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永生之路
第二天,梅裏的兼職生涯正式開始。因為號稱要打造中國最大的夜間主題公園,雅廬公司把測試時間定為淩晨一點到七點。
到底有多少遊客願意熬夜玩公園啊,莫非他們不做老人孩子的生意?梅裏雖然腹誹,可身為打工妹卻不敢囉嗦什麽。仿佛一走進雅廬大廈,她的腦袋就不自覺地被人家裝潢考究的天花板壓低了下去。
為了體現當代大學生勤學好問的精神風貌,梅裏下午一上完課就匆匆跑到圖書館借了本大部頭的《古埃及概覽》,然後抱著它老老實實地爬上了出租屋的單人床。剛開始還熬著瞌睡仔細看了兩頁,後來眼前卻漸漸黑了下去,連空氣都越來越憋悶,讓她不舒服地舒了舒胳膊。
指尖卻觸到了一片幹燥堅硬的石壁。
奇怪地抬起頭,四下望望,梅裏發現此刻自己正行走在一條細而長的石砌甬道裏。甬道逼仄而曲折,有的地方甚至要彎下腰才能摸索著通過,但根據腳下的觸感,她知道自己正沿著這折線般的甬道漸漸行走到了高處。
不知走了多久,梅裏發現甬道帶領自己來到了一個四方形的石砌房間內。房間裏空空****的,隻有一個長大的石頭匣子擺放在房間盡頭,裏麵影影綽綽地也看不清放著什麽。
站在房間中間,梅裏仰起頭,感覺到金色的陽光透過房間頂部的小孔射到了自己的臉上,溫暖得讓她整個人都飄飄然起來——不,她是真的飄了起來!就仿佛懸浮在空氣中的灰塵,身不由己地被光線吸引著升到了房間唯一的通風口。她好奇地向外張望,卻發現外麵是一片豔陽高照的沙漠,幾座高大的四棱錐型建築佇立在沙漠裏,一條藍色的河流從建築旁邊蜿蜒流過……
這個場景好熟悉,莫非以前在哪裏見過?梅裏疑惑地回頭望進房間,突然醒悟過來那個長大的石匣子是什麽,頓時緊張得身子一沉,重重地從半空中墜落下來!而對麵的牆壁上,卻忽然出現了幾行字,仿佛一隻沉睡千年的眼睛霍然睜開!
猛地從**彈坐起來,梅裏捂住自己的胸口轉過臉,正迎上窗外射進來的微弱燈光。她回想著夢境中看到的一切,忽然醒悟那不就是自己剛才在《古埃及概覽》書裏看到的金字塔和法老棺槨圖片嗎,而那行突然出現的字分明是用古埃及象形文字書寫的,對她而言無異於無數小蝌蚪在爬,怎麽會讓她被嚇得醒了過來?
心頭一動,梅裏從床頭的外衣口袋裏摸出莫經理的名片,越發篤定了自己的猜測——她在夢中從通風口往外看到的,實際上是放大了的雅廬集團Logo,燙金的三角形加上藍色之字曲線,不正像是金字塔和尼羅河?
敲了敲自己的額頭,梅裏歎了口氣:唉,看來資本家的壓迫真是無孔不入,連夢裏都在給她灌輸公司形象。
由於沒吃晚飯,梅裏躺在**隻覺肚皮都快貼上了床板,隻好爬起來翻出包最便宜的方便麵,默默祈禱了半天,裏麵還是隻有一個調料包。
第一次打工就好比大姑娘上轎,等待的滋味就像一千隻毛毛蟲在胃裏爬啊爬,連方便麵都塞不進去。好不容易盯著手機捱到淩晨一點,梅裏如蒙大赦,穿著那身整整齊齊的白色套裝下了樓,來到雙井巷十五號的院門外。
一輛黑色的奧迪A6早就等在院外橘黃色的路燈下。梅裏緊走幾步,剛想開口確認對方是不是來自雅廬集團,前排的車窗已經降了下來。
“梅小姐你好。”一個熟悉的聲音傳過來,車窗裏的白領精英笑眯眯的看著她。
“呀,是莫經理!”梅裏有些驚喜,雖然和莫經理也僅僅是一麵之交,但人家一看就是純正的知產階級,又開著這麽貴的車子,怎麽看也不像會把她拉到荒郊野外劫財劫色的壞蛋。
不管對外人怎麽嘴硬,半夜三更跑到不知名的地方打工,梅裏的心裏總還是虛的。為了以防萬一,她把手機的快捷鍵都設成了110,甚至顧不得白天瑪麗蘇還對著自己噘嘴,給她發了一條短信:“如果我明天中午還沒消息,請幫忙報警。”
“裴總安排我親自來送梅小姐上班。”莫經理坐在駕駛座上,眯著眼睛笑的樣子依舊像一隻老狐狸。
不過這句話還是讓梅裏有些羞愧,似乎自己先前的防備都是一片小人之心。“您這麽高的職位,怎麽好意思麻煩您親自來接我……”她鑽進奧迪,有點受寵若驚地念叨,“以後您告訴我公園地址,我自己可以過去……”
“你是剛出爐的當紅炸子雞,老板看中的紅人,我當然不敢怠慢。”發動起車子,莫經理意識到自己的玩笑讓梅裏有些忸怩不安,爽朗地打了個哈哈,“由於項目還沒有對外公布,所以公園地址是商業秘密,你不要介意啊。”
“哦,哦,當然不會……”趁著莫經理專心開車,梅裏收起臉上尷尬的笑容,借著黑暗的掩護撇了撇嘴——想來那個主題公園占地並不小,哪裏就能封鎖得跟核設施一樣?她扭過頭看著車窗外,心想我暗地裏記下方位總沒犯法吧。
然而殘酷的事實又一次打倒了梅裏。奧迪車七彎八繞,梅裏很快不僅分不清窗外的街道,就連東南西北的大體方向都糊塗了。
活了近二十年才知道,自己活脫脫就是一個路癡……梅裏悲憤地把頭從車窗那邊扭過來,徹底放棄了努力。
莫經理似乎看穿了新員工的小心思,嗬嗬地笑出了聲:“別急別急,你以後什麽都會知道的——我們也巴不得你早點知道呢。”
最後一句話頗有些怪異,但梅裏沒好意思追問下去。
奧迪車終於停了下來。梅裏鑽出車外,發現自己已站在林城市郊。周圍沒有一絲燈光,隻有清涼的夜風從影影綽綽的樹叢間穿過,送來蛐蛐寂寞的低吟。
“這裏好像什麽也沒有啊……”梅裏睜大眼睛,滿心疑惑。
“哦,你先在這兒等著,我去看看。”莫經理鎖好車,摸了摸自己略有些禿頂的腦袋,徑自消失在黑夜之中。
“莫——”梅裏喊出半個音,勉強把後麵的字句吞進嗓子眼,不想在領導麵前表現得太過嬌弱。她緊挨車門站著,漸漸適應了黑暗的雙眼分辨出前方大片的樹叢和田地,卻沒有看見一星燈光。
夜黑風高、荒郊野外、孤立無援……對於壞人來說,這一切真是天時地利人和。梅裏就算口袋裏還有手機,卻連自己所在的方位都無法描述,天知道危險就潛伏在哪一團黑暗之中。
“看來是要逼我出殺招了!”梅裏咬了咬牙,舉起胳膊擺出一個孔武有力的姿勢,口中念念有詞:“從現在開始,為了隻剩下兩位數的銀行存款,我要做一個堅強勇猛的企業戰士,無堅不摧,耶!”
經過這麽一番勵誌,梅裏發現自己果然輕鬆了不少。生存的壓力,可以戰勝一切恐懼。或者說,它本身就是最大的恐懼。
“過來吧。”前方忽然傳來莫經理的聲音,梅裏趕緊迎了過去。
就在這一瞬間,無數的燈光在無邊的夜色裏閃亮起來,仿佛寂靜的舞台驟然掀開了幕布,預示著盛大演出的開始。
那是一排排璀璨的地燈,黑暗中它們如同一塊塊閃光的寶石,在梅裏麵前鋪陳出一條幽長的道路。而莫經理此刻正站在道路正中,笑眯眯地朝梅裏招手,“有沒有驚喜?”
“當然了,真正的星光大道!”梅裏快步跑到莫經理身邊,盡職盡責地發表參觀感言,“這些棕櫚樹是移栽來的吧,好高好漂亮!如果我是遊客,一定會被迷住的!”
“喜歡就好。”莫經理眼看梅裏興奮地在星光大道上踩來踩去,由衷地高興起來,“我們也希望這裏能吸引更多的人,當然,首先是吸引你。”
“我已經被吸引了啊。”梅裏嘻嘻地笑著,沒能注意到莫經理眼中莫測的深意。
星光大道的盡頭是一座雄偉高大的建築,看上去正是公園的大門。在明亮的射燈自下而上的照耀下,整個石質大門反射著金黃色的光,仿佛那些石塊都是由金沙凝固而成。兩側的牆體呈現上窄下寬的梯形結構,頂部還開著小窗,仿佛兩座幽暗的高塔。高塔中間用巨大的條石架構出長方形的入口,通往公園深處未知的世界。
高塔外側寬闊的牆壁上均用陰刻手法雕出幾個七八米高的神像,不過最吸引梅裏目光的卻是大門橫楣上四個大字:永生之路。
這,應該就是主題公園的名字了。
“塔門是古埃及常用的建築形式,這樣的設計可以使神廟的正麵顯得更高大。”莫經理興致勃勃地介紹,“公園裏還有幾處類似的建築。”
“好棒。”梅裏仰著頭貪婪地注視著古樸宏偉精雕細刻的大門,感覺就像一把鐵鍬掀開了長河裏的沉沙,露出了公元前被深埋水底的古城,鏽蝕的衣甲偶爾閃動出青銅的光澤,竭力想要證明昔時的榮光……此時此刻,她隻覺得自己表達讚美的詞匯量實在太貧乏了。
塔門的右側開著一個窗口,大概是售票處,此刻也亮著燈光。莫經理走到窗口邊,回頭對梅裏笑道:“公園會給每個遊客量身定做一張導遊圖,還會給你隨機配置一個埃及名字。”
“很有趣啊……”梅裏剛想積極響應,卻發現莫經理身子往前傾了傾,似乎窗口裏有人正和他說著什麽。然後他轉頭對梅裏抱歉地笑了笑:“我進去一會兒,你先等一下。”說著就鑽進了狹窄的售票處。
“出了什麽意外?……”昏暗的燈光裏,莫經理剛問出這句話,後腦卻挨了毫不留情的一擊,當即無聲無息地倒在了地上。
一個黑衣的青年男子站在莫經理身後,用早已準備好的繩索將他結結實實地捆了起來,又用手指在他的腦門上迅速畫了一個符號,然後可憐的白領精英就被塞進了售票處狹窄的電腦桌下。
“那個意外,就是我。”黑衣男子看了一眼窗外模糊的少女身影,原本神采奕奕的眸子頃刻黯淡下來。
有那麽一瞬間,梅裏覺得公園大門旁的小房間不是一個售票處,而是一個巨大的冷庫。否則為什麽春雨般和煦親切的莫經理走了進去,出來的卻是一個冰山般麵無表情的男人?
那個男人的麵容很年輕,高鼻薄唇輪廓分明,一雙眼睛卻如同被經年的冰雪浸潤,沒有一絲溫度,無端地讓人覺得滄桑起來。他穿著黑色的襯衣,黑色的褲子,材質樣式都極為普通,但包裹在他修長矯健的身體上,竟顯得出乎意料地貼合,就仿佛他是從夜幕中剪輯出的人像,天生和黑色就是融為一體的。
梅裏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卻不知是因為自己幾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髒,還是為了把這個不速之客看得更清楚一些。
然而她很快就認輸一般移開了目光,因為那個青年的視線,此刻也正冷冷地盯在她身上,似乎要把她不合時宜的一舉一動全都收在眼中。
“你,你好……”終於,梅裏忍不住結結巴巴地開口,“請問莫經理呢?”
“他有事。”冰山樣的青年輕輕皺了皺眉毛,側開臉,似乎梅裏就是傳說中的妖女美杜莎,他隻要看到她的臉就會變成石頭,“現在,我是你的導遊。”
從兩人第一次對話,梅裏就覺察得出麵前這個人對自己的厭惡,慌忙搖著手說:“不用麻煩,需要做什麽告訴我就可以了……”
“這是我的職責。”冰山男一記眼刀飛過來,清清楚楚地表達著“閉嘴”兩個字,頃刻間斬斷了梅裏的話。
工作就工作,還“職責”呢!梅裏肚子裏嘀咕了一句,卻識時務地沒有做明顯對抗。現在她人生地不熟,對方又整個一張撲克臉,隻好低下頭掩飾自己的不滿,緊緊攥著手機的手心裏滿是冷汗——莫經理蹤跡全無,麵前這個黑衣人,不會真的是個壞人吧,不過壞人才應該裝得溫和親切不是麽……
好在這種最壞的猜測還沒誕生多久,冰山男就遞過來一本折疊得整整齊齊的小冊子:“你的導遊圖。”
“謝謝……”梅裏盡量放低了聲音,卻立馬見冰山男又皺起了眉頭,似乎她不是在說話,而是烏鴉在嘎嘎亂叫,實在嚴重打擊了梅裏同學小小的自尊心。於是她抿緊了嘴巴,借著昏暗的燈光看著手裏的小冊子,印刷精美的封麵上赫然印著幾個字:梅裏塔蒙的亡靈書。
梅裏塔蒙?這就是莫經理說電腦自動產生的埃及名字嗎,居然和她的本名非常相似……不過,幹嘛要叫“亡靈書”,大半夜看起來真是鬼氣森森的……
“有忌諱?”冰山男敏銳地覺察了梅裏的心思,刻薄地挑了挑眉毛,“現在辭職,還來得及。”
“沒有!”梅裏像隻受到攻擊的貓,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你可別冤枉人!”就算不為了那一千塊押金,她這個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堂堂無神論者,如果被故弄玄虛的幾個字就嚇跑了豈不會被人笑掉大牙?何況,就算這個公園真是設計成鬼城,她大不了就閉上眼睛捂住耳朵拚命尖叫,看誰嚇得倒誰?!
眼看麵前的女孩子漲紅了臉,小小地露出尖利的爪牙,冰山男不易覺察地淺笑了一下,一言不發地當先走進了公園大門。
“請等下……”梅裏腳跟站定,鼓足勇氣喊了一句,“我能不能先看看你的工作證?”
冰山男應聲站住,轉過臉冷冷地看著梅裏,大有不相信我就請便的意思。
“呃,要是沒有工作證,身份證導遊證駕駛證信用卡也行……”梅裏吞了口唾沫,頂著冰山男凍死人的眼光繼續要求,“再不行,名片也可以……我總要證實你是雅廬集團的員工吧?”哼,當她是無知少女可以輕易拐賣?看走眼了!
“夠了。”冰山男似乎被梅裏聒噪得不堪其擾,終於從西褲口袋裏掏出一個錢包,打開來在她麵前晃了一下。
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事情,梅裏一下子愣住了——冰山男錢包裏夾著的,赫然正是她麵試時拍攝的埃及裝扮藝術照!眼看黑衣男淡定地收好錢包繼續往前走,梅裏凝固的眼珠才霍然轉動起來:“可是……你還沒說自己叫什麽呢!”
“……安鬱。”
“哪兩個字?”能讓冰山男透露個人信息無疑有巨大的成就感,何況他的聲音如果不是那麽硬梆梆的話……嗯,其實還挺好聽的……
“平安的安,憂鬱的鬱。”男人沉吟了一下,簡短地回答。
憂鬱的鬱?我看是鬱悶的鬱吧,怪不得一見麵就把我搞得這麽鬱悶……梅裏剛嘟噥到這裏,眼看冰山男馬上就要消失在夜色裏,慌忙拔腿就朝他追了過去。
這下子,最令梅裏鬱悶的變成了口袋般箍在腿上的套裝一步裙了,跑步不給力呀……
好容易找到了冰山男安鬱的背影,梅裏放緩腳步,保持著三米以上的安全距離,手指則不停地按著手機鍵盤。半夜的網速就是快,沒過幾秒鍾,網頁上就明確地顯示:在古埃及傳說中,人死後靈魂需要經過一係列的考驗才能得到永生,而‘亡靈書’可以看作是針對每個靈魂提供的陰間行程地圖和過關指南。
那豈不是像一個從地獄到天堂的過關遊戲,而亡靈書就是遊戲的通關攻略?梅裏粗粗翻閱了一下手中的“亡靈書”,裏麵有不少印刷精美的古埃及風格壁畫,可一時間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麽一開小差,距離和冰山男又拉下了半截。等梅裏眼睛從手機屏幕上移開時,她發現安鬱已經站在前麵的廣場上等她了,而他的身邊,則是一塊頎長高聳的方尖碑,仿佛一根無限放大的手指,筆直地指向天空。
想必是工作人員在暗中操作,梅裏剛走到方尖碑前,四束光分別從方尖碑的底座四麵向上射出,恰好把石碑上銘刻的內容一覽無遺地呈現在梅裏麵前。
那是一些雕刻得密密麻麻的古埃及象形文字,有的像一隻鳥,有的像一個人,有的像初升的太陽,還有的像——一隻睜大的眼睛。
奇怪,這些文字,居然和下午梅裏夢到的出現在金字塔內的符號一模一樣……
這個念頭嚇了梅裏一跳。雖然她並不認識這些象形文字是什麽意思,可第一眼就判斷這些堪比火星文的鬼畫符“一模一樣”,本身就是一個駭人聽聞的事實了!
見梅裏盯著方尖碑發呆,安鬱也不理她,自顧對著方尖碑上的文字念誦起來:
“隻要你喝過尼羅河水,
你就一定會回到尼羅河。
因為尼羅河,
一條在人間,
一條在天上。”
“天上也有尼羅河?”梅裏好奇地追問。
“人世的一切,都能在天堂得到永恒。”安鬱說完,邁步就往前走。
好酷!梅裏暗暗吐了吐舌頭,那語氣,那眼神,那轉身的樣子,咋都酷得哢嚓哢嚓往地上掉冰渣子啊。算了算了,好女不和男鬥,梅裏握拳:“我~忍~”
片刻間他們已經穿過了廣場,來到一座假山前。之所以把這座比真山還巍峨的山峰判斷為人工堆砌的“假山”,實在是因為梅裏從來沒有在溫暖潮濕的林城見過如此幹燥荒涼的山峰,仿佛山上所有的水分被抽得幹幹淨淨,就連土壤都變成了沙粒。
而更詭異的是,這座山的山腹之內,竟然現出了一個大大的孔洞。黑夜中也望不見孔洞有多深,隻覺得像一條蟒蛇張著巨口,讓梅裏有些不寒而栗。
眼看安鬱自然而然地就往洞裏鑽,梅裏期期艾艾地抱怨了一句:“這裏麵為什麽不開燈?”
“古埃及傳說,阿拜多斯神殿西邊的聖山,是通往死後地下世界的入口。”安鬱習慣性地皺了皺眉頭,似乎是嫌梅裏的話太多了,“過了通道,就進入公園主體部分。”
“哦。”梅裏望了望廣場另一側一座柱廊環繞的建築,原本還以為是造來做旅遊品商店的,不料竟是個什麽什麽神殿。
究竟是什麽什麽神殿梅裏不願再問安鬱,狠下心邁步走進黑黝黝的山洞內。原來這山洞果然是一個人工開鑿的甬道,一級級台階不斷向下延伸,配著狹窄石壁內幾近於絕對的黑暗,果然有一種通往冥界的陰森感覺。
安鬱走在前麵,梅裏看不清他的身影,卻能夠聽見他的腳步聲從前方傳來,清晰地給她指引著方向。她摸索著石壁不斷往下走,數了大概三百多級台階,地底突然傳來一陣奇怪的嘩嘩聲,掩蓋了安鬱的腳步,讓梅裏頓時一陣恐慌。
“安……安先生?”她終於叫了一聲,伸手往前探去。
指尖觸及到一個溫熱柔韌的身體,卻立時被對方身體一震抖開。“別碰我!”安鬱短促地喝斥了一聲,聲音與梅裏近在咫尺,顯示他並沒有走遠。
切,你以為你是寶馬啊,還BMW呢!梅裏縮回手,氣哼哼地嘟起了嘴。
雖說在大海上有座冰山爬爬也可以救急,可誰又知道淹死和凍死哪個好受一些?
好不容易來到了地道的盡頭,梅裏能夠看見安鬱的身影籠罩在一片淡藍色的光線裏。為了顯示自己的工作效率,她快步跑過去,卻猛地發出了一聲驚呼。
此刻,她麵前橫亙著的,是一條河。
月光從雲層的間隙裏灑下來,為河麵披上了一層幽藍色的光。河水被夜風吹出細微的波浪,萬籟俱寂中水聲越發清晰。河流兩岸,生長著密密麻麻的蘆葦,吐露著一叢叢雪一般的花穗……
藍色的多瑙河。梅裏沒頭沒腦地想起這句話,原來,河水真的可以是藍色的。
眼看安鬱走到河邊停泊的一艘木船旁,徑直跳上去拿起了船槳,梅裏硬著頭皮問了一句:“要坐船?”
冰山男點了點頭,雖然沒有伸手扶梅裏上船,但卻把小船撐得平地一般,竟是個劃船的好手。
眼看小木船造型奇特,兩頭上翹好似一枚彎彎的新月,梅裏鬱悶以久的心終於有點興奮起來。她故意坐在船頭,離安鬱遠遠的,抱著膝蓋自顧自地哼起一首古董級的歌:“讓我們**起雙槳……”
明顯感受得到梅裏在表達不滿,安鬱看著女孩映襯在月影水色中的背影,無聲地苦笑了一下,緩緩撐開了手中的木槳。
永生之路中靈魂需要通過充滿考驗的七重門,而一切,還都隻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