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真心話大冒險

第一輪雕像的顏色顯示,由四妞提問,陳知薇回答。

“你選擇真心話還是大冒險?”四妞首先問。

“真心話。”陳知薇回答得很快。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們,”四妞斟酌著措辭,“雖然你什麽都得到了,可平生最大的遺憾,嗯,應該說最大的怨念是什麽?”

燈還沒有開,所有人都靜靜坐在黑暗裏,麵對著若幹個光芒漸漸淡去的瑪特女神雕像,生怕一發出聲音,就驚擾了陳知薇回答問題的勇氣。

“我最大的怨念——”陳知薇緩緩地開口,低沉的聲音猶如滴落到荷葉上的雨珠,“有一個人,我做的一切永遠都是為了他,可他卻從不曾為我做過什麽。”

陳知薇說完了,居然沒有人追問那人是誰,竟能讓目中無塵的林城大學校花怨念若此。梅裏更是緊緊攥著雕像不敢抬頭,慶幸自己聽到了那段手機上的錄音,否則此刻一定會被自己的好奇心殺死。

隻有裴思渡無聲地轉過眼睛,與陳知薇的視線有一瞬間的相交。

“答案通過。”拉開燈,瑪麗蘇掃視了一下表情各異的眾人,“第二輪開始。”

第二輪,卻是輪到裴思渡提問,梅裏回答。

“你選擇真心話還是大冒險?”裴思渡含笑問。

“真心話。”梅裏琢磨還是這個比較容易過關,卻又擔心裴思渡會問出什麽尷尬的話題來。

裴思渡故意轉了轉眼珠,嘴角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有人總說我不懂得你真正想要什麽,那麽請回答,你現在最真實的願望是什麽?”

“我現在的願望?”梅裏愣了愣,“我希望身體健康學業進步……”

“嗚哇嗚哇……”一種類似救火車的聲音忽然從梅裏手中的瑪特雕像中發出,把梅裏嚇得燙到一般將雕像一拋,呼地從藤**跳了起來:“怎麽回事?”

“因為你說了假話。”瑪麗蘇嗤地一聲笑了,“當著正義女神說假話,女神當然要憤怒了。”

“不是吧……”梅裏這回真正被嚇到了,這麽個小破雕像,居然可以分辨說話的真假?可是看其他人都一派淡定,梅裏覺得自己就像個初進城的鄉巴佬,一副少見多怪的模樣……於是她隻好認輸地低下頭,老老實實地承認錯誤,“那我重新回答吧。”

“拿好。”裴思渡撿起正義女神的小雕像放回梅裏手心,“說實話,沒人會笑話你。”

梅裏摩挲著手中冰涼的石雕像,小心翼翼地開口:“我的願望有很多……比如說能找到一份好工作……”

“嗚哇嗚哇……”正義女神雕像又不滿地吼叫起來,二妞三妞等人忍不住笑出了聲,把梅裏鬧了個大紅臉。

“說出你當下最迫切的那一個願望。”裴思渡拍了拍梅裏的手,耐心提示。

“我……”梅裏難堪地低下頭,心中萬分後悔,就算選擇“大冒險”也不會有現在的尷尬,“我……我現在最想的是……有錢吃肉……”話音未落,正叫得歡實的石雕像頓時恢複了平靜。

“哈……”二妞又笑出了聲,然而下一刻對上了陳知薇冰冷的眸子,那笑容頓時僵在臉上。她帶點怯意地轉開了頭。

“沒事的,我保證你很快就再也不會為吃飯穿衣這些世俗的需要發愁,你可以得到的比你能夠想象的要多得多。”裴思渡湊近梅裏,許諾,“盡可能放開你的想象。”

梅裏麵紅耳赤,這算是裴思渡的表白麽,還是富二代對於無法理解的貧窮的憐憫……

“好了,這次終於過關了。”瑪麗蘇看不慣這兩人卿卿我我的親熱勁頭,很積極地煞風景,“新一輪開始!”

第三輪的結果:二妞問,瑪麗蘇答。

“我選大冒險!”還不等二妞開口,瑪麗蘇已經興致勃勃地喊出來,“大家都選真心話,多沒勁啊。”

“大冒險的話,一定要派你個難的……”二妞湊在四妞耳朵邊嘀咕了一陣,兩個女孩子就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

“究竟要我幹什麽?”瑪麗蘇一副視死如歸的英雄模樣,“劃下道兒來吧。”

“我們可是在幫你……”二妞笑得喘不過氣來,斷斷續續地說,“你需要親吻在座唯一的男性。”

“開什麽玩笑,我做了還不被人用眼刀砍死!”瑪麗蘇忸怩不肯,“換一個換一個。”

“願賭服輸,有人要吃醋也沒辦法。”二妞說著徑直走到牆邊,啪地關上了燈,“我們不看你,總好了吧。”

“靠,老娘豁出去了。”瑪麗蘇發狠撂下這句話,果然走到裴思渡麵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捧起他的臉,迅速地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

裴思渡原本認命一樣坐著不動,等到瑪麗蘇真的親上來,驚嚇不小,竟然從寬大的藤床這頭跳到了那頭,掏出餐巾紙使勁抹著嘴唇。這副受驚小白兔的行為又引來二妞等人一通爆笑。連梅裏也撐不住笑了出來,她還真沒見過一向風姿瀟灑的裴思渡有如此驚慌失措的時候。

“怎麽,這麽久了還有心理陰影?”瑪麗蘇半是調笑半是委屈地問。

裴思渡沒有回答,趁著黑暗看了看雕塑一般的陳知薇,適時拉亮了燈:“好了,下不為例。”

這瑪麗蘇的臉皮可真厚……梅裏心裏嘀咕了一聲,難道她不知道這樣更會把男人嚇跑嗎?

“梅裏,你不舒服麽?”瑪麗蘇見梅裏出神,主動挑釁。

“沒有。”梅裏看著托在手心的正義女神像,心說這玩意兒都沒嗚哇嗚哇,證明我說的是真話。

瑪麗蘇冷笑了一下,錐子般的目光深深地在裴思渡身上紮了一眼,隨即朗聲一笑:“那麽,開始下一輪。”

黑暗再次來臨,每一座正義女神小雕像又開始閃爍出不同顏色的光。巧合的是,這一次居然是裴思渡和三妞兩人同時執紅,梅裏一人執綠。

“你選擇真心話還是大冒險?”裴思渡問。

“大冒險。”想起先前回答問題的尷尬,梅裏挑了後者,可仍然忍不住怯怯地打量裴思渡和三妞,不知道他們要給自己布置什麽稀奇古怪的任務。

“按規定是我們各自出一個任務給你。”三妞盯著梅裏笑,“看你緊張成那樣子,我就不為難你了。”說著跑到吧台後自顧調了一杯紅色的酒,鄭重地放在梅裏麵前,“你把它喝了吧。”

“你調的酒啊,會不會毒死我……”梅裏苦起臉,求救一般望向眾人。

然而沒人同情她,隻有三妞嘻嘻地笑:“這酒的名字叫‘昨日重現’,你再不喝,我可要硬灌了!”

“嚐一口吧。”看著梅裏的臉皺成了苦瓜,裴思渡在她耳邊輕笑,“一口就行。”

好吧,那就嚐一口……梅裏無可奈何地端起酒杯,淺淺啜了一點兒,意外地發現這酒的滋味和以往記憶中的不同,竟然讓她——欲罷不能。手腕一斜,梅裏仿佛久旱逢甘露,一口氣把滿杯的紅酒都灌了下去。

“那麽,輪到我了。”裴思渡笑吟吟地從脖子上解下一根銀白色的項鏈,塞在梅裏手裏,“你先拿著這個。至於任務,一會兒告訴你。”

居然賣關子啊。梅裏仔細端詳著手心中的項鏈,質地隻是普通的軟銀,掛在街頭小店裏都不會引起注意,看不出任何古怪。

唯一特別的,是項鏈吊墜的造型。粗粗看去,它像一個十字架,不過十字架的上半部分卻是一個類似橢圓的形狀,更像是某種繩結。銀質的吊墜表麵,還鐫刻著一些細密的象形文字,不知是什麽意思。

這個形狀,居然有點像林城的地鐵線路圖。

忽然,梅裏注意到自己的瑪特小雕像,驚訝地發現正義女神手中所持的“權杖”造型和這個吊墜一模一樣。

“這個符號叫安卡,在古埃及宗教中代表神性和永生,不過一般人稱它為‘生命鑰匙’。”裴思渡看梅裏雙頰緋紅,眼神迷離,微笑著說,“你喝醉了,先睡一會兒吧。”

“嗯,確實有點上頭。”梅裏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感覺一直徘徊不去的饑餓感覺**然無存,整個人從內到外暖洋洋的,就仿佛浸泡在無邊的溫泉裏,舒服得直想睡去……

“躺下吧。”模糊的語聲中,梅裏感覺裴思渡扶著自己躺在藤**。她竭力睜開眼,恍惚看著其他幾個人觥籌交錯,就像在慶祝著什麽……紅色的酒液微微**漾,像融化了的紅寶石,又像肆意流出的鮮血……

從她身體裏流出的鮮血。

然後世界便是一片黑暗。

耳邊的流水聲漸漸清晰起來,蓮花的清香也縈繞在鼻端,梅裏緩緩睜開了眼睛。

從藤**撐起身子,梅裏發現自己正坐在一處四方形的水池邊。池壁上雕刻著精美的圖案,清新的泉水從一個雪花石蓮花造型的洞口裏汩汩流入。而她藤床的腳下,則堆放著一簇簇精美絕倫的沙漠玫瑰,仿佛隻要神賜予的一滴甘露,它們就能鮮活如生。

一陣歌聲從水底幽幽地傳來,曲調竟然和她的手機鈴聲十分相似。梅裏寧定心神仔細聆聽,聽到那低沉醇厚的聲音唱的是:

沒有香,可誰有我完美的形狀

不凋謝,神賜我逃脫輪回的力量

我是一朵沙礫凝結的玫瑰

撒哈拉沙漠在我離開的方向

你的手,帶我遠離無盡的洪荒

你的笑,彌補一切不存在的失望

但是誰告訴我看到的世界

隻是通過你的眸光

你就在我身旁,

卻為什麽依然會悲傷

明天雖漫長,

卻不過是今日的回放

我是一朵沙礫凝結的玫瑰

千萬年都被你裝飾在天堂

再怎樣被人頌揚

也逃不脫枯槁的真相

一眼就看穿的未來

舉步維艱的逃亡

愛之於我,不是不死的欲望

是平凡生活的英雄夢想

流星的匆忙

露珠的耀亮

我不要千萬年永恒的偽裝,

隻想要一天鮮活的綻放

“我不要千萬年永恒的偽裝,隻想要一天鮮活的綻放。”梅裏不自覺地重複了一遍末尾的旋律,直到歌聲止歇不可複聞,才對著漂浮著蓮花的水池詢問:“是你來了麽?”

“是我。”平靜的池水中央忽然攪起了漩渦,一個年輕的男子從水底冒出了頭,呼喚著她的名字,“我來了,梅裏塔蒙。”

梅裏猛地跳進了水池,不顧白紗裙被水浸透,拚命想把突如其來的男子摁回水中:“你怎麽現在就來了,千萬不能讓別人看見!”

青年沒有說話,隻是猛地用嘴唇吻住了她,然後扯開她頭上沉重的金鷺鳥王冠,抱緊她的身體沉入了池水之中。

寬敞的水池是用平滑的石塊鋪就,梅裏一路下沉,直到脊背已經觸及了池底,才意識到上方的青年依然緊緊地擁抱著她。她疑惑地在水中睜開眼睛,還沒能翕動嘴唇,青年卻已在她耳邊低聲開口:“我真的舍不得你。”

“你找到辦法了?”雖然聽得出對方語氣中的憂傷,梅裏還是興奮地用眼睛問出了心中的問題。

“是的,這是唯一的辦法。”青年伸手撫開飄**在她眼前的水草般的長發,仿佛要把她的麵容深深銘刻在心中,“你準備好了麽?”

準備好什麽?梅裏雖然一時想不出來,卻無法自控般點了點頭。

眼看梅裏就要在水中窒息,青年再度用吻渡過來一口氣,漆黑的眼睛裏有憂傷,但更多的是決絕:“就是現在麽?”

梅裏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卻鬼使神差地又點了點頭。

“梅裏塔蒙……”青年歎了一口氣,越發緊緊地抱住梅裏,仿佛要將她融入自己的身體化為自己的骨血。他的嘴唇沿著她的臉頰一路向下,劃過她的下頦和脖頸,即使是在清涼的水中,也沿途點燃了梅裏體內的火焰,讓梅裏不由自主地伸手挽住了他的脖子,任憑他的手揭開身上礙事的衣物……正當梅裏沉溺於這種載沉載浮般的契合快感時,一陣尖銳的痛楚猛地貫穿了她的身體。她低下頭,驚訝地發現年輕男人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鋒刃深深地刺進了她的胸膛。

“啊……”她本能地想要驚呼,男人的吻卻再度不容抗拒地覆蓋上來,將垂死的痛呼阻隔在她的咽喉裏。有力的大手緊緊按住她的後背,不肯放她在匕首下逃脫一絲一毫。她就像被漁網死命纏繞的魚兒,甚至無法在水麵掀起一縷波紋,泄露一聲呻吟。

“相信我,很快了。”青年無聲地呢喃著,手中的匕首卻毫不留情地剖開了她的胸膛,刀尖一挑,然後梅裏看見了自己的心。

鮮紅的,還在跳動的心,被男人握在手上。

“別怕,我的玫瑰。”青年把那顆心隱藏進自己的手心,臉上居然還帶著微苦的笑意,“我會再來找你的。”

金鷺鳥王冠靜靜地沉在水底,漆黑的長發如同水草在池中飄散,原本清澈的池水此刻一片鮮紅,盛開在池畔的蓮花也在刹那間全部枯萎。

“阿努——”梅裏終於嘶喊出聲,然後她的身體就如同那些美侖美奐的沙漠玫瑰,坼裂成了無數細小的碎片。

“梅裏,梅裏?”光芒驀地灑在臉上,有人在輕輕搖動她的肩膀。梅裏微微動了動手指,發現自己依然躺在酒吧的藤**。

“隻是一杯‘昨日重現’而已。”裴思渡輕輕地笑著,扶著梅裏坐起,“夢見什麽了,怕得這麽厲害?”

“夢見有人殺了我,挖出了我的心。”梅裏臉色潮紅,小心地隱瞞下夢中難以啟齒的細節。她伸手按了按心口,那裏似乎一片痛楚,又一片虛空。她究竟遺失了什麽最重要的東西,最後喊出的那兩個音節又是什麽意思?是那個男人的名字麽?

“誰殺了你?”裴思渡追問。

梅裏渙散的眼神頓時凝聚了,眼前再度閃過那個男人隱忍決絕的臉,雖然陷在水中有點模糊,和那人日常的模樣也有區別,但她還是驀地意識到他的身份。

“是安鬱。”她虛弱地回答。難道是因為目睹了安鬱殺死莫經理的過程,自己才會做出這麽奇怪的夢嗎?可是安鬱在夢中的模樣和裝扮,竟然和前一個夢中帶她去沙海中看沙漠玫瑰的男人一模一樣……

如果真的是同一個人,為什麽先前那樣溫柔繾綣,後來卻如此冷酷狠毒?何況能在最纏綿悱惻的時刻下手刺殺,那個人究竟有著怎樣冰冷無情的血液?

“安鬱?”裴思渡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是了,我記得他曾經威脅過要殺死你。”

“他是開玩笑的吧?”梅裏有點打顫。

“別怕,有我在。”裴思渡抹緊梅裏攤開的手指,讓她清晰地感受到手心生命鑰匙的質感,“一會兒聽我的吩咐,我保證你能夠永遠擺脫他。”

覺察到裴思渡語調中的鄭重,梅裏這才注意到酒吧裏的氣氛此刻有些詭異。

原本獨居樓上的酒吧老板娘不知何時已經下了樓,將方才他們遊戲時所用的正義女神瑪特小雕像分別放置在一樓大堂的各個方位,慎重的神色就仿佛諸葛亮在江岸上布八陣圖一般。而瑪麗蘇和陳知薇等人,也各自守護在酒吧的一個角落,全神貫注地觀察著酒吧外的動靜,怪不得沒人打擾裴思渡和梅裏的曖昧耳語。

一切的布置,就像是一盤嚴陣以待的人形國際象棋,如果此刻有人揮舞寶劍喊出“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的九字真言,梅裏也不會更加感到吃驚。

“發生什麽事了?”梅裏輕聲問。

“有人襲擊。”裴思渡看了看窗外,站起身,卻摁住了梅裏的肩膀,“你乖乖坐在這裏別動,不會有事的。”說著徑自走到酒吧老板娘身邊,低聲和她商議著什麽。

梅裏百無聊賴地坐在大堂正中的藤**,疑惑地掃過屋內每個人,發現無論淡漠的陳知薇、潑辣的蘇莉莉還是嬌憨懵懂的二妞三妞等人都是一派肅穆神色,雖然隻是隨隨便便在牆邊一站,渾身上下卻都透出戰士般的挺拔和神祗般的果敢來,讓梅裏陡然間自慚形穢。

說來說去,隻有她一個人是百無一用的廢柴小肥羊。

忽然,整座樓房猛烈地搖晃了一下,驚得梅裏一下子從藤**跳了起來。與此同時,遍布在酒吧角落裏的瑪特小雕像也突然發起光來,赤橙黃綠青藍紫,色彩和他們方才玩真心話大冒險時一樣,閃動的頻率卻明顯加快了無數倍,一時間晃得梅裏頭暈眼花。

“他們來了!”隨著二妞的驚呼,梅裏看見窗外原本漆黑的夜色不知何時染成了一片土黃,就仿佛千萬條糾纏盤踞在一起的黃龍,伴隨著沙塵暴想要衝破這座小小的古舊洋樓。淩厲的沙暴咆哮著,重錘般狠狠敲打著小樓的四壁,將整個酒吧震得如同嗡嗡作響的銅鍾,不知何時就會在大力神無情的擊打下四分五裂。

天花板上的吊燈和石膏裝飾紛紛墜下,驚得梅裏伸手抱住了頭,蜷縮在藤床旁邊。可是她強忍著沒有驚呼也沒有找任何人求救,因為她看見除了瑪特小雕像不斷向外發射著彩色光芒,其餘的人們都手牽著手組成人牆,橫亙在衝擊波最強大的西麵落地窗前。隻有裴思渡好整以暇地抱著雙臂,站在一旁觀察著對方襲擊的情況。

沙塵暴中似乎隱藏著千萬頭怪獸,咆哮著想要衝破窗玻璃闖進酒吧,讓梅裏想起了那次舞會後自己在禮堂廣場上的遭遇。她掐了掐自己的腿,確保眼前的一切並不是夢境,那上一次被野獸塵沙包圍也並非自己的幻覺!上一次是安鬱趕走了獸群,那這一次他還會來救他們嗎?

仿佛體察到梅裏的心思,原本一直袖手旁觀的裴思渡轉頭看了她一眼,然後走到人牆前,伸出右手掌在玻璃上輕輕一印。隻聽“喀喇”一聲輕響,似乎有一道閃電在巨大的落地窗上劃過,窗外頓時傳來野獸遭受重創時發出的尖利嚎叫,來勢洶洶的沙塵暴也刹那間被逼後退了一尺。

“我會保護你的。”雖然裴思渡一句話也沒有說,梅裏卻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他的含義。於是不甘自居老弱病殘的梅裏鼓起勇氣走到人牆邊想要加入,卻被四妞一抖手將她甩開:“別在這兒添亂!”

我怎麽添亂了?見一向嘻嘻哈哈的四妞也突然變得這麽凶,梅裏有點委屈。

然而下一刻,嘩啦啦一陣脆響,被逼退的沙塵暴如受傷的猛獸再度撲來,竟將偌大的落地玻璃打碎了一塊,頃刻間玻璃渣子冰雹一般砸向眾人,就連最邊上的梅裏都覺得臉上一陣灼熱,想是被碎玻璃劃破了。

而與此同時,裴思渡手中的閃電也再一次擊中了沙暴的中心,將它再度逼退了十多米。

玻璃一碎,暴虐的狂風便肆無忌憚地灌進了酒吧大堂,竟將原本排列整齊的藤床餐椅等等全都吹得七零八落,就連陳列在吧台後的各色酒水,也乒乒乓乓地滾落下來。

濃重的沙塵味道迷住了梅裏的口鼻,而身體也仿佛風箏般要被這陣狂風卷上天去。然而正當她在窒息的慌亂中快要撞上天花板時,兩隻手同時拽住了她。

“謝謝……”梅裏落下地,沒頭沒腦地道謝,然後她看見陳知薇一聲不響地放開了她的胳膊,任由裴思渡將自己拉了過去。

“時間快到了,你們先走吧。”酒吧老板娘忽然走過來,擋住了梅裏望向陳知薇的目光,“這裏交給我就好了。”

“可是你能抵擋得住‘那個人’麽?”裴思渡不放心地問。

“既然我答應幫你這一把,就一定會做到。何況還有你的母親接應。”酒吧老板娘不知從哪裏又變出幾個瑪特小雕像來,密密地排列在落地窗的破洞處,“你們從樓上走吧。”

“好。”裴思渡顯然對老板娘十分信任,拉著梅裏就往樓梯口走。

“我們去哪裏?”梅裏雖然搞不清襲擊的緣由,但瑪麗蘇無意中泄露的一個眼神卻讓她察覺自己不僅臨陣逃脫還要連累裴思渡做保鏢,實在是窩囊透了!

“去公園上班。”裴思渡回頭正見一縷沙塵如同遽然伸長的獸爪,陡然穿過人牆和瑪特雕像的封鎖直向梅裏後心攫來,連忙猛地一拉梅裏的胳膊,兩個人刹那間便躍上了樓梯。

這便是傳說中的輕功麽?梅裏腦中才晃過這個念頭,已不由自主地被裴思渡拉進了三樓的閣樓裏。

還沒來得及細看房間陳設,裴思渡已經打開樓頂天窗當先爬了出去,隨後又將梅裏拉出。

戰戰兢兢地站在傾斜的屋頂上,梅裏看到腳下一片黃沙彌漫,將原本燈紅酒綠的酒吧街遮得不見蹤影,沙塵中隱隱約約還有無數黑影藏身其間來回衝撞。正當她試圖尋找哪裏可以溜下房頂時,原本徘徊在一樓大堂外的沙塵暴卻猛地發現了屋頂的異常,頓時不顧來自大堂內的攻擊,朝他們所在的位置撲了過來!

“閉上眼睛,抓緊我!”裴思渡驀地大喝一聲,抱著梅裏就往樓下跳了下去!

“啊!”梅裏一聲驚呼,連忙緊緊地閉上眼睛,雙手揪緊了裴思渡的衣襟。強烈的氣流衝擊著她的臉龐,耳邊卻仍然能聽見身後獸群的嚎叫。如果它們真的像上次所說隻是衝著裴思渡來的,為什麽裴思渡執意要帶上她這個累贅?

不,梅裏在下墜的恐懼中第一次清晰的意識到,這一切,都是衝著自己來的!可她一沒偷二沒搶,三沒贖金四沒姿色,那個隱藏在沙塵中的大Boss究竟要抓她做什麽?

酒吧所在的小洋樓並不高,梅裏雖然物理不好,但下墜的時間顯然遠遠超過了她的估算。她想要偷偷睜開眼睛,裴思渡卻伸手捂住了她:“別看,也別問。真相隻能靠你自己去發現。”

原來隻有自己被蒙在鼓裏。梅裏輕輕一顫,隻能聽話地閉上了眼睛,然而身體的感覺卻清清楚楚地告訴她——

她在飛。或者說,是裴思渡在飛。

追逐他們的獸群已經聽不到聲響,鼻端縈繞的沙塵味也被清冽的夜風所代替。終於,身子一頓,他們重新站在了平地上。

“到了。”裴思渡放開捂在梅裏眼睛上的手掌,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

滿眼的星光一片璀璨,梅裏定了定心神凝聚視線,發現他們已經來到了“永生之路”主題公園外的星光大道上。

梅裏踮起腳尖,悄悄望了望裴思渡的身後,卻沒有看到臆想中寬大的翅膀。她忽然想起了以前報紙上見過的“鳥人”照片,難道那就是覺得裴思渡眼熟的原因?

那麽,他究竟是鳥人、天使、特異功能者還是——天神?

“現在,我是你的導遊。”裴思渡右手按在左胸,極具紳士風度地微微彎下腰。

“你忘了,永生之路的導遊,一直都應該是我。”忽然,黑夜中一個低沉的聲音冷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