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回 無地用武

第84回無地用武

韓金鏞自忖,在腳力這一點,他罕逢敵手。

我的意思是,有多少孩子七歲的時候,就跑的比一匹戰馬還快?如果這個孩子長到十三歲的時候,他跑起步來,速度又會有多駭人?

但就在韓金鏞十三歲,從青凝侯村這個偏僻的小村莊走出,和父親一起到天津衛的大官巨賈之子張汝霖家做事的第二天清晨,他卻遇到了速度、耐力和本領遠遠超過他的人。

這個人或是吃驚於韓金鏞晨跑時的速度,激起了好勝心,有意要和這小孩兒比比;或是吃驚於這孩子的能耐,有意要加以試探,故而惡作劇。總之,他對韓金鏞沒有加害的念頭,否則,臉上也不會帶著真誠微笑的眼神。

“你為什麽要一直跟著我?”韓金鏞問這人。

“你為什麽跑這麽快?”這人反問。

“因為你跟著我,我想甩掉你!”韓金鏞答道。

“可是你甩不掉啊!”這人聽了韓金鏞的話,笑了,“事實上,你還能跑得更快,隻是你不得其法。或許你知道怎麽跑了,就能甩掉我了!”

“那我怎麽跑?”韓金鏞聽了這話,有些詫異,他看著這人,發現他麵帶忠厚,不像是個壞人,心裏的戒備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你該怎麽跑?這得你自己琢磨啊!”這人說道,“我告訴你了,論跑步,我就跑不過你了!”

“那你為什麽要跟著我?”韓金鏞問道。

“得了,又回到老問題了!”這人聽了韓金鏞的話,笑了,“你是在張宅做事,對吧?”

“嗯?”韓金鏞聽了這話,突然間頓住了,他的腦海裏,突然想起了昨夜晚間周斌義發現屋頂有賊的事情,“難不成,是你昨天夜探張宅?”

“嘿嘿!”這人笑了,“小孩兒,虧你能想到這一層,可是你有沒有想到,如果夜探張宅的人是我,以我的身手,會踩碎這麽多的磚瓦,還在屋頂留下腳印麽?”

“這……”韓金鏞聽了這人的話,覺得說的在理,“那你怎麽知道張宅昨晚鬧賊的事情?”

“昨晚鬧賊的不僅張宅,還有其他幾個大戶人家,但隻有張宅昨夜晚沒有丟東西,我一琢磨,肯定是周老鏢師的能耐驚走了賊人!”這人把手伸到懷裏,掏出個銅錢大小的木頭牌子,說道,“你把這個交給周老鏢師,告訴怹老人家‘好狗護三林,好漢護三村’,這事兒我管了,今後再有什麽差池,都交由我來處理!讓怹放心!”

“那你是誰?我怎麽稱呼你?”韓金鏞問道。

“你將來自然會知道!”這人笑了,他往下按了按韓金鏞的肩膀,“我知道你天賦異稟,你身上有功夫,是練能耐的孩子。既然有能耐,跑步的時候就別像其他沒能耐的孩子一樣,非要踮腳用前腳掌跑。試試把一口氣鬱在丹田,身子微躬,全腳掌著地。”

這人說完這話,突然躬身、屈膝,鹿伏鶴行一般向前跑去。隻一眨眼的功夫竟然躥出了幾丈。

韓金鏞這才知道,這人的速度遠在自己之上,而且已經把秘訣傳授給了自己。

眼見得天色已經大亮,韓金鏞學著那人的姿勢,開始往回跑。

好在天色尚早,路上沒有什麽行人。韓金鏞這次得了訣竅,再跑步,竟然又體會到了更快的速度,而且韓金鏞驚訝的發現,這跑步的自是雖然看起來不爽,但跑起來飛快,而且跑起來不累。

回到張宅時,院落裏已經炊煙嫋嫋。

韓金鏞取了早餐,回到周斌義的跨院。

周斌義已經起床多時,此刻正在院落裏站架、紮馬步。雖然老人作業晚間守夜,沒有休息好,臉上帶著一絲倦容,可多年習武,他依舊是圓背蜂腰,帶著那一股尚武的精神。

“小金鏞,一大早的,你去哪了?”見韓金鏞回來,周斌義臉上露出了些許微笑,他略帶關切的問道。

“周先生,您早!”韓金鏞把剛剛取來的早點提盒放在石桌上,走到周斌義身旁,朝老人深施一禮,這才繼續說道,“平日裏在鄉下,隨外公習武,習慣了起早,剛剛出去晨練了一下,未曾想遇到了怪事!”

“什麽怪事?”周斌義聽了韓金鏞的話,收回了架門,他站起身,微微用毛巾擦了擦額頭,問道,“你這麽早就出門晨跑,難不成有人比你起的還早?”

“嗯,我也是挺意外!”韓金鏞不敢隱瞞,他扶著周斌義,到石桌、石凳處坐下,打開提盒,從裏麵取出了早餐。

粳米粥、白饅頭、煮雞蛋、幾樣小菜,韓金鏞從提盒裏陸續取出了小菜,這才繼續對周斌義說道:“先生,我尚在年幼,這幾年雖然和外公、師傅習學了些功夫,可畢竟認知有限,不能窺其精華,習武也多為健身。但能耐不出眾,我的腳力是天生的。真說跑,連我外公那匹‘烏兔馬’,權且不是我的對手。可是今早我晨練的時候,卻輸了。”

聽了韓金鏞這話,周斌義笑了。

“哦?照你這麽說,還有小孩兒比你跑得還快?”他問道。

“不是小孩兒,是個大人!”韓金鏞一邊說,一邊從自己的褲兜裏掏出那個銅錢大小的木牌,畢恭畢敬的遞給了周斌義。

周斌義接過木牌,隻瞄了一眼,便陷入了沉思。

但沉思至持續了片刻,周斌義笑了。

“哈哈哈哈……”周斌義用手微微攏了攏韓金鏞的頭發,說道,“孩子,這下沒什麽可擔心的了!你可知,這木牌是誰的?”

“不知道!”韓金鏞有一說一。

“我本不是生在天津,之所以到天津衛來,之所以在張宅棲身,就是因為他的舉薦,他的保舉。”周斌義說道,“這人是個好人,不僅能耐俊,而且為人仗義,直脾氣。你的身法靈便,這我大概是知道的,但你若說論跑輸了他,倒也不意外。”

“這人是誰啊?”聽了周斌義的介紹,韓金鏞心馳神往,雖說來到天津衛不過兩日,年紀也尚未成年,但韓金鏞從骨子裏有種結交天下英雄的豪氣。更重要的,韓金鏞想知道,這人是怎麽微微一點撥,就讓自己的腳力大幅增長,跑步的速度更快的。

“嘿嘿!”周斌義發現了韓金鏞心裏打的小算盤,“我問你,他是不是隨便教給了你幾招,讓你覺得非常有收獲!”

“沒錯!”韓金鏞點點頭,他在不大的院落裏示意了一下自己跑步的姿勢,“我以前是這個姿勢跑步,在青凝侯村、在附近十裏八村,無論是老是小、無論練沒練過功夫,都跑不贏我。”

說到這裏,韓金鏞又微微屈膝,換了個剛剛學會的姿勢,說:“這是他剛剛教我的姿勢,這姿勢雖然別扭,但含住一口氣,跑起來確實是比我過去快,而且還省力!”

“哈哈哈哈!”聽到這裏,周斌義笑了,他的臉上明顯露出了興奮的神色,“孩子,別心急,慢慢等、好好用功,這人神龍見首不見尾,平日裏難尋,我告訴你他是誰,也沒有用。但他既然與你有這點撥的緣分,早晚你們爺兒倆還會見麵。到時候,我自然會把你介紹給他。”

“周先生,他說會幫咱留意抓賊。他說,昨夜晚間,天津衛幾個大戶家裏都失竊了,唯獨咱家,因為您的存在,驚走了蟊賊。”韓金鏞把粥碗擺在周斌義的麵前,又剝好了雞蛋,送到周斌義的手中,“他說,有您老在,張宅可保無虞。”

“嗯,這是自然,那蟊賊倘若真是在咱家作案不成,轉移到他處,那這案子必定不是個人所為,恐怕是個團夥。既然是團夥,那便要著落在他的身上。”周斌義點點頭,說道,“俗話說……”

“好狗護三林、好漢護三村!”韓金鏞搶言說道。

“沒錯!俗話說能力越大,責任也就越大。這事兒交給他查訪,肯定沒有錯!”周斌義說到此處,狠狠咬了一口煮雞蛋,喝了幾大口稀粥,“孩子,別光顧了說話,吃早飯吧!我估計你跑了這一早晨,肚子也餓了,趕緊吃,趁熱吃!”

韓金鏞點點頭,也開始吃早餐。

可他的心裏,多多少少有些失落。

韓金鏞一直覺得,自己和外公王義順習武雖然不久,但已經小有所成,更因為有了自己天生的鐵腳板,想來身上的功夫是能說說道道的。沒想到,剛從小村到了天津衛,便接連遇到高人。

如果說周斌義的功夫,能夠得到王義順的肯定,是因為他遠遠強於王義順;那這神秘的壯年漢子,又得到了周斌義的肯定,是不是因為他的功夫遠遠高於周斌義呢?

想到這裏,韓金鏞心都有些涼了。他這才發現,自己以前的眼界太狹窄了,見識太淺薄了。他以為王義順就是天下第一,以為“大刀張老爺”張源的功夫已臻化境。如今看來,崇山背後有峻嶺,高人身後有高人,自己隻是窺到了武學中一個幾近於無的側麵。

這種無地用武的感覺,讓韓金鏞多多少少有些沮喪。

晨練過後,原本應該是非常有胃口的。

但此刻,韓金鏞什麽也吃不下去。

“趕緊吃啊,孩子,吃完了,把碗筷碟子送回去,好好用功。”周斌義催促道,“你樂意練武,也罷,樂意讀書,也成,一切都按照你的意願來。”

“周先生……”韓金鏞欲言又止,他想問問周斌義究竟計劃何時教授自己武功的,但想起王義順早有交代,要自己塌下心來。

“師訪徒三年、徒訪師十年……”韓金鏞記得,這是王義順的原話。

“既然這學武拜師之事急不得,那此刻,幹脆好好用功讀書。反正周先生的書房裏,有數不清的好書,這些書自己絕大多數都沒讀過!”想到此處,韓金鏞點了點頭,他對周斌義說道:“周先生,我吃飽了,忙活完了之後,我想再讀一會兒書!”

“好啊,上午的時間都由你自己來安排。”周斌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