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夢想成真
離開主題公園的時候,梅裏暈暈乎乎的隻顧著偷看老板,拚命按捺自己用手機偷拍的欲望,連裴思渡開的什麽車都沒注意,更別說周圍那些不入眼的樹叢和菜地了。
不過肯定是輛好車,否則身下的真皮座椅怎麽會那麽舒服,舒服得讓她恨不能拿兩根火柴杆兒把眼皮支起來——要是當著老板,而且是這麽帥的老板睡著了,那可不僅僅是懈怠工作,簡直是對老板魅力的侮辱了!
可是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正當梅裏奮勇掙紮著不從座椅上滑下去的時候,一陣輕微卻清晰的聲音忽然在安靜的車廂內響了起來,好像……蛤蟆在小聲唱歌……
梅裏偷偷瞄了一眼似乎專心開車的裴思渡,垂下頭讓長發遮住了自己紅得像熟蝦米的臉。雖說餓了一夜,肚子會唱歌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在帥哥老板麵前丟醜,梅裏簡直恨不能打開車門就跳出去……
“就快到了。”裴思渡忽然關切地囑咐,“餓著的時候千萬別睡覺。”
“對身體不好?”梅裏心頭一陣**漾,領導的關懷真溫暖呀真溫暖。
“會流口水。”裴思渡淡定地解釋。
梅裏呆住了——啊啊啊啊,這是裴大帥哥應該說的話嗎?
“哈哈……”裴思渡忽然笑得趴到了方向盤上,“這句話我剛才默練了好幾遍,算不算你心目中的‘腹黑’?”
“真的嗎……”梅裏此刻哪裏顧得上“腹黑”的定義是啥,下意識用手指抹了抹嘴角,忽然醒悟過來,瞬間尷尬得語無倫次,“是瑪麗……是蘇莉莉告訴你的?那個測試軟件是鬧著玩的……我瞎選的……”那個多嘴的瑪麗蘇,天知道她什麽時候把自己測試“夢中情人”軟件的結果出賣給了裴思渡!那點可笑的小心思,肯定早已被裴大帥哥暗地裏嘲笑了一千遍啊一千遍,害她現在想裝無辜也不行了!
“鬧著玩可不行。”裴思渡默念出這句話,耳聽梅裏還在徒勞地辯白,淡淡一笑。
梅裏見裴思渡隻是含笑不語,體會到自己越描越黑的悲慘狀況,隻好訕訕地閉了嘴,假裝看車窗外的景色。張望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問:“這是——帝王花園?”
“嗯。”裴思渡笑了笑,徑直把車開進了帝王花園。而穿得如同三軍儀仗隊的保安則遠遠就打開了鐵閘門,顯然早已認得了這輛車子。
眼看裴思渡熟門熟路地在內部停車位停下車,梅裏一時手足無措,連安全帶也忘了解。直到裴思渡親自給她拉開了車門,梅裏才如夢初醒地走下車來。
“那裏是我家。”裴思渡指了指前麵一棟別墅。
“啊,啊,那我走了,裴總再見!”梅裏隻當裴思渡就此下了逐客令,不由暗罵自己居然異想天開讓老板送自己回家,當即頭昏腦脹地揮了揮手,拉扯著裹在腿上的一步裙就想逃跑。
梅裏的窘態似乎讓裴思渡更開心了:“別走,到我家去坐坐。”
什麽,他是隨口說說的吧?梅裏一時不知自己到底應該做何反應,石化當場。
“去我家吃點東西,餓壞了對胃不好。”裴思渡走了兩步,回頭見梅裏還在原地忸怩,嗬嗬一笑,“別怕,我不是壞人。”
“不是啦……”梅裏知道自己再拒絕下去就等於拿老板當壞人了,這個罪名她可擔當不起。於是隻能不好意思地笑笑,走到裴思渡身後。
麵前的米黃色別墅和白色柵欄相當熟悉,讓梅裏越發惴惴不安。當安鬱停在某一戶門前按響門鈴時,梅裏記得自己上次居然是傻乎乎地用手指敲門,還腹誹這門敲得手疼……真是丟臉啊。
門開了,一個美麗的女人站在門內,一看到裴思渡就高興得臉上放出光來:“你來了?”
梅裏偷偷往後蹭了兩步,真的,真的是她……
“媽。”裴思渡伸出雙臂抱了抱麵前的女人,側過身子讓出梅裏,“這是我們公司的新員工梅裏。”
失去了遮擋,梅裏這下子逃無可逃,隻好期期艾艾地走上來,喊了聲:“尹太太好。”
“梅裏啊,真是有緣分。”尹太太顯然比梅裏豁達多了,熱情地拿出拖鞋給她換上,還是先前那對毛茸茸的小鴨子拖鞋。
“媽,有吃的沒有?”裴思渡一下子陷在沙發裏,扯著脖子上的領帶,“這一晚累死我了。”
“有,有。”尹太太笑容可掬把梅裏讓到餐桌邊坐下,很快就端上來一堆早餐:吐司麵包、火腿片、煎蛋、酸奶、水果……甚至還有香氣四溢的提拉米蘇!
“別客氣,我這兒子十天半月難得回家一趟,所以當初我才想讓你住這兒陪我。可抱怨歸抱怨,他一回來,我這做媽的就什麽都想拿出來。”尹太太安慰了一下拘束的梅裏,又轉向裴思渡,“昨晚一切還順利麽?”
“在賽特神廟碰到了一點小麻煩,結果梅裏就去了智慧神神廟。”裴思渡一邊往吐司上抹黃油,一邊輕描淡寫地回答,“是阿……安鬱領梅裏去的。”
“安鬱?是他麽……”尹太太皺了皺眉,不過很快就醒悟過來,沒再說什麽。
先去哪個景點有關係麽?梅裏一邊嚼著煎雞蛋,一邊揣摩著母子倆的對話和表情,不敢出聲打擾。以前她曾經把尹太太的房子比喻成童話裏巫婆**小孩子的糖果屋,沒想到有朝一日,她還是走進糖果屋裏啃地板了。
以最快的速度填飽肚子,梅裏起身告辭,卻被尹太太關切地打量了一番,“看你,上夜班都有黑眼圈了,爹媽看了一定會心疼。”說完拉起梅裏的手走到客廳旁一間小屋裏,“我這裏正好有熱敷眼膜,治黑眼圈最有效,女孩子一定要學會保養自己。”
“謝謝,不麻煩了……”梅裏自然而然地推辭,卻不料裴思渡也笑著在一邊幫腔:“聽我媽的。我也不想自己的員工太憔悴,免得別人罵老板剝削太狠。”
老板的話就是聖旨,梅裏無奈,隻好仰頭靠在一張沙發上,被尹太太蒙上了眼膜。
房門關上,裴思渡和尹太太的交談頓時模糊下去,梅裏偶爾隻聽到裴思渡憤憤地抱怨了一句:“居然放了他們進去,看來老家夥們又想坐山觀虎鬥……”卻也不明白到底是什麽意思。
感受著眼睛上舒服的熱敷,梅裏身心慢慢放鬆下來。不能不說,尹太太和裴思渡始終如一的親切和熱情讓她漸漸卸去了最初的防備,甚至為自己曾經的不信任而心懷內疚。外形美加心靈美,又富有又善良,這是多好的一家人啊。
如果自己也能融入這個家,讓尹太太成為自己的媽媽,裴思渡成為……呀,太貪心要遭天譴的,成為……成為哥哥也好吧,那該是多麽幸福的事……那樣就天天有提拉米蘇吃,有大沙發蹦躂,也不用擔心那個變態老爸隨時找上門來……想著想著,梅裏忍不住嘻嘻地笑出了聲。
身子輕輕一抖,梅裏驚覺自己剛才竟睡著了。而朦朧中冒出的那個美夢,是不是該命名為“嫁入豪門狂想曲”?
熱敷眼膜已經冷卻了,梅裏伸手把它摘了下來。睜開眼睛,她看見沙發側麵的書桌上放著一個相框。相框裏照片的色彩已經頗為黯淡,想必已經有了不少年頭。照片上是一對年輕夫婦,男的穿著西服,女的穿著件暗紅色的對襟外套,小腹微凸,一看就是有孕在身。可是盡管兩個人的發型和造型都顯得老土,這對夫婦的樣貌氣質卻是絕佳,放到現在絕對是可以做明星的料……
正在揣摩照片裏的帥哥和裴思渡頗為相像,房門忽然被推了開來。梅裏趕緊轉過頭,是尹太太。
“你在看這張照片啊?”尹太太勉強笑了笑,“這還是我和他爸爸在二十多年前照的。”
“您年輕的時候真美。”梅裏由衷地讚歎,“您先生也很有風度。”
“是嗎?”尹太太盯著照片看了會兒,忽然苦笑了一下,“可惜他照完這張照片沒多久就不在了。”
從尹太太的語聲,梅裏不難猜到“不在了”的真實含義。她悚然一驚,不敢再提這件事,心裏卻未免生出“藍顏薄命”的慨歎。
盡管再三推辭,裴思渡還是堅持開車送梅裏回到了雙井巷。就在梅裏千恩萬謝的當口,裴思渡輕輕伸手撩了撩她額前的頭發,別有深意地說了一句:“我想要的,不僅僅是老板和員工的關係。”說完,瀟灑地揮揮手,開著他銀灰色的蘭博基尼跑車去遠了。
“哼!”頭頂有人重重地哼了一聲,那個看不慣梅裏的女房東砰地一聲關上了窗戶。
可此刻啥也打擾不了梅裏了。裴思渡臨走時的那句話,仿佛定身咒一般,讓她半晌動彈不得。若非“%¥#@&×”的火星語手機鈴聲大作,隻怕梅裏又要陷入自己的豪門狂想曲裏去了。
“呀,你還活著啊?那幹嘛不早點來報到?”瑪麗蘇不滿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我今早上網的時候,真怕看到本市什麽荒野女屍的新聞呢。”
“切!”梅裏啐了她一口,有點掩飾不住的得意洋洋,“什麽都挺好的,我剛才去裴總家吃早飯了。”
“美得你!”瑪麗蘇半真半假地表露著自己的羨慕嫉妒恨,“他家怎麽樣?”
“很好啊,他母親對我也很好。”梅裏猶豫了一秒,還是隱瞞下尹太太的身份,免得又被瑪麗蘇囉嗦。
“是吧,不過關於那個裴總的家世,我居然知道了一個很大的八卦哦。”瑪麗蘇神秘兮兮的口氣果然勾起了梅裏的好奇心,“什麽八卦,快說快說!”
“那個裴總的爸爸是被人殺死的,裴總是個遺腹子。”瑪麗蘇壓低了語調,“而且凶手好像就是他爸爸的親兄弟!”
“呀!”梅裏想起了照片裏的老帥哥,不由滿是惋惜,“為什麽?”
“誰知道豪門大族裏那些齷齪事?”瑪麗蘇想了想,又補充一句,“不過聽說凶手至今還逍遙法外。怎麽,裴總沒有跟你講過?”
知道瑪麗蘇一定要扳回一局,梅裏知趣地後退了一步:“當然沒有,人家憑什麽告訴我啊……”
“那倒是。”瑪麗蘇頓時神氣起來,“不過這樣的鑽石王老五,你不努力的話,別怪我到時候來搶哦。”
“歡迎來搶。”梅裏樂得做順水人情,“不過你不怕牽扯到豪門恩怨裏去啊?”
“再大的困難也阻攔不了追求幸福的腳步。要記得我們的革命口號是——”
“少不努力老大悲,時刻準備釣金龜!哈哈!”手機兩端,兩個女孩子異口同聲地大笑起來。
此時此刻,林城的地下宮殿中,黑衣的青年猛地停下了手中的筆。
時刻準備釣金龜?聽著從水池幻影中傳來的陣陣笑聲,青年緊緊皺起了眉頭:以前你寧可付出一切代價也要逃離那個金子打造的囚籠,如今卻又重新向往起失去的枷鎖麽?
他埋下頭,重新握緊筆杆,忽然低低地命令一聲:“出來!”
“少主……”鬼從陰影裏走出來,期期艾艾地分辯,“我不是在監視您……”
青年沒有說什麽,隻是埋著頭繼續寫下去。
鬼有些尷尬,隻好順著青年的筆尖看下去,發現他書寫的紙張,是一幅照片的背麵。
“沒有香,可誰有我完美的形狀……”才看了第一句,鬼就忍不住驚呼了一句,“這不是您為公主寫的……”
“你怎麽知道?”青年筆下不停,淡淡地問。
“在冥河邊的時候,我聽您唱過……”鬼仿佛回憶起昔日的好時光,“那個時候,您跟現在不一樣……”
那個時候,麵前這個冷硬的青年還是一個溫柔快樂的人……
“自然不一樣。”青年冷冷地打斷了他。
“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鬼訕訕地摸了摸頭,“每個人都不一樣了……”
特別是現在的公主,早已和以前的公主截然不同。鬼站在青年身後,沒有讓他看到自己略帶憐憫的目光——這一次,命運之輪還會沿著以前的轍痕碾過嗎?
作為一個愛崗敬業的好員工,梅裏對於老板交代的任務無時無刻不銘記在心,以至於回到學校上了兩天課以後,她的各門功課筆記本上都畫滿了鐮刀般的白鷺和熊貓狀的狒狒。
可是智慧神透特的秘密名字,怎麽看都像是天邊的浮雲,一會兒像小狗,一會兒像羊群……
照這樣下去,別說三天,就是三年自己也找不出答案吧。梅裏沒精打采地撕掉了自己拙劣的畫作,收拾書包離開了教室。這麽刁鑽古怪的問題,她甚至都不知道可以找誰商議。
去食堂的路上,手機忽然響了,竟是一個不知名的號碼。
“喂,是梅裏嗎?”一個醇厚的男人聲音從手機裏傳來,“我是裴思渡。”
“裴……裴總您好。”梅裏的心跳瞬間提升到了每分鍾一百五十,幾乎氣也喘不過來了,“找我有事嗎?”
“我今天正好來林城大學,想順便見見你。”裴思渡的語氣親和,帶著令人遐想的曖昧,“怎麽,不歡迎我?”
“歡迎歡迎,熱烈歡迎!”梅裏慌忙祭出這句白爛的口號,對自己的諂媚都有點鄙視了。
“那你八點鍾在電教大樓的多功能廳等我。”裴思渡隻輕輕一笑,就吊足了梅裏的胃口。
掛上電話,梅裏走進食堂。看了看飯卡上的餘額,最終隻打了份最便宜的炒白菜。
唉,真懷念早餐的提拉米蘇……梅裏咽了咽口水,好不容易把樹皮一樣的白菜幫子對付下去。
雖然猜不透裴思渡約見自己的用意,梅裏還是提前來到了電教多功能廳。可走進大廳的一刹那,她忽然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
此刻,多功能廳兩側的椅子上坐滿了人,中間空出一片寬闊的舞池。碩大的球燈不停地旋轉,把五彩的光線投射到池中跳舞的人身上。
梅裏站在門口,目光掃過一張張熟悉的臉龐。她看見陳知薇安靜地坐在人群中,對周遭獻殷勤的男生視而不見;夏潔和蔣敏親密地聊著天,對上梅裏的眼神便應付般點了點頭;而瑪麗蘇則穿著她那條深V領的收腰連衣裙,和一個男生摟在一起轉圈。
原來是係裏在開舞會。
這樣的活動,梅裏大一剛進校的時候也參加過。那個時候陳知薇拒絕了所有來邀請她跳舞的男生,反而耐心地教起了梅裏交誼舞舞步。梅裏感受到身為“大眾情敵”的壓力,幾次開口讓陳知薇自己去玩,陳知薇卻固執地拉著她不鬆手。
“沒一個看得順眼的。”陳知薇指導著梅裏的步子,連眼角的餘光都不肯賞給望穿秋水的男生們。
言猶在耳,前景如昨,可是故人雖在,舊情已非。
“我能不能請你……”忽然,那個以前寫紙條的男生走過來,畏畏縮縮地對梅裏伸出了手。
“對不起,我還有事。”梅裏如夢初醒,趕緊擺擺手,逃一般地跑到了電教大樓門口。
很快,她看見一個男人從夜色中走了過來。那個男人青春正盛,五官俊朗,身材頎長,唇邊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他穿著一身黑色的休閑西裝,每一步都走得顧盼生輝。
忽然,梅裏覺得自己在哪裏見過這樣的裴思渡,不是在“夢中情人”電腦畫麵裏,也不是在雅廬集團的總裁辦公室裏。可究竟在哪裏卻死活想不起來,看來遇見帥哥智商下降是個普遍規律啊。
“怎麽等在這裏?”裴思渡笑著走到了梅裏身邊,這樣的聲線,傳說中的那個詞簡直就是為他而設——“魅惑”……
“啊?”梅裏感覺自己就像麵旗子,被這陣秋天裏的春風一吹,頓時呼啦啦地飄了起來,趕緊拽住旗杆穩住身形,“上麵,係裏在開舞會。”
“是嗎,去看看。”裴思渡一邊摁下電梯按鈕,一邊笑著解釋,“你們係學生會搞活動,把讚助拉到我那裏去了。”
原來是金主。梅裏嗅著裴思渡身上的古龍水香氣,心中著實擔憂他這樣貿然出現,會不會像一顆炸彈把舞廳掀翻?
不出梅裏所料,裴思渡一走進多功能廳,連帶她這個不起眼的跟班也遭了殃:先是被聚焦的眼光射成篩子,隨即被此起彼伏的尖叫刺痛耳膜,最後被蜂擁而來的人肉盾牌層層包圍。直到係學生會主席艱難翻越圍觀人牆熱情地迎上來,想讓裴思渡作為讚助人講幾句話,這位一直從容不迫向眾人微笑致禮的總裁大人才開了金口:“不用了。”他一把拉起梅裏的手,臉上仍是惑亂眾生的笑,“你看,我連舞伴都找好了,今天是專程來跳舞的。”
什麽?在場的女生都發出一聲難以置信的驚呼,把梅裏嚇得一哆嗦。她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看了看自己的牛仔褲和白波鞋,又看了看西裝革履的裴思渡。
“你希望他在什麽場合對你發起行動?”
“舞會吧,那樣比較拉風,而且還可以測試手感……”
“夢中情人”軟件中的問答突然浮現在梅裏腦中,衝擊得她意識一片空白,連人群裏瑪麗蘇、陳知薇、二妞等人的表情都看不清了。上帝啊,雖然你真的變態到滿足了我拉風的願望,好歹也不能讓我上演真人版“洋娃娃和小熊跳舞”,何況是男版洋娃娃配穿波鞋的小熊……
梅裏腦子裏還是一鍋粥,就已被裴思渡拉起手,殺出重圍帶入了舞池之中。裴思渡的舞步嫻熟,越發顯得梅裏熊一樣笨拙。感覺到眾目睽睽都盯著自己的一舉一動,梅裏有些不安地小聲開口:“裴總,我可以給你介紹一個舞伴……”論樣貌,論舞技,要配得上裴思渡的自然非陳知薇莫屬,何況知薇的目光一直落在他們身上……
“你跳得不錯。”裴思渡拉開梅裏的手臂擺出一個造型,假裝沒注意她說什麽,“要做偶像,就別在乎別人的眼光。”
梅裏還想再提,舞曲卻突然從慢四變成了快四,方才舒緩的節奏一下子激烈起來。伴隨著樂曲的鼓點,裴思渡拉著梅裏,越發興致高漲——旋轉、環套、鑽花、反彈……很多花樣梅裏以前甚至見所未見,隻能木偶娃娃一樣被裴思渡牽引著四肢。在接連不斷的盤旋中,梅裏覺得自己仿佛喝醉了酒,再也看不清人群裏陳知薇淡漠的臉,瑪麗蘇嫉妒的臉,寫紙條的男生驚詫的臉……頭頂的五彩燈光甚至模糊了裴思渡的麵容,隻有他溫熱的手和淺淡的古龍水味道是清晰的,而她就在那雙有力的臂膀的帶領下,身不由己地旋轉,再旋轉……
仿佛在笨拙搖擺的鴨群裏出現了翩躚起舞的白鷺,跳到最後,整個舞池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舞會儼然成了兩個人的表演秀。梅裏被眾人的目光烤得臉頰發燙,隻覺直可在上麵煎荷包蛋。她幾次想要停下這場張揚的表演,旋轉的慣性卻讓她無法擺脫裴思渡的力量。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沒完沒了的舞曲終於停止下來,梅裏正要掙開裴思渡的手,卻被他輕輕一帶,擺出了一個兩人向觀眾瀟灑致意的造型。
“好!”學生會主席喊了一聲,正要帶頭鼓掌,身為最佳女主角的梅裏卻忽然腳下一滑,重重地朝著地麵摔了下去!
“是誰扔的香蕉皮……”眼看上方的球燈離自己越來越遠,梅裏隻來得及在心裏哀號了這一句。
正滿心準備摔個四腳朝天,幸得裴思渡眼明手快,拉住梅裏的那隻胳膊一使勁,生生地把她給拽了起來!
梅裏收勢不住,正正和裴思渡撞了個滿懷,滿腦袋頓時一片小星星眨眼睛。等她好不容易恢複神誌,眼前卻是一片黑暗——不會吧,就因為和帥哥的胸膛零距離了一把,上帝就懲罰她的眼睛瞎掉了?!
正要為自己的悲慘遭遇放聲大哭,耳邊裴思渡卻急促地喊了一聲:“快跑!”下一瞬間,她就被裴思渡拉著陷入了折疊椅的重圍。此時此刻,梅裏才分辨出周圍同學們的驚呼和口哨,還有對他們橫衝直撞的批評指責,原來不是她眼睛出了問題,而是——
停電了!
膝蓋被舞池邊無數的的折疊椅磕絆得生疼,梅裏幾次喘息得想停下來,卻根本無法掙脫裴思渡手上的力道。他們就這麽手拉著手跑下了樓梯,跑出了電教大樓,一直跑到了空曠的禮堂廣場上。
四周如同打翻了墨水缸,沒有光亮也沒有聲息,竟是整個學校都停電了!
一種嚴重的不安襲上了梅裏心頭:平時人來人往的禮堂廣場上,此刻除了他們倆,竟然空無一人。而四周的氣氛,更是詭異的寂靜,就仿佛,就仿佛空氣也是有顏色的——
黑色。
“裴總……”剛小聲吐出兩個字,裴思渡已經將一根手指豎在了嘴唇上,讓梅裏不敢再作聲,隻是不由自主地朝裴思渡靠近了一些。
“別怕,他們是衝著我來的。”裴思渡緊了緊梅裏的手,讓她安心了不少。
漆黑的空氣忽然慢慢淡化,就仿佛黃河水湧進了墨水缸,可梅裏把眼睛睜了又睜,還是看不清天邊慢慢升起的黃色沙幕中,那些影影綽綽的究竟是什麽。
“好像沙塵暴……”梅裏小聲地嘀咕,“可那不是北方才有的嗎……”
“我一下令,你往左邊,我往右邊!”裴思渡說著,猛地高喊一聲“跑”,一把甩開了梅裏的手!
眼看那片隱藏著無數黑影的沙塵已然迎麵撲來,梅裏下意識地按照裴思渡的吩咐撒腿就跑!然而還沒有跑出兩步,夾雜著沙粒的狂風就包圍了她,讓她立足不穩地摔倒在地上。
身後傳來怪物踟躕咆哮的聲音,野獸特有的腥臭味道飄進鼻端,毛茸茸的爪子搭上了後背……想起書上說的野狼咬人咽喉的傳說,梅裏越發將身子在地上蜷成一個團,雙手死死地護住了自己的脖子。這個時候,她無比希望自己是一隻刺蝟,誰要敢碰她就把誰的爪子紮出幾個大窟窿!
不敢睜眼,可梅裏清楚地感覺得到身邊圍上來不少野獸,濕漉漉的鼻翼在她身上翕動著,似乎在考慮從哪裏下嘴最好。“裴總救我救我救我……”她在心裏狂亂地重複著這幾個字,短短的幾秒鍾仿佛幾個世紀那麽漫長,老天呀,她剛才好不容易風光了一把,才不要死得那麽難看……
就在梅裏緊張得幾乎窒息的時候,身邊擠擠挨挨的獸群卻仿佛遭遇了天敵,陣勢頃刻紛亂起來,甚而還夾雜著幾聲淒厲的嘶號。
“滾!”一聲嗬斥之後,混亂的獸群互相推擠著踩踏著,驚慌地從梅裏身邊散去,甚至刺激著口鼻的濃重沙塵味道也逐漸消失。可是受驚的梅裏仍舊固執地蜷縮在地上,抖得像個被飼養員扔進老虎籠子的小兔子。
“沒事了。”一雙手靠近了梅裏,似乎想要把她攙扶起來,卻又在即將觸碰她的瞬間停住。不過還不待那雙手撤離,梅裏已經嗖地一下子躥了起來,一頭撞進了男人的懷裏,眼淚嘩啦嘩啦如小河淌水一般:“裴總……”裴思渡雖說襲擊是衝著他來的,可梅裏這條被殃及的池魚還是委屈得比竇娥還冤,急需又勇猛又溫柔的領導親切慰問……
可那雙手卻猛地推開了她,就像甩掉一條蟄人的毛毛蟲。梅裏委屈地抹了一把眼淚,頓時呆若木雞——此刻站在她麵前的,哪裏是裴思渡,分明是那個冷得可以做人形冰箱的黑衣男安鬱!
梅裏戰戰兢兢地瞄了一眼安鬱,又偷眼環顧了一下四周——電已經來了,禮堂廣場四周一片燈光燦爛,下晚自習的學生三三兩兩地從他們身邊經過,不時有人好奇地朝他們這邊張望。那種八卦的眼神,就仿佛是在看一對吵架的……呃,情侶……
一切都寧靜如常,就仿佛方才的沙塵暴和獸群都從不曾出現過。何況,本來也不該出現。
難道剛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梅裏接過安鬱遞過來的紙巾擦了擦哭花了的臉,試探著問:“你怎麽在這兒?”
“路過。”冰山男本色不改,冷淡地甩下這兩個字,轉身要走,卻又回過頭丟下一句話,“裴思渡已經走了,你不用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