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櫻花樹下，遇見一個王子的童話
文/楊千紫
柳熙茵是我的姐姐，她曾經在櫻花樹下遇見了一個王子。
他是她今生最後的幸福，她卻無法與他天長地久。
於是她將這個幸福留給我，滿心歡喜，以為我可以替她延續這個童話。
她不知道，這，卻是我痛苦的開始。
一．
陽光明媚的圖書館裏，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企圖用燦爛的陽光將潮濕的心情曬幹。手中捧著一本《酒的成分與調製》，心不在焉的看。
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頭，看見李俊宏漂亮的臉很不爽的扭曲著，他用超級不耐煩的聲音說，“喂，你坐了我的位置。”
李俊宏是漢大很有名的人物，換女朋友比換衣服來得勤快，喜歡開黃色的奔馳跑車招搖過市，整日到處惹是生非。我想這個人唯一的優點就是他長著一張俊俏的臉，不然怎麽會有那麽多女孩子喜歡他。
我站起來收拾書包，笑著對他說，“請坐。”
他一臉的憤怒瞬間凝固，詫異的望著我，疑惑加震驚的表情有些搞笑。
我轉身離開，他叫住我，說，“柳熙恩，你不是一向最喜歡跟我吵架的嗎？”
我回頭，嫣然一笑，輕描淡寫的說，“我隻喜歡跟人吵架。”
他，“哦”了一聲，怔怔的坐下。
我偷笑，飛一樣的跑出圖書館。剛跑到樓下，就聽見李俊宏在樓上大叫，他從窗戶中探出頭來，聲嘶力竭的喊，“好啊柳熙恩，你說我不是人！”
樓下眾人一陣哄笑。我朝他打了個抱歉的手勢，笑著朝學門外跑去。
李俊宏這麽一鬧，竟然讓我方才潮濕的心情煙消雲散。
走到校門口的時候，韓千雅忽然拉住我的書包帶，說，“熙珍，你又趕著去那家西餐廳打工啊？拜托，漢大很難畢業的，你又不缺錢，用不用那麽拚命啊？”
我對她訕笑，敷衍她說，“死丫頭，我多賺錢也是為了你啊！不然我們怎麽有錢去聽RAIN的演唱會。”
千雅隻好放手，說，“早點回來，晚上有作業呢。”
那家叫櫻花的西餐廳坐落在漢城最有名的商業街上。金玄彬是這裏的老板，他每天都會在傍晚的時候到店裏彈鋼琴，我時常可以在端送餐盤的時候望著他英俊而專著的側臉。
為了這張側臉，我放棄了很多，比如，當個出色的學生。我承認我是個不夠聰明的女子，隻能把精神專注在一件事情上麵，金玄彬耗費了我太多的心力，令我無暇顧及其他。
我每天都在想著他，
隻想著他。
二．
“這是我新調的酒，請您品嚐。”我把一杯顏色鮮豔的水果酒放在金玄彬桌上，他淡淡的看著我，輕輕的點頭。
“這杯酒的名字叫初戀，裏麵有檸檬的酸，和草莓的甜，以及薄荷淡淡的清香，我打算用它做下個月的主打酒。”我恭敬的站著，脊背有些僵硬。
他抿了一口，搖了搖頭，說，“這種幼稚的東西，客人不會喜歡的。你如果做不了調酒師的話，還是回去做服務員吧。”金玄彬依舊麵無表情，聲音裏隱隱的有些戲謔。他的英俊與李俊宏的帥氣不同，是那種冷漠陰柔的美，凝著眸子的樣子總是讓我莫名的眼眶酸楚。
他起身離開，我呆呆的站在原地，不去理會身邊各種嘲諷的目光。就在金玄彬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我直直的看著地麵，說，“明知道我喜歡你，你還這樣子對我。”
他怔了怔，低下頭看我，說，“柳熙恩，你怎麽可以對你姐姐喜歡的人說這種話呢？何況你也明知道我喜歡的人是熙珍。
昨天我還見過她，她讓我好好照顧你。這也是你能在這裏留到今天的原因。”他的聲音依舊淡淡的，卻有種震懾性的威嚴。
我的眼淚奪眶而出，朝他的背影大喊，“金玄彬，我討厭你，我永遠討厭你。我的男朋友又帥又有錢，又懂得溫柔體貼，他比你好一萬倍！不，你根本沒有辦法跟他比！”
餐廳快打烊了，可是仍然有少數人在逗留，整個餐廳裏的人都在看我，幸災樂禍的旁觀這一場因愛成恨的鬧劇。
金玄彬回頭對我笑，薄唇微微挑起，他說，“是麽？”
我瞪著他，眼淚像泉水一樣無聲的洶湧而出。
這時候，餐廳的玻璃門忽然被推開，一個走路帶風的男孩子闖進來，隨便抓住一個人問，“喂，是不是有個叫柳熙恩的漢大女生在這裏打工？”被他抓住的服務生顫抖的指了指這邊。
他一側頭，看到我，臉上露出孩子一樣清澈並且充滿邪氣的笑容，說，“柳熙恩，我找你找的好辛苦。”
我如獲大赦，跑過去挽住他的手臂，說，“看到了吧，這就是我男朋友。”
金玄彬淡淡的笑，然後轉身離去，什麽話都沒有說。
當他的背影消失在我視線裏消失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把頭埋在李俊宏懷裏放聲大哭，顫抖如凋零的櫻花。李俊宏怔怔的站在原地，良久良久，他笨拙的輕拍我的背。
送我回家的時候他說，“柳熙恩你知道嗎，今晚我本來是來找你報仇的。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現在我隻希望我可以保護你，再也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三．
韓千雅撇著嘴說，“熙恩你真厲害，竟然能讓馳騁情場的李俊宏對你如此執著。”她指了指窗外，落地窗的玻璃映出李俊宏頎長的影子，他呆呆的站在那裏，看到我，略帶羞澀的笑。
我發短信給他，說，“為什麽站在外麵？”
他回複，說，“你一直躲著我，若非站在這裏，我連你的側臉都看不到。”
我歎了口氣，放下寫了一半的論文走出去，院子裏的櫻花燦爛的盛放，隨風飄落的花瓣雪花一樣落在他的肩膀。
我看著他的眼睛，說，“對不起。我……”
沒等我說話，他忽然拉著我的手跑開，一直跑一直跑，讓我忽然有種淪落天涯的感覺。我甩開他的手，氣喘籲籲的說，“你要帶我去哪裏？”
李俊宏並不回答，他轉過身，一步一步將我逼到角落，左手撐住我身後的牆，英俊的臉逐漸逼近，好看的薄唇近在咫尺。
我心跳加速，臉上的紅暈蒿草一樣瘋長。
我踮起腳尖，虔誠的仰著臉，將嫣紅稚嫩的唇迎上去。
猝不及防的，殷紅的血絲彌漫在他的嘴角。
我咬破了他的嘴唇。
我舔了舔嘴唇，說，“不要再纏著我，我說過我不喜歡你。”
李俊宏忽然自後抱住我，他的下巴抵住我的頭，他用從未有過的溫柔聲音，說，“熙恩，我知道你喜歡那天那個男人。
可是我要怎麽讓你知道，是你讓我第一次有這種感覺。想保護你一輩子，想永遠留身邊，即使你愛著別人，即使我並不是你的第一選擇……
我也討厭現在的自己。可是，我真的無能為力。”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我的心一下子軟下來。
他現在的心情我懂。我又何嚐不是如此？
金玄彬深愛著我的姐姐。
對他來說，我連給姐姐當替身的資格都沒有。我隻是一個單戀他的小丫頭，一個不合格的調酒師，或者一個笨手笨腳的服務員。
我想起金玄彬白皙英俊的臉，忽然就絕望起來。
四．
柳熙珍是我的孿生姐姐，
小時候姐姐曾經問過我，熙恩，你喜歡什麽樣子的男生？
我說，他喜歡我比我喜歡他多的人。
她搖搖頭，說，那多沒意思，我就不是。我喜歡完美的白馬王子，十個女生有十一個會淪陷的那種，有挑戰性，有成就感。
年幼的她煞有介事的眯起眼睛，像一直充滿幻想的貓。
後來想來，我的優點在於有自知之明，姐姐的優點在於有夢想有追求。
愛情果然是一個人的事情。
誰能想到，這樣的我們，居然會愛上同一個人。
我開始跟李俊宏走的很近。其實他很聰明，他幫我寫論文，幫我做筆記，幫我要來教授的電話號碼。被他捧在手心裏，我第一次有被人疼愛的感覺。
一直以來，因為沒有誰的寵愛，我隻好自己堅強起來，努力做好每一件事情，努力籌謀自己的將來，我知道沒有人會幫我，包括我唯一的姐姐。
我約金玄彬在“櫻花”見。今天我沒有穿工作服，我穿了粉紅色的套裝，配著白色的長靴，純真的像個小公主。
金玄彬見了我，微微一怔，說，“再帶個紫框眼鏡的話，你幾乎跟你姐姐一模一樣了。”
我笑，說，“我隻是偶爾穿成這樣了。我才不像姐姐那麽喜歡粉紅色，也不喜歡這種正式煩瑣的衣服。”
金玄彬不置可否，說，“你找我出來有什麽事？”
我說，“姐姐昨天打電話給我，讓我替她跟你說，這個月她恐怕不能來見你了。”
他挑眉，說，“為什麽？她出什麽事了嗎？生病了，還是……”
我打斷他，說，“她沒事，你不用擔心，隻是美國總公司的人去釜山視察，她需要留在那裏加班。”
他似乎是放了心，又恢複往日冷漠平靜的一張臉，輕輕點了點頭。
我開始變的乖巧，說，“姐夫，能不能給我講講，你跟姐姐到底是怎麽認識的？”
這聲清脆甜膩的“姐夫”想必很受用。金玄彬難得的對我露出笑容，他說，“九歲那年我跟家裏人去濟洲島度假，有一個傍晚，我在櫻花樹下遇見一個女孩，她對我微笑，笑容絢爛如櫻花。
後來我才知道她就住在我隔壁，她喜歡粉色，喜歡櫻花，喜歡在臨睡前聽鋼琴曲。為了她，我特意跑去學鋼琴，我希望我可以永遠陪伴這個女孩，永遠可以看見她燦爛的笑容……”
他有片刻的失神，隨即恢複平常的樣子，他說，“可能今天我的話太多了。謝謝你告訴我熙珍的事，再見。”他起身欲走。
我叫住他，說，“三年了，姐姐為了工作一直與你分隔兩地，每個月隻能見一次麵，你不覺得這樣的戀愛太累了嗎？”
他直直的看我，眼睛裏隱隱帶著探究，他說，“熙恩，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意。可是抱歉，就算不能每天見到她，我的心裏也隻有她一個人。”
我低頭，勉強的笑，說，“我懂了。對不起，最近有個很重要的考試，我是來辭職的。”
金玄彬說，“好。”那一瞬間，我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釋然。
我知道我放不下他，卻也知道對他來說我不過是個負擔。
與其這樣無止境的彼此折磨，不如給愛我的人一個美好結局。
至少，我們四個人中間，有一個可以得到幸福。
五．
午夜，櫻花餐廳裏隻有我們兩個人。
金玄彬坐在我對麵，他握著我的手，說，“熙珍，這麽久沒見，我真的很想你。什麽時候我們才可以永遠在一起，再也不要分開？”
他的眼睛澄澈的像個孩子，也許隻有與柳熙珍在一起他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我把雙手覆在他的掌心，什麽話也沒有說。
畢竟言多必失。
電話鈴聲忽然突兀的響起，我接起，竟然是李俊宏。他說，“熙恩，你在哪裏？”
金玄彬就坐在我麵前，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隻好敷衍說，“我在家，手機沒點了，晚點我再打給你。”我關掉電話，把電池拆下來。
金玄彬細心的說，“你電話沒電了嗎？用我的吧。”我苦笑，擺了擺手。
就在這時，李俊宏忽然衝進來，拽著我的手腕，說，“熙恩，你為什麽會跟他在一起？若不是心裏有鬼，你為什麽騙我說你在家？”
我僵在原地，這種情景實在是我始料未及的。
金玄彬將我護在身後，說，“你誤會了，她不是熙恩。
她是熙恩的孿生姐姐，柳熙珍。”
李俊宏氣急敗壞，一拳揮過去，說，“她明明就是熙恩，不然我打她手機怎麽會是她接！韓千雅告訴我熙恩的姐姐三年前就死了，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
金玄彬的嘴角流了血，紅豔豔的流淌下來，有些狼狽倉皇，他回頭看我，看我妝容精致的臉上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
他一向是個聰明的人，可是愛情總是盲目的。所以我才有機會替姐姐演這場戲。
一場我心甘情願卻始終求之不得的戲。
六．
柳熙茵是我的姐姐，她曾經在櫻花樹下遇見了一個王子。
他是她今生最後的幸福，她卻無法與他天長地久。
五年前，她患了一種罕見的血液病，去英國療養。她一直瞞著金玄彬，以為自己的病遲早可以治好。
後來，當她發現自己已經時日無多的時候，她把我叫到英國，把她與金玄彬之間的事情反複的講給我聽，並且讓我模仿她的神態表情。她說熙恩，世上我隻有你一個親人，可是金玄彬是我最愛的人。委屈你了，你一定要幫我。
我像個心虛的賊，極力不讓自己產生某種快樂的想法。我心底有多麽渴望替代姐姐站在他身邊，連我自己都不清楚。
我隻知道在我第一次見到金玄彬的時候，就已經被他凝眸的樣子折服。我每個月都替姐姐見他,那一個照麵總是耗盡我一個月來所有的心力.我小心翼翼,誠惶誠恐,生怕自己演技不好,被他識穿,亦或太過入戲,無法自拔.
姐姐將這個幸福留給我，滿心歡喜，以為我可以替她延續這個童話。
她不知道，這，卻是我痛苦的開始。
七．
金玄彬依然是“櫻花”西餐廳的老板，隻是我再也沒有去過那條街。
那天之後，他再也不肯見我。
他隻知他愛上的是我姐姐。
卻不知道，那年的濟洲島，第一次在櫻花樹下對他微笑的小女孩，其實,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