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世界對你惡語相加,有我來說情話

有次和卷心醬談論微整形,我說我是疤痕皮膚,整形會留下永久疤痕,所以才沒去韓國整容。卷心醬耿直地說:“沒關係,你已經結婚了。”

我無比尷尬,意思是我需要整容咯?

這時卜先森說:“其實我一直以為她整過容。”

卷心醬大笑,“你老公接梗技術一流啊!”

卷心醬問我,耍了什麽小心機,搞定卜先森的。

我發誓這輩子隻耍過一次心機。初中對一個男生有好感,當時我是語文課代表,經常幫老師整理試卷,我把我的試卷和那個男生的試卷放在一起,老師發試卷時,我們倆的名字就念在一起,莫名地覺得很浪漫。

這話不知怎麽傳到卜先森耳裏。我已經做好了冷戰的心理準備。

沒想到那晚他從後麵抱著我,貼著我耳畔溫柔地問:“你少女時代是什麽樣的?”

“和鄭爽的性格很像,敏感、矯情、自卑、愛哭,說話行事不計後果。表麵上張牙舞爪,其實內心懦弱膽怯。暗戀至死,絕不表白。”

“可是我們第一次見麵時,你主動找我搭訕了。其實當時你並不喜歡我吧?按照你的性格,在真正喜歡的人麵前,哪裏會有那麽大的勇氣?”

他轉過身背對著我,不理我。繞了大半圈,最後還是冷戰。

哈哈,至少沒辜負我做的心理準備。

卜先森偶爾會喝RIO雞尾酒,而我向來對之嗤之以鼻,覺得男人就該喝烈酒。

可是某天我突然網購了一大箱RIO,卜先森感動不已,抱著我說:“老婆你對我真好。”話音未落,他看到我手機上正在播放的楊洋代言的RIO廣告視頻。

他恍然大悟,瞬間暴走,“我再也不喝RIO了!”

熬夜修改完的稿子終審被退時,我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看到手機上的QQ消息,突然覺得渾身力氣都被抽走。

我走得越來越慢,越來越慢,終於忍不住,蹲下來哭了。

回家後我跟卜先森說我想去巴黎,去卷心醬讀過的法國藍帶廚藝學院學習甜點。

卜先森說:“巴黎沒有你想象中的美好,它也有霧霾,地鐵裏都是流浪漢,犯罪率極高,我曾親眼看到一個亞裔女孩被幾個壯漢抬走,我報了警卻也沒來得及。”

“可是我想試試,趁年輕。”

他並未考慮太久,點頭同意了。他幫我報名雅思、申請學校,托他在巴黎的朋友幫我租公寓,交付房租押金。機票訂好後,離別的日子一天天臨近,我也一天天變得傷感,有時看著卜先森在廚房忙碌的樣子,都會紅了眼眶。

“多吃點菜,到了巴黎,老幹媽,都是奢侈品。”

他每次說這種話,我都會掉眼淚,然後很糾結,“要不我不去了。”

“如果不試試,以後會後悔吧?有些事現在不做,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做了。”

是啊。就好像當年EXO十二人的最後一場演唱會,我以為來日方長所以沒有去,沒想到那之後,再也沒有機會看到他們十二人同台了。

離開北京的頭一天晚上,我睡不著,爬起來打開電腦。

最後隻敲下一行字:“很想為你寫點什麽,眼淚算不算?”

第二天我紅腫著眼睛上了飛機,卜先森沒有來送我,他說怕我哭到失控。

我上飛機後神思恍惚,旁邊有人坐下來,男子戴著棒球帽,帽簷壓得很低。直到空乘人員分發長途旅行用的拖鞋,我才看清鄰座男子的臉。

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卜先森摘下棒球帽笑,“我辭職了,陪你去巴黎。”

半晌我才反應過來,“為什麽?”

“因為你這麽笨,在巴黎肯定會被欺負啊。還記得結婚時我對你的承諾嗎?從此以後,全世界隻有我可以欺負你。”

事實證明,我真的是個很糟糕的人。做任何事都是三分鍾熱度。

藍帶廚藝學院非常嚴格,考試沒通過的隻能重新報名再學,不能補考,所以壓力很大。盡管每天通勤時間長,學習強度大,累成狗,竭盡全力,卻還是做得不夠好。

我至今還記得那天我笨手笨腳做砸了一個巧克力,Chef當著全班同學的麵對我破口大罵,上升到人身攻擊,讓我們這些不會說法語的人都“滾出巴黎”。

那天我流著淚離開學校,在地鐵上被一個流浪漢騷擾。

大雨說下就下,我淋成落湯雞回到公寓,電梯故障,爬十二層樓,幾乎斷氣,突然覺得活得太沒意思,一事無成,不如死掉。

卜先森一回來,我就撲上去大哭,“我們回北京好不好?”

他沒問我為什麽,隻是替我放好一浴缸的熱水。我泡完澡後他用吹風機把我頭發吹幹,然後抱我到**去,蓋好被子,溫柔地吻了吻我的額頭,“先睡一覺吧,如果明天早上你還想離開巴黎,那我們就回北京。”

他總是這麽縱容我,不管是多麽荒謬的事,隻要我想做,他都願意陪我。

回北京後,卜先森開始創辦自己的公司,四處找風險投資。

那段時間他曬得有點黑,人都瘦了一圈。晚上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看到我堆在餐桌上的快餐盒,說我沒吃蔬菜,又立刻去廚房給我清炒時蔬。

我過意不去,“你忙了一整天,我來做吧。”

他用刀背拍蒜,斜睨我一眼,“一邊去。”

吃飯時我想到自己投了無數簡曆都沒有回應,眼淚又上來了。

他拿紙巾給我擦眼淚,“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即使是那樣窮困潦倒的日子,在地鐵上碰到乞討賣藝的殘疾人,他還是會掏出身上所有的零錢。我以前總覺得暖男無趣,那時我才知道,這世間最美好的品質,是溫柔善良。

2014年1月11日,我和卜先森在香格裏拉。

那段時間是我最自暴自棄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拖了卜先森的後腿。我想跟他分手。

沒想到那晚,獨克宗古鎮遭遇大火,千年曆史的古鎮灰飛煙滅。

我和卜先森住的旅館,可以看到衝天的火光,宛如世界末日。

火災撲滅後不久,香格裏拉飄起了雪花,我們跟著一隊社科研究人員,踏雪進了古鎮,斷壁殘垣中還散發著焦味。我永遠記得路上有一隻灰白的貓,拖著受傷的腿穿過廢墟,發出哀鳴。我一直緊緊握住卜先森的手,突然想到張愛玲那篇《傾城之戀》。

天氣很冷,空氣吸到肺裏,也是冷的。

可卜先森的掌心,那麽溫暖。

那一瞬間我想:就算我們無法走到最後,隻要記住此時此刻,漫天大雪一片廢墟之中,他掌心的這股溫暖,這一生,也沒什麽可遺憾的了。

從香格裏拉回來後,卜先森怕我再胡思亂想,張羅著給我開一家烘焙淘寶店。

我一心一意地做到六月份,依然沒什麽人氣。卜先森工作雖然忙,卻也願意幫我出謀劃策。世界杯期間,他突發奇想,下班鞋都沒換,就在門口說:

“我想了一整天,我們做一個世界杯主題的甜點派對,馬卡龍代表法國隊,奶酪馬芬代表荷蘭隊,黑森林代表德國隊,朗姆酒戚風代表西班牙隊,咖啡慕斯代表巴西隊!”

因為想趕在世界杯開賽前做出來,爭取一個推薦位,卜先森那晚熬夜做甜點,他屏氣凝神地在圓形馬卡龍上畫足球,雖然隻是簡單的黑白圖案,但要在直徑不足兩厘米的馬卡龍上畫,他好像快要畫成鬥雞眼了。

廚房沒有空調,烤箱溫度很高,他的劉海被汗濕,貼在額頭上,他時不時用手背擦拭額頭上的汗珠。我拿起一把扇子走到他身後,輕輕給他扇風。

夜晚深沉如海,廚房裏溢滿烘焙特有的香氣,他的白襯衫被風吹得鼓鼓的。

因為太專注,他都沒注意到我在給他扇風。我突然感覺有些害怕。或許是因為他對我太好,我反而覺得是負擔,反而會惶恐,想要掙脫。

我們的烘焙店慢慢做了起來,卜先森一直忙著幫我衝冠,有時候話語裏影射我太懶散,沒有用心經營店鋪。我的不滿積累久了,發泄出來時,說的話已經非常傷人:“你真唯利是圖!把一個小清新的店搞得銅臭味十足!”

其實說完我就後悔了,但還是嘴硬不肯說軟話。

結果他說:“那你自己經營吧,我不管了。”

他真的就放手了。之前他為了銷量和衝冠,一直把價格壓得很低,那段時間物價飛漲,我就把價格提高,沒想到他得知後大發雷霆,“為什麽不經過我允許?你研究過怎麽開店嗎?你根本就不懂怎麽經營一家店!”

吵到最後,我說:“這店我早就不想開了!”

我們的矛盾越演越烈,我想緩和我們的矛盾,用同個IP地址的兩個電腦買賣商品,剛巧淘寶在嚴打,涉嫌信譽炒作,遭遇封店。

卜先森一整年的心血付之一炬,他瞪著我,滿眼的怒火。

我咬咬牙,終於說出口,“我們離婚吧。”

卜先森讓我考慮一晚上。第二天早上醒來我還堅持要離婚。

“離就離!”卜先森抓起手機訂機票,“你身份證多少?”

我翻白眼,“別裝了,你給我訂過那麽多次機票,會沒有我身份證號?”

“攜程係統出故障了不行嗎?快說身份證號。”

我信以為真,乖乖報出一長串數字。

他複述一遍,說:“1990,你是1990年生的。”

“那又怎麽樣?”

“你有沒有考慮過你朋友的感受?別人還沒結婚,你就已經離婚了。總感覺在秀恩愛。”

“都離婚了還秀什麽恩愛?”

“可是別人連婚都沒得離呢。”

我這才意識到不對勁,“你到底買不買機票?”

“買了。”

我奪過手機一看。北京飛香港?

“我的港澳通行證快過期了,離婚前,陪我去迪斯尼過個萬聖節吧。”

然後我們再也沒提離婚的事兒。

從小到大,我常常有一種“鬱鬱不得誌”的感覺。

小時候成績不好,長相不出眾,沒有特別的才藝,存在感很弱。長大了工作不順利,自由職業的道路也走得艱難,嚐試各種事情都屢遭碰壁,好像這輩子都無法成為閃閃發光的人。

每次我的情緒陷入消極,卜先森都會給我發一些正能量的名家名言。

“在世上,最讓人畏懼的是通向自己的道路。對每個人而言,真正的職責隻有一個:找到自我。然後在心中堅守一生,永不停息。——赫爾曼·黑塞。”

“人們沒有把自己哭進痛苦中,也沒有把自己笑進歡樂中……你所看見和感受到的,你所喜愛和理解的,全是你正穿越的風景。——裏爾克。”

那時我頻頻被退稿,有編輯跟我說:“要不是看在你寫稿很勤快的份上,我根本就不會把你的稿子送到二審去。”

還有人說:“你沒有自己的風格,你總是在模仿,而且模仿得四不像。”

或者,“你的文字不走心,情節都是套路,看了很無感。”

那天我哭得像個淚人,給卜先森發微信訴苦。

他發了一條語音過來:“如果全世界都對你惡語相加,我就對你說一世情話。”

是一世雞湯吧?

卜先森也有情緒低落的時候,我如法炮製,給他每天“煲雞湯”。

“學會忘記那些不可避免發生的事情。如果你做了自己最大的努力,那就沒什麽可遺憾的。——權誌龍。”

“世界不會背叛你流的每一滴汗水,如果它背叛了,隻因為你的汗水流得還不夠多。——鄭容和。”

發到第三天,卜先森忍不住了,“後麵是不是還有鹿晗、吳亦凡、李易峰、楊洋……”

“你怎麽知道?嘿嘿,很感動吧,我每天辛辛苦苦給你打雞血。”

“算了吧,我天天看我情敵說的話,心理陰影麵積有多大,你計算過嗎?”

卜先森創立公司後,我曾經在他的公司工作過一段時間。

他經常使喚我給他倒咖啡。很多職員不明就裏,說:“BOSS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我回:“你想太多了。”

中午吃飯,他們熱烈討論卜先森。

“聽說Boss已經結婚了。”

“不會吧?他那麽年輕!”

“就算沒結婚也應該有女朋友,有次我無意中聽見他給誰打電話,語氣低低的,滿滿的寵溺。那時他的表情非常溫柔,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我從沒有在工作場合見過。”

我事不關己地吃飯,他們還不肯放過我。

有人問我:“你說他女朋友會是什麽樣的?肯定是一個溫婉的小家碧玉吧。”

我回:“你想太多了。”

下班時我直屬上司來找我,“Boss讓你去他辦公室一趟。”

我瞥了眼手機,“我已經下班了。”

她很驚訝,“Boss找你,你不去?你該不會是在欲擒故縱吧?”

言情小說真夠害人。我還是那句話,“你想太多了。”

晚上回家我盯著卜先森看,他把西裝掛好,換上家居服。

“幹嗎盯著我?”

“我就想不通,你哪裏就那麽好了?讓公司女職員心心念念的。”

他突然冷笑,“你呢?在公司裏跟我撇得那麽清,好像不認識我似的。”

“我可不想被人認為我是開後門進公司的。”

“你不是開後門進公司的,你是靠潛規則。”

我在卜先森公司打雜那段時間,九點上班,每天早上都著急忙慌的。

某人用勺子慢慢喝著小米粥,還不忘提醒我:“你再不快點就要遲到了。”

我端起碗“咕嚕咕嚕”把小米粥一飲而盡,急匆匆出門。

九點整,安全上壘,忙活到快一點,他才姍姍來遲。

次日早上,我悠閑地往吐司上抹果醬。某人狐疑地問:“你不怕遲到?”

“遲到就遲到唄。”

“遲到會扣工資。”

“反正扣的也是你的錢。”

有次卜先森開車帶我去他的複讀學校。軍事化的管理,偌大的校園靜悄悄的,教室裏所有同學都表情嚴肅、奮筆疾書,我看到有人把速溶咖啡直接倒入嘴裏,據說這樣提神效果更好。

氣氛太壓抑,我們走到空無一人的操場上吹風。

“我的胃就是那一年弄壞的,沒時間去食堂,總是吃幹煎餅,喝涼水,《舌尖上的中國》裏那種脆薄如紙的煎餅。一日三頓地吃,現在我看到它都會想吐。那段時間為了讓自己有個英語環境,每天戴著耳機聽英語,睡覺也聽,最後耳朵出現了嚴重的耳鳴,影響了聽力。”

卜先森說這些話時,表情是平靜的。

我輕輕地問:“隻是想要證明自己不是Loser嗎?”

“不,隻是因為我選擇複讀時,我父母說的那句‘爸媽陪你’,那時我媽每天早上五點起來給我做早餐,我爸晚上十一點來學校接我。他們從未比我早睡,很少開電視,就是開了,也把聲音關掉,因為房子隔音效果不好。我有次出來喝水,看到他們坐在沙發上,看著沒有聲音的電視。我回到房間後,就哭了。”

“為什麽當年那麽堅決要複讀呢?”

“因為高考不是我一個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