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寄人籬下成奴隸
孔家的確是受了龍家的恩惠,我也會聽你差遣,但這僅僅是因為我報恩的對象是龍家,而你好運的是龍家的子孫,僅此而已。
聽說孔不離在這家蛋糕店打工,莫顏立刻就決定過來看看。在他的印象中,孔不離永遠是那種高高在上指揮一切的樣子,想到她也會安安分分的工作,莫顏當下好奇得不得了,卻沒想到一來就看到這一幕。
想到剛才孔不離被扔蛋糕時的樣子,莫顏就一陣心痛。就像是當年知道再也找不到米九一樣,仿若站著的隻是一個軀殼,真正的靈魂卻漂浮在某個地方冷冷旁觀,譏諷地冷笑,轉身卻寂寞地哭泣。
見來人竟然是自己暗戀了許久的莫顏,崔丹丹臉色大變,想到剛才自己瘋狂地對孔不離扔蛋糕的樣子一定很猙獰,瞬間就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其他三人也被莫顏的突然出現震亂了手腳,一時之間紛紛將手上的蛋糕扔到地上,好像這樣就可以跟剛才發生的事情脫離關係似的。
一向以和顏悅色的形象示人的莫顏,此刻凶得一副想殺人的樣子,從來沒見過這種場麵的四人瞬間就軟了手腳,再加上對方是自己一直向往和愛慕的人,現在卻被這麽嫌棄的眼神瞪著,女孩子的心理立即發揮作用,四人紛紛拿起背包,隻想快點從這裏消失,最好當成剛才不曾存在過。
“你沒事吧?”
孔不離微一側臉,莫顏想幫她擦臉的手就僵在了半空。接過其他店員遞過來的紙巾,孔不離直接遞給了莫顏。他藍格子襯衫裏的白T恤上麵一大塊斑斕的奶油,看起來格外詭異。
沒再說什麽,這似乎已經成了兩人多年的默契,隻要一方沒有想說話的意思,另一方絕對不會多說什麽。
“去洗手池那邊洗吧。”
蛋糕店的洗手間還在裝修,平時店員們洗手隻能繞到外麵的洗手池。借著昏黃的燈光,莫顏一邊清理T恤上的奶油,一邊偷偷地瞄著不斷將水拍到臉上的孔不離。
她看上去鎮定又安靜,情緒沒有波瀾起伏,像是什麽也沒發生一樣的淡然。
隨便地擦了兩下臉,孔不離舔了舔嘴角,舌尖還可以嚐到一絲甜膩,“真浪費。”
不知為何,聽孔不離說“真浪費”,莫顏竟覺得比最有趣的笑話還好笑,當下也沒忍住,很不人道地笑了出來。見孔不離奇怪地盯著他,他趕緊擺擺手,笑聲收得太急,還氣噎的嗆到了。
“咳……咳咳咳,從沒感覺你是……咳咳咳……是咳……節約的人!”
孔不離低頭洗手,聲音在水聲中顯得格外縹緲,“這兩年我很節約。”
莫顏一愣,低咳了兩聲,沒再說下去。
孔不離關掉水龍頭,停住沒動。她發梢上的水珠無聲地滴落,莫顏順著那些晶晶亮的小水珠發現了她發間沒擦幹淨的奶油,沒有多想,他幾乎是本能地抬起手很輕地撫了過去。孔不離一愣,發現莫顏眼中一閃而過的受傷後,又裝作自然地沒有動。
有時候,守護是一種習慣。
孔不離是,莫顏也是,可惜那個時候,他們誰也沒有發現。
回到店裏,大家都在忙著收拾和擦地板。店長捶胸頓足,好不心疼,見孔不離滿頭水珠地進來,也不好意思對已經被欺負得很慘的她說什麽狠話,歎了好幾口氣才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說:“孔不離啊,我們這隻是小店,總是這樣折騰的話……”
“我明白。”
見孔不離一副缺錢需要工作的樣子,店長原本以為還要費一番口舌才能讓她走的,現在聽她這麽識相的“明白”,思維不禁有點脫線,準備的所有說辭瞬間化成了一句:“那你去結算一下這幾天的工資吧。”
離開了蛋糕店,莫顏跟在孔不離身側,走在靠近馬路的一邊。兩人有多久沒像現在這樣平和地走在一起,親近得像沒有任何間隙一樣了?
記不清了。印象中好像沒有幾次這樣的場景……好像每次都是她跟在長手長腳的他身後蹦跳著追趕……
想到這裏,莫顏不自覺地放慢腳步,向孔不離靠近了一點。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沒注意到莫顏情緒的變化,孔不離望向被路燈照得昏黃的前方,“她們隻是來報仇。”
“報仇?”莫顏突然想到什麽,“那……那前幾天也是因為這樣,你才摔她們的?”
孔不離沒說話,卻輕輕地笑了。
莫顏被她笑得心裏難受,磕巴了兩下,又說:“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孔不離頓住腳步看了一臉愧色和關切的莫顏兩眼,再次邁開步時卻撇開了視線,“大家都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是說即使解釋,他也不會相信她嗎?原來自己在她心裏的形象這麽不靠譜啊……
莫顏心裏湧起一陣苦澀。似乎哪個話題都是地雷,什麽時候他和她隨便聊個天都得這麽小心翼翼了?
兩人突然就沉默了。
平常他走一步,她需要走兩步或者是兩步半才能跟上,但現在莫顏低著頭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最後幹脆靜靜地停了下來。孔不離走出好幾步,發現莫顏沒有跟上來後,奇怪地轉過了身。
微風輕輕揚起莫顏細碎的柔軟黑發,路燈朦朧曖昧的光線讓他看起來美好得一塌糊塗,美好得讓人感到……憂傷。
“我們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微風中飄來了他的聲音。
孔不離沒有說話,靜靜地抬起了頭。夜晚的天空被城市絢爛多姿的霓虹照得一片橘紅,星星再亮,光芒也像是掙紮。
還是沒有白天的天空幹淨……
“是啊,我們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
莫顏將孔不離送到樓下,暗暗記下門牌號,便跟她道了別。
站在窗邊的孔泰然看著莫顏欲言又止,又看著他一步三回頭地離開,突然間明白了很多事。
自從回到T市,投入到新工作種的孔泰然便每天加班到深夜,那賣力的勁頭,就連孔不離也勸不住,於是她隻得不時勸慰他要注意身體,並定時給他打提醒電話。現在突然看到孔泰然比自己還早地回到家中,孔不離很是詫異。
“爸爸,今天怎麽這麽早?”
“你龍叔叔說受不了我這麽拚,趕著讓我早點回來休息。”
“這樣啊。”龍在天對他們父女真的是沒話說,不僅幫孔泰然找到了合適的工作,還幫他們找了房子,連孔不離的複學費用都是他墊付的。
“明天你龍叔叔讓我們去他家聚餐。”
愣了一下,想到龍千秋那張看她不順的女人臉,孔不離聽不出情緒地應了聲:“好。”
“那個……”
孔泰然很少有欲言又止的時候,這一停頓馬上吸引了孔不離所有的注意力。
“那個,是小顏送你回來的吧?”
“嗯。”
“爸爸沒有幹涉你們的意思,隻是有些地方你要注意一下,畢竟他父母肯定不希望你們交往。”
是啊,鄭筠從她小時候就不喜歡她,想必莫顏當初一直對她不冷不熱的態度,很大程度上也是受了她的影響。再加上莫英對孔泰然的陷害,恐怕莫家真的很擔心自己跟莫顏來往吧。
笑了笑,孔不離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第二天去龍家的時候晴空萬裏,湛藍的天空像一麵光滑的鏡子,藍得讓人心疼。
孔不離整整衣衫,剛隨著孔泰然進入龍宅,就聽到從麵前偌大的房子裏傳出的咆哮聲。
熟悉又陌生。
那是總是斯文有禮、進退有度的龍在天嘶吼的聲音。
領孔家兩父女進門的管家不好意思地抽了抽嘴角,孔泰然麵不改色,置若罔聞,孔不離瞥向一邊不作反應。管家輕籲一口氣之後,又狠狠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惶恐地推開了眼前的木質大門。
隻見一個黑色物體仿佛背離了拋物線原理,直接以直線姿態飛了過來。管家靈活地一偏頭,孔不離下意識地伸手抓住朝她麵門飛過來的“凶器”,毛茸茸的還帶有溫度,應該是剛才還被人緊緊地握在手中。
竟是個雞毛撣子!
“龍千秋,你給我死過來!!!!”
一隻拖鞋又直線飛過。
龍千秋連跑帶跳,全身上下都是處於警戒狀態的雷達,幾乎是下意識地彎下腰,險險地躲過了那隻看起來殺傷力巨大的拖鞋。剛鬆了一口氣,另一隻拖鞋又以刁鑽的角度飛了過來。一排冷汗驟然從額頭垂下,龍千秋不斷回憶昨天在武俠劇裏看到的招數,結果是計劃趕不上變化,隻能依靠本能地往前撲去……
拖鞋被以堪稱奇跡的角度躲了過去,龍千秋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原因是他,一個一米八五的大男生,竟然在被自家老頭“追殺”的窘迫時候,被自己最討厭的人看了個正著,不僅如此,自己還以一種狗吃屎的姿態趴在那人的腳下!
孔不離完全複製孔泰然的麵不改色,眼無波瀾地俯視著趴在腳邊的狼狽身影,柔軟的發絲在雞飛狗跳中淩亂成一個滑稽的造型,揚起的小白臉漂亮得宛若天仙,那鮮紅欲滴的紅唇詫異又氣急敗壞地緊抿著。長臂一撐,趴在地上的人幹淨利落地站起來,華麗麗地比她高出了一個頭。
不可否認,單看臉蛋,龍千秋美得簡直可以讓那些自詡美女的家夥集體自殺,但孔不離實在是沒心情欣賞這份令人吃不消的美麗,視線依然保持著俯角盯著剛才某人狼狽趴著的地板。
因為身高差距,站起的龍千秋看不到低著頭的孔不離的表情,隻看到她蓬蓬鬆鬆頭頂的發旋一抖一抖的,於是很主觀地覺得自己被嘲笑了,原本就不太好的心情立刻變得更加糟糕。
管家又抽了抽嘴角,語氣卻還是四平八穩,“龍總,孔總監來了。”
其實在龍千秋撲倒的那一刻龍在天就發現了孔家父女,但龍千秋動作太過敏捷,龍在天來不及提醒,隻能單手撫額裝作沒看到這丟臉的一幕……枉自己還被譽為“商界劉備”,卻在孔家父女麵前一次次地性格大反轉,在眾人麵前塑造的完美斯文形象被破壞殆盡……想到這裏,龍在天不禁又瞪向了讓他破功的罪魁禍首龍千秋。見他那唇紅齒白的小白臉樣,比自己年輕的時候還要奪目幾分,漂亮得跟個妖孽似的,再看他那什麽情緒都表現在臉上的不爽樣子,和孔不離什麽場麵都鎮得住的強大氣場一對比,龍在天鬱悶想死——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怎麽就這麽大呢?
“你來我家幹嗎?”
一本雜誌光速飛過,氣勢凜冽得讓龍千秋都來不及躲。幾乎是話音剛落,他就抱著後腦勺彎下腰嗷嗷慘叫。龍在天徹底放棄了形象,在龍千秋說出這麽沒頭腦的話後,他對這個笨蛋兒子已經萬念俱灰了。
揮揮手,管家識相地下去準備茶點,龍在天捋了捋額前有點散亂的發絲,笑容又恢複了斯文有禮,“不好意思,犬子實在是欠抽……我是說他需要好好管教,讓你們見笑了!”
“孩子大了,道理其實都明白的。”孔泰然應著龍在天的邀請,和孔不離坐到了客廳寬大的布藝沙發上。
“內人不喜歡皮革的味道,說什麽布藝更有家的味道。”
“挺好看的。”嘴上雖這麽答著,孔泰然的思緒卻飄到了另一邊。
原來的孔宅幾乎都是皮製品,原因是米九覺得皮革有霸氣,後來看了保護小動物拒用皮革的宣傳視頻後,隻保留了客廳的真皮沙發,其他都是高檔的PU。
龍在天沒注意孔泰然的走神,不著痕跡地拍走旁邊的雞毛,狠狠地盯住想要溜走的龍千秋說:“千秋,我和孔叔叔有事要談,你帶不離到處轉轉,等下一起吃飯。”
龍在天不想龍千秋跑得不見人影,也希望他跟孔不離熟悉了後,能好好照顧她,於是渾身都散發著一股“你不好好聽話我就用雞毛撣子抽死你”的氣息。
孔泰然也看出了龍千秋和孔不離之間的不友好,但龍家對孔家多有幫助,他當然也希望兩家的小孩能好好相處,於是推了推孔不離說:“不離,去跟千秋轉轉吧。”
孔不離笑著點點頭,率先走向了龍千秋。龍在天看著杵在原地一動不動的龍千秋,那氣鼓鼓的樣子比笑時還要動人,一股無力感油然而生,撫撫額,又歎了一口氣。
要是……要是個女孩該有多好啊!再沒頭腦也不至於比現在這樣雖然人高馬大氣場卻還是比孔不離矮了一大截丟臉!
“哈哈,你們別在意,他們爺倆沒事就喜歡追追打打地運動運動,培養感情來著!”榮曼接過管家泡好的茶,親自端了過來。
那不是運動,也不是培養感情,明明就是追殺好不好!
接過榮曼遞上的茶,孔家父女心中響起了和龍千秋內心深處一樣的想法。
哼了一聲,龍千秋懶得搭理龍在天的威脅,一個漂亮的轉身便離開了客廳。
孔不離見狀,也不想大人們尷尬,很識相地放下茶杯跟上去說:“那我也去了。”
龍千秋知道孔不離一直跟著他,可他就是不想搭理。午後的陽光有點毒辣,越發顯得樹下陰涼。龍千秋坐到樹下懸著的躺椅上,見孔不離走近,趕緊又躺下,頎長的身軀很輕易就將躺椅覆蓋了個嚴嚴實實,哪裏還有多餘的位子。
孔不離也不揭穿他那點急於報複的小心思,安靜地靠在一邊,眯著眼睛看著一朵一朵的流雲。啊,天空真幹淨啊……
見孔不離不吱聲,龍千秋又覺得渾身不對勁。他勾了勾手指,閉著眼睛很大爺地說:“過來給我推躺椅。”
沒聽到應答,但躺椅很快就不緊不慢地輕晃起來。仿若回到了兒時的搖籃,龍千秋被搖得心馳神怡。
想到當年自己曾經被孔不離帶到庭院,卻是晾在一邊大半個小時,龍千秋立時有種翻身做主人的豪邁感,“有求於人的滋味不好受吧,破產的大千金?!”
沒聽到回答,躺椅的搖晃仍舊很勻速,龍千秋以為自己鎮住了不可一世的孔不離,聲音不自覺更大了,“還記得你當年是怎麽對我的嗎?還真是風水輪流轉啊,你說這是不是報應?”
還是沒有回應,龍千秋更加得意忘形,“受了我家的恩惠,自然也要低人一等,你以後得好好聽我的差遣明白嗎?”
“……好。”
很滿意地聽到的自己想要的答案,龍千秋幾乎是雄赳赳氣昂昂地睜開了眼睛,但映入眼簾的並不是臆想中苦悶憋屈、不得不服的臉,相反,即使到了這種時候,那張總是盛氣淩人的臉還是不減一分傲氣,而且像當年一樣,那張小嘴上下輕輕一開合,龍千秋便全麵破功,敗得慘不忍睹。
“我答應你,秋千妹。”
“你叫我什麽?!別忘了你現在是以什麽身份跟我說話的!明明寄人籬下還這麽不知好歹!”
孔不離突然施力,躺椅很沒預兆地加快了搖晃的弧度和速度,躺著的龍千秋完全找不到平衡感,隻得抓住一邊大叫:“孔不離你幹嗎!快點給我停下!”
晃動不僅沒停,反而越來越急,就在龍千秋以為自己會被摔死的時候,躺椅突然停止了搖晃。陽光從孔不離背後射下,她的麵容隻留下一個黑色的輪廓。兩手左右撐在龍千秋腦袋邊上,孔不離的笑容讓他心裏發寒,“孔家的確是受了龍家的恩惠,我也會聽你差遣,但這僅僅是因為我報恩的對象是龍家,而你好運的是龍家的子孫,僅此而已。”
本來還想借撿球來折騰折騰她,沒想到最後折騰的還是自己!為什麽事情隻要跟孔不離扯上關係,就沒一件順利的啊?!
白雲悠悠,微風習習,發絲輕柔地拂過額頭,即使閉上眼睛也掩不住從眼角溢出的幸福快活。
雪白的躺椅輕輕搖晃,飄飄****如在天際之上悠然行走,失去重力地隨風搖擺。有光直射腦海最深處,太過明媚,讓人無法忽視。慢慢睜開眼睛,天空藍得一片純粹,幹淨得讓人心酸又快樂。
翹起長長的腿,林間有輕柔的音樂飄出,腳尖不自覺隨著節奏打起了拍子。
一切美好得恍若夢境。
突然,萬裏晴空瞬間烏雲密布,一道炸雷劈頭蓋臉地響了起來,嚇得他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從躺椅上狼狽地滾了下來。
再睜開眼時,眼邊詭異地出現了一雙有些褪色的紅色帆布鞋,慢慢抬高視線,烏雲一點一點散去,萬丈光芒如利劍一般鋒利地擦過一張桀驁不馴、不可一世的臉。那人的眼睛亮得驚人,又銳利又強大,一邊嘴角上揚,他聽到她帶著笑意輕飄飄地說:“秋千妹。”
咚的一聲,龍千秋“嘶”地**冷氣。做夢做到手舞足蹈,並且還因掙紮得太強烈將床頭櫃的台燈掃到自己腦門上的人,除了他應該不會再有第二個人了吧。
“該死的!”大力揉著額頭,龍千秋鬱悶地將被子踢到一邊,為什麽做夢都擺脫不了孔不離那個討人厭的家夥啊!本來那麽愜意的一個夢,全被她陰惻惻的氣場破壞了!都怪她昨天的威脅!
威脅?
沒錯!就是威脅!
趁他不備,差點讓他摔死不說,竟然還放狠話說對他的遷就隻是因為他好運的是恩人的兒子……而已!她以為她是誰啊!一個破產了被所有人厭棄的窮光蛋,一個性格惡劣、內心陰險、被無數仇人惦記的巫婆而已!竟然還敢威脅他!竟然還敢讓他做噩夢!!竟然還不分時間地點不改口地叫他最恨的“秋千妹”!!!更讓人崩潰的是,他竟然一次又一次地受她影響——比如現在,因為這個小小的噩夢,他已經預感到這一個上午的心情都將會鬱卒得徹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抱著腦袋,龍千秋在大得幾乎可以打拳擊的**滾來滾去,用力地咆哮,企圖驅趕縈繞在心頭的不快。
門利落地打開,一個雞毛撣子準確無誤地飛了過來,“又欠抽了是不是?趕緊起來,都遲到了你!”
揉著額頭,龍千秋無精打采地轉著籃球。上午是他最討厭的英語課,那個矮胖的英語大媽總說他長得好看,老說隻有他配得上自家美若天仙——實際是個矮冬瓜——的胖女兒,搞得他每次碰見矮冬瓜都被她欲語還休的嬌羞姿態弄得冷汗連連,以至於現在看到圓潤一點的女生就情不自禁地打寒戰。
這次又不去期末一定很難過吧,可是一想到英語大媽那雙紅心亂冒的小眼……忍不住一個寒戰,算了算了,還是不去了!
袁自強他們肯定在上課,看來隻有自己一個人去打球了。拿定了主意,龍千秋大步走向了籃球場。夏天的清晨短暫得像煙花的絢爛,僅僅一個小時,清爽的氣息便**然無存。龍千秋遠投,上籃,扣球,一次次地宣泄,一次次地氣悶——一個人運動時,最煩躁的就是根本不過癮還要不斷地去撿球!
又一個三分球投出,在籃筐轉了一圈後,像對已然有點火氣的龍千秋做了個鬼臉,咕嚕嚕就往一邊落去。“啐”了一口,龍千秋一屁股坐在橙紅色的橡膠場上,雙手撐在身後,眯著勾魂的美眼看著澄淨的藍天。一瞬間龍千秋似乎明白了孔不離為什麽有事沒事就喜歡望天了,一方麵可能是因為不屑,再就是因為澄淨的藍天的確能夠讓人心情平靜。
想到孔不離,龍千秋就想到了早上那個讓人氣悶的夢,想到那個夢,就想到自己不太願意承認的孔不離昨天的威脅。
那個死活不肯進筐的籃球咕嚕嚕地滾回手邊,龍千秋嘴角一揚,一個人真的是太無聊了!掏出手機,修長的手指輕劃,巫婆的電話號碼便躍上屏幕。
“喂。”
聲音很小,似乎是在上課。清清嗓子,龍千秋發現自己心情驟然輕快起來,“我在C區籃球場,快點過來。”
“現在沒空。”
“嘟”的一陣忙音,電話被很利落地掛掉了。
龍千秋愣了幾秒,瞬間暴怒,“該死的孔不離,不是說要報恩嗎,竟然二話不說就掛我電話!”
不信邪地又打過去,幾乎沒聽到第二個嘟聲,電話便被掐斷了!再打再掐!再打扔掐!再打幹脆就關機了!
握著手機的手上青筋暴起,龍千秋覺得被台燈和雞毛撣子砸過的額頭更疼了。拍開籃球,龍千秋朝剛進籃球場的幾個新生吼起來,“去另外一邊打,這邊有人了!”
正在咆哮與不咆哮之間徘徊時,手機又響起來,來信顯示是“巫婆”。
龍千秋賭氣地不去看,想想又沒人在乎他賭氣,而且他為什麽要賭氣啊!於是,手指狠狠地戳向了屏幕,一條很簡短的短信跳了出來。
“下課過來。”
哼了一聲,原本想結束一個人烤太陽的愚蠢運動徑自離開的龍千秋,莫名其妙地撈回籃球,又開始拍起來。
孔不離很奇怪龍千秋為什麽會有她的手機號,但想想昨天他說要隨意差遣自己的得意樣子,似乎又很理所當然。她來到C區籃球場時,龍千秋正一個人霸住一個場子慢悠悠地拍球。瞥見孔不離不慌不忙的身影,他一個跳躍就把球給投了出去,很華麗的三分弧線,可惜仍是在籃筐邊轉了一圈沒進。
“嘁”了一聲,龍千秋微側過身,淺黃的發梢懸掛著細小的汗珠,在陽光的反射下光彩奪目,讓本來就美豔絕倫的小臉顯得更加夢幻。孔不離勾勾嘴角,聽到身邊不分男女都驚歎了一聲。
“愣著幹嗎,快撿球!”頤指氣使,龍千秋仿若鹹魚翻身的得意樣子,讓孔不離莫名想笑。
“幼稚。”嘀咕一聲,孔不離將球扔給龍千秋,麵無表情地看他一次次三分不中,然後繼續撿球繼續華麗麗的不中傳奇。
很多圍觀其他球場的人慢慢將目光移向了這個奇怪的組合,女生不動聲色極有耐心地撿球,男生投球次次不中,表情越來越煩躁。
是情侶嗎?那為什麽女生的眼神那麽飄忽,時不時地就望天,男生那麽憎惡的瞪她?不過……那男生長得也太漂亮了吧!
龍千秋顯然很不在狀態。不知道是因為自己今天的心情問題,還是因為旁邊那個萬年木頭臉的注視,龍千秋在“再不中就會很丟臉”的惡性循環中一次次地丟臉。明明清楚孔不離的習慣性麵癱,但不知為何就覺得她在心裏偷偷地嘲笑他!於是心情越來越煩躁,球也越投越偏!本來還想借撿球來折騰折騰她,沒想到最後折騰的還是自己!為什麽事情隻要跟孔不離扯上關係,就沒一件順利的啊?!
看看時間,想起兼職要派發的傳單,孔不離再一次將球撿給龍千秋,“我得走了。”
“不準走!”想到她來這麽久,自己一個三分球都沒中,龍千秋突然有些氣急敗壞,狠狠拋出籃球,很理所當然地又沒中,“我還沒打夠,你要撿球!”
瞥了一眼,孔不離完全忽略了龍千秋的無理取鬧,撿回球站到他身邊,“你手腕的動作再小一點,角度再放低一點,就可以中了。”
輕輕一躍,那顆一直跟龍千秋作對的籃球很聽話地滾進了籃筐。拍拍手,孔不離嗤笑一聲,“看,三分球就是這麽簡單。”
龍千秋被她那聲皮笑肉不笑的嗤聲刺得背脊一僵,接過她撿起的籃球,不服氣的照她說的角度一投,果然很輕鬆就中了。一陣抽搐,龍千秋突然覺得更丟臉了!
“千秋,原來你在這裏啊!”下課了的袁自強揮舞著小胖手就跑了起來,遠遠看去,像滾過來一樣。
龍千秋還沉浸在懊惱的情緒中,沒有回話。
跟著袁自強一起跑過來的汪大寶以為龍千秋又開始了時不時地深沉,也沒在意,繼續嚷道:“千秋你完了。我看英語大媽是徹底跟你耗上了,你今天沒來她那臉拉得跟馬臉似的,將我和胖子審問了大半天呢!我們說你病了,下次上課記得這樣說啊,可別露餡了!”
龍千秋還是沒應,卻對一邊吼起來:“愣著幹嗎,快撿球啊!”
袁自強和汪大寶這才發現一直站在場邊充當背景的女生。證實了是孔不離後,袁自強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跳到了一邊,汪大寶卻奸笑了起來,“喲!千秋還真替你報仇來了!”
聽到“報仇”,龍千秋的熱血又沸騰了起來。拉過一直後退著說“算了算了”的袁自強,龍千秋的小臉精美到極致,“來來來,我們打球讓她撿。”
“我要走了。”
“我說過了你要幫我們撿球!”龍千秋不由分說地將孔不離的話堵了回去。
孔不離低頭不語,默默撿起了球。
陽光越來越熾烈,橙紅的橡膠場地開始發燙,胖胖的袁自強沒跑一會就已經渾身濕透,幾次瞥見在場邊彎腰撿球的孔不離,他都有些不是滋味,尤其在看到她曬得雙臂發紅卻還是不聲不響地滿場跑時,他心裏就更愧疚了。汪大寶是個粗神經,見袁自強時不時地瞟兩眼孔不離,還以為是得以報仇後的舒坦,不禁打得更起勁了,好幾次還故意將球拋向很遠的地方,對孔不離奔過去的瘦小身影“咯咯咯”地笑。
捅捅龍千秋,袁自強抹了把胖臉上的汗水,“我說千秋啊……我看還是算了吧,你看這麽熱的天……”
“我們不是一樣在太陽底下烤著嗎!”雖然也有點於心不忍,但一聽到袁自強替孔不離求情,龍千秋的心突然又硬起來。
憑什麽要別人的同意,本來就是自己開始折騰她的,也隻有自己有資格喊停!
被突然冒出的想法嚇了一跳,龍千秋愣了半晌才接過孔不離不言不語地傳過來的球。似乎是為了驅散內心奇怪的感覺,龍千秋的語氣更生硬了,“我們渴了,去買水。”
“要喝什麽?”不同於龍千秋的躁動,孔不離更加冷靜了。
“三瓶綠茶。”
“我要可樂!”一提到吃喝,袁自強總是莫名的積極。
“別喝什麽可樂了,死胖子!”一掌拍向袁自強的肚子,龍千秋的表情有點猙獰。
去往超市的路上還是有不少人對孔不離指指點點。C區大三的學生比較多,對她當年的事跡也是如雷貫耳,現在看她被人這樣惡整,眼角眉梢都是說不出來的幸災樂禍。孔不離徑直向前,對周遭的各種聲音充耳不聞,好像全世界隻有她一個人一樣……
是啊,就算全世界有再多的人,那跟她又有什麽關係呢?
買水回來時,龍千秋三人已經坐到樹蔭下愜意地吹著小風。長時間的曝曬讓孔不離的皮膚燙得厲害,以至於接水時不小心觸碰到那種灼熱,讓龍千秋情不自禁地皺了皺眉頭。
“你走吧。”揮揮手,龍千秋突然沒了整人的心情。見孔不離還站在一邊不肯離去,龍千秋有點詫異地挑了挑眉,“你不是說有事嗎,快點走啊!”
“水錢你還沒給我。”
孔不離說得很自然,龍千秋卻被雷到了,當下翻出錢包,抽出一張二十塊塞到她手裏說:“不用找了,剩下的是給你的跑腿費。”
看看錢,孔不離也不多說,轉身就離開了。
一陣詭異的氣氛在三人之間蔓延。
“剛才孔不離是問你要錢對吧?”汪大寶用綠茶瓶子捅了捅龍千秋。
“看來她家是真的徹底破產了……”袁自強輕輕擰開了瓶子,沒有二氧化碳的飲料總讓他不適應。
龍千秋沒有答話,隻是心裏又湧起那種奇奇怪怪的感覺。
孔不離找了三份兼職。
孔泰然不想她那麽累,讓她不要兼職了,說自己現在工資很高,可以負擔得起兩人的家用。對此,孔不離隻是一笑而過,“爸爸,我們還要還老太婆很大一筆錢;你現在工作才剛開始,需要用錢的地方很多;我上學可以貸款,現在兼職可以賺賺生活費,能省一筆是一筆。”
孔泰然歎了一口氣,許久之後才說:“對不起,爸爸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我相信。”
孔不離上午兼職送牛奶和報紙,因為時間都很早,可以同時進行,省下不少時間,還可以賺兩份工資。
上午孔不離天不亮就騎單車到報社站點拿晨報,之後去牛奶站點拿牛奶,沿途就一起送報紙和牛奶,一段時間下來都相安無事,派送完畢正好可以趕到學校上課。
這天天氣不好,孔不離前一天看天氣預報說是會下雨,本來就是蒙蒙亮的天空顯得更加陰沉。看看時間,有點起晚了,想到不善的天氣和上午的課程,孔不離不禁加快了單車的速度。
可能是最近做龍千秋的跑腿做多了,這個**卻不自知的家夥太紮眼,害得一直低調行事的她也變得再次令人矚目起來。那些幸災樂禍和不懷好意的眼神再次密集起來,見到她就開始竊竊私語和低聲竊笑。其實孔不離得罪的人沒有那麽多,隻是國人都有種愚蠢的從眾心理,特別容易被一些輿論忽悠,於是一傳十,十傳百,越傳越玄,搞得孔不離最後真的成了十惡不赦的渾蛋似的。一旦一個人開始欺負她,就好像變成了眾人的代表一樣,隻要願意,好像自己也可以插上一腳去扮演這個痛快欺負人的角色,以顯示自己毫無思想的合群和踐踏他人的強勢。
孔不離現在碰到的就是這樣的幾個人。
當她騎著單車剛拐入派送的街口的時候,單車前輪猛地一滯,因為車速過快,孔不離幾乎是人撲車翻地摔倒在地。瓶子摔得支離破碎,牛奶濺了一地,在昏暗中雪白得觸目驚心。報紙飛得到處都是,好多份都被牛奶浸透,看來也是報廢了。孔不離趴在地上,臉頰和身上好幾處都被牛奶瓶子的碎片割到,一陣疼痛從身體各個角落蔓延開來,讓孔不離難過得站不起來。也正是這樣,她才發現致使單車翻倒的竟是橫跨馬路係在兩旁路燈上的繩子!
繩子很粗,顯然是擔心太細一下就被弄斷。如果不是天氣陰沉,她也不會看不到這麽明顯的陷阱。
正想著誰會這麽惡毒地設下這種沒品的陷阱時,幾個從未見過的生麵孔從角落三三兩兩地走了出來。
“哈哈,她果然中計了!”最矮的那個分不清男女,拍著手又笑又叫。
“嘖嘖,摔得可真慘!”為首的平頭彎腰打量了孔不離幾眼,幸災樂禍地撇了撇嘴巴。
“果然是破產的窮光蛋,竟然還送牛奶和報紙!”兩個穿得花裏胡哨的男生一邊踢飛玻璃,一邊撕著撿起的報紙。
孔不離掙紮了幾下沒站起來,平頭打了個響指,搖頭晃腦地站直身體說:“成功,收了!”
兩個花裏胡哨的男生迅速解下繩子,又踢飛幾個碎片,一步一跳地走開了。
分不清男女的矮子最後還蹲下身子,推了兩把孔不離的腦袋,用那種典型的狐假虎威的語氣說:“看你以後還敢囂張!”
孔不離很想說“你妹的你們是誰啊”,可是想想又覺得很蠢。別人跟你本來沒有任何仇怨,但因為你是孔不離,那個被大家幸災樂禍嘲笑的孔不離,所以別人才會想從弱勢群體身上找到發泄的快感。反正所有人都討厭你,反正怎樣都是你的不對,你最弱,活該你受欺負!
又掙紮了好幾下,孔不離終於坐了起來,緩了幾口氣後,竟也可以慢慢地站起來。看來剛才是摔蒙了,神經一時反應不過來。孔不離扶起單車,看著滿地的玻璃渣子和報紙碎片,突然有種人間廢墟的感覺。
人間廢墟,被所有人拋棄和遺忘的角落……
偏偏天公也不作美,她一直擔心的大雨最終還是落了下來。雨水混合著牛奶在馬路上淌成一條乳白的小溪,報紙碎片濕答答地貼緊路麵。傷口的疼痛逐漸泛濫,孔不離低著頭,緩緩地收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