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憂愁我心酸我想撈銀子

深圳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這裏有日銷千金的富豪,也有順人錢的混混。具體表現在我抵達深圳的第二天包就被人割了,直接損失了十塊五毛錢,搞得我再次想奔去杭州去把那個算命攤給掀了。

我的老板常常和我感慨深圳是個有夢想的城市,因為大部分深圳人都是外地人,每個人,無關學曆、背景和資產,在這裏都能找到一席之地。這個城市充滿了機會,也充滿了追夢的人,創造了一大批中國牛X的企業家。

我喜歡他的這個說法,也喜歡這個混搭的城市,小商品市場和大商業中心隔街相望。

站在23樓往下望,車水馬龍,人、事、物,養不起的車子和買不起的房子都十分渺小,發出這樣的感慨的時候,我正在思考怎麽樣來錢來得快。

排除了作奸犯科和打回朖胎再世為人兩個途徑之外,我就陷入了一片絕望中,不得自拔了六分鍾。

眼下這個想法來源於我的爸爸媽媽,他們倆一言不發地來深圳想給我一個驚喜;這個驚喜還是坐了長途汽車整整36個小時傳遞過來的。

我問我媽為什麽不買機票?

她說飛機太巔,機場太遠,機上的東西不好吃。

我知道她是嫌機票貴,因為我媽現在還沒坐過飛機。

回頭算一算,工作了快一年半,折騰了三家單位,身邊沒存下多少個子兒。

我心裏不太好受。

我媽衝我招了招手:“張揚,我給你帶了牛肉幹,趕緊過來吃兩口。”

我一邊接過來一邊應道:“下回來別帶這麽多東西,提著多累啊。深圳這麽大,想買個牛肉幹還會買不到麽?”

我爸繞著房子走了一圈又一圈,回頭坐沙發裏,沉默了一會,抬頭和我媽說:“下午咱倆去給她買個電視機。”

“不用啊爸爸,我平常基本不看電視機。”

“怎麽不用?住的地方這麽小,連電視都沒有,要啥沒啥。”

我媽有點憂愁:“張揚你一個人在外麵,受不少苦吧。”

她看了一眼我爸,繼續對我說:“這次來之前,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如果你定下來以後都在深圳了,我們就在深圳給你買套小房,就當爸爸媽媽提前送你的嫁妝。”

我說:“媽媽你想得太遠了。我才剛工作,肯定要租租房子。而且深圳房價這麽貴,你們省吃儉用一年也買不了一個衛生間。我現在住這真的特別好,走路去公司就五分鍾。”

我知道我媽在想什麽。坦白說,就是把老張家老底兒往下挖三千尺,也就隻能在深圳鄉下買個小房。爸爸媽媽就是這樣,什麽時候都想著先讓我過好日子,完全不考慮後路,想到這點我就憂愁我就心酸我就想撈銀子。

我一邊想怎麽撈銀子,一邊進廚房想找點火腿腸吃。接著就聽見我媽高呼:“張揚,趕緊出來,出事了。”

衝出廚房,我看見我的媽媽目瞪口呆地注視著門外的謝君昊。

這哥們拖了個行李箱,西服和領帶搭在手上,渾身上下彰顯著出差在外回家見老婆或者情人反正準備在此過夜的風采。

他咳了一聲,反應地很快:“阿姨,你好。我叫謝君昊,是張揚的朋友。”

我的媽媽顯然陷入了茫然當中。

我爸不愧是出過國瞻仰過斯大林遺體的見過世麵的人,不知道從哪蹭出來,非常嚴肅地問謝君昊:“你是她男朋友?”

謝君昊沉思了一會,轉頭過來看著我說:“還不是。”

我爸問:“你從哪來?”

“我剛從上海過來,在那邊上班。”謝君昊笑著說:“今天是過來找張揚談點事。今天叔叔阿姨正好都在,我請你們吃飯吧。張揚原來和我一個公司,幫了我不少忙,一直想找機會請她吃飯。”

我爸用他嚴肅的眼神看向我媽,征求意見。

我媽思索了半天,問謝君昊:“小謝啊,你結過婚嗎?”

據之後老張家的家庭座談會獲悉,我媽在見到謝君昊的第一眼就產生了“這個人肯定是二婚”的論調。

我問張氏她為什麽這麽肯定。

她說憑她長達26年的婚齡,感覺此人很老道。

我說:哦,媽媽你覺得這人不靠譜對吧?

她說:就是太靠譜了,不結次婚都覺得不夠靠譜。

趁我爸媽在看菜單的間隙,我低聲和謝君昊說:“你怎麽真的來了?”

他眉頭微微蹙了一下,喝了口水,以手支起下巴,說:“張揚,我問你個問題。你知道汕北在哪嗎?”

我想了想說:“汕頭的北部。”

“那汕頭在哪?”

“……汕北的頭部。”

他壓低聲音和我說:“你一個連方位都搞不清楚,錢包隨便掉的人,突然跑來深圳。我要是不過來罩著你,怕你北都找不著。”

“我真的挺好的。”我一時詞窮,有點懊惱,“而且你過來也沒用。”

謝君昊鬆開袖扣,打開餐巾,起身替我爸媽倒滿茶,在我耳邊說:“你不要總繃著給自己壓力。張揚,我沒要求你做什麽。你可以不回應我。但是……”他頓了頓,好像在想接下來要怎麽說,皺了下眉頭,低聲說:“Please ”

他拿茶壺的手不經意地晃了晃,微微別開臉去。

謝君昊英語很好,做他跟班的時候不止一回聽他和美國老板說英語唱天經。但他極少和我扯鳥語,我估計他可能也知道我聽不太懂。

他的認識是對的,尤其是一個人前腳用漢語,後腳用英語的情況下,我回味了很久才把那個please辨認出來。

我說:“嗯?”

謝君昊咳了一聲,“沒聽清就算了。”

“你剛到底說的什麽啊?”

謝君昊失笑,轉過頭來說:“我是說讓你看看菜單,有沒有想吃的。”

這頓飯吃得妙趣橫生,我媽和我爸輪流了解了一下謝君昊的祖宗八代以及三代以內的旁係血親。

了解完之後,我媽就要求我爸請她在旁邊的商場裏看場電影,這個看電影的想法銳不可擋,吃完飯倆人就火速奔去了電影院。

我和謝君昊在電影院外找了條凳子開展了嚴肅認真、活潑有效的談話。

我開場說:“你剛說的那句是什麽啊,別欺負我不懂英語。”

他看著我的眼睛說:“Please do not close your heart.”說完輕鬆地笑了一聲:“張揚,我已經很久沒和女孩說這種話了。你明白嗎?”

然後我們的對話就在我的不知所措、漫長的半個小時的沉默中結束了。

謝君昊提議說:“你看叔叔阿姨難得來一次,我向海南借了車,要不要明天出去在大白沙小白沙轉轉?”

我點頭說:“你知道深圳哪賣手機劃算嗎?我爸手機用好幾年,聽筒不太好使,我想給他換一個。”

他揚眉笑道:“當然知道。我有朋友在華強北賣手機。明天我帶你過去挑挑。”

“你怎麽走哪都有路子啊?”

“怎麽說也比你多活了五年。”

第二天我們在謝君昊的帶領下在深圳吃喝玩樂。

我想我有點相信謝冉的話了,謝君昊其實是個靠譜的男士。

他知道去哪買正宗的港貨手機,知道去哪吃地道的腸粉,知道哪的大排檔麻辣小龍蝦最到味,是個生活型男人。

“我晚上住海南那,明天早上的飛機回上海。今天逛一整天你也累了,回去之後早點睡。”謝君昊坐在駕駛座,抬手微微揉了揉額角。

“今天真是謝謝你了啊。”

他笑了笑,沒說話。

磨蹭了半天,我說:“謝君昊,那個,我有話對你說。”

車裏放著蘇打綠的《小情歌》,歌聲有些曖昧有些動人。

從我的角度來看,隻能看到謝君昊的側臉微微低下來。

車裏沒有開燈,隻有些許剪影。

他的聲音沉沉的:“張揚你要說的我知道。你這樣不累麽?”

我想了想,自嘲地笑了笑:“好像是挺累。我先回家了,你明天飛機一路順風。”

他側過身來拉住我,依舊是低聲說:“張揚,我希望看到你活得快樂。但你現在不快樂,我能夠照顧你,讓你安心地生活。你要不要給我一個機會?”

光線很暗,隻能依稀看到謝君昊眼角眉梢染了點倦色。

說不清為什麽,我鬼使神差地沒有搖頭。

我覺得這段日子過得有點累,一直撐著。但其實在我的世界裏,那塊天已經塌了一大半,靠我一個人,再怎麽撐也撐不起來了。

這天晚上我腦子有點渾,大概就記得昏暗的光線下麵,謝君昊把手搭在副駕座的座椅靠背上。

播放器放到“這是一首簡單的小情歌,唱著我們心頭的白鴿”這一句的時候,他低下頭來親了我。

我的辦公桌臨著窗戶,前台開始為我們預訂聖誕禮物。

你們看,不知不覺,一年就過去了。時間過得那樣快,不論這一年過得多麽靠譜多麽不靠譜,都要感歎一下“歲月它是把刀,刀刀催人淚奔”。

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對麵的商場開始掛起彩燈,搭起聖誕樹和禮物。

走在大街上,櫥窗裏用彩筆畫著聖誕老人趕著掛著鈐鐺的麋鹿馬車,咖啡廳裏放著歡快的聖誕歌。

我在商場裏溜達了一圈,給謝君昊選了個領帶作為聖誕禮物,順手給他撥了個電話。

“張揚,我正要打電話給你,什麽時候這麽默契了?”我閉著眼都能想象出他在電話那頭調笑的樣子。

“絕對是誤會,我剛是要打電話給修下水道的,不留神摁錯了。”

謝君昊笑了兩聲,問我:“我現在的項目有點忙,聖誕請不了假。我查了一下,平安夜剛好是周五,不如周末我們去香港轉轉?”

“聖誕去香港的人挺多的,這兩天關口排隊都要好幾個小時,就在深圳唄。”

謝君昊故意拉長了調子說:“你這姑娘還挺實在,這麽早就知道替我省錢了。那就這麽說定了,這個周末我們一塊過節。”

我想了想說:“唔,我有個事和你說。”

“嗯?”

“我有兩個朋友從國外回來,到時候在深圳落個腳一塊吃頓飯。”

電話那邊稍稍頓了頓:“好,等我到了再商量。”

自從上個月我稀裏糊塗沒有堅守陣地短時間淪陷之後,事情就朝著不靠譜的方向一路向北直至現在的田地。

我和謝君昊進行了幾次交涉,大體對話如下:

我說:可能有點誤會,我碰巧在思考一些科學問題,比如外太空有沒有生物啊、銀河係外是否有更高級的文明存在啊,所以沒反應過來。

他問:怎麽突然開始想這些問題了?

我說:因為那天晚上星星挺多的。

他說:我可以理解成你對我有好感,但在矜持嗎?張揚。

我說:不行。你也聽說過有些科學家走路會撞上電線杆,然後爬起來繼續走吧。我就是那個狀態,神遊太虛,你肯定懂的。

謝君昊點頭“哦”了一聲,麵無表情地低下頭來再親了我一口,“那你繼續遊。”

平安夜當晚,謝君昊的航班是晚上11點40到機場。

下了班我在旁邊溜達了兩圈,情侶比比皆是,大家都選在這個夜黑風高的時候風花雪月。

在路邊買了杯奶茶,聽見一姑娘對她男朋友說:“去年這時候咱倆還不認識呢。”

端著奶茶找了個椅子坐著,深圳氣溫很適宜,即便已經12月,露天的茶座生意依然很紅火。

商場裏燈火通明,人流湧進湧出,櫥窗的玻璃印著他們的或悲或喜。

我喝著奶茶,在想:去年這個時候我在幹什麽呢?

奶茶見底,隻剩下幾顆珍珠果。

哦,去年這時候我在聽五月天的演唱會,林佑站在我身邊,和我一起新年倒計時。

阿信說“三、二、一”的時候,他微微俯身抱住了我。

我花了好長時間才把當時的場景一點一滴回憶起來。

明明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怎麽隻過了一年?

商場通宵營業,我漫無目的地在家旁邊轉了一圈又一圈,走上人行天橋。

看著天橋下的車水馬龍,好像看見自己從高中到大學,那些不算**但依然很飛揚的時光匆匆地閃過去。時光裏的那個人兒,也蒙上了一層昏暗的燈光,在朝我招手,和我說:張揚,飛個吻我們再見。

謝君昊下飛機給我電話的時候,我還走在人行道上神遊。

他問你在哪呢?

我說我在憶苦思甜。

他說:怎麽那麽吵,你不在家麽?

我說:當然了,憶苦思甜能在家進行麽?那肯定要發展成憶苦睡覺了。

他笑了一聲,嗓音沉沉的:你是不是在等我?

我說:你到了就好,今天這麽晚你直接去海南那就別過來了。明天一早,請帶上座騎來接我。

掛了電話我開始步行回家。

不知道今年五月天有沒有跨年演唱會。

小區門口有人在兜售盜版碟片,我挑了很久,選中了一張《2012》,和攤主討價還價了好一陣雙方不能達成共識。

我說:過聖誕節你宰人是不,明明平常5塊一張,你賣6塊。

他說:這個碟高清,質量特別好。

我歎了口氣說:你這個碟盜成這樣我都不好意思說,《2012》你印成《2002》,咱們都爽快點,各退一步,5塊5。

他說:姑娘你搞錯了,這片就是《2002》,是那個謝霆鋒演的《2002》。

我自認為是個對藝術很敏感的人,這一點也得到了業內人士謝冉的認同。電影大片都即時關注,《變形金剛》看了不下三遍。現在市麵上出了這麽一個名人演的《2002》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件事讓我有點挫敗感。

挫敗之下,我和攤主再切磋了一把,以5塊錢的單價買了張《變形金剛2》回家提升一把影視造詣。

片子剛看了個開頭,我認為平安夜不吃頓夜宵有點對不起英勇善戰的擎天柱,遂撥了個電話給小區邊的大排檔。

20分鍾之後,門鈐響了。

趿著拖鞋忙不迭地去歡迎快遞,門外這個快遞先生一手拉著行李箱一手端著一束玫瑰花,我埋頭在裏麵扒拉了很久也沒扒拉出一個盒飯來。

“這麽熱情來迎接我?”

我把頭抬起來,看著謝君昊有點懊喪:“你深夜造訪,居然不知道給我帶點裹腹之食,我會恨你的。”

他淺淺地笑了一聲,低聲說:“張揚”,拿花的手繞過我的肩頭攬住我的腰,把我抱在懷裏,低低地悶聲笑:“人都來了,還怕吃不飽?”

花瓣蹭得我後頸有點癢,往後挪了挪:“這麽晚,你怎麽跑來了?”

謝君昊進屋放下東西,坐在沙發裏,朝我勾了勾手:“過來。”

我蹭了兩步說:“怎麽?”

他伸手一把把我帶進懷裏,眼角帶著笑:“一人在家看《變形金剛》過節?”

我窩在他懷裏有點不自在,扒拉了幾下無果,糾正道:“是二,《變形金剛2》。”

謝君昊伸手撥開我後頸的頭發,在我耳邊說:“陪你看?”

我這屋子不大,客廳燈不太亮。

電腦屏幕一閃一閃放著熒光。今天晚上一定很晴朗,月光透過窗子灑進來。

我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嗯。”

脖頸微癢,一點一點遊移到耳後,我側過臉:“唔?”

他單手扶著我的肩,微微低頭吻在我的唇角,低聲說:“那今晚不走了。”語罷,他兩手握住我的腰,施力將我微微抬起,換個方向,讓我麵對著他坐在他腿上。這個姿勢曖昧得不是一點半點,我忍不住失聲道:“你要做什麽?”

謝君昊笑道:“別往後仰,要掉下去了。”

這樣的姿勢我禁不住,隻能往後仰倒,為了自己不正麵朝上素麵朝天摔在地上,我還得在腰上使力保證往後仰的角度比較適中,這個很吃力。

但這不是最吃力,謝君昊微微俯身,帶著我再往後倒了些,我實在支撐不住,伸手環在他脖子上,借著力把自己抬起來一些。誰知他再往後一靠,特別舒坦地靠在沙發裏,理所應當地讓我貼在他胸膛上。

我招架不住,一字一頓地說:“謝君昊,你再動一下,我就立馬把你掃地出門。”

他扶著我的腰,不說話,眼角含笑,就這麽低頭看我。

我低下頭,臉有點燙,趕緊起身準備走,被他一把拉住,靜靜地凝視我的眼睛。

“唔,看電影看電影,你看,他們要開始火拚了。”我偏頭想去拿電腦。

他單手捉住我,微眯著眼說:“剛才我們是不是有件事達成共識了?”

“什麽?……”

話沒說完,他俯首在我耳垂上輕輕吮吻,輕癢的感覺一絲絲劃開,我禁不住要躲開,卻被他扼在臂間。

“等等,話還沒說完呢……謝君昊,你一個有誌青年怎麽動手動腳。”

他含住我的耳垂輕吮了一口,俯首在我耳後低聲說:“今晚不走了。”

我奮力扒拉了兩下,揚起頭問道:“不走了,什麽意思?”

他低低地笑了一聲,“你說什麽意思?”

“……誰同意你不走了?”

他輕飄飄地說:“就剛剛,你低著頭紅著臉默默地點了點頭。”

我有點無語,冷場了三分鍾,三分鍾之後,電影裏的威震天雄起了,他大吼了一聲,用英語原聲吼的,大意是:我代表汽車消滅你!

吼完之後,繼續冷場;冷著冷著我就開始看電影了。

謝君昊伸手攬住我的腰,看著我有點無奈地說:“你怎麽……”

話音未落,門鈐響了。我找到了一個及時的借口起身去拿外賣。

牆上的時鍾顯示已經1點多了,嘀嗒嘀嗒的聲音很清晰,電影被謝君昊按了暫停鍵。

我回頭問他:“你吃過了嗎?要是沒有我分你一半。”

他拿起電腦好像在查郵件,沒有回答。

就這麽過了挺久,我收拾完走到他身邊,伸手戳了戳他,“怎麽了?”

忽然被他攔腰抱住,我很意外,身子不穩。

他順勢將我壓在沙發裏,低下頭吻在我的脖頸上。

我渾身打了個輕栗,抬眼看謝君昊,他的眼睛裏看不出一絲情緒,微斂著眉,關注地看著我,俯首吻住我的唇。

他一手扶住我的腰,另一手自上衣下擺探入,輕攏慢撚。

我禁不住出聲想問他,卻被他以唇舌堵住,周身似乎感染上纏綿的情調。

我從來沒有想過會和謝君昊有這麽親密的接觸,心底泛起一絲不安一絲抵觸,想要掙脫卻掙不開。他和往常有些不同,不論我怎麽動,都能被他或以手或以吻製住。

他的唇遊移到鎖骨,我想以手擋住,卻被他扼在兩側,我急了,聲音有些哆嗦:“謝君昊,你到底怎麽回事啊?!”

他沒有說話,唇自鎖骨再向下,一寸一寸舔吻,胸前帽衫的拉鏈被一點點拉開。

“不行,我不同意,謝君昊。”我有點慌了,用力屈起腿想撐開他。

他悶吭一聲,一手將我兩手的手腕拉起,置於頭上方。另一手滑到我背後輕輕摩娑,指尖碰過的地方酥癢得讓人忍不住想去撓一把。

我腦袋裏一片恍惚,用腳踢拉了幾下,大聲道:“你個流氓。”

忽然胸前一鬆,微有些涼,上衣被解開。

“謝君昊,你到底要做什麽?你憑什麽這麽對我?”我快要哭了。

他頓了頓,抬頭看我,嗓音暗沉有些低啞:“張揚,你愛我嗎?”

我看不透他黑色瞳仁裏的情緒,不知道怎麽回答,隻能別開臉說:“我不知道。”

他默了默,忽然鬆開手替我把衣服理好,直起身坐在沙發上,沉默了一會,期間鬆開衣領把領帶扯下來,接著揉了揉額角起身從椅子上拿起外套,微微整理了一番,拖著箱子似是要離開。

我叫住他:“你去哪?”

他沒回頭,“我還是去海南那吧。”聲音很平靜。

我有點莫明,生氣地大聲道:“你今天到底怎麽回事啊?本來好好的,突然就這樣……”

他轉過身,看著我說:“那你是怎麽回事?我想過來給你一個驚喜,但你完全沒有感覺。剛才你的反應也是在我意料之外。感情不是天平,張揚,我不介意我多你少。可是我想知道,你心裏是不是放著另外一個人?”

我默了一會,反問他:“你什麽意思?”

他揉了揉額角沒有答話,眉宇間有些倦意,似是想到了什麽,從包裏拿了隻小盒子給我,“張揚,聖誕快樂。”

話畢就拖著箱子離開了,走的時候把門關得很重。

盒子裏是一條手鏈,細細的鉑金上嵌了個心型裝飾,很精致。我想起很早以前謝君昊送給我的那條手鏈,從來沒有戴過。

一個人窩在沙發裏呆了一會,完全理不出思緒,關於我是不是愛謝君昊,關於我的心裏是不是放著另外一個人。

有些事情我們怎麽想也想不明白,或者說即使我們想明白了,那又能怎樣?

然後我就失眠了,聽著客廳裏時鍾發出的響聲,覺得無所依靠。

打開電腦,桌麵上是一張照片,裏麵是林佑和羅依然在劍橋的大草坪上,陽光燦爛。我明白謝君昊剛才突然變臉的原因了,看電影之前我點開那封郵件,把照片打開了忘了關。

我想同他解釋,拿起手機撥他的電話,話筒裏傳來“機主已關機”的聲音,想了一會,給他發了條短信:有點誤會,你看到短信了給我回個電話好不好?

淩晨兩點半的時候,我的電話響了,是個陌生的號碼。

我接起來說:你好。

電話那邊的人頓了頓,說:張揚,是我。

這個聲音好像花了很長的時間,走了很長的路才到電話這頭。突然時間就像是迅速地回流,在我身側後退,一直退到去年的聖誕節,周圍的人在歡呼,漆黑的夜空燃起迤邐的煙花,黃浦江兩側高樓林立,聲色犬馬,我和他在江船上,桅欄邊,倒計時開始,時間就定格在最後一秒種,靜止了。

我之前在腦袋裏想了無數次,想著怎麽淡定,突然間情緒分崩離析地這樣徹底。

不知道用了多長時間,我的思緒抽離出來,對著話筒輕輕地“哦”了一聲。

電話那頭笑了一聲,說:“你電話換了也不知道通知一下,哥們回國想找個人請吃飯都找不著。”

我深吸一口氣說:“就是怕被你們放血才隱姓埋名退世了。”

林佑沒說話。

我咳了一聲,問:“你怎麽這麽晚還沒睡,大過節的午夜凶鈴……”

“時差還沒倒過來,你這麽晚還沒睡,是還在哪活動呢吧?”

我想了想,問:“你們在香港?”

“對,羅依然和你說了吧,明天來深圳轉機回成都。”

“她和我說了,香港這時候氣氛挺濃的,你倆回來得正是時候,剛好可以在那邊轉轉。”

林佑低聲叫了我一句:“張揚。”

“嗯?”

他頓了挺久沒說話,接著口吻輕鬆地說:“沒什麽事,明天吃飯的時候再細聊吧。和你說聲聖誕快樂。”

“好,那要沒事你也早點睡吧,折騰一天飛機也夠累的。”

說完那話那頭就是忙音了。

我在心裏暗嘲了一下:以前和林佑打電話,他總是等我先掛了再掛電話,那時候以為他對誰都這樣,現在才發現他其實是區別對待了。

次日早晨我撥電話給謝君昊,他手機還是關機的狀態。

轉手撥給海南,問他謝君昊在不在。

海南有點莫明:他不是在你那嗎?

我說:他昨天晚上出去了,沒來你那?

海南說:沒有,我休了個長假回海南了,元旦後才回來。

我想不出來謝君昊會去哪裏,心想他不會一個生氣就買張機票回上海了吧。

給他撥了好幾個電話也不見回,坐立不安地隻能下樓在小區轉圈聊解鬱悶之情。

轉到一半接到謝冉的電話。聖誕節果然是個熱鬧的日子,海歸們都回家了。

謝冉的聲音洋溢著節日的喜慶:張揚,聽說你和謝君昊修成正果了,可喜可賀,我在異國他鄉聽到這個喜訊,就跟聽到我國人民統一地球一樣地振奮人心呐。

我說:你怎麽知道……

話沒說完,她繼續說:我剛回上海,你倆這麽長時間也回來見見家長吧,就這樣,元旦你和謝君昊一塊回來吧,正好咱倆也好久沒見了。

和謝冉對話,要插進去真是件體力活,她氣吞山河地繼續說:接下來就差給你找個工作回上海了,你要回不來,讓謝君昊去深圳也行啊,他那個SB公司在香港也有office的嘛。奔三的人了,下一代是重點,我建議你倆把這件事提上議程。

以上的標點符號都是我的潤色工作,謝冉一口氣說下來不帶任何停頓,行雲流水地和念經一樣。

她這種口若懸河的人才,不去做傳銷,極大地影響了我國傳銷隊伍的發展壯大。

我覺得和這個動輒能夠影響傳銷組織的人物對話有點困難,需要高度的智慧與聽力,隻能苦逼地和她說:你不要這樣,我思想壓力很大。

謝冉再教育了我一句:有壓力才有動力,我一個過來人和你說,早婚早育才能帶來家庭美滿。

我問她:但你不是也沒早婚早育?

她說:我倒是也想,但我這歲數能早麽?

我握著電話看見前麵有個男的穿一運動衫在跑步,看那背影和謝君昊特別像。

匆忙和謝冉說了兩句,掛了電話,我大聲想叫住他,但他絲毫沒反應。

一路小跑跟上去,發現他插著耳機,額角上滲了細汗,跑步跑地很專注。

我跑上去拉住他,急道:“你到底哪去了?為什麽不接電話啊?”

他停下來,神情有點意外,繼而淡道:“手機沒帶在身上,怎麽了?看你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我打你電話一直打不通,打給海南,他說你不在。給你短信你也不回。你要沒事就和我說一聲嘛。”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說:“誰說我沒事?”

“你要是有事,為什麽大早上地在我的小區裏溜圈?”

“姑娘,我昨晚半夜被女朋友冷落,隻能在旁邊找個賓館住著。早上起來慢跑鍛煉一下,有什麽問題麽?”謝君昊歪頭看我,聳了聳肩,無謂地打算戴上耳機繼續跑。

我扯住他的帽子,解釋道:“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在我電腦裏看到什麽了?”

謝君昊看了我一眼,“有什麽不該看的東西麽?”

我擺手說:“你誤會了,我昨晚上看電影之前先看了下郵件,郵件附件就是那個照片,打開了一直忘了關。”

他理了理衣服,靜靜地看著我,略一沉思,複道:“張揚,我是個直接的人。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現在可以接納我嗎?或者說,你心裏有空著的位子嗎?”

我愣在原地,看著謝君昊,“我們可以先避開這個話題嗎?”

他揚起長眉,說:“不可以,張揚。你需要麵對這個問題,我需要你給我答案。”

我回答地有點困難:“謝君昊,我不知道答案。我不知道怎麽樣是愛上一個人,怎麽樣是不愛。關於林佑,我很難向你保證我不會想起他,我和他認識12年,不可能就這麽擦掉當回憶從沒有發生過。要是一年前,我難受的時候、想找人說話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因為我覺得這個人是可以依靠的。但現在不是了,我習慣一個人處理問題。關於你,我覺得你真的很好,能不能給個機會讓我慢慢來?”

在這個過程中,我努力在頭腦裏組織語言,但還是沒法表達自己對林佑、對謝君昊的感覺。眼前紛紛揚揚出現很多個片段,裏麵有個男孩,還有個女孩,他們你追我趕地一路跑過去,背影漸漸模糊,最後變成心口上一個不深不淺的烙印,和很多個烙印放在一塊,有舊的有新的,似乎不起眼,似乎沒什麽不一樣。

可是即便是輕輕扯它一下,還是會疼。

我並不是想逃避,和林佑分開了一年,我也沒有想明白。好幾次我很認真地去想,可是最後發現那些臉紅心跳、那些隨他喜隨他憂的衝動好像已經用完了,一點不剩。可能我已經過了那個心跳的年紀,也可能在人的生命裏,這些都是有限的,你早早地用光了,注定了以後的平淡。

謝君昊看著我,依舊是一幅從容坦然的模樣。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懂我的感受,就好像我也看不透他一樣,總是那麽處之泰然,似平沒有什麽能夠讓他情緒波動,沒有什麽能夠左右他,影響他。他走近來,微微欠身伸手在我頰邊拭了拭,歎了口氣說:“張揚,你自我保護的意識太強了。”

我抬眼看他,“你什麽意思?別說專業術語。”

他說:“說明白點,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我有點茫然,“你是在說林佑是蛇,你是繩?”

他撫著額角搖頭,垂首目光放在我手腕上,微笑:“手鏈喜歡嗎?”

我點頭,拖著他說:“我也給你買了個禮物,還沒來得及給你,你昨晚上就摔門而去。”

謝君昊微皺起眉,想了想說:“哪摔門了?”

“怎麽沒有,氣勢洶洶地走得異常澎湃。”

我和他在外頭吃了些早點,回到房間裏把之前買的領帶拿出來,遞給他:“你覺得花色怎麽樣?”

謝君昊笑了一聲說:“你替我係?”

“你現在穿個帽衫怎麽係啊?”

他有點玩味地挑眉笑:“你不會?”

“誰說我不會了啊?係給你看。”用領帶圈住他的脖子,眼前這個眉目疏朗的人逐漸有些模糊。我想起大四林佑本科畢業答辯那時候,他教我係領帶。

在北大靜園草坪上,陽光很大,他穿著西裝笑著和我說:“張揚,你會不會打領帶,幫我打一下。”

我試了好幾回,摸不到門路,隻能忿恨地打了個活結掛在林佑脖子上。

林佑扶著額頭笑:“你不會打也別折騰我啊,等會儀容不整答辯不過你請我吃飯啊。”

我拍拍手準備走人:“你自個兒會,你來啊。”

他拉住我笑道:“行了,我教你打吧。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啊。”

我問他:“你這話什麽意思啊?”

他打著領帶笑道:“我現在教了你,你以後老公不就享福了麽。你以為誰都能把你教會啊?這真是件體力活。”

那時候是夏天,林佑低下頭來,額角還有薄汗,草坪上有遍地的陽光和蟲鳴,照亮了整個下午。

忽然唇上有些觸感,後腦被人以手托住,我看見謝君昊微斂的眉宇在眼前。我有些意外,習慣性地後仰,卻被他製住,這次的吻不那麽溫柔,帶著些啃咬,或輕或重,不容反抗,舌尖抵開牙齒,舌頭探進來與我的交纏在一起,輾轉吮吻。

他放開我的間隙,我急喘道:“你怎麽?”

他俯首在我頸項處輕輕吮吻,低聲道:“張揚,別讓我等太久。”

中午的飯定在12點,我收拾妥當之後,有些猶豫地問謝君昊:“今天有朋友過來,要不要一塊吃個飯?”

他剛洗完澡,穿著T恤拖鞋一身清爽,愜意地看報紙,抬起頭來笑著問我:“你想讓我去麽?”

我支唔著說:“看你有沒有時間了……”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說:“你大學同學?”

我想了一會說:“是林佑,和羅依然。”

他想了想說:“你都這麽說了,那肯定非去不可了。”

下樓之後,他開著海南的車載我到飯館。

“張揚,你在門口等我一下,我找個地兒把車停了。”

大約過了五分鍾,我看見林佑和羅依然打了輛出租停在我跟前。

林佑穿了件白色套頭衫,外麵是件大衣,背了個肩包,下車走到車後備箱,替羅依然把行李箱拿出來。

他抬起頭看到我,微微愣神,走近來笑著打招呼:“有一陣沒見了,好像瘦了。”

羅依然也走近來用調笑的口吻抱怨說:“張揚你來深圳也不和我們說一聲,換號也是,問了多少人才問到你的聯係方式,怎麽這麽沒良心?”

我看了一眼他們倆,說:“我現在不就自投羅網來了麽?你倆在香港玩得怎麽樣?”

林佑說:“昨天上午到的,都在倒時差,沒來得及在香港轉轉。”

我“嘖嘖”了兩聲,和他們開玩笑道:“大不列顛帝國回來的人就是不一樣,看著都比原來更有資本主義氣質了。”

他看了我一眼沒說話。

羅依然看見我很高興,上來熱情地擁抱了我一把:“大家有一年沒聚在一塊了吧。嘖嘖,張揚你怎麽瘦了這麽多?”

我笑了笑說:“那還不是想你想的。怎麽樣?在英國習慣嗎?”

林佑的目光放在別的方向,沒有說話。

羅依然點頭說:“還好,就是吃得不太習慣。有一次實在饞了,就和林佑一塊折騰出一頓餃子來,味道還真是……”

她開心地回憶起當時兩人一塊做中餐的細節,我看見羅依然上揚的唇角,覺得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笑過,那麽一恍神,好像又回到高中午後的教室裏,下課鈴聲一響,我倆坐在窗邊,一人一隻耳機,看著樓下那群拿著籃球勾肩搭背的男生,大聲嘻笑著走過去。

有人走到我身後,摸了摸我的頭,笑著說:“你朋友都來了?”

我微微愣了愣,轉頭去看林佑。

有那麽一瞬間,我好像看到他臉上閃過一絲失神。轉瞬即逝,我分辨不清楚它是真實存在還隻是存在在我腦子裏的幻想罷了。

羅依然問我:“這不是謝君昊?”

周圍有些安靜,似乎大家都有些意外,我“咳”了兩聲,有些局促地說:“嗯,我……朋友。”

林佑兩手插在褲兜裏閑閑地站著,沒有要拿出來握手的趨勢。他看了謝君昊一眼,朝他點了點頭示意,介紹說:“林佑,以前見過。”

羅依然有些愕然,手肘蹭了我一下,湊近在我耳邊說:“怎麽回事啊?你倆什麽時候在一塊的?怎麽也不知會一聲?”

我笑笑說:“又不是什麽大事,你現在知道了不是一樣麽?”

她向前走了兩步,突然回頭出聲問我:“張揚,你倆不會早就在一起了吧?”

我明白她話裏暗指的意思,擺手說:“你別瞎猜了,我就算再有困難也不能做這種事啊。”

羅依然神色有些複雜地看了我一眼,再拍了拍我的肩,說:“早就看出來謝君昊不簡單啊。”

入座,幾句寒暄之後,謝君昊拿著菜單開始點菜,他以手撐額問林佑:“要不要喝點啤酒?”

羅依然拉了一把他的衣袖,低聲提醒他說:“你昨晚還咳嗽,別喝涼的了。”說完她看向我,“就喝飲料吧?剛回國天氣不太適應,有點感冒。”

我愣了愣,看了一眼林佑,他沒說話。

我轉頭對謝君昊說:“你開車來的,就別喝酒了,喝果汁吧。”

這頓飯吃的時間不長,大部分時間都是羅依然和我在做互問互答。謝君昊本來就不是個話多的人,隻是含笑地聽我們說那些從初中到大學的瑣事。

林佑也是大部分時間不說話,隻有在羅依然提到他們在英國的所見所聞的時候,會接過她的目光笑著補充一兩句。

眼前的場景可以說的上是融洽,每一個人似乎都站對了地方,都找準了方向,是吧?

我揉了揉眼睛,聽見羅依然用探究的口吻問謝君昊:“你老實說,是不是早看上我們張揚了?”

謝君昊微微一愣,旋即看著我笑道:“是。”

羅依然繼續不依不饒:“多早?她跟著你混的時候,你是不是就已經想著挖牆角了啊?”

謝君昊不置可否,隨口問道:“你們什麽時候回去?下午要不要在深圳轉轉?”

羅依然點頭笑道:“晚上的航班,在這旁邊逛逛也行。正好我和張揚很久沒見了,好好聊聊天。”

接著我聽到林佑看著杯子裏的飲料側首對她說:“深圳這一帶我都挺熟的。今天聖誕節,別耽擱人過節。”

我“咳”了一聲,說:“其實不要緊。你倆拖著行李怎麽逛?”

“我沒帶什麽行李回來。這旁邊都是商場,等會你要逛,我在旁邊幫你拉行李好了。”林佑無所謂地和羅依然說。

我抬頭看他,他目光掃過我,若無其事地和羅依然介紹這旁邊有什麽可去的地方。

飯局快要結束的時候,羅依然惋惜地對我說:“這次時間太短了不夠盡興。我和林佑聖誕有半個月的假,在成都呆到1月中。你元旦什麽安排?”

我說:“看手頭上的事多不多,還沒定呢。”

謝君昊接過我的話微笑著說:“元旦要是有空的話,要不要回上海見見家長?”

我一時有些錯愕,看向謝君昊,他靜靜地看我,在等答複。

椅子拉開在地板上帶來刺耳的一聲響,林佑起身,唇角緊抿,淡淡地說:“去趟洗手間。”

羅依然回頭看了看他,再轉頭在我耳邊輕聲說:“你倆發展地還挺快。”

我一時無語,謝君昊似笑非笑地摸了摸我的頭,安慰我說:“這事晚上回去我和他們商量一下,你別緊張,早晚都要見的。”

說完,他抬手叫服務員買單。

服務員過來說:“先生,這桌已經買過單了。”

接著看見林佑走過來,從座位上拿了肩包和外套往外走,“這次我請。”

林佑回頭看著我笑道:“不用和我客氣,這要真算清楚,張揚你欠我不隻一頓飯錢吧。”

他的話裏有譏諷的味道,我腳步一滯,肩頭給人拍了一下,抬頭看見林佑站在我跟前,帶著意味不明的神色。他側頭說:“原來在學校的時候,不知道騙了我多少頓飯多少兩銀子,總是吃了就走拿了就跑,八國聯軍都沒你囂張,這麽多年也沒見你良心發現過。怎麽?現在換了個人騙,就想起來請我吃飯封口了?”

我扯了個笑說:“那你想怎麽樣?

他突然低下頭,在我耳邊輕聲緩緩說:“不如你單獨請我吃個飯?”

我心裏突地一跳,抬頭再看他,他已經沒事人一樣大步邁出去,很難分辨清楚方才那句半真半假的話是不是真實存在過。

走到飯店門口,謝君昊讓我在這裏等他,他去拿車。

羅依然拉著我,語氣不乏感傷:“張揚,下次見麵不知道什麽時候了。想著我們幾個從初中到大學,同班同校同城這麽多年,接著就各奔東西,散落天涯了。”

我問她:“還有半年就畢業了,你有什麽打算沒有?”

她沉默了一會,看了看旁邊低頭玩手機的林佑,“林佑好像找好了律所實習,他可能會留在英國。我……再看吧。”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有點幹澀:“你想跟他一塊留在那邊?”

羅依然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我說:“這樣挺好,分居兩國總是不太靠譜的。”

她聞言看了看我,“喏,你家謝君昊來了,咱們下次再說吧。有事給我發郵件。”

我隻來得及和林佑說聲“再見”。搖下車窗往回看的時候,看見他拖著個行李箱,走得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人海裏認不出來。

車裏的氣氛有點壓抑,我試著打開電台,但無一例外地都在播廣告。

“想去哪逛逛?”謝君昊指節叩在方向盤上。

“有點累,送我回去吧。”

“怎麽了?”他微微欠下身來看我。

“你今天是故意的麽?和他們提見家長的事。”我不能理解謝君昊飯桌上的舉動,我倆的關係遠沒到這樣親密的地步。

他頓了頓,不緊不慢地說:“是。你因為這件事難過,是嗎?張揚。”

我說:“是。”

在這件事上我不想騙他,事實上謝君昊是多麽聰明的人,以前他當我老板的時候,中老年客戶領導個個都搞得定,我什麽都不說他也知道答案。

我試著平複了一下情緒對他說:“把車靠邊停吧,我一個人回去就好。”

他方向盤打了個大轉,在路邊急刹車,我一個趔趄差點要撞上車前飾。聽見一聲悶鈍,車頭和前麵的車蹭了一下,謝君昊低咒一聲:“Damn it.”。接著轉頭看我,嗓音有些不耐煩:“張揚,你到底在幹什麽?需要我提醒你嗎,你們已經分手了。”他一字一頓地說:“You-are-over.”

他冷笑一聲:“對我愧疚?那我是不是應該拿著你的愧疚繼續心安理得地看著自己女朋友為別人傷心難過呢?張揚,你真是完全不考慮別人的感受。”說完,他啟動車子揚長而去。

我就坐在馬路堐子上,腦袋裏一片混亂,找不到出口。旁邊的人還在他媽的慶祝聖誕節,整個城市好像隻有我憂傷,去他媽的憂傷。張揚,什麽時候你的生活已經淩亂得像紙屑一樣?

這真是個挺糟糕的聖誕節。

我拍拍屁股打算站起來的時候,手機響了。拿起來一看,居然是高欣。

“喂?”

“張揚,你剛打我電話?”

“沒有啊。”我很納悶。

“奇了怪了,剛剛你明明撥了我的電話。接通了還一直不說話。”她口氣也有點莫明。

我拿著手機看了看,說:“剛才可能不小心碰到了。”

“我說也是,你那估計是要和我老死不相往來了。”高欣在那邊笑了笑。

我說:“沒有。我還沒謝謝你呢,後來我聽我老板說了,你幫我做了推薦。”

來深圳之後有一次和老板一塊吃飯,他無意中提起當時麵試的時候做背景調查,高欣給了我一個特別高度的評價。他後來把那封郵件轉給我,高欣是用英文寫的,從各方麵入手給我的工作能力作了點評,很客觀也很全麵,整整一頁,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

高欣笑笑說:“你工作能力確實很好,應該有個好發展。而且當初就是我拉你入夥的,怎麽說也要負個責。”

我問她:“你最近怎麽樣?和平會所最近生意紅火麽?”

她說:“你不知道啊?我把會所轉手出去了。這還挺早的事。”

我很驚訝:“為什麽啊?”

高欣特別輕鬆地說:“覺得沒意思了。你最清楚我當時心血**辦這個會所為的是什麽,現在我和他都各走各的路了。這東西留在手邊不是自虐麽?”

我感慨地說:“真是可惜了,白手起家。我看著這會所就跟自己兒子一樣。”

高欣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麽:“對了張揚,那時候我把你開了你是不是特恨我啊?”

我想了想說:“有點。其實後來想想也沒什麽,人啊,總是對別人和對自己的標準不一樣。要擱別人身上,我一定覺得小三多萬惡啊,覺得高欣你做得再正確不過了。但那事正好發生在羅依然身上,標準就變了。”

高欣說:“也就兩個月不見,突然就大徹大悟了。你啊,心裏總藏著事,小小年紀好像多能扛似的。”

後來我就握著話筒和高欣沒頭沒腦地講高中時候的事,我說我和好朋友一塊喜歡上了個男孩,高考前她讓我遞情書,我不但藏著沒遞,還在第二天她請病假沒來的時候,打電話告訴她騙她那個男孩不喜歡她。我還和她說我這個好朋友成績特別好,那年高考卻落榜了。後來她複讀,特別努力地考上和那男孩同一所學校,沒過多久那男孩有了女朋友,她就開始換男朋友,特別頻繁。再往後,她費勁力氣搓合我和那個男孩,還因為這事得罪了他的前女友。我繼續說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遞情書那天她是被人欺負了,我還知道那個男孩高中還是喜歡她的。

我一直說一直說,很混亂,完全沒有邏輯,想到哪說哪,手機沒電了就換了塊電池繼續給她打。

最後我問高欣你說這是不是太狗血了,比西遊記還不靠譜啊,比唐僧逛窯子還不靠譜啊。

高欣默了一會問:那女孩就是羅依然吧?

我說:是啊,你說我怎麽辦啊?我也喜歡他啊,我真的也喜歡他啊,不比她少啊。

她說:張揚,你哭吧。

我用手捂住嘴悶聲哭了很久,聽見高欣和我說:張揚,美國有句諺語,是說Lord, grant me the strength to change the things I can, the courage to accept the things I can’t, and the wisdom to know the difference.(上帝,給我力量改變我能改變的,給我勇氣接受我不能改變的,以及給我智慧,來分清楚這兩者的差別)。

我悶聲說:這種時候了,你能整點我聽得懂的嗎?

她說:你不是不懂。其實很多事大家都懂怎麽做是對的,但就是沒法做到。可是吧,總是會繞到正道上來的,不過是代價多少而已,有些人想得清楚,有些人想不清楚,就花了很久時間走了很多彎路。也不能算彎路,就是走遠了去摘一朵花而已。

我說:你比我有深度多了,每句話都覺得要好好琢磨,每句話琢磨下來都覺得不如不琢磨。

電話聽筒裏有嘈雜的人聲,好像有人叫高欣的名字。她應了一聲:Hey, I’m coming.

我說:行了不扯了。聖誕快樂,高欣。今天說出來真的是舒坦多了。

高欣笑了:聖誕快樂張揚,你要是有空來紐約給我掛電話。

我問她:你出國了?

她說我真不太忍心告訴你……

我跳腳說:你早不說,國際漫遊算你的算我的啊?

抹了把眼淚,揉了揉膝蓋,蹲了這麽久快直不起身了。

手上一滑,沒抓穩手機,我趔趄一下想要去抓,向前撞進一個人懷裏。抬眼看到謝君昊,他安安靜靜地站著,唇線緊抿,不說話。

他向前走了一步:“剛才把別人車撞了,商量一下怎麽賠。你過來,我送你回去。”

我立在原處,說:“我自己可以回去。”

謝君昊回頭打量了我一眼說:“你過不過來?”語氣很硬,斂起眉心看我。

我冷笑:“憑什麽你讓我過來我就過來?剛才是誰一聲不吭開得沒邊沒邊的。”語罷我繞開他往前走。

“張揚你的包在車裏。這裏到你家起碼也得15公裏,我看你怎麽走回去。”他這個事實擺得真是孔武有力。

“我愛怎麽走怎麽走。”

突然手被人拉住,他手往裏一帶攔腰抱住我,大街上行人紛紛側目下,直接把我抱進車裏,塞進副駕座,“那你也得找準了方向再走吧。”

他車開得很快,路上我們都是一言不發。

到了小區,我提著包就往樓上走,謝君昊一直默不吭聲跟著我到家門口。用鑰匙打開門,準備關門,卻被他一手撐在門上。

我心裏莫明地光火:“謝君昊,你到底想幹什麽啊?”

他皺著眉心說:“張揚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就像個任性的小孩,完全失了陣腳。”

“我就任性怎麽了?有誰規定任性犯法嗎?我就是這樣的人,你第一天認識我嗎?”

說完,我感到後腰被他用力一按,唇上有溫暖柔軟的觸感。他將我抵在牆上,唇舌從碾轉吮吸到啃噬。我躲不開掙不掉,眼前逐漸模糊,心裏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漸漸浮上來,覺得委屈,覺得特別委屈,滿腹的情緒找不到地方宣泄。

我開始回應他,勾住他的脖子,舌尖沿著他的唇廓打了個圈。謝君昊的眸色驟深,扶住我的腰將我壓在沙發裏。他的唇開始在我身上遊移,從鼻尖到耳廓,到頸項,舌尖在我肌膚上打著圈,再一寸一寸地輕噬。我能感覺他發絲微涼的觸感逐漸向下,身體裏像是被人騰得燒了一把火,順著他的手指一路自後腰燃到背脊,再到前胸……

他碰觸過的地方讓人覺得輕癢難耐,我忍不住弓起身子去親吻他的唇。空氣裏全是曖昧的氣息,聽見輕微的聲響,他一手解開我的衣服,另一手依舊向下遊走,溫柔甚至是放肆地撩撥我,似乎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某一點,順著他的指尖,讓人輾轉反側。

我的雙手無處安放,想要推開他卻使不上力,隻能死死地拉住他的衣角。

耳邊的嗓音暗啞,帶著溫熱的吐息,“張揚,鬆開手。”

我不知所措,身體的感覺陌生而奇異。似乎聽到他悶聲輕歎,旋即伸手捉住我的手置於頭頂上方,一陣悉簌的動靜之後,手被他帶著勾住他的脖頸,指尖向下,能碰觸到他光裸的脊背、頸瘦的腰和細細的薄汗。

他黑色的眼睛似是蒙上了一層旖旎的光芒。我抬手去觸碰他的眉毛、鼻子、嘴唇,勾住他的脖頸和他唇舌交纏,肌膚相觸。突然身體傳來一陣悶痛。我“嘶”地抽了口氣,下意識想往後退。他的手按住腰穩住我,俯首含住我的耳垂輕吮。疼痛和快樂的界限越來越模糊,我聽到他伏在我耳邊的喘息,沉聲呼喚我的名字,還有自己細碎的呻吟,似近似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