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清澈如夏,誰家陌上少年郎

“認識了一個麻煩的女人,所以我近墨者黑了,”紀初澈的眼底浮起絲絲揶揄的光芒,“‘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認識你,‘難養’兩全了。”

公主和王子的童話愛情裏,總是還會存在一個默默守護公主的騎士,他或許比王子更優秀完美,卻永遠承擔著悲情男二號的戲份。

你說,他是知己、是藍顏。

卻不曾想過有朝一日與他成為戀人。

你說,你喜歡他,卻不愛他。

可是你在愛情裏受傷無數次後,寧願一個人孤獨終老。

到家的時候發現爸媽都還沒有下班,而我臥室的門卻開著,探頭一看,原來紀初澈已經在我房間看書看到睡著了。嘴角浮起一絲笑,我剛才還忐忑不安的心情立刻平穩了下來——因為我知道,隻要有紀初澈在,爸媽就不會追問我徹夜未歸的事情。

他就像我的守護神。

紀初澈閉目斜靠著他送我的巨大熊玩偶,安靜而均勻地呼吸著,厚厚的法文書從他指骨分明的手裏滑落至胸前,午後的陽光透過深藍色的窗簾,仿佛染上了淡淡的藍色,輕柔地打在他柔軟得不可思議的黑發、還有濃密得跟女孩子一般的羽睫上。

漂亮得讓人窒息。

紀初澈確實是個異常漂亮的少年,更何況他打小學開始就頂著“沐光市第一天才美少年”的光環。他比起顧之森,少了一絲痞氣。因此同樣美若天人的外貌,紀初澈必須用漂亮形容,而顧之森則用帥氣。

雖然俗話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但是換作現實,女孩子都渴望身邊站著的是紀初澈這樣優秀又溫和的少年,唯獨我,也許是因為跟紀初澈青梅竹馬的關係,十九年來把他的脾氣性格摸得差不多,他對我也就漸漸失去了吸引力。

以至於紀初澈在去年白色情人節遞給我他親手製作的手工巧克力,並提出交往的時候,我笑眯眯地伸手接過禮物,然後捏著他白皙的臉蛋,沒臉沒皮地說:“紀初澈你小子想單憑一盒巧克力就把貌美如花的我娶回家?”

紀初澈沒有言語,隻是用他那深邃如潭水一般的眼眸望著我。那一刻我竟然有些慌了神,他篤定的目光仿佛是能穿透我心間的利劍,輕易地挑開了我層層疊疊的偽裝。

但我也絕沒有狗血到一直隻把如此完美的紀初澈當哥哥,隻是從青梅竹馬轉換到戀人,唯恐彼此對突然變質的感情不習慣,我並不想弄丟我的紀初澈。況且我知道我們倆的父母都是好朋友,雖然沒有無聊到定娃娃親,但是也默認了“紀初澈是我未來老公,我是紀初澈未來老婆”這個必然事件。

於是我就再次嬉皮笑臉地捏了捏紀初澈的撲克臉,眨著無辜的大眼睛,嬌滴滴地對他說:“反正最後都是隻能嫁給你,不如讓我先跟其他不同類型的男生交往試試看,把各種類型的男生都摸個透了之後,如果我還是覺得真是沒有人比你適合,咱們就訂婚吧。”

當時我隻不過是信口胡謅個無聊至極的玩笑話,心底大概是想試試紀初澈會不會吃醋,可是他卻連眼皮都不眨一下,似乎不假思索就那麽雲淡風輕地回答說:“隨便你。”

“哦?這可是你說的哦。”我故作不屑地抿了抿嘴。

“嗯。”紀初澈是李家後宮的堅實後備軍,這個斬釘截鐵的事實仿佛一錘定音。

“紀初澈你怎麽不按常理出牌!”我氣急敗壞地揮過一拳,卻被紀初澈輕而易舉地捏在手心裏。

“認識了一個麻煩的女人,所以我近墨者黑了,”紀初澈的眼底浮起絲絲揶揄的光芒,“‘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認識你,‘難養’兩全了。”

然而他的漫不經心,讓我一氣之下交了第一個男朋友,之後很快分手,不斷再交新男朋友,不斷閃電分手……神速的戀愛讓我麻木又樂此不疲。

紀初澈則總是以漠不關心的姿態,縱容我跟別的男生無聊地約會。又或者聽著我在他耳邊不重複地介紹每一任男朋友,然後一針見血地對我口中那些人進行無情批鬥。

其實有時候我也很矛盾:我喜歡聽紀初澈數落那些人的不好,因為看他一本正經地損人,讓我臆想他是在吃醋;而我又討厭紀初澈對我的男朋友指指點點,因為就算他戳出一堆缺點,陷入戀愛盲區的我也得過上好一陣子才能深刻體會。亡羊補牢的感覺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好。

因此我一直都很懷疑,紀初澈是不是真的喜歡我,還是他其實跟我一樣,是因為父母殷切期盼我們兩個修成正果才提出交往的,而我也一直怯弱著不敢問出口。

就這樣,我一邊緬懷著逝去的童年時光,一邊偷窺著紀初澈嬰孩般純淨的睡顏。遊神發呆之際,甚至沒有發現他微顫著睫毛,預示著他隨時會醒來。

“清晨。”果然,不到半秒,紀初澈就睜開了一直翕動的漂亮眸子,輕輕拉過了我的手跟我低聲耳語,“我已經跟你爸媽說了你昨晚是住在我家,我們一起看恐怖片導致你不敢一個人回家——等你爸媽再問你時,記得裝得像一點。至於我爸媽那邊不用擔心,他們最近在出差。”

一直都覺得紀初澈無論是長相還是聲音,都百分之百適合他這個天使一般的完美存在:黑色的短發幹淨利落,臉蛋漂亮精致得像SD娃娃,聲音清澈宛如山澗裏的清泉流淌,其中任何一點都讓女生萬分嫉妒和愛慕。

更何況,對別的任何事情都漠不關心的紀初澈,對我卻有著若有似無的溫暖——他可以對我徹夜未歸漠然視之,卻就連原因都不用多問,然後直接幫我想好一個躲過父母責備的完美理由。

“嗯。”我看著紀初澈永遠穩操勝券的自信眼神,心裏不覺淌過一絲暖流,而這股溫暖卻夾雜著一股冰涼的悵然若失,“你都不問我昨晚去哪裏了麽?”

“大概猜到了,但是不需要問你具體經過——也不想知道。”紀初澈淡漠地垂下了眼簾,起身輕輕推開了我。冷漠而生疏,仿佛青梅竹馬的我們瞬間變成了陌生人。

我反手搭上梳妝台,有些怯弱地退後,看著紀初澈轉身一絲不苟地疊好了被子,將法文書按原本的放置習慣放到書櫃上,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我的房間。

“給你榨杯檸檬汁,維生素C有利於醒酒,重點是你身上的酒氣不能讓你爸媽發現了。”紀初澈漠然的背影,真的令人難以想象他現在是在對我說著溫暖的話語。

“大概猜到了”——難道他以為我是住在前男友家,還是死黨餘思芮家?

遇見顧之森明明是個意外,紀初澈卻可以那麽武斷地單憑對我的了解而不管不顧。雲淡風輕的語氣,即使是最貼心的內容,也還是給不了我渴望的百分之百的溫暖感覺。

尤其是紀初澈始終波瀾不驚的眼神和一成不變的漠然口吻,讓我感到莫名抵觸。

用餘思芮的話來說,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換作其他任何一個女生,身邊有一個如此完美的男生,即使他再怎麽冷漠毒舌,心裏也始終是對你好的,為什麽還要招蜂引蝶勾搭別的男生,浪費青春呢?

關於這個問題,我也說不清楚。

也許是因為紀初澈給我的感覺,讓我產生的失望永遠占大多數吧。縱然他亦幹淨清冽得不食人間煙火,甚至擁有全世界都渴盼的美好、宛如天人,卻始終不是我筆尖描摹的如歌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