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回 隻知有我

第82回隻知有我

人生中首次嚐到的糕點,人生中首次喝到的玫瑰露,讓韓金鏞徜徉在神奇的幻覺中。

這一刻,他竟然有了微醺的感覺。

“我吃過薩其馬、吃過京八件,卻從沒有嚐過這樣的糕點,實在是美味的很!”韓金鏞嘴裏咀嚼著甜品,用玫瑰露鬆下,有些吃驚的對張海萍說,“小姐,這是什麽糕點?回來我買些,給我娘帶回家嚐嚐!”

“這……這你可買不到!”張海萍聽了韓金鏞的話,笑了,“這是西洋人的玩意兒,是我爹特地請來的洋廚子做的。話說,這些糕點之所以可口,主要是因為做糕點用的牛乳,都是剛剛擠出來的新鮮牛乳,廚子說,三個下人用筷子一共攪拌了好幾十萬次,這才把牛乳打成了奶油,才有了這鬆軟可口的牛乳蛋糕!”

“啊!”韓金鏞聽了這話,突然感覺這糕點的珍貴和來之不易,他吃了一塊,便不好意思再拿第二塊。

“別客套,你吃吧!沒事兒,我吃不了這些的!這種牛乳蛋糕擱不了多長時間,放長了便會長毛變質!”張海萍說道,“趁著還好,你多吃些!”

韓金鏞羞赧的笑了笑,這才又抄起一塊蛋糕。

清風徐徐,吹動院落裏的樹木枝丫嘩嘩響。

韓金鏞又吃了兩塊蛋糕,喝掉一整杯的玫瑰露,這才起身告辭。

回到周斌義的身邊時,韓金鏞自覺不自覺的臉上有些泛紅。

“孩子,吃飯了麽?”看見韓金鏞身上有些塵土,周斌義扔給他一條幹毛巾,“去門口,把身上的塵土撣幹淨。我給你把飯打回來了!”

韓金鏞本想和周斌義說實話,說自己已經吃了幾塊糕點了。

但顧及周斌義師傅的一片好心,他把這話咽到了肚子裏。

撣過塵土,洗過手,洗幹淨毛巾,韓金鏞走回屋裏,走到了周斌義身旁。

周斌義隨手遞給了韓金鏞一個頭號個頭的大海碗,裏麵滿滿當當的裝著菜、肉、飯。

“喏!吃吧!都是好糧食,千萬別作踐。”周斌義說罷,又指了指身旁的茶幾,“那裏有溫水,你自己倒來喝!吃完飯把碗筷洗刷幹淨,還給廚房便是了!”

“是!”韓金鏞點點頭,他端起飯碗,發現這盛滿飯菜的碗甚是沉重。

“不用管我了,我吃過午飯,稍作休息。”周斌義說道,“還是老樣子,你願意活動活動身體,便在院子裏的兵器架子上自己挑玩意兒,願意讀書,書房裏有各色的書籍。如果也累了,廂房裏我早已經給你預備好了床榻和鋪蓋卷,你去打個盹,睡個午覺也可以!”

韓金鏞端著碩大的飯碗,不知該怎麽回答。但他使勁往嘴裏扒了幾口飯,點點頭稱是。

周斌義去睡了。

韓金鏞望著這碗飯,發了一會兒呆。他是個農民的孩子,知道每一粒糧食的來之不易,不願意浪費,終於硬著頭皮把碗裏的飯菜全都吃光。

飯吃光,撐得慌。

韓金鏞又自顧自的灌下些溫水。

他打了幾個飽嗝,想了想剛才周斌義交代給自己的幾種選擇,發現最好的選擇依舊是讀書。

這次,他從書架上翻出一本兵法的書,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看的入迷。

這兵法的書,有理論,有實例,結合當初鍾先生給他講過的古,他了解到的典故,發現書編的甚是準確。讀起來便忘記了時間。

待得周斌義起床,已至黃昏,韓金鏞一直坐在板凳上讀書,除了上廁所外竟然一步未離。

“孩子,一下午,你一直在讀書?”周斌義看了韓金鏞,問道。

“是的,周師傅,這書寫的甚好,我竟然讀的入迷,一時間忘了時間!”韓金鏞點點頭,他眯著眼睛看著周斌義。

說至此處,韓金鏞想要站起來,可是雙腿麻木,他竟然站又站不住,直趔趄了幾次。

“哈哈哈,孩子,好孩子,腿麻了?快站起身,我教你運行氣血之法!”周斌義見韓金鏞的窘態,笑了。

他扶著韓金鏞站直身體,讓韓金鏞微微屈腿,忍住麻木似針紮的感覺,然後說道:“孩子,看著我的動作,我怎麽做,你便怎麽做!”

周斌義一邊說,一邊向上托舉雙臂,似像抱圓,然後,他雙臂緩緩下落,像是把圓抱至胸前。雙腿微屈、伸直、微屈、伸直,口中直說道:“接下來,輕輕吐氣、輕輕呼氣、輕吐、輕呼……”

這一套動作做完,隻花了不到一袋煙的功夫。韓金鏞跟著周斌義做下來,甚是輕鬆。

“周師傅,好了,我腿不麻了!”韓金鏞臉上露出了輕鬆的神情,他一邊說,一邊踢踢腿、跳跳高,“完全的好了!”

“這麽快?”周斌義見韓金鏞的精神好了許多,甚是欣慰,他麵容帶笑,說道,“如此這般,那我們便去吃飯吧!”

韓金鏞點了點頭,他回到自己的廂房,拿出了剛才已經洗刷幹淨的飯碗,和王義順一前一後,再次到廚房那邊的餐廳。

“周師傅,您可是稀客,總未得見了!”廚房的大師傅中午、晚上竟然連續看到了周斌義帶著小童兒來吃飯,甚是驚訝,“沒想到您竟然接連兩次親自到咱餐廳這兒吃飯。”

“怎麽?”周斌義聽了這話,臉上露出了笑容,“怎麽?我怎麽就不能來餐廳吃飯啊?”

“可是,您過去吃飯,一直是讓大夥兒給送過去的!”大師傅說道。

“從明天起,就是我這童兒自己來吃了,他在這裏吃也好,給我們倆兒的飯都打回去也罷,明天就恢複正常了!”周斌義聽到此處,笑了,“這小孩兒剛來咱這裏上班,各個跨院認不太清,我這帶著他多走幾趟,認熟了道路。”

“原來如此!”這廚師大師傅點點頭,“既然您老今晚來了,我給您老燙一壺熱酒,您老喝幾口?”

“這自是不必了!”周斌義聽了這話,笑著搖搖頭,“我一喝酒就迷糊,真若是迷糊了,晚上又蟊賊潛入府中,我這教師爺,就失職啦!麻煩你,給我盛一碗熱乎乎的雞蛋湯,這就最好!”

“得嘞,老爺子,您怎麽說,我就怎麽辦!”大師傅扭頭向外走,去廚房給周斌義衝雞蛋湯去了。

“孩子,我上歲數了,胃口本就一般。你尚在年幼,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好好吃、多吃!”周斌義這次不等韓金鏞照顧他,反倒又把一大碗米飯放在了韓金鏞的麵前。

中午的蛋糕、下午的米飯和菜尚且未消化,這陣子韓金鏞看了這一大碗飯,真真是有些發愁了。

他抬頭,與其父韓長恩的眼神不期而遇。

父親那眼神好像在說:“難得有人看得起咱父子爺倆兒,人家這麽照顧咱,咱豈能拒絕人家?”

韓金鏞臉上微微露出些猶豫,但還是喘了幾口大氣,深深做了幾次深呼吸,然後把米飯往嘴裏扒。

晚餐,韓金鏞吃的又有些撐了。

但周斌義還好,他隻吃了一小口飯,吃了些紅薯,然後喝了滿滿一碗泛著芝麻油花的雞蛋湯。

吃罷了晚飯,廚房裏的下人們,開始陸續收拾杯盤。

周斌義帶著韓金鏞回到了自己的跨院。

“周先生,我到這張宅也已經兩頓飯的光景了,怎麽一直沒看到東家前來吃飯呢?”韓金鏞和周斌義坐在院落的石凳上,韓金鏞問道。

周斌義聽了這話,露出了一副有些吃驚的表情,他笑韓金鏞涉世不深:“傻孩子,這廚房邊的餐廳,本就是下人吃飯的地方。咱們秋冬春三季,在餐廳裏吃,夏天天氣炎熱的時候,那大桌子便擺在廚房的當院。至於東家,廚師們精工細作的菜肴,自然是直接端到他們自己的餐廳裏。”

“可東家一家,也沒有幾口人啊!”韓金鏞說道,“來這裏將近一天了,我隻是看到了東家、看到了他的女兒,其他的人,我一概未見到啊!”

“東家日常應酬多,自然更多是在外麵吃。他的三房姨太太,一般是和張海萍那女兒,自行在家吃。”周斌義說道,“那張海萍尚在年幼,學了些西學,見不得父親三妻四妾,所以時不時自己犯些小孩兒的小脾氣,有時也是自己獨自吃飯。”

“哦,原來如此!”韓金鏞點頭稱是,“要說這張宅是真大,我今天逛了不少地方,可感覺仍然像迷宮一樣。”

“按理說,再大的家業,睡覺時不過也是一張床榻,可是大家大戶不比尋常人家。”周斌義說道,“你看這張宅裏,東家一家不過五人,可是照顧家院的家奴院工,再算上丫鬟、老媽子,卻有不下二十人。”

“這麽多人?”韓金鏞吃驚的瞪大了眼睛,“這麽多人,隻為了照顧五個人?”

“也不盡然,平日裏就是這五人,可是趕上三節兩壽,這張宅裏就熱鬧了,由於咱的東家,在張家是個大家長,身份地位顯赫,所以前來拜會的人踢破門檻,大有人在!”周斌義說道,“在天津衛,像這樣的大家,一共有八家。這八家裏,除了石家住在西郊楊柳青,占房占地排場比張家大之外,剩下的,真說排場,張家可是說的上的!”

“周先生,您是哪一年到張家做教師爺的啊?”微微有風襲來,吹得院落裏的桑樹沙沙作響。韓金鏞像和自己外公王義順一樣,和周斌義聊著天。

“嘿嘿……”臉上,這陣子卻浮現出一絲凝重的笑容。

周斌義示意韓金鏞住口。

“朋友,有什麽事兒,非得趴在房簷上偷聽?南來的北往的,江湖的綠林的,有矯情也罷、有冤仇也罷,有什麽話下來說,有什麽事兒當麵兒辦,此等趴在人家屋簷上,可不是磊落的作為!”周斌義高聲的喊著。

韓金鏞什麽異樣也沒聽到,什麽異常也沒察覺到。他聽了周斌義的話,下意識的三步並做兩步走,從兵器架子上抄起一把單刀,纏頭裹腦式亮了個架門,雙目卻死死的盯住了四麵的圍牆。

天色將晚,卻還沒有黑透。

韓金鏞放眼看去,圍牆上似乎並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