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回 生祠驚詫

第7回 生祠驚詫

吱吱呀呀一陣巨響,王義順看到,山門被緩緩的抬升打開。門口處,幾個**著上身精幹的小夥子,正用小鞭抽打著耕牛,那牛的身體與絞盤相連,牛背吃痛,便兀自轉了起來。

門口,兩隊人馬明顯是聽到了程墨的喊聲,已經身著盛裝列隊相迎,吹吹打打奏起了凱旋曲,有人在山門口點燃了鞭炮,劈劈啪啪好不熱鬧。

在程墨程南鄉的指引下,老鏢師王義順走進山寨內部。裏麵的景色,更加令老鏢師驚訝。不同於往常的山寨,淨是些烏合之眾的嘍囉聚在一起,山寨裏倒是更像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山寨裏,自由些農人在地勢平坦處開辟出田地,自有茅棚圈舍,道路雖然崎嶇,但雞犬相聞阡陌交通,無論男女老幼,見到王老鏢師,知道有貴客到來,自是露出個友善的微笑。

不遠處,一位年過花甲的婦人,在兩位丫鬟的攙扶下站在路邊迎接。她高聲的喊道:“我的兒,南鄉,今天是何情況,需要動用大禮。”

程墨聽了這話,急忙快步上前,他跪倒在老婦人麵前,磕了個頭,行了個大禮,這才畢恭畢敬起身說道:“娘,今日大喜,我們總算又遇到了奉天順發鏢局的王義順王老義士。”

“你待怎講?”聽了這話,老婦人眯著眼,瞅了瞅程墨,又抬頭瞅了瞅王義順。

“娘,我今天在山下遇到我義父了!”程墨複言,“我碰到咱年年盼、日日想的恩人了!”

老婦人聽了這話,突然憑空生出幾分氣力。她伸手推去丫鬟的攙扶,自顧自慢悠悠走到王義順老鏢師的麵前,仔仔細細端詳了好一陣子。看罷多時,老婦人這才翩翩下跪:“老奴家這廂給恩人行禮了,這許多年,總算又得相見。恩人,老奴每日吃齋念佛,為的就是要佛爺保佑您老安康,佛爺總算顯靈,又讓我碰到了您!”

“這個……”王義順怎容老婦人下拜,他趕忙搶步上前,攙起了這位老婦人,“這位大嫂,有話好講,有話好說,我王義順何德何能,怎敢收受您如此大禮!”

“自是應當,自是應當!”老婦人伸手,攥住老鏢師的手腕,說道,“還請您廳內一敘!”

“這自是當然,這自是當然!”王義順的心裏愈發不解了,他此刻唯能跟著老婦人,一步步向堂內走去。

“兒啊,快著人做飯,給我們的恩人接風洗塵!”老婦人說道。

老婦人、程墨,引著老鏢師王義順,走入了山寨裏的正堂,分贓聚義廳。這分贓聚義廳以青磚蓋成,磨磚對縫,窗明幾淨,陽光明媚。正堂的中央,是一張鋪著虎皮的太師椅,正是“虎皮金交椅”。

“恩人,請您上座!”老婦人朝王義順一指,說道。

“豈敢豈敢,焉有外來之客,進入山寨坐虎皮金交椅的說法!”老鏢師王義順連連擺手,“老朽涉江湖已久,雖然說沒取得過什麽大功勞,更沒有什麽大名氣,但規矩還是小小的懂一些。我若坐了這金交椅,豈不是要與您搶山滅寨。”

“哪裏哪裏,恩公,這虎皮金交椅他人自是坐不得,但我們在此處落腳二十餘載,早就定下了規矩,我們每日擦洗交椅,保持這把椅子整潔,唯獨要等您來坐。”老婦人裹足,沒什麽腳力,但還是執意拽著王義順,向金交椅走去,“他人坐不得,唯獨您坐得。沒有您,便沒有我們母子,更沒有這寨子。”

老婦人身旁,程墨也一個勁兒的勸讓:“義父,正如我母所言,這把金交椅,原本就是給您準備的,實不相瞞,家父在世的時候就說過,這把虎皮金交椅擺在分贓聚義廳,原本是個擺設,不許他人坐,但若是說誰人可以坐,自是您老!”

老鏢師王義順推辭不過,這才坐下。

誰知屁股還沒坐穩,老婦人再次站在他麵前,悠悠跪倒下拜。她身旁,程墨也跪倒。

“切莫如此,切莫如此,我何德何能,怎敢接受如此大禮。”王義順再次起身,“萬望您切莫如此了!”

“請您切莫推辭,我們這大禮,您理應生受!”老婦人說道。

“哎呀,還望您母子原諒我突兀,可是我終究是也回憶不起來,我們之間,究竟是在何時、在何處,有過何種的交情啊!”王義順老俠客抱拳拱手說道。

“年深日久,您自是不記得了!”老婦人拜過之後,悠悠起身,她走到老鏢師麵前,又深深的道了一個萬福,這才說道,“幹脆也別獻茶了,我們母子倆,先帶您去後堂看一看吧!”

說道這裏,程墨起身,攙住母親,老婦人卻攜手攬腕,拉著王義順,一起向後院走去。

此刻,且說山腳下,還有另一番景象。

且說,這程三牛,麵對這陳二站定,問道:“唉,我說,二子,我家那恩公,我那爺爺說,你自然有辦法把這斧子取出來,卻不知你是有何辦法啊!”

即便沒有剛剛的交手落敗,陳二對這山莽壯漢,自也是沒什麽好感,他聽了程三牛的話,急忙擺手:“嗨嗨嗨!我說三牛兒,你說話得有禮數,哪能跟我這麽沒大沒小啊!”

“這,咱倆自是一般年紀,有什麽關係!”

“不對!”陳二把頭搖晃的像撥浪鼓一樣,他說,“我問你,你爹剛剛讓你管我們老達官爺喊什麽啊?”

“啊!咱爹讓我管老達官爺喊‘爺爺’!”程三牛說道。

“你爹!不是咱爹!”陳二說道,“既然你說到這裏了,咱就先理清輩分,我再幫你夠斧子!你看,你叫我們老達官爺‘爺爺’。按輩分,我自幼長在鏢局裏,老達官爺卻算是我的授業老恩師,這麽算起來,我跟你爹是平輩人,你自然應該喊我叔叔啦!”

“理是這麽個理,但是你說的不對!咱不認同!”程三牛自己想了多時,終於把這輩分理清,這才發現陳二這是在占自己的便宜,於是說道,“我搶上山的那個教書的先生說了,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誰能耐大誰就是師傅,這麽說來,剛才打架的時候,我把你的小片兒刀都震飛了,我該是你的師傅,我應該收你個徒弟,這麽說來,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你應該也喊我一聲爸爸!”

“嘿!我說三牛兒,你是真傻還是假傻?”陳二聽了程三牛的話,氣不打一處來,“我說,剛才咱倆動手,我的佩刀是讓你震飛了,可話說回來,那也就是一時失手,真要動起手來,還說不準誰輸誰贏呢!更何況,你這斧子現在楔在了石頭裏,還不是自己沒能耐,要我幫你弄出來!這麽說來,誰的本事大,這又是誰的本事大,誰的本事小呢?”

“嘿,我說二小子,你真以為你能把這斧子給我拔出來?小爺我這麽大勁兒都弄不出來,你能?”程三牛看著陳二,不住的搖頭,“咱這麽說吧,我剛才試了半天,真真是拔不出這斧子了,你要是能幫我把這斧子弄出來,我就拜你為師!”

“這話是你說的?”陳二聽了程三牛這話,笑了,“我要能把斧子幫你弄出來,你就拜我為師!”

其實程三牛話一出口,就後悔了,他看起來傻,其實卻是外拙內秀,一轉心眼就是一個主意,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他現在顯然已經沒法子再收回了,隻能硬著頭皮往下闖:“啊,對!這話我說的!”

“好吧!牛兒啊牛兒啊,我就收你這麽個徒弟!”陳二說道這裏,他幾步走到巨石邊,他咬住了後槽牙,深深憋足了一口氣,抓住斧柄往外拔。

果不其然,這斧子在巨石中紋絲不動。

“嘿嘿!怎麽樣,你也不行吧!”程三牛看到陳二也是無功而返,有些幸災樂禍,他說,“我就說,我這力氣都拔不出來,你就更不行了!”

“嗨!我這就是先試試,看看成不成!”陳二搖搖頭,反駁道,“三牛兒你給我看好啦,我這還沒跟石頭攀交情啦!咱這麽說吧,三牛兒,我要真能幫你把斧子拔出來,你也別拜我為師了,我這走了多半天,也怪累的,幹脆,你一會兒就把我背進山,讓我歇歇腳,咱倆就兩清,怎麽樣?”

“這當然沒問題啦!”程三牛甩起了膀子,他哈哈笑出了聲,“別說是背你啦,就是背你車隊裏那些大馬大驢大牲口,也自是沒問題!”

“嘿我說三牛兒,你占我便宜,罵我是大牲口是嗎?”陳二也笑了。

陳二自幼在鏢局裏長大,他和那些身負絕藝的鏢師、達官長大,雖說這幾年學了不少能耐,可終究這些人比他年長的太多,個個又都是不苟言笑,日子過得有一些拘謹,每天都要戰戰兢兢的侍奉。如今,終於遇到了同齡人,倆人有說有笑開著些無傷大雅的玩笑,一時半刻,竟然有了親近感。

“告訴你,三牛兒,雖說我的力氣沒你大,用刀也打不過你這大斧,可我在拳腳上,可沒少下過功夫,尤其是這一雙肉掌,你給我看好嘍!”陳二說罷,站在巨石前,把馬步紮牢,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把氣血聚在丹田,催動自己的真力,“車輪掌”的架勢,一巴掌、兩巴掌、三巴掌,掌掌拍在巨石上,發出了“砰砰砰”的聲音。

“喲!好掌法!”這程三牛,雖說拳腳掌法沒什麽造詣,但終究是習武之人,他聽出了陳二掌打巨石裏的門道——一般習武之人,掌打巨石,發出的聲音是“啪啪啪”的,非但傷不了巨石分毫,反倒會傷了自己的骨骼。但陳二的這幾掌拍在巨石上,卻是把力量輸送到了巨石中心位置,這些掌力在巨石內部遊走,需要散發出來,如是再三,這才會發出“砰砰砰”的聲音。

程三牛的眼神不夠用了,他深深的被陳二在掌法上的造詣所折服,不住的喝彩。喝彩聲中,程三牛看的清清楚楚,楔入巨石的車輪大斧周圍,竟然橫生出幾道裂紋。陳二也看到了,他的這一雙肉掌招呼在巨石上,此刻多多少少也感覺些疼痛,但如今見到巨石生罅隙,他明顯看到了希望。

事已至此,他深深又催動了些許氣力,雙掌一並落下,拍打在巨石上,同時嘴裏高聲喊了一句:“開!”

陳二、程三牛麵前,將近一人高的巨石,竟赫然開裂,車輪大斧掉落在地。

陳二見狀,這才收勢,他緩緩吐出了鬱結在丹田的氣力,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撿起大斧。令人驚訝的是,這車輪大斧的刃口鋒利依舊,沒有絲毫的崩裂損壞,他不禁讚歎,“好斧子!”

“嗯……”程三牛搖搖頭,“好掌法!你這是,鐵砂掌?”

“不錯!”陳二點點頭,答道。

程三牛的車輪大斧取出來了,他願賭服輸,背著陳二,領著鏢車隊伍返回山寨。

另一邊,山寨裏,老鏢師王義順卻在老婦人和程墨的帶領下,向後堂走去。

這一路走,一路看,王義順一路被震撼,他頗感這荒山野嶺中人跡罕至,卻又有人,竟能營造出如此景致。

詞有雲:

前出廊,後出廈,

庭廊深深琉璃瓦,

山寨深處有人家。

東邊草,西邊花,

芳草萋萋煙雨下,

怎書盡世間芳華。

走過分贓聚義廳的後門,是一道悠長的巷道,巷道兩側亭廊台榭,自是正房和廂房。又過一道院門,竟然到了後花園,在這北方的山嶺中,竟然藏著江南水鄉才有的園林。

王義順看的真真切切、清清楚楚,在後花園一隅,有一間祠堂,打造的格外雅致。這祠堂,紅牆碧瓦,門口懸掛著塊黑底金字的篆體牌匾,上書“銘恩堂”三個大字。

老婦人和程墨引著王義順,走進這“銘恩堂”。外麵陽光明媚,這屋內自然也是顧盼生輝。初一看,這祠堂整潔如新,沒有絲毫的蕭瑟,再一看,這堂內香煙繚繞,燭光盈盈。

老婦人鬆手,再次朝王義順道了個萬福,她說道:“恩人,不知您還能否認出,這雕塑,卻又是誰!”

王義順聽聞此言,正衣襟、捋絲絛,他撚動長髯,格外的畢恭畢敬抬頭觀瞧。

他麵前,這幾乎按照真人大小打造的泥胎偶像,麵容冷峻,不怒自威,充滿殺氣,一把鋼刀寒光凜凜跨在腰間。

不看不要緊,這一看,竟然驚得王義順汗毛倒豎,不住的打起了冷戰。

“這……這……這……”王義順有些驚詫的言道,“不可能!怎會有這樣的事情!”

卻不知老鏢師王義順所驚為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