就多一分煎熬一樣。
莫英也不多挽留,說了句“合作愉快”便伸出手想跟男人握手,男人卻像受了什麽刺激一樣,僵直了身體,根本沒有伸手的意思。莫英也不在意,甩甩手說:“那我們就不送你了。”
男人抓起一邊的西裝,步履不穩地離開,幾乎是一路逃出去的。
莫英翻開男人給他的文件,嘴邊溢出得意得幾近瘋狂的笑容,“這下T市終於是莫氏的天下了!”
“T市隻是一個小小的開始,除掉了他,以後幾乎沒有什麽可以跟莫氏抗衡了。”鄭筠放下咖啡,下意識地停頓了一下,轉頭便看見靠在二樓欄杆上莫顏。
愣了一下,鄭筠很快掩飾住眼中的驚慌,語氣保持著一貫的矜持和高貴,說:“跟你說了,今天不準出門。”
“剛才那人是誰?”莫顏越看越覺得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來。
莫英沒鄭筠那麽顧忌,他覺得自己現在所做的一切,某一方麵也是為了莫顏,畢竟,他現在得到的東西,將來都會屬於這個唯一的兒子。於是,他沒什麽負擔地笑道:“你很快就會知道的。”
盡管身體很虛弱,在孔不離去北京的這天,孔泰然還是堅持送孔不離到機場,並在半路捎上了導師全賢仁。
自從上車,全賢仁便扭扭捏捏像個小媳婦一樣,垂著頭時不時地朝一邊飛個小眼神,回答孔泰然問話的聲音都在緊張得微微顫抖,弄得孔不離一陣反胃。
登機前,孔不離仰頭看了看天空,灰蒙蒙的,像在隱忍什麽,一不小心就會爆發出來似的,讓人有種莫名的緊張感。
全賢仁對指猶豫了半晌,終於還是不怕死地拉過一邊的孔不離小聲說:“不離啊,你爸爸好帥啊!”
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孔不離的胳膊陡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全賢仁兩眼變成了心形,“你爸爸接受同性……啊!!!!!!”
孔不離伸腳狠狠地在全賢仁的鞋麵上碾了又碾,想想不解氣,又跺了兩下。
實在是不想聽全賢仁沒完沒了的嘮叨,孔不離一坐下便開始閉目養神,結果還真的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孔不離夢到了米九。
自從米九去世後,孔不離就沒有夢見過她。說什麽日之所想夜之所夢,孔不離想破了頭,米九也從未在她夢中出現過。似乎是為了讓孔不離甩掉悲傷大步向前走一樣,米九去世後便消失得幹幹淨淨,連絲延續清晰記憶的機會也不留給她。可這次,米九毫無預兆地就在夢中出現了,那音容笑貌清晰得太逼真,孔不離簡直要以為她現在所處機艙才是不真實的夢境了。
米九什麽也沒說,隻是看著孔不離,眼神憂傷而擔心。孔不離一句話也說不出,與生俱來的堅強讓她慢慢緩緩地握緊了拳頭,冷漠卻一點一點瓦解,露出一臉的寂寞和孤獨。米九搖搖頭,輕輕地歎了口氣,她眼裏的悲傷卻像漫天雪霧一樣,漸漸彌漫了孔不離的整個視野。
孔不離猛然從夢中驚醒,她眨眨眼睛,揉揉頭發,腦海裏米九那雙哀傷的眼睛一點一點清晰起來。
好不容易夢見了媽媽,結果她什麽話也沒說,卻露出那種不明所以的眼神……孔不離的右眼突然跳了起來。
本來他們在頒獎典禮當天趕到現場就可以了,但全賢仁一定要孔不離提前一天到,說是要結交一些誌同道合的人才。孔不離理也不理地直接走開。全賢仁似乎早料到會有這麽一出,情緒完全不需要轉折,直接從笑臉轉到悲傷飆淚。他一把揪住孔不離的袖子,撒嬌耍賴無所不用其極。孔不離望天,很滄桑地歎了口氣,果然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到達北京的第一天,孔不離連酒店的門都沒出,看看電視玩玩電腦隨便點點餐讓waiter送到房間,睡覺前她還給孔泰然打了個電話,卻是關機。想了想,她又打給家裏的座機,響了幾聲後是管家的接電話,他說孔泰然白天出門後就沒回來了。孔不離驚了半秒,問管家孔泰然的身體好了沒有。管家支吾了半天才說好得差不多了。掛了電話,孔不離盯著手機看了半天,右眼又開始無節製地跳了起來。
頒獎當天全賢仁打扮得像隻花蝴蝶,搔首弄姿地擋住了不少給孔不離的鏡頭。給孔不離頒獎的導演是影壇新秀,也曾經在大學生電影展上拿過一等獎。接過獎杯的那刻,孔不離右眼跳得幾乎要流出眼淚。全賢仁很迷信地說了句“左眼福右眼禍”,被孔不離一個眼神削得連立起的頭發都短了一截。
不顧全賢仁想帶自己與影壇人物結交的提議,孔不離在頒獎典禮一結束就坐上了回家的班機。
右眼禍。
右眼禍……
右眼禍!
孔泰然從昨天開始就沒接過她的電話,孔不離使勁地揉了兩下右眼,種種不安湧上心頭。
“我要的是方案!方案!不是要你們給我提更多的問題!咳咳咳……”
孔不離下飛機後直接去了孔氏集團,剛走進辦公室一個文件夾就飛到了她腳下。將文件扔得滿地都是的孔泰然嘴唇蒼白,臉上卻奇異地潮紅,暴怒下止不住地咳嗽。抬頭看到拿著水晶獎座的孔不離,孔泰然立即緩和了臉色,努力壓下咳嗽,揮揮手讓站再那裏連大氣也不敢出的高管們出去。
“爸爸,出什麽事了?”從未看過孔泰然如此憤怒的樣子,孔不離的右眼又開始跳,生疼。
揉揉額,孔泰然知道這個樣子也瞞不住孔不離,邊輕咳邊斷斷續續地說:“孔氏跟最重要的幾個合作企業的機密方案不知被誰泄露了,對手開出了更好的條件,讓這幾個企業臨時都撤銷了與孔氏的合作,資金也開始運轉困難……”
“雖然很棘手,但還不至於破產。”
竟然連“破產”都說出來了,雖然是完全開玩笑的語氣,孔不離還是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她不太懂商場上的彎彎繞繞,出不了什麽主意,安慰人也是弱項,一時之間隻能呆呆地站在原地,平靜地陪伴著孔泰然。
無人訴說,所有壓力都一個人背負,再加上身體的不適,孔泰然引以為傲的自製力有點瓦解。看著孔不離抿著嘴站在一邊不說話,孔泰然輕歎一聲,似乎說多了呢。
“不離,沒事的,爸爸能解決的。”
“嗯,我相信。”我相信那個為了媽媽和我拚上一切的爸爸。
父女倆心有靈犀,相視一笑,好像剛剛所說的大問題都是不值一提的小case似的。
“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我還說解決了這一堆問題就去機場呢。”孔泰然指了指桌上攤得有些淩亂的文件。
孔不離抹了一下還在跳的右眼,笑容從心底泛出來,“我隻是很討厭跟全賢仁待一起。”
淒淒慘慘地被孔不離甩在半路上的全賢仁狠狠打了一個噴嚏,在風中抖動的花襯衫,看上去特別像被斬斷的翅膀。
好事不出門,壞事行千裏。
不知道是不是有心人在故意散播,孔氏機密文件泄露,內部麵臨危機的消息不脛而走,當地財經報紙的頭條都開始進行莫名的猜測。
學校裏自然也少不了一群幸災樂禍地作壁上觀的人。孔不離悠然地搖著小扇,對別人的嘲笑視而不見,冷靜閑適的態度,讓那些蠢蠢欲動想打擊她的人又不禁畏懼了三分。難道孔氏的危機是對手的惡意中傷?要是孔氏根本就沒什麽問題,貿貿然與孔不離為敵,那無異於自尋死路!於是,眾人仍是暗地裏咬牙切齒,表麵上卻不敢對孔不離有一點不恭。
孔不離遠遠地就看到莫顏和文欣悅站在一起低笑著說什麽。文欣悅有點羞怯地接過莫顏手上的書和CD,而莫顏則點著其中一張CD,很溫和地看著文欣悅,貌似是在給她介紹些什麽。孔不離停住腳步,抬頭,天空越發湛藍如洗。她用小扇擋了擋明媚得幾乎囂張的陽光,內心的嘈雜漸漸平靜下來。
一朵薄雲很突兀地出現在視線中,孔不離低頭瞄了兩眼手中的專業書,最終轉身離開了這塊陽光喧囂的地方。不知道翹了全賢仁的課,他會不會又囉嗦死。
橫幅的繩子沒綁緊,風多吹了幾下便散開了,大紅的條幅像一塊緞帶一樣,輕舞飛揚地被鼓向半空,卻掙紮出獵獵作響的凜冽嘯叫。文欣悅嚇得往莫顏身前一跳,發現距離太近,又偷偷紅起了臉。莫顏渾然未覺地看向飛揚的橫幅。它在風中恣意飄動,風勢漸小時一點一點垂下來,露出遮擋住的世界。抖動的“孔不離”三個字正好襯上某人安靜離去的背影,顯得那樣堅強倔強又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