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感受到了喜瑪拉雅山雪崩一樣的寂寞
校園裏開始放一些緬懷青春的歌謠,因為我們要畢業了。
我收到王經理的電子郵件,大意是:雖然你很優秀,但我們公司不錄用你不是因為你不優秀,而是因為你不適合,請不要因此而懷疑自己的能力,祝前途似錦。
我把這封郵件反反複複讀了三遍,也沒弄懂他的邏輯在哪裏。
王經理的邏輯性思維不是很好,那天我多次和他展開如下對話:
他說:你明明是北京XXXX大學畢業的,怎麽可以和我說你是北大的?
我說:北京XXXX大學,簡稱北大。
他說:隻有北京大學才能簡稱北大。
我說:王經理,你這個有點歧視吧。哈爾濱佛學院都可以叫哈佛。你不能因為我們學校名字長,就剝奪我們簡稱的權利啊。
和他溝通了幾次不得善終之後,我十分惋惜,因為那天我本來要去駕校進行第七次路考。
回來的路上,在天橋底下,有個婦女背著大包走過來問我“辦證嗎”。
我在內心掙紮了很久,和她討價還價了十分鍾,以三十塊的低價辦了一張假駕照。
這個大姐目光如炬,認為我是她的潛在顧客,把我拉到一邊進行再教育。
她說:姑娘,沒找著工作吧?
我驚奇:你怎麽知道?
她說:現在找工作沒個證怎麽行,我這裏一條龍服務,兩百塊全包。
我又在內心掙紮了很久,再辦了個英語專業八級、會計師證。
走之前,大姐表示我買了這麽多,願意免費送我一張離婚證。
我看她這麽熱情,最後掙紮了一下,又辦了張阿爾巴尼亞語八級證。
室友開始陸續打包行李。
我陷入了深深的茫然之中,迫切需要找個人發泄一頓。
此時羅依然正在忙於搬新家,為了躲債我已經一個星期沒有聯係林佑,我父母正在家鄉和諧地生活,周子良沉淪於深夜裏賣醉,周圍所有人都有自己為之忙碌的事情。
考慮再三,我滿懷**地回複了王經理的郵件:謝謝貴公司,謝謝你祖宗八代。
十分鍾之後,有個陌生的號碼來電。
“張揚是嗎?”聲音很熟悉。
我說:“你是?”
“我是謝君昊,在Spencer Brothers麵試過你的。”
我說:“哎?師兄有事找我?”
那邊沉默了一會,說:“張揚,你剛剛那郵件是什麽意思?”
我很費解:“什麽郵件?”
他沉聲說:“張揚,你去查一下郵箱,看看你剛都發了些什麽。”
收件箱裏有封謝君昊發來的英文郵件,然後我就把那封**洋溢的感謝信錯回給他了。
我和謝君昊解釋說:“師兄,剛剛那封郵件純屬誤會。”
謝君昊說:“嗯?”
我說:“本來我寫的是‘謝謝貴公司,謝謝你。’但搜狗拚音的聯想功能太強大了,簡直另人發指。”
謝君昊在電話那頭悶聲說:“行了,郵件你也看到了,麵試過了。合同過幾天會寄給你,要是有什麽問題,可以發郵件或者打電話問我。”
我愣了很久,在他臨掛電話前,趕著感謝了一下:“師兄,真的是謝謝你啊。”
SB給的工資出人意料,月入4500。
我連著做了三個晚上的夢,都夢到這不是真的。
鑒於我沒有其他出路,同時我也十分害怕SB的領導哪天突然正常了把合同收回去,不假思索地簽了賣身契。
公司隻在上海設了一個辦公室。終於到了我和北京告別的時候。
7月6號,母校畢業典禮。
散夥飯上,大學四年的兄弟姐妹都泣不成聲。我曾經的那個追求者舉著酒杯過來,對我說:“張揚,其實我知道你不是同性戀。可是隻有把你想成同性戀,我心裏才能好受點。”
我把酒喝光,對他說:“你錯了,我真的是同性戀。”
這是二十二年來唯一一個向我表達愛意的男人,珍稀程度不亞於吃肉的大熊貓,如果這麽說能讓他好受點,我認為我應該保護他的思想感情不受創傷。
所有人都互相敬酒,最後喝得七橫八豎。
我趔趔趄趄回宿舍的時候,突然被人拉住,林佑兩手撐牆把我抵在樓下。
他說:“你要去上海怎麽不告訴我?”
我有點頭痛:“告訴你,你就要追著我討那8700了。”
林佑低斥一聲:“張揚。”
我說:“今天我畢業,做出點什麽衝動的事你可千萬別怨我。”
林佑頓了一下,無可奈何地說:“別轉移話題。你打算什麽時候去上海?”
我在心裏糾結要不要做些轟轟烈烈的事情,比如告白比如強吻。
思想鬥爭了兩分鍾之後,我的浪漫主義情懷細胞全部戰亡。兩個星期前,羅依然墮胎了,如果讓她知道我心裏在打林佑的主意,還一打就打了這麽多年,事態可能會發展成一屍三命的人間慘劇。
我揉了揉額頭:“下個星期我就過去,先在上海找房子。”
林佑僵了半晌,抽手拍在我肩上,別開臉說:“你是和周子良串通了玩我是吧。現在我欠他一頓昆侖飯店,你說怎麽辦吧?”
我說:“等我第一個月工資到手,請你去東方明珠頂上吃一頓。”
他從包裏拿了本《泰戈爾詩集》給我,“這個給你,讓你了解一下正版書長什麽樣。”
我接過來,轉頭準備上樓。
林佑突然出聲說:“王經理的麵試你故意掛的吧。”
我想了想,折回來問他:“王曉雨這麽和你說的?”
他就這麽看著我,一言不發。
我說:“我不是故意掛的,我是不小心掛的。”
他說:“怎麽個不小心法?和經理說你懂兩門外語,一門普通話,一門成都普通話,嗯?”
我說:“林佑,你搞清楚。是你的前女友和你前女友的二叔說,我北大畢業,會兩門外語,英語水平可以出國,文學造詣可以出書,道德修養可以出家。這麽一個走馬克思恩格斯主義路線的人物,我不造點謠怎麽配得上這個定位?”
林佑說:“我真是想不通那個上海公司怎麽會把你招進去。這不是自取滅亡麽?”
我說:“實話說,我也沒想通。”
畢業的這天晚上,我做的最轟轟烈烈的事情就是半夜起床,去肯德基吃掉一個全家桶。
捧著肚子躺在**,我感受到了喜瑪拉雅山雪崩一樣的寂寞。
我承認,我舍不得林佑。
每個人都有想為之奮鬥的東西。林佑和我,都不過是對方生活中的一部分,誰也不會為了誰改變。
之後的一個星期,日子過得很忙亂。
直到周子良麵容憔悴地出現在我麵前,日子就更忙亂了。
他問我:“張揚,我最近找羅依然都找不到。她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我驚訝於周子良的反射弧原來這麽長:“你現在才知道?”
周子良表情凝重:“這麽說你早就知道了?她男朋友是誰?”
我抬頭望天說:“好像是北京的一個男的吧。”
他說:“你能具體點麽?”
我拿了杯可樂邊喝邊說:“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你當麵問她比較好。”
周子良思索了片刻,一針見血:“她新找的男朋友是林佑?”
我的這群青梅竹馬熱衷於搞三角戀情,不帶我玩又要我負責潛伏工作,讓我情何以堪。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周子良就甩頭要走。
我在後麵追上去問:“你打算找林佑火拚?”
周子良說:“是。”
我接下來的任務就是抵死阻止周子良,因為這個子弟作派很洶湧,兩個月前曾把調戲羅依然的一位科研博士揍到寫保證書,發誓這輩子找老婆隻找女博士以及女博士後以上學曆。
我拖住周子良:“和林佑沒關係。你找不到羅依然是因為她搬出學校去了。”
他遲疑了片刻,問我:“為什麽要搬?”
我隨口扯了個理由:“因為她原來的宿舍鬧鬼。”
周子良盯著我看了很久:“我總覺得有事。”
果然有事。
兩天之後,北大BBS上出現了一個熱帖:英語係係花甘作二奶,女大學生底線何在?
這個帖子很詳盡地描述了北大大三英語係的一個女同學和一位有婦之夫的不淪情史,最新動態是這位有婦之夫給這個女同學在華清嘉園置了一套房子。
裏麵附了幾張該女同學的背影照片,一些論壇比如天涯、校內、開心網開始競相轉載,百度詞條裏出現了北大二奶門。
從照片上看,這個女同學就是羅依然。
羅依然的手機一直關機。
互聯網傳播八卦的速度無人能及,羅依然的真名已經人肉出來。“北大二奶門”的最新進展是:羅小三曾是女同性戀,在北京某高校和她的女友共處一室長達兩個月。
周圍的同學紛紛對我投來同情的目光,輿論普遍認為在這件事情中,我和那個有婦之夫的老婆是最大的受害者。
這件事引起了教育界、娛樂界、經濟界以及草根階級的軒然大波。
我收到了一些騷擾短信,除了賣房放貸催話費,還有一條說:我也是女同,要不要見麵聊一聊。
我隻知道羅依然搬到了華清嘉園,但她住幾棟幾樓,我沒去過,所以這個少女人間蒸發了。
我召集了周子良和林佑在麥當勞開座談會,就羅依然下落不明一事展開探討。
林佑喝了口咖啡,坦然地說:“我不知道她去哪了。”
我吃了個漢堡,憂心地說:“我聯係不上她。”
周子良低頭思考了很久,給了一個很有建設性的意見:“我們報警吧。”
報警之前,我想到了一個重要線索,撥了個電話到羅依然家裏。
她媽媽接了電話:“是張揚啊,你和依然從新加坡回來了?”
我說:“啊?”
她媽媽說:“依然說要出國半個月呢,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你們在國外玩得怎麽樣?”
我還沒來得及接話,羅阿姨繼續說:“張揚,這次真要謝謝你。聽依然說,是你找了個好工作,所以請她去新加坡玩。你們這倆孩子從小關係就好,依然有你這樣的朋友在身邊,我就放心了。”
我說:“啊?”
羅阿姨說:“張揚,你讓羅依然聽下電話。”
我說:“阿姨,事情是這樣的。我忘帶護照所以回國取了。羅依然還在新加坡,等她回來我讓她給你打電話。現在飛機要飛了,我得掛了,阿姨再見。”
羅阿姨最後說了一句:“怎麽這麽冒失,叫個快遞把護照給你送過去嘛。路上當心點兒啊。”
掛了電話,我決定這輩子再不插手羅依然如此靠譜的人生。
周子良關切地問:“她和誰去的新加坡?”
我說:“據她媽說,是和我。”
他略一思索:“這件事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先是她搬出宿舍,再來網上莫明其妙有人黑她,現在她又出國了。羅依然是不是得罪什麽人了?”
我瞥了一眼林佑,他神色很泰然,讓我更加覺得他和羅依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這個秘密是什麽,我實在不想知道。我這個人心理素質不太好,如果有誰當麵和我說是林佑先和羅依然有一腿,然後又甩了她,她傷心之下出國療傷;我可能會拿塊磚頭拍死他。
這件事在我離開北京之前也沒有蓋棺定論。
周子良憑空得出了很多猜想,比如羅依然在國外被人打劫回不來了、羅依然根本沒有出國她隻是在躲他、羅依然結婚了等等等等。聽說有個很有名的數學難題叫“哥德巴赫猜想”,周子良的想象力這麽豐富,完全可以和哥德巴赫結拜。
去上海的前一天,林佑請我在一家川菜館吃飯。
林佑穿了件銀灰的襯衫,撐著額頭看我。燈光打在他肩上,或明或暗,很好看。
我被分離的憂傷情懷擊中大腦,所以點了一壺價值189的大紅袍。
在發現這個大紅袍比3.5塊一瓶的康師傅紅茶難喝之後,我更加憂傷,沒有頂住就直接問林佑:“你和羅依然到底怎麽回事?”
林佑惑道:“什麽怎麽回事?”
我低頭,動情地說:“你們兩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不希望任何一方受到傷害。可是現在羅依然人都找不到了,你就不擔心麽?林佑,你和王曉雨分手是因為羅依然吧。”
林佑停了手中的筷子,有點啼笑皆非地看著我:“你腦子裏都想什麽呢,張揚。”
我說:“大家這麽多年友誼了,你倆非要搞地下戀情,還搞得這麽驚天動地。我想不想入非非都很難。”
林佑很有興致地問:“你是怎麽看出我和羅依然有地下戀情的呢?”
我說:“她都懷……”
這話說到一半,我突然良心發現想起羅依然叮囑過我不能將她人流的事告訴林佑。我是不知道告訴林佑之後,他倆會有什麽血案發生;但可以肯定的是,要是告訴了林佑,我會被羅依然揍到血崩。
林佑說:“嗯?”
我咬著舌頭說:“能看出來的那叫地下戀情麽?隻能靠直覺,我第六感認為你們有私情。”
林佑笑著說:“你怎麽就不直覺其他人呢?你別臨走前還要製造組織內部矛盾,這話要是讓周子良聽見,我也要寫保證書了。”
我腦子抽了,立馬接了一句:“林佑,你覺得我怎麽樣?”
他微微愣了一下:“什麽?”
我說:“啊,沒什麽。就是要走了,我憂傷。”
他皺了皺眉:“憂傷的話就別走了,我再和曉雨說一聲,上次要不是你態度不好,那個王經理其實還是挺好說話的。”
我低頭使勁地吃菜,“你別去和她說。我合同都簽好了,毀約要坐牢的。”
林佑支著下巴,半晌突然說:“張揚,我其實不想你去上海。”
我心裏咯噔一下,手上一滑,就把桌上的小碟打碎了;拉開椅子要去收拾,又把茶杯帶翻,大紅袍灑在襯衣上,十分地杯盤狼藉。
林佑起身遞紙巾給我,他笑出聲來:“我覺得半年之內,不是你離開那公司,就是那公司倒閉。”
和林佑走在天安門前的地下通道裏,有街邊藝人自彈自唱,在追憶似水的年華。
我想起大二剛開學的時候,一天晚上宿舍熄燈之後,有個男生抱著吉它在宿舍樓下唱情歌。用蠟燭擺了個“心”型,唱了一首類似於校園民謠的搖滾舞曲。整個過程都很有浪漫懷舊情調,但唱到了後半夜,也沒有女同學主動出來認領;最後可能是嗓子啞了,所以回家洗洗睡了。
我當時把這件事和羅依然唏噓感歎了一番。羅依然首先和我就“類似於校園民謠的搖滾舞曲”這個分類討論了一下。
她從小學鋼琴,以搞藝術的身份正色說:校園民謠和搖滾舞曲是兩種不同的音樂。
我解釋說:他抱著吉它,以搖滾舞曲的造型和**唱了首校園民謠。
爾後我倆一致認為這個行徑除了有點傻缺以外,還是很讓人情動的;如果當事人能夠確認一下他唱情歌的對象沒有睡著就更讓人感動了。
羅依然沉默了一會對我說:“張揚,我也想唱首情歌給他聽。”
為了配合她,我也沉默了一會說:“羅依然,我也想唱支山歌給黨聽。”
羅依然嫌棄地看了看我,繼續憧憬:“等我大學畢業的時候,我要在畢業晚會上彈一首《Kiss the rain》給他聽。”
羅依然後半段的自言自語因為涉及了太多藝術和鋼琴類術語,被我自動過濾掉。
至於羅依然口中的這個“他”是泛指還是特指,我不想深究。
和林佑走上地鐵月台,他拍了拍我的肩,笑著說:“有空回北京,我請你吃飯。”
地鐵進站,我隔著車門看著林佑,他安靜地站在外麵,向我勾了勾唇角。
車開動之後,我們朝著兩個方向各自離開。
第二天我拖著行李去上海。
走之前,我給羅依然發了封郵件,向她表示我的思念,警告她如果再以我的名義欺騙她母親,就去死吧。
往校門外走的時候,有一群學生騎自行車從我身邊經過,道路兩旁的梧桐樹間落下金色陽光。我聽見行李箱的滑輪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回聲,也聽見我的大學時光和我揮手說再見。
上海寸土寸金,撿了個月租1500的房子安頓下來。
屋子裏除了牆什麽也沒有,我馬不停蹄地奔向舊貨市場買二手家具。
全部折騰完,我筋疲力盡地倒在**準備大睡一場。
手機響了。
謝君昊說:“張揚,你到上海了嗎?”
“師兄,今天剛到。”
“那東西都安頓好了嗎?”
“都安頓好了。師兄,有什麽事要交待嗎?”
謝君昊說:“是這樣,本來你是下周一正式入職。但公司裏的實習生這幾天忙著考試,人手不夠,想問問你能明天先過來幫忙嗎?”
我說:“好的,上班時間是幾點?”
“你把身份證號發給我。我讓行政幫你訂機票。明天上午9點半,在浦東機場。我們去北京談個項目。電腦我替你領了。”
謝君昊利落地交待完,就掛了電話。
放下電話,我開始在網上查從盧灣區到浦東機場的公交車路線。
五分鍾之後,謝君昊給我發了個短信:明天可以打出租,公司報銷。
第二天我在機場和謝君昊打招呼的時候,他的眼皮好像跳了跳。
他穿白襯衫,打了條白紫粉三色相間的領帶,西裝外套拿在手裏,一副資本家的模樣。
謝君昊把我從頭至腳打量了一遍:“張揚,我們要去見客戶。你要是穿得正式一些會比較好。”
我說:“我這樣是不是對客戶不太禮貌?”
謝君昊微微點了點頭:“嗯。”
我說:“那我不去了吧。要是因為我破壞公司形象那就不好了,一看師兄你就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才,一聽SB就是國際化的大公司,一看我就是不適合去見客戶的貧下中農。”
謝君昊淡淡地笑了笑:“我應該早點提醒你。這樣吧,到了北京臨時買一套。”
我問:“這個能報銷嗎?”
他默了半晌,“不能。”
我感受到割肉的痛苦,低頭說:“那就這麽辦吧。”
謝君昊說:“我們先去安檢吧。”
一路上謝君昊都開著電腦寫文件,偶爾和我講解一下這次訪談的重點內容。
我趁他注意力放在工作上的時候,問他為什麽會讓我過麵試。
謝君昊想了想,很誠實地回答我:我覺得你能忽悠。
到酒店的時候,已經快要中午,向謝君昊請了兩小時的假買正裝。
鑒於實在囊中羞澀,我撿了個掛橫幅的街邊店,上寫“跳樓清倉大甩賣,全場99元一件”,買了件襯衣和褲子。
謝君昊打了個電話給我,表示因為今天情況特殊,買衣服的錢他可以給我報銷。
我立馬掉頭準備打車去新光天地報銷一套國際名牌。
走了沒兩步,陡然意識到手邊的現金和信用卡額度總共加起來不到500塊,國際名牌一隻袖子也買不起。錯失了大好機會,我很憂心,隻能到旁邊的餐館吃了個盒飯,問店主買了500塊的餐飲發票。
謝君昊問我:“張揚,你買衣服開餐飲發票?”
我說:“對,店主說他那隻有出租車票和餐飲發票。師兄你覺得哪個好?”
他半晌說:“就這樣吧。”
下午和謝君昊到國貿會場的時候,我想天涯無處不相逢,客戶代表就是之前和我探討“北京XXXX大學能不能簡稱為北大”的王經理和不知道怎麽又出場的王曉雨。
王經理是王曉雨的二叔,謝君昊是王曉雨的表哥。這次所謂的客戶會議基本上就是以王曉雨為核心的家庭座談會。
王曉雨說:“表哥,原來你要帶的新人就是張揚啊。她會的東西可多了,假的都能說成真的,別人還真看不出來。”
謝君昊微微點了點頭,和王曉雨說:“今天先帶她走走客戶。”
王曉雨轉頭對王經理說:“二叔,上回張揚是不是跟你說她懂德語來著,正好今天有個德國代表過來,可以讓她幫忙翻譯一下。”
王經理抬頭想了想,否認說:“曉雨,弄錯了。小張上次說她不懂外語。”
王曉雨“哦”了一聲,對謝君昊說:“你們公司接觸的不都是些跨國企業麽?那你可要好好帶帶張揚了。”
說完,還朝著我和和氣氣地笑了笑。
我撐著腦袋想了很久,也不能理解王曉雨怎麽突然把我當作階級敵人來對待。
攤開筆記本正準備做紀要,王曉雨坐到我身邊壓低了聲音說:“張揚,你那個好朋友最近鬧得可真不小,我們學校的名聲都靠她了。”
我說:“網上那事不是真的。”
“真不真我是不知道了。不過係裏決定勸退羅依然。”
我震驚了:“不至於吧?這事根本就是別人杜撰出來的,學校領導怎麽真相沒弄明白就開除學生呢?”
王曉雨理了理衣裳,慢條斯理地問:“你怎麽知道是杜撰的?羅依然的作風在係裏出了名,做個小三很正常。”
我提高了音調說:“王曉雨,你說話注意點。這事你有證據麽?你換個角度想想,要別人也這麽說你,你受得了麽?”
話還沒說完,王曉雨的淚水就奪眶而出,搞得好像已經蓄勢待發很久了一樣。
王曉雨嗚咽著說:“張揚,你怎麽、怎麽能這麽說呢?我剛也隻是就事論事而已……更何況……”她逐漸就泣不成聲。
我有點為難,王曉雨哭得這麽驚世駭俗,沒過幾分鍾,謝君昊和王經理就聞聲看過來。
王經理說:“曉雨,你怎麽哭了,這是怎麽了?小張啊,你倆吵架了?”
我唯一能說的就是王曉雨莫明其妙就哭起來了。
王曉雨說:“張揚,你、你……”
王經理說:“小張,曉雨當時還給你介紹工作來著,你們什麽事不能好好談啊?”
謝君昊鬆了鬆領帶,口氣有點不快:“張揚,你怎麽回事。讓你在旁邊做會議紀要也不會麽?”
我深吸了口氣,對王曉雨抱歉道:“王曉雨對不起,剛剛是我說話重了點。你看現在還是上班時間,不如我們先開會。今天下了班,我請你吃飯,行嗎?”
一邊說,一邊給她遞紙巾。
王曉雨看了我一眼,沒說話,坐下打開電腦,轉眼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這天會議結束後,謝君昊請王經理和王曉雨吃飯。
我起身給王曉雨敬酒:“曉雨,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之前還沒謝謝你給我介紹工作,這杯敬你。”
王經理笑著說:“小張啊,我大學畢業就來北京打拚,也算得上是半個北方人。這種啤酒真是喝不慣。你是曉雨朋友,又在君昊手下做事,今天咱們一定要好好喝一回。”說完,他就招呼服務員上了兩瓶茅台。
我說:“王經理,我真是不會喝酒。”
“現在大學生倒是嬌氣了,我剛參加工作那時候,好幾回喝到去醫院。你走上社會,不能喝酒怎麽行?”
王曉雨笑說:“張揚不是嬌氣,她是剛上班還沒怎麽適應。是吧,張揚?我記得你很能喝的。”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慷慨赴死也要找個墊背的。我給王曉雨倒滿酒,說:“王經理都這麽說了,我還能怎麽樣?咱們不用啤酒用白酒。”
王經理過來擋著說:“曉雨最近咽喉炎,喝白開水吧。”
幾杯茅台下肚,我已經有點緩不過氣來,撐著腦袋隻想睡覺。
王曉雨又舉著杯子,對我說:“張揚,這杯我以茶代酒敬你。希望你在Spencer Brothers工作順利。”
我說:“好。”
有人攔住我,謝君昊說:“這杯我替她喝吧。”
王曉雨朝我笑了笑:“張揚,看不出來你還挺有人緣。我表哥平常飯桌上難得喝一回酒。難怪林佑和你關係好。”
晚飯結束後,謝君昊拎著我打車回酒店。
出租車裏酒氣彌散,他扯了扯領帶,把車窗搖下來,遞給我一盒解酒含片,“張揚,和客戶打交道都是這樣。你第一天上班,有點嚇著了吧?”
我揉了揉額頭,客氣道:“還好還好,剛才謝謝師兄替我擋酒。”
謝君昊說:“回酒店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們和他們的財務總監有個會。”
我頭疼欲裂,看著窗外,長安街上燈紅酒綠。
這就是我上班的第一天,感覺不怎麽好,隻記得飯桌上掛著的笑臉互相敬酒,好像隻有喝得不省人事才能證明自己的存在。
回到房間,手機裏有個林佑的未接來電。
我給他撥回去:“林佑,拜你所賜,今天晚上我差點沒戰死沙場。”
林佑在電話那頭問:“你在上海安頓好了嗎?”
“沒呢,我現在在北京。”
他笑了兩聲說:“你就這麽舍不得我?剛過去一天就回來了?”
“舍不得你個頭,我來北京出差。”
他頓了頓說:“我聽你說話聲音不太對,是不是病了?”
我扯著嗓子說:“剛剛和客戶吃飯,喝了半斤茅台,我可能要死了。”
林佑也抬高了音量說:“你怎麽回事啊,一個姑娘家出去和人喝酒。你才剛工作,那麽拚命幹什麽?”
我說:“還不是你那個前女友。林佑,我和你說,我早就看王曉雨不舒服了,就是和你這麽多年朋友,一直憋在心裏沒說。”
越說越來氣,借著酒勁,我把多年來對王曉雨的不滿全說了出來:“我不明白,你怎麽就喜歡她這個類型的呢?”
林佑沉默了半晌,說:“張揚,你早點睡吧。”
掛了電話,我在想為什麽我這麽不喜歡王曉雨,而林佑為什麽這麽喜歡王曉雨。
除了有點欠抽有點做作有點讓人無奈之外,王曉雨真的沒有什麽缺點了。
思考了很久,我覺得我討厭她的根本原因是因為林佑喜歡她。換言之,隻要林佑喜歡誰,我就討厭誰。
酒醒了一大半,肚子有點餓,下樓晃悠了一圈,這麽大個商業中心隻能找著一個星巴克。
我啃了一口三明治,往外頭走。
突然聽見身後有人說:“唉呀,我的手機。”
轉過頭去,一個身穿套裝、打扮時髦的女人拿了紙巾在擦手,她的咖啡灑了,正好灑在手機上。
她扭頭過來對我說:“你怎麽走路的啊,碰倒了我的咖啡,你看看,現在手機不能開機了。”
我湊過去看了看,是新款的iphone。
“不是我碰倒的吧。”
她氣勢洶湧地說:“怎麽不是你碰倒的。我在這裏坐著好好的,它自己會倒啊?手機要是壞了,你得賠償。”
我說:“沾點水就壞,你這個手機是山寨的吧。”
她再試了幾次,依然開不了機,擰著眉頭說:“你別想撇開責任,我這手機剛讓朋友從香港帶過來。現在我急著要打個電話,你說怎麽辦?”
我想了想,把手機掏出去給她:“那你先用我的打吧。”
她接過電話撥了個號,一打就是半個小時,其間聽見她鳥語說了幾句,又粵語說了幾句,漸漸情緒有點激動,掛電話前說:“有個人害我把咖啡灑手機上了。”
“嗯,這事沒完了,我不過讓她好過。”
她把手機還給我的時候,眼眶有點紅。
現在的社會人士心理承受能力每況日下,三個小時之前我隻是指點了一句王曉雨,她就哭得如喪考妣。眼前這個妖嬈的女士隻不過壞了一部手機,就要開始如泣如訴。
我說:“大姐,再不你先看看這手機能不能修?”
她好像遭了雷劈一樣,抬頭看我:“你叫我大姐?你看我哪像比你大?”
我說:“那小姐?”
她“蹭”地一下站起來:“你管誰叫小姐?!”
我絕望地說:“這位女士,求求你,能給我指條明路嗎?”
這天晚上,我就這麽認識了高欣,一個很不靠譜的女人。
她的不靠譜表現在很多地方,比如半夜拉著我聽她哭訴她男人的不忠,比如分不清手機沒電了和手機壞了之間的區別。
高欣點了支煙,和我說:“張揚,你說marriage的基礎如果不是love,怎麽來maintain the relationship?”
我覺得我能夠容忍高欣,最大的一個原因是她說鳥語,這讓我很難不無視她。
她說:“你說現在的男人是不是隻喜歡年輕漂亮的?Younger and much more sexy.”
高欣說到一半,突然停下來問我:“張揚,你怎麽不回答我?”
我困得要死:“你這個問題太深奧了。涉及兩性、婚姻、愛情和中英文翻譯。我聽不懂。”
高欣說:“Come on.給點意見嘛,你這種剛出校園的女大學生,是怎麽看待這個問題的。你會願意嫁給一個有錢人嗎?Not for love, just for money.”
我嚴肅地說:“高欣,不如我們就在此,互道珍重吧。”
高欣臨走前留了張名片給我:“回了上海我帶你做美容。”
名片上全是英語,我掃了一眼揣兜裏,回了酒店房間倒頭就睡。
第二天我跟著謝君昊去開會。
財務部總監是個中年婦女,濃妝豔抹,看到謝君昊這種青年才俊很受**,相談甚歡。
這個女人和謝君昊過完材料之後,讚賞道:“謝經理這麽年輕就負責這個項目,將來肯定前途無量。”
謝君昊側頭微笑:“劉總也是女強人。”
劉總監問:“謝經理是上海本地人?”
“是,劉總這麽豪爽,應該是北方人吧?”
“我老家在山東,很早就出來打拚了。謝經理這麽經常出差,太太會不樂意吧?”
謝君昊敲著鍵盤,抬頭笑了笑說:“我還沒結婚。”
劉總監眼睛立馬亮了一亮:“那女朋友也在上海嗎?”
謝君昊撐著額角,“暫時還沒有女朋友。”他指著一份報表說:“劉總,這塊的預算我們可能還要再重新核算一下。”
劉總監低頭看了看表,笑著說:“這些材料下午讓我們部門的小齊和你們過吧,他對這一塊比較熟。我在旁邊東來順訂了地方,現在一塊去吃個中飯吧。”
謝君昊午飯前吩咐我說:“張揚,剛才的會議紀要你整理一份發到我郵箱。再把下會訪談的問題列一個清單,打印出來。”他想了想說:“還有,打電話回公司,和秘書訂兩張今天晚上10點左右回上海的機票。”
我說:“師兄,你和劉總去吃吧。我手頭事情太多,等會買個漢堡就行。”
我從肯德基溜達回來的時候,謝君昊神色複雜地看著電腦,臉有點綠。
他抬頭說:“張揚,這個會議紀要……”
我說:“師兄你覺得怎麽樣?比昨天有進步嗎?”
謝君昊沉默了一會,捏著眉心說:“重點沒抓對。”
老板的意思真是很難捉摸。
昨天謝君昊指責我的會議紀要不夠言簡義駭不夠有深度,今天我對他和劉總監的話進行了很有力的剖析,總結成為:謝君昊和劉總交流了一小時工作心得,半小時私生活。
這已經是經過了我的藝術加工,事實是:今天一整個上午,劉總都在試圖和謝君昊交流私生活。
下午散會比較早,五點半結束。
謝君昊站在我麵前,說:“今天晚上請你吃飯。你是我師妹,到現在還沒正正經經請你吃個飯。”
我說:“好啊。”
謝君昊請我吃泰國菜,一家很小資的餐館,充滿了異國情調,這體現在周圍用餐的都是外國友人。
他打了個響指把服務員叫過來,然後把菜單遞給我說:“想吃什麽,隨便點。”
菜單上的字我一個不認得,要麽是英語要麽是泰語,我很茫然地看著服務員:“有什麽推薦的嗎?”
我咳了一聲,對服務生說:“你別說英語行麽?”
謝君昊也咳了一聲,對我說:“他說的是泰語。”
我低下頭,最後按照價格降序排列,點了三道最貴的菜。
謝君昊掃了一眼菜單,問我:“張揚,你確定要吃這些?”
我好不容易碰到個能宰的主,毅然決然地點頭敲定。
菜上來之後,分別是:炭燒龍蝦、鐵板龍蝦、咖喱龍蝦。
謝君昊喝了口白葡萄酒說:“看來你挺喜歡吃龍蝦。”
我悶頭喝了口白開水,不知道如果告訴他我對海鮮過敏,謝君昊會不會跳起來拍死我。
謝君昊和我聊了很多。他說他本科畢業之後去美國留學兩年,漂泊了一陣覺得還是回國好,於是放棄了海外博士學位,回到上海找了份工作。
他刀叉使得很順暢,說:“每次來北京出差都很匆忙,一直沒時間回母校看看。挺可惜。”
我說:“不可惜不可惜,師兄你這樣的人才,是我們學校的光榮。”
我想起每年校慶的時候,我的母校會在校園的各個角落貼上大字報,讓人感覺回到了**燃燒的文革時代。每張大字報上都寫著:今天你以北京XXXX大學為榮,明天北京XXXX大學以你為榮。
謝君昊說:“張揚,你剛去上海,要是有什麽要幫忙的盡管說。你一個人在外地,難免人生地不熟,缺什麽少什麽都可以告訴我。”
我一聽他這麽誠懇,不找點困難出來讓他幫幫忙都有點不好意思:“師兄,我租的那個房子馬桶壞了,那空調遙控器也不太好使。廚房的抽油煙機也好像不能用了。”
謝君昊沉默了半晌,說:“行。等回了上海,這個周末我幫你看看。”
這頓泰國菜吃得我很胃痛。
謝君昊驚訝於我的飯量原來這麽少。
我不得已裝了一回淑女說:“最近一直在節食,保持身材。”
謝君昊瞟了我一眼,點頭說:“確實該減了。”
飯吃到一半,消失的少女羅依然居然發來賀電。
她大嗓門催枯拉朽地嚎啕一聲:“張揚,我不活了!”
我壓低了聲音問:“怎麽了?”
羅依然說:“學校要勸退我。現在全中國的網民都在討伐我,我活不成了,我要去跳樓,我要去上吊!”
我說:“行,你請自由地,我給你遞繩子。”
羅依然再把音調拔高了一個八度,“連你都不管我了,我真是沒指望了我。”
我說:“羅依然,咱們有話好好說,你別唱,你一唱我就頭疼。”
電話那頭她靜默了很久,估計是精神恢複了正常,說:“張揚,我得見你。”
掛了電話,我和謝君昊說:“師兄,有個好朋友聽說我去上海工作十分痛心,想說在我們走前來送別一下。”
羅依然在二十分鍾之後迅速趕到這個泰國餐廳。
她坐下來,先是不客氣地問服務生要了套餐具,抬頭對我倆說:“我晚飯還沒吃,有點餓。”
我和謝君昊都愕然了。
謝君昊比我平複地早,遞了菜單給她:“再加點菜吧。”
我心裏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羅依然先是對謝君昊笑笑說:“你是張揚的老板吧。你好,我是她的朋友,羅依然。”接著她視線把桌上的菜掃了一遍,疑惑地說:“張揚,你不是對海鮮過敏麽?怎麽點的全是龍蝦?”
我看見謝君昊又愕然了。
我說:“羅依然你抓緊時間,我們10點半的飛機。”
謝君昊及時起身:“你們先聊,我到旁邊的酒吧坐會。”
羅依然說:“張揚,我得和你坦白一件事。”
我說:“你說吧。”
她說:“你聽了可千萬別哭啊。”
我說:“那你別說了,再見啊。”
羅依然緘默了一會說:“張揚,網上的事是真的。”
我愣了一會,“你說什麽?”
她低下頭,說:“我交了個男朋友,那男的有老婆。”
我“蹭”地站起來,質問她說:“怎麽回事啊羅依然。你現在是兒戲人生呢是吧?”
羅依然沒有抬頭,拿著刀叉切著龍蝦,隻簡單地“嗯”了一聲。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羅依然,你那小孩不會也是他的吧?”
羅依然頓了一下,點了點頭:“是。”
我說:“那你還想做什麽?趕緊和他一刀兩斷,這種男人有了老婆還在外麵胡搞,是好人麽?學校那邊沒有挽回的餘地麽?”
羅依然喝了口水,說:“張揚,我這段時間一直在想我們努力奮鬥的意義。像你,整天東奔西跑就為了找個工作留在北京,可是很多事情都不是努力就能得到的。你那時候找工作多努力啊,整日整夜地準備麵試,整個北京都跑遍了,最後還不是沒能留在北京。我算想明白了,有些東西就是怎麽樣也得不到。那還不如接受現狀,享受生活及時行樂。我覺得和這個人在一塊還挺開心的。我也沒打算妨礙到他的家庭。”
她說得輕描淡寫,好像這件事不過是拉個小手吃個飯一樣。
餐廳裏有昏黃的燈光,放一首懷舊優雅的鋼琴曲。
因為動靜太大,餐館裏很多外國人向我側目。
外麵開始下起小雨,淅淅瀝瀝,打在落地窗上,濺起幾朵水花。
我覺得眼前的羅依然很模糊,有點麵目陌生。
我說:“你再怎麽享受生活,也不能拆散別人家庭吧。這起碼在道德上就過不去。”
羅依然看著餐廳外麵的高樓大廈,有點茫然:“我不想拆散他的家庭。我並沒有做什麽傷害到他老婆。老實說,我現在也很迷茫,不知道自己應該為什麽而活著。”
我揉了揉額頭,說:“羅依然,你可不可以不要把這件事上升到哲學層麵。我聽不懂。”
她攤手說:“你不是聽不懂,你隻是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來反駁我。”
我被她的強大的邏輯所折服,不指望在道理上能夠說服她,隻能說:“總之,我不能接受我的好朋友做了小三。羅依然,這件事我不可能支持你。”
我歎了口氣說:“現在學校那邊,你打算怎麽辦呢?你要是真因為這事被退學,別說我認識你。”
她把杯中的葡萄酒一口氣喝光,對我說:“張揚,我現在需要一個人挺我。我壓力很大。”
說完羅依然就趴在桌上哭了,她哭得很用力很傷心。
我和羅依然認識這麽多年,這是第二次見她哭得這麽山崩地裂。
第一次是在那年我們高考結束的時候,她發揮很失常,足足比平時成績少考了近兩百分,那天她抱著我哭了整整一下午。之後抹了把眼淚,推著自行車回家了。
那個暑假,我和林佑還有很多同學都在享受解放勝利的快樂,從沒見到過羅依然。
我給她遞紙巾,靜靜地坐著。
很難描述我現在心裏的想法,我隻能說:這個世界太不靠譜了。
我從小一起哭一起笑的夥伴,現在站在了整個社會的對立麵。而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要和其他人一樣,和她撇清關係,對她冷嘲熱諷,漠然地看著她走向不幸。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謝君昊給我打電話提醒我還不走就要誤機了,我起身拍拍羅依然的肩。
她抬起頭來,臉上淚痕斑斑。
我說:“我得承認我真的不能接受,但你要是撞了南牆,咱倆這麽多年的感情,要我幫你處理後事什麽的,盡管說吧。”
羅依然抱著我半哭半笑,“嚇死我了,我就怕你和我絕交,張揚。”
我回抱她,恨恨地說:“我真希望和你還有周子良這幫烏和之眾老死不相往來。”
臨走前,羅依然扯著我說:“我真沒想到你說去上海就去了。那林佑怎麽辦?”
我說:“林佑好端端在北大繼續深造啊。”
她說:“你有腦子沒有啊,我都和你說了林佑和王曉雨分手了。你怎麽不爭取一下?你現在把他們倆放一個城市,這不是等著他倆舊情複燃嗎?”
這次輪到我愕然了:“爭、爭取什麽?”
羅依然像看火星人一樣看著我:“爭取林佑啊。你喜歡他,這個多明顯。”
我腦袋“轟”地一下炸開來,感覺就像自己心底的秘密被人放到陽光下看得清清楚楚。
我說:“你怎麽知道我喜歡他?”
我大叫:“羅依然,你怎麽隨便看人家的東西啊。”
羅依然說:“還真不是我要故意看的。是我問林佑借複習材料,他一整套全給我了。張揚,我被你徹底折服,你寫個情書還要以泰詩人的名義,我真同情泰戈爾,死著都中槍。”
我說:“我不認識你。”
和謝君昊一塊回上海的飛機上,我思緒很紛亂。
思來想去,我認為最好的拯救羅依然的辦法就是讓她情歸周子良。和周子良認識這麽多年,我頭一回發現他原來是這麽地靠譜,多金、年少又深情款款,巴不得把羅依然立馬嫁給他。
我琢磨了很多套搓和這二人的方案,最後認為羅依然說得對,我應該主動撲倒林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