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寧靜

1.

你們務必要相信,我是這世界最幹淨透徹的女孩子。

當然,如果你們願意相信一個妓女的話。

我不喜歡別人喊我妓女,但我所做的事情僅比專業妓女高尚點,或者說,實質上是沒有太大區別的。

可我先生每天都在對我說,我是這世界最幹淨透徹的女孩子。

他會如此評價並且對此深信不疑,是因為他不知道我是妓女。

我和先生相識在一家極具浪漫的咖啡廳。當時我穿著一條綠格子的小襯裙,對我麵前的男人說:“我們完了,今後你別再來找我。”

那男人問為什麽?

我笑笑說:“你太操蛋了。”

對方嘩地潑了我一杯咖啡,兜頭蓋臉。他把杯子狠狠一摔:“你以為你是什麽,漂亮的純情少女?”

比他說更難聽話的比比皆是,這次算很好的評價,所以我保持不動的微笑看著他。

他看著我的笑容忽然又坐下來哀求,掏出一隻手鏈盒試圖打動我。可惜我這人像來說一不二,點了煙說你走吧。

他非要問為什麽。

我說:“你女兒挺可愛的,今年上小學了吧?”

他立即蔫了:“寧靜,我不是有意瞞你,我……太喜歡你了。”

“滾!”我回他一杯咖啡。

認識我的人都清楚,我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不做有孩子家庭的第三者。這或許是我僅有的一點良知,但這仍然改變不了我十惡不赦的本質。

男人走後,一個女人牽著個七歲的孩子走到我麵前。女人給了我很重的一耳光:“**!”而小女孩卻睜著大而天真的眼看著我,“謝謝姐姐遵守了承諾把爸爸還給我。”

我覺得很好笑,於是我就笑了。

可愛的孩子啊,每個孩子都是寬容的天使。

咖啡廳許多人在議論我,唯有一個男人低著頭在看報紙,似乎並未被發生的這些**驚擾。我打量著他,他穿著鐵灰色的西裝,幹淨的白襯衫,一副不理塵世的模樣。

我這個人有個怪癖,喜歡染指幹淨的東西。

我走過去問他:“嘿,先生,你身上有帶紙巾嗎?”

他抬起頭,露出一雙幹淨的眼睛。他看到我一愣,皺眉說:“我沒有紙巾,不過有手巾……可以嗎?”

“可以,不過我要怎麽還你呢?”

“不必了,你用吧。”

我接過手巾拭去臉上的咖啡汁,看到他收拾公文包準備離開。我跟上去問:“我要是非得還你不可呢?”

他伸出手來接我的手巾,我靈敏避開,咯咯笑著:“不行,已經髒了。”

他似乎為難,孩子氣地問:“你說怎麽好?”

“我不介意你問我要手機號。”

他卻遞給了我一張自己的名片,“翔鶴”廣告公司創意總監,陳智。上麵個人手機,公司座機,以及個人MSN都有。

我把自己的手機號寫在名片反麵,還給他:“讓女孩主動可不是一個紳士該幹的事。”

2.

我勢在必得地以為他會在三天內把電話打來。我等了一個星期,等了半個月,等到第二十八天依然杳無音信……我懷疑是否我給他名片上的號碼寫錯了,抑或是他不小心弄丟了名片?

我花了一整個上午的時間化妝,穿上了我最喜歡的一條碎花裙子。

天氣不錯,我算好時間走到“翔鶴”廣告公司,坐在正中央的石階上,撐著一把小花傘,兩條腿平攤。

從公司裏陸續走出來的人,每一個走到傘前都會忍不住回頭看我。女人們帶著驚羨的神情,而男人大多流連忘返。

六點過十分,陳智隨著人流走出來,他穿著一套淺藍色的條紋西裝,比上次更幹淨整潔。他的身邊緊跟著兩個女同事,帶著獻媚的神情跟他說話。

我挺高興的,我寧靜看中的男人,絕對是獨一無二的。

他當然也看見坐在路中央的我,擰了擰眉,繞過我走開。

我站起來幾步上前:“陳智!”

他回頭驚訝地望著我:“你找我?”

“是的。”

“你好,請問你是……”

“上個月在咖啡廳,我借了你的手帕。我說過要還你。”

他的眼神在我的臉上打量著,似乎回憶起來,朝我禮貌地伸出右手:“你好。”

我沒有把手伸出去,而是交疊在傘柄上,用撒嬌的口吻說:“怎麽,是我給你的手機號錯了,還是你不小心弄丟了那張名片?”

他尷尬地收回手:“對不起,最近公司事情多,我忘了。”

我越發的覺得有意思,這個可愛的小男人,他跟我所見過的任何男人都不同。

我當然不會放過這唯一可以娛樂我的機會。於是我轉著傘柄問:“你對牛排過敏嗎?”

他不明所以地答:“沒有啊。”

“金巴斯的牛排味道不錯,走吧,我請客。”

他並沒有跟上來,在我走出一段距離後,竟朝另一個方向離去。

我沒有改變我的計劃,我還是要去金巴斯吃牛排的。我想,他現的性子我總有一天會將它統統磨光,而這過程,我不希望太平淡了。

我變得開心起來,吹著小調走過方格子鋪就的路麵,我有些神經質地踩著雙數走,在格子路的盡頭轉了一個漂亮的圈。裙子很張揚地飄起來,我伸手摁住,與此同時一輛銀灰色的跑車停在我麵前。

陳智打開車窗說:“離金巴斯有段距離,坐我的車去吧。”

我當時少有地愣住了,一時站在原地沒動。

陳智又說:“作為道歉,這次我請你吧。”

3.

我進了陳智MSN的BLOG,觀察他的生活規律,並且統計好了打印下來。那以後,我總會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他麵前,攪亂他安寧的生活。每晚十二點我準時給他發一條短信,我從不問候,就像相交很多年的老朋友那樣,想到什麽說什麽。

“天氣預報說明天下雨。”

“該死的我討厭喝速溶咖啡。”

“我忘帶鑰匙了。”

“城西那邊的煲仔飯味道很差勁。”

……

這些短信陳智從來不回,可越是這樣,我越是孜孜不倦。

終於有一次他回了我電話,那天我嘴裏叼著煙坐在露台上擦防曬油。接到他電話時我很赫然,煙立即從嘴裏掉下去,我把手機接起來問:“嘿,太陽打西邊出了麽?”

他聲音低沉地問:“你卡號多少?”

我一愣,立即就明白了,我把訛詐別的男人的短信錯發到他手機裏:我出車禍了,要兩萬,不想給我收屍把錢打我卡上。

我噢了一聲:“對不起手快摁錯了,那條短信不是發你的。”

我以為他會直接掛電話。他沒有,繼續聲音低沉地問:“你在哪家醫院?”

我笑起來:“怎麽,你來看我嗎?”

他說嗯。

這真是意料之外的答案,我唯有撒謊:“可是我現在不在A市呀。”

“你在哪?”

“我在南京。”

他沉默了一會:“那我再看看吧,有時間就過去。”

我敷衍地說好啊,心裏清楚,就算是摯愛的親人也不可能在我生病時翻越這千山萬水。但我還是感到開心,赤腳在屋子裏旋了幾個圈,倒在沙發上抱住抱枕。陽光從落地窗射進來,A市今天的天氣真好。

沒想到半夜三點我接到陳智的電話,他問:“我現在在南京,你在哪家醫院?”

“你說什麽?”

“我……正好要來南京出差……所以順便看看你,你在哪家醫院?”他一點也不會撒謊,短短一句話居然哽了三次。

當時我正躺在一張陌生的雙人床裏,身邊的男人被手機鈴聲吵醒,揉眼問:“誰啊?”

我下意識把手機掛了。

陳智再打來了幾通電話,我沒有再接。我知道我的不回應讓他真的著急了,他的短信開始排山倒海地襲來,似乎要把我這麽久累積發過去沒回的短信通通還給我一樣。

“你在哪家醫院?”

“傷重不重?”

“我能去看你嗎?”

“我在祿口國際機場。”

“你還缺錢嗎?”

“能給我你的卡號嗎?”

……

醒來,已是天光大亮,我一一翻看著短信,目光停留在最後一條:“兩萬塊已充入你的手機話費裏,退卡可取。”

我不知是該欣喜還是憂傷,這個聰明的傻男人。

被挖空了十幾年的胸腔好像又重拾了心髒,熱血沸騰,錚錚作疼。連帶清醒的還有我的頭腦。我終於相信他是這世上唯一純潔幹淨的好男人,他的感情太真摯,我玩不起,也負責不起。

4.

三個月後,我又見到了我的先生陳智,他跟東城的小流氓幹了一架,受很重的傷。

其實那天我在化妝櫃前試一支口紅,顏色太濃了,我嘟著嘴看了看,把口紅放回去。

我回頭時看到商場的柱子上靠了個男生,穿著奇怪的衣服,嘴裏叼著煙,兩隻眼睛卻直勾勾地看著我。

我看他覺得有點臉熟,是否在哪見過,於是我朝他微笑。

或許我的笑容給了他信心,他扔掉煙頭走到我麵前:“嗨,靚女,還記得我嗎?”

我確實不記得了。

他提醒道:“2008年我們在Pub裏見過。”

我終於有點印象了,再看他那張小女生一看就會尖叫的臉,我笑道:“原野。東城的老大嘛,我怎麽會不記得。”

他挺高興的,把頭湊到我耳邊說:“還記得我們的約定麽?”

天知道我和他有什麽鬼約定!

我的記性實在太糟糕了。但我總是喜歡在拒絕別人時,提出一些刁鑽古怪的要求,讓他們知難而退。

我當著他的麵拿出記事薄,翻了許久終於翻到他的名字,仔細看了看,又攤開在他麵前:“你辦到了麽?”

原野露出一口亮白的牙齒:“第一條我辦到了,你可以去打聽打聽。”

我也笑了:“那第二條呢。”

原野一臉喪氣:“這條件太難度,何況現在還沒到兩年。”

我滿意地把記事薄收回手袋裏:“那好,兩年後你再來找我。”

我欲走,他一把拽住我的手腕:“C級算什麽評價?”

他看到了,他檔案下的評價?

我毫不動搖地微笑:“是這樣的,我把我認識的所有男人都劃分等級,A級、B級、C級。”

他忽然把頭揚起來大笑,商場上的人都在往這邊看。他笑完了把我惡狠狠地甩到牆邊上:“這麽說,我是最差的?”

我微笑:“你還算自知之明。”

原野問:“就因為我沒錢沒房沒車,是流氓?”

我微笑:“在我的定義裏是這麽區分的。”

他目露凶光:“實話說了吧,你是不是對每一個你拒絕的男人都提出這種要求?”

我微笑:“你看穿了我,可惜有點晚。”

“就算我湊夠了一百萬,你也不會跟我好?”

“當然。”我肯定地答,“我當初敢那麽跟你說,就料定你沒能力賺夠一百萬。”

他生氣了,臉上出現羞憤的神情。我知道他在極力忍住不打我,但如果他打我,我也會打回去,因為我沒從他身上得到過什麽,我不欠他。

他最後還是沒有忍耐住,伸手想要摑我耳光。然後先生從天而降地出現,他拽住了原野的手腕,將原野用盡拽倒在地上。那場架從一開始就輸得很慘烈,原野的小弟將先生拖到商場後的員工宿舍……

原野沒收了我的手機,讓人押著我站在員工宿舍門口。隔著一扇薄薄的木門,我不停聽到棍子沉悶落在身上的聲響。

我的胸腔又開始出現了那種疼痛,吞噬著心髒,理智快要被怒火燃燒。

半小時後,原野拎著半條打折的板凳腿從宿舍裏走出來,身上全是汗水和血點。他指著我說:“你要記得,我曾經想過愛你,是你拒絕了。”

我仿佛聽到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話:“一個連一百萬都掙不到的男人,有何資格說愛人?”

“這你放心,當我有真愛的女人,自然會為她掙夠一百萬。”

番外: 原野

1.

大歐說我這輩子就愛過一個人,那就是我自己。

我說去你媽的老子隻愛女人,一共兩個,一個想要愛,一個正在愛。

想要愛的那個在我快餓死街頭的時候丟給我一蘋果,那滋味……又脆又甜,以至於這麽多年過去一直記得那半個蘋果,也再沒吃出比那半邊蘋果更美味的東西。

多年後看到她,她還是那張臉老樣子沒變,不過牽著她手的不是她媽了,她也不紮羊角辮不穿白裙子。在暗角的酒吧裏,一個男人給了她響亮的一耳光,又朝她臉上摔了一打錢。他說:“婊子,這麽多夠不夠?”

大歐說寧靜這女人很賤,有錢就行。

其實吧,男人都特同情弱者,特有護花欲望,比如我。更何況對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一個陰天我在酒吧的門口截住她,說:“妞,你挺漂亮的,多笑笑就更美了。”

她一臉冷酷的神情:“姐不是蒙娜麗莎,不會對誰都微笑。”

“有性格,我喜歡。”

“你跟蹤我這麽多天到底想幹什麽?”

“別害怕,我就提醒你一聲,我要追你。”

“哈,你搞得定我嗎?”

“我原野還沒有搞不定的女人。”

“這麽說,你挺有魅力的?”

“連你也這麽說……”我摸摸下巴,“其實我為人還蠻低調的。”

“抱歉,我還有事,沒空跟你閑聊。”

我笑了一下,擋住她的出口不肯動:“美女,給個機會吧,怎麽樣?”

寧靜猶豫了一下,從挎包裏拿出一份報紙:“既然你這麽有魅力,就展示給我看看。你若能追到眾所公認的A市‘冰山女王’,我會重新審視我們的關係。”

“真的?”

“真的。”她不動聲色地接著道,“不過在搞定她以前,請你別再來騷擾我。”

“行!那等我搞定她後,再來騷擾你!”

“還有,兩年內你能搞到一百萬的話。”

聰明如她不過是丟給我一塊擋箭牌,一個臨時的障礙物,我明了,我當然不會傻到去周旋。可當我看到標題為“A市最‘駟馬難追’的90後冰山美人”陶琳娜專訪,以及她傲慢的說辭,我又改變了主意。

我最喜歡挑戰別人認為不可能辦到的事情。這會讓無聊透了的生活充滿樂趣。

2.

不過這個世界很公平,我做了混蛋,別人也會對我混蛋。

夏怡就是上帝老爺派來懲治我的——我正在愛的這個女人,在某個莫名其妙的雨天莫名其妙地衝到我麵前莫名其妙地為我擋了一刀莫名其妙地掛了彩。

我把她抱到醫院的途中,她昏睡著卻一直在哭。

“誰稀罕,我寧願不是你們夏家的孩子……”

“媽……為什麽連你也打我……”

她看起來和寧靜一樣缺愛,能讓男人在瞬間升起保護欲。

大歐說我是名副其實的禽獸,我的腦子跟禽獸一樣簡單弱智。認為報答她們就給她們最需要的。寧靜是,夏怡也是。

我的確這麽想:我眼裏愛情是個東西,可以隨便給予。

我沒愛過寧靜,沒愛過陶琳娜,沒愛過很多我曾交往過的女性。沒愛過不代表我不可以和她們談戀愛,不可以給她們愛情。

我以為我也不會愛上夏怡,這一生都不可能愛上任何一個女人。

可老天跟老子叫板了。我完全摸不透夏怡的脾氣,對以前女孩的那一套放在她身上通通變得不管用。她欲擒故縱的把戲玩得很好,我猜不透她,越是猜不透越想摸透……

我隻好像個傻子似的討好她、縱容她、尊敬她,等我愛到心力交瘁的時候,我想收,媽的再也收不回來。

大歐說“你開始花心思去了解一個女人,你就完了,上鉤了。”

我上鉤了,夏怡卻把她的感情收走了。她說:“你這種垃圾,你以為我會對你真心嗎?不要再來汙染我的生活了,你把我的生活攪得一團糟!你滾,我討厭你!”

我第一次嚐到了被愚弄的滋味,很難受。原來每個被我玩弄的女人會這麽難受。

我開始審視自己的人生觀和愛情觀,我是否錯了……

大歐說我中了邪,好幾次他都要衝去天華看讓我中邪的女人。我攔著他:“是一個脾氣性格長相丟在人堆裏絕對不紮眼的。”

“有何特別之處?”

“沒有。”我說,“愛情不是決定,是決心。你愛上了誰,誰在你眼裏都是仙女。”

“狗屁!”

埃好,一把年紀,我也算放出了句狗屁。

“你還是我兄弟嗎?”他罵,“你他媽那窩囊樣,哪還有原野的德行!”

大歐後來還是瞞著我去了,他回來後一腳踹開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踩過一地的殘羹碎片衝到老子麵前。我正在玩她送的那隻鋼筆,我覺得不錯,花了幾天時間在筆帽上刻了我和她的名字。

大歐老遠朝我踹過來一隻鞋:“老子去天華看了,叫夏怡的屁也沒有,唯有一個,半個月前退學了。”

我的生活就徹底廢了。在酒館裏喝酒,把自己放倒在大馬路。那段時間我是個廢人,每天喝,喝了醉,醉了睡,睡了醒,繼續喝。

我托人找她,很明顯,她離開了A市。我去了“迷你中國村”兩次,第一次把夏狗屁打了,第二次我被夏狗屁送進了派出所,以莫須有的罪名勞改半年。

3.

出獄後我度過了人生中最糜爛的一段時光。

我這人一向就挺糜爛的,這次最徹底。衣服十天不換,蓬頭垢麵滿臉胡茬,邋遢到不行。餓了就打電話叫外賣,吃剩的喂蒼蠅蚊子,其餘的時間喝酒睡覺,半夜實在潦倒,去酒吧繼續喝。有妞看上我,我來者不拒。

大歐已經不用畜生二字形容我,他說我畜生都不如。我是挺沒誌氣的,沒想到我會這麽淪喪。媽的玩了半輩子的女人,結果被她玩了。

所以這世界最狠的還是女人,連老子都能被玩著轉……

就在我厭煩這種生活,想要回歸正常的時候,她又出現了。

大歐曾問過我,要是有她消息了,你怎麽做?我說,我不會讓她從我身邊逃開第二次。

大歐又說,來點具體性質的,幹柴烈火一點的。

我說滾你爸,這是你嫂子,我未來的媳婦。

大歐大笑:有氣勢,你見了她就這麽說,女人最喜歡這一套。最好把你這段時間人不人鬼不鬼的德行也說了,博取點同情分。

就這麽著,我見到了她。我得承認,我這人就是一賤骨頭,越挫越勇的賤。

我篤定她逃不了我的手心,而我,得給她擅自離開我生命的一點教訓。於是我改變計劃,犯了男人通常會犯的錯誤。

夏怡滿身鮮血地倒在我懷裏,我才知道,我的自以為是害了她。

她在我懷裏冰冷,眼神模糊,說的卻是另外的女人,我強烈地知道我要失去她了。

我送她到醫院,她因流血過多幾乎斷了氣,醫生叫我做好心理準備。

我這輩子隻哭過三次,一次是我出生的時候,二次是我老子死的時候,三次是這次。

我開始沒明白我在流淚,就感覺眼睛跟泡在鹽水裏一樣,又酸又痛。大歐提醒我時,我已經哭了半天,喉嚨比發炎還痛。

大歐說我的感情深藏不露,平時嘴賤又輕浮,壓根看不出我重視她。

我的承受力已經瀕臨極限,我不想聽到夏怡後麵接的字跟死有任何聯係。我說你別跟我提她。

大歐犯賤:“夏怡……”

我把他打了一頓。

我兩狼狽地躺在醫院的前坪上,大歐擦去嘴角的血說你小子看來是真愛了。

我發懵抽煙,醫生通知說度過危險期,H讓大歐把我先拉走。回程的時候大歐問我:等她醒了,你怎麽做?

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會讓她從我身邊逃開第二次。

4.

2011年5月10日,是我老婆夏怡21歲生日。

老子趕在2011年5月6日,賬戶終於超過7位數。大歐和小弟們紛紛恭賀,我撥了零頭打賞,大歐嘲笑我攢這麽多錢等著蓋棺材啊,我一巴掌蓋他頭上說娶媳婦。

我問大歐,你說老子是拿張卡去求婚呢,還是把錢劃到她賬戶裏求婚呢,還是直接扛著現金去求婚?

大歐說一看你就是窮山村破落戶的,還扛著現金去求婚!你當拿錢蓋房子啊!

我說現在的女人不是張口閉口車子房子,老子直接給錢,這顯示我的誠意。

“狗屁!”

晚上接到寧靜的短信,我挺詫異的。我掙到100萬這麽快就傳她耳裏了?中國的通訊未免太發達了。

大歐說還是錢這東西好。你沒錢,蒼蠅變成女人撒丫子跑,你一有錢,女人全變蒼蠅撲翅膀飛過來。

我這人心地一向不太好,特記仇。我打算當麵邀請她參加我的婚宴,雖然這麽做有失風範。可惜風範對一個流氓來說,本來就是狗屁!

結局是那晚我被放了鴿子,我還接到老婆發來的短信,短信說:“原野,我們分手吧。”

我想了半宿沒能明白原因,我猜又是老婆“欲擒故縱”的把戲。

我在專櫃買了支口紅,去學校門口守株待兔。可惜我老婆拽得出名,鳥都不鳥我。

我決定冷落她一段時間。女人可以任性,可以野蠻、可以撒嬌、可以發脾氣,就是不能隨口說分手。

等到第五天,快遞員送來一個小蛋糕。上麵有張賀卡,寫著“老公,對不起,我錯了,吃掉它就表示你原諒我了^_^”,署名是夏怡。

蛋糕的形狀很奇怪,顏色也奇怪,我猜是老婆親手做的,忍不住給她打過去一個電話,被掛。

大歐被敲門聲弄醒,說他餓了,從臥室裏跳出來殺向蛋糕,我把拖鞋丟他臉上:“滾去睡你的覺,餓了炒冷飯吃。”

大歐說:“一個人也不怕噎死。”

大歐後來哭了,說他真不該那麽咒我!他媽的一米八四的大男人在我麵前哭得像一米四八。

他哭是在醫生給我檢查完身體之後:“你誤食了亞稀褶黑菇。這是一種毒蘑菇,內含胃腸型、神經型、溶血型和細胞毒型毒素,中毒後臨床症狀發作快,是一種快作用毒素。人類誤食中毒後迅速引起全身多係統損害,尤其是腎損害極為明顯。中毒者一般在72 小時內死亡,最快者能在6 小時左右死亡。”

我叫他別廢話了,這些爺都聽不懂。你就說有沒治?

醫生又說了一通廢話,最後道:“你可以先洗胃,再進一步觀察。雖然發現及時,能不能活下來看奇跡,看天意,也看你的毅力。”

他應該去教堂念詩經,而不是在這做大夫。等他囉嗦完,我的病發現及時也變成不及時。

我讓大歐給我查送我蛋糕的是誰。大歐前腳一走,警察找上門,廢話一句不多:“有人向警方投案自首,你是被害者,請跟我們走一趟。”

我沒想到害我的人是H,何歡。

我站在警察局的門口,我告訴自己要冷靜,於是我很冷靜地問她為什麽?

她發出刺耳的尖叫和笑聲:“你還記得胡圖嗎?”

那個不自量力想要剁去我的手指,結局卻被我剁去半隻手臂的敗將?原來他也有愛人。

我走到她麵前,兩隻手撐在桌上湊近看她的臉,她一臉無懼地瞪著我。我笑了,用力掀翻了桌子。兩個警察過來摁住我的手,我的眼睛一定血紅,我用殺人的目光看著她:“你夠種,我敬佩。可惜你太愚蠢,愛錯了人。”

她用同樣殺人的目光瞪我:“既然都愛了,就沒有對錯。”

“你讓他死得其所。”

“可惜沒有人讓你死得其所。”

5.

我交代大歐說,兩小時內你給我弄幢房子,備好家具,買隻骨灰盒。

大歐的眼睛紅紅的就一直沒正常過。

我把卡甩桌上:“媽的,別墨跡。老子沒時間等你。”

大歐點點頭走了,臨出門時還在摸眼淚。我穿衣出門,剛下樓就看到幾個小弟圍上來,全都一臉奔喪的表情。

我讓他們滾,一個個踢都踢不動,沒辦法,隻好讓他們跟著。

我在花店買了花,在附近的首飾店買了顆鑽戒。一路上我在想怎麽說能把傷害的程度減到最低,她可千萬別哭。要是她不情願捧著一隻骨灰盒叫老公,我也得逼良為娼。

我完全沒想到我的地盤站了人。

我老婆從校門口出來,跟他約好似的筆直走他麵前。

這就是分手的原因?

我覺得可笑,手裏的煙變成兩截。我又叼了根在嘴上,身後的小弟湊上來給我點煙道:“原哥,要不要我們替你除了眼中釘?”

我嗆咳,吐了很大一灘黑血在地上,頭暈目眩,日光變成無數的光暈。

我擦去嘴角的血,站直身子說:“OK,手腳麻利點。”

我把花束隨手塞進垃圾桶,戒指盒和口紅都收入口袋。我走到她麵前,腳步無止境虛浮,吐掉嘴裏的煙:“你毫無理由地跟我分手,原來是愛上了小白臉,舊情複燃?”

其實我真心話不是想這麽說,我就想說老婆你給我個擁抱吧,可惜我總是嘴賤。

老婆讓我失望了,目光隻匆匆掃我一眼,迅速回頭去看許默年,轉身朝那邊跑去。我下意識拉住她,我心底有個聲音在吼:我要你,你不許走!

我嘴又賤了:“我沒說你可以去幫他!”

她叫我放開她,我不放,她用提包打我。我一直在找機會抱她,終於沒找不到。

她忽然丟掉提包,退後兩步。我才發現我的額頭被砸破,鮮血順著額骨流下……

H說對了,這世上,沒有人讓我死得其所。

我覺得有一點難過。也許,是很多難過……

大歐的電話打來:“我在中西這邊幫你看中了一套房子,不過沿海那邊也有所不錯。要不你過來看看?”

我說:“大歐,情況臨時有變,房子別買了,回來喝兩杯。”

“骨灰盒……”他沒能說下去。

我替他說完:“現在流行骨灰往海上灑。老子一世漂泊,這個結局也挺不錯的,你說呢?”

我沒能聽到大歐說什麽,手機從我手中滑落,我躺倒在柏油馬路。陽光眩暈,世界在這一刻色彩斑斕……

番外:陶琳娜

1.

一天二十四小時,平均有十八個小時我都在想一個問題,自殺。

翻開我的日記本,那是2008年的春天,我在南匯路的文具店買的一個記事本。

把時光調到一年前。陰天,我推開文具店玻璃門,一輛破舊的麵包車從我麵前開過去,他的手從車窗裏探出來,扔下一個煙頭。

如果是以往我絕不會跟個流氓打交道,可他的煙頭燙壞我新買的格子裙。我有了理由,叫住他,他的頭從窗口探出來,朝我吹了記高調口哨。

車沒有停,有雙女人的手環住他的脖子,將他拉回去。

那晚我的新日記本第一篇寫了他。我哀悼了我的裙子,並且用美好的句子形容了那支煙頭。在日記的末尾我寫道:希望明天能再見到他。

我知道他叫原野,在A市很有名,我們班70%的女生都聽說過他。

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前桌的女生遞給我一張相片。他靠著一麵牆,那是條巷子,狹窄冗長,一盞從牆外伸出來的破燈,燈泡昏暗,泛著溫存的光。

不得不說,那是張很有格調的相片,任何女生看到都會想要將之珍藏。那景、那物、那光、那人,一切的意境,引人遐想。

我沒想到的是,這以後,我經常能見到他。

日記2008.3.14:他蹲在石階上,手裏燃著根煙,煙灰長得要落下去,他在看一本雜誌。我從他麵前走過,雜誌的封麵有雙很漂亮的腿。我用的是眼角餘光。他動作很大地翻了一頁,我慌亂跑下石階。

日記2008.3.22:我聽到一個女生問他“你喜歡我嗎?”他們站在圖書室的盡頭,書架層疊,女孩踮著腳,將雙臂環在他脖上。他忽然回頭看了我一眼,嗓音低聲“公眾場合,注意形象。”女孩把嘴嘟起。

日記2008.3.28:他離我幾米遠,穿了件連帽的衛衣。他劃燃了火柴點煙,風將火柴吹滅。他又劃了根。一直到被風吹滅的第十根,火柴盒空了。他忽然朝我走過來,因為我一直看著他吧,他說可否借個火?我給了他一支打火機。

日記2008.4.1……

2.

很多人認識我陶琳娜,都因為我是市長的女兒陶琳娜。

2008年6月份,我在接受一個欄目的專訪時提過這一點。我清楚地記得,在那個專訪裏記者問我的每個問題,卻不太記得回答。

因為陳阿姨——我爸的秘書反對我的開場白,取消了我回答的權利,由她代答。

我爸尤其保護我的形象。

他說,一個市長代表一個市的形象,而你的形象,就是我的形象。

因此,我沒跳過橡皮筋,沒玩過玻璃子彈,沒射過水槍,更沒堆過土城堡。關於童年所有的記憶我都在學習和練習。我會十二種樂器,會五國語言,每次我爸向別人介紹我都尤其自豪,我能感到從四麵八方湧過來的讚賞和羨慕……還有壓力。

這不是我想要的自己。

第一次抽煙大概是高一。忘了具體是什麽事,那天我哭得很難過,坐在學校衛生間的隔間上。我沒有朋友,沒有途徑宣泄情緒,可我有太多難過,就連哭都不敢發出聲音。

我聽到隔壁有女生講電話,她說:“抽根煙,賽神仙。”

然後又說:“是啊,當女人選擇了煙而不是眼淚,悲傷就是狗屁了。”

我牢記了這兩句,回家後偷偷在路邊買了煙,偷偷躲在臥室裏抽。第一支,嗆著了,悶得難受。我把煙收起來,藏在鞋櫃裏。

後來每當心情不好,我就抽一根。可是在第一口嗆著後,我又會迅速地丟掉。

我終於還是沒學會抽煙,但養成了在口袋裏藏幾根煙和一隻打火機的習慣。每次經過網吧門口,看見三個兩個的青年靠在一起吞雲吐霧,那情景總會讓我流連。

原野是我見過的抽煙最帥的男人。當然,他的麵孔比他抽煙的動作更帥。這注定我見了他,就再也忘不了他。

一開始我隻是好奇他的世界,他的生活方式。我喜歡注意他,隻是一個理智的粉絲在膜拜偶像一般:他對別的女孩笑我會著迷,他站過的地方我會停駐,他喜歡閱讀的雜誌本本收集。我知道他愛抽的香煙牌子,知道他一如始終地用火柴而不是打火機,知道他有許多的女朋友和小弟,知道他住的地方,知道他經常去的網吧,知道他喜歡叫的外賣店……

知道得越多,我反而覺得他越神秘。

我無法自拔了,每天都在幻想。我想在一個風有點大或者陽光異常眩暈的一天,我要穿著很漂亮的裙子走到他麵前,用很漂亮的表情說:帥哥,你是不是缺少一支打火機?

這樣的勇氣,我一直凝聚著,凝聚著。

3.

2008.6.14,我的日記裏這麽寫著:“整個世界好像停了電,我是一隻電視機,放不出畫麵,也沒有聲音。他把一束玫瑰塞我懷裏,眼神壞壞的:‘喜歡嗎?’我點頭。‘跟我走?’我點頭。他牽我的手,我跟著他一起朝前走。我不知道他要把我帶往哪,就算是地獄我也歡樂。我終於得償所願。”

我們交往著。我越來越貪心。他跟我牽手,我想要擁抱,他跟我擁抱,我想要親吻,他跟我親吻,我想他隻專屬地對我笑。

他從不對我承諾未來,也不說“我愛你”。

“我想聽,就算是騙我的。”“有意思嗎?”“你說吧。”“非得說?”“嗯……”

他一句話不說地摔門離開。

我聽說不輕易承諾的男人是最有責任感的人。能夠做到的他們才會許諾,否則,就算隨口敷衍也不屑。我很高興他是這樣的男人。雖沒有甜言蜜語,但我知道他永遠不會騙我。

2009.2.14日,在情人節那天失戀,比天堂跌入地獄還殘酷。

9:13分,他給我電話說分手,我問原因,他說沒辦法交往下去了,我再問,他掛了。

10:31分,我在公園找到他,他看起來精神很好,他在給一個女孩推秋千。“飛得好高呀。”“喜歡**秋千?”“嗯啊。”“哈,我給你**更高的秋千要不要?”

12:01分,他把我送到出租車上,我一直在哭,很疲憊。他轉身走到副食店門口,牽著那女孩的手。他們離開,成了我世界的慢鏡頭。

12:13分,在離家隻有幾站的距離,我下了車。眼前車來車往,我擦著淚橫穿馬路。路邊的人全都驚駭地看我,我聽到刹車聲和撞擊聲,我好像飛了起來。

2009.2.16日,我睜開眼,我爸給我耳光,問我孩子的爸爸是誰。我沒明白。拿著針頭的護士說孩子沒保住……我又哭了。我爸砸碎了病房所有的設備,一張椅子落在我軟綿的身體上,鮮血。

2009.2.20日,我聽到爸爸的交談,他封鎖了所有的報道遮蓋醜聞,不幸還是泄漏了。“孩子的爸是誰孩子的爸是誰孩子的爸是誰”,這樣的問題,我快要窒息……

2009.3.15日,他被關入監獄一個月,並將終身監禁。我想他,我想去看他,我瘋狂地想要見他。在半途我被捉回來。我爸給了我一條路:訂婚,跟科長的兒子許默年。

一天二十四小時,平均有十八個小時我都在想一個問題,自殺。可是我不能啊,我死了就害了他。我怯懦啊,我死了他永遠不會原諒我。

2009.9.21日,我站在燈火輝煌的禮台上,挽著許默年的手走進半個婚姻。我沒喝酒,可就連白開水都把我灌醉。他站在受邀的嘉賓裏,胳膊上有個女孩子,望著我笑。我流淚了,大家都以為是幸福……隻有我知道,淚水是因為,未來一點希望也沒有。

番外:許默年

1.

我從沒想過會有這一天,我會失去你。

就好像我的右手。我的右手從我出生那天就是我的,我以為你在我學會愛的那天也是我的。我不可能去砍斷自己的右手,我怎麽可以砍斷我的右手?

每天醒來睜開眼,看著自己的臉,我都會想起你說的話:“你媽媽很偉大,她一定是個藝術家,我喜歡她的傑作。”

第一次我沒能明白。

我問你,你一直笑,笑得賊賊說:“你媽媽一定很愛你。”

我刮你的鼻子:“你怎麽知道?”

“因為都說孕婦要懷著美好心情才能生出漂亮聰明的孩子。”

“我有你說的那麽好嗎?”

“有。”

“為什麽?”

“我夏怡喜歡的人,沒道理不好的。”

我要告訴你,我不好。

我還要告訴你——那個懷著美好心情很愛我的媽媽,因為病痛在醫院遭受折磨;我看不起許科長的所作所為,又不得不依附他生存,為他擔驚受怕每一天;我曾想過丟下這一切跟你遠走高飛,卻苦於沒有能力照顧得了你;我不是你瞧不起的那兩種人,我隻喜歡你,從前、現在、將來……

我擔心有一天許默年將不在是許默年的時候,你總是會適時出現在我眼前。提醒我,我還是我,我還有愛。

Ps.你站在三號線的站台,人太多,蜂擁地推擠你的肩膀。你忽然改變注意,退出來,一個人坐在長椅上,看著自己白色的球鞋發呆。

這個時候我在想你。

我想知道你在想什麽?

Ps.你在圖書館找書,書架上幾千幾萬冊的小說,你在找一本想要喜歡也許它根本不存在的故事。你的神情帶著向往,就如你曾經站在我麵前說“喜歡你”一樣。

我一如既往喜歡你。

我想知道你喜歡什麽?

Ps.你側著臉對著我的鏡頭在打桌球,一杆進洞,你笑了,教你打球的男生也笑了。他把手放在你肩上,親了你的右臉。

我的心情難過酸楚。

我想知道你的心情是什麽?

……

2.

看了一則新聞,十五個員工在康佳集團的頂層抗議工資太少集體自殺,無一幸免。當時坐我邊上的還有另個人,我爸爸,許科長。

許科長說:“你知道他們為什麽自殺?”

我說:“這是警察的分內事,該由他們調查。”

我站起來,他朝我扔過來一隻煙灰缸,玻璃的,碎成兩半:“別以為你讀那點書就傲睨天下。你瞧不起我貪汙受賄,就靠我一個月幾千的工資,怎麽養活你們這麽多張嘴?!”

我不想聽下去,往房裏走,許科長又是一隻杯子摔過來。

那隻杯子是你送的,一隻米奇的馬克杯。你有一隻米妮的。

買的那天你剛看完動畫片,心情很好地說米奇和米妮永遠是一對。

我說嗯。

你又說好討厭,你不要覺得我幼稚,這麽大了還相信童話。

我揉你的發說沒關係,我也相信的。

你笑了,很開心地決定要買一對米奇和米妮,代表我們。最後你選擇了馬克杯,你說這比布偶玩具更貼近生活,我們每天都得喝水,就能每天都想到彼此。

我點點頭說好的。

你說:“我最討厭別人說‘是的,好的,嗯’等詞匯,感覺上是一種敷衍,而且太疏離。”我說:“嗯,我知道了。”你說:“‘我知道了’我也不喜歡聽。”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麵對你我總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捧著馬克杯睜大眼看著我,你在等我說你想聽的,我也猜到它是什麽。等了五分鍾,我終於看到你失望的眼神。

你垂下眼睛說“我喜歡你”,然後你就一個人朝前走了。

那一路我有無數的機會哄你,我沒有。你走在前麵,好像哭了,不停地揉眼睛。我走到你麵前問你怎麽了,你低著頭不說話。

我把頭探下去看你,你忽然抬起下巴親了我的右臉:“哈哈,賺到了。”

你搖搖頭:“我不會生你氣的。”

“為什麽?”

“我不想你心痛。”

但我的心已經痛了。而且經常的、反複的,在你露出黯然、失望、鬱悶、傷心等各種情緒時,完全不能自主地抽痛。

“我愛你”不是我吝嗇說,而是要等到我能負擔“我愛你”的那個特定時候。

3.

許科長被查出貪汙受賄那天,陶市長給了他緩和的辦法,卻是以犧牲我的幸福為代價。

如果我媽沒有住在醫院,沒有急用那一大筆錢,我真動過跟你遠走高飛的念頭。我沒想到,我試探地跟你談分手,你說你知道,你答應。你堅強地笑著看我。

原來許科長趕在我之前早跟你談過了?

這太卑鄙!

我約了對方,我決定跟他們談談。我看到陶琳娜的時候,她的神情異常蒼白,手上還纏著車禍後的繃帶。但我顯然已經失去理智。

“我有女朋友的。”我衝過去掃開了茶杯,“我不想放棄她。”

“我有喜歡的男人。”陶琳娜比我更直接,“我不想傷害他。”

“我不知道你們的意思,給個直接的答案行嗎?”

“行。我爸要的就是這次醜聞消失,你跟我訂婚,就算爆出來以你的身份地位也不算醜聞。而且我們訂婚了,外界肯定會有許多擅作主張的猜測,醜聞也會變成眾多猜測的一種,沒有人將它當真了。”停了停,陶琳娜又說,“還有一點是,我爸可以讓你寸步不離跟著我,挾製我不能再跟他見麵。”

“為什麽非得是我?”

“誰叫你爸爸貪汙受賄被揪了小辮子呢?”

“我們會結婚嗎?”

“不會,大學念完我就走,離開這座城市。”

我想找你,告訴你我跟陶琳娜“有期限的訂婚”,我一直愛的是你——可這違反交易規定。況且,就算告訴你,我也不能再明目張膽跟你在一起。

我怎麽可以讓無辜的你卷進這場傷害?

很多時候我都以為自己在做夢,睜開眼,你就在我身邊,笑著叫我,笑著拍我的肩,笑著偷親我的臉,笑著說“許默年你偷東西!你偷走了我的心!”

我強迫告訴自己:我不是你的幸福,你可以有更好的幸福。

可當原野走進你的生命中,給你歡笑給你感動,我試圖阻止。我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對你不是真心的。其實真正的理由是:除了我,不想看到任何人給你幸福。

當我的心再也騙不了自己,我去找你,你卻離開了A市,徹底從我的世界中走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