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回 心馳神往

第77回心馳神往

張宅的管家有福走了。

但他帶來的消息,和這些消息帶來的震撼,卻仍然還在發酵。

當韓長恩、鳳珠夫婦在為工錢可以極大改善自家的生活條件而興奮時,當鍾先生、鍾芸祖孫在為寄人籬下的東家有了正經工作而欣慰時,王義順的情緒,卻更加複雜。

王義順舍不得韓金鏞走。這個孩子自從幼小跟著自己長大,他終生無子,這孩子就如同自己的親孫子一樣;可是,當得知韓金鏞是要給周斌義做使喚童兒時,他又巴不得韓金鏞趕緊走。

“姥爺,您認識周斌義麽?”韓金鏞看出了王義順心中的矛盾情緒,小心翼翼的問道。

“認識,倒談不上,但就像他說的,都是習武之人,我們之間,互相都有個耳聞。”王義順點點頭說道,“這人可不簡單!”

“怎麽不簡單?”韓金鏞問道,“昨日機緣巧合,我偶然窺到他練武了,他練武的把式是不錯,可為人也過於魯莽了一些,竟然用‘桑葚鏢’打我,還好我躲得快。”

“啊?他用桑葚做暗器打你,被你躲開了?”王義順問道。

“是啊,我躲的挺快。”韓金鏞答道。

“嘿嘿!孩子,那證明這老俠不是真心想用鏢打你,大不了就是給你個警告!”王義順笑了,他言道,“我的孫兒啊,他周斌義要是真心想用鏢打誰,別說是你了,即便是我,是你的師傅‘大刀張老爺’張源,估計也是躲不開的!”

“這老人這麽厲害?”韓金鏞瞪大了眼睛,顯得格外興奮。

“孩子,你是不知道,我給你簡單說說,你心裏有個數!”王義順說道,“自從大清從關外定鼎中原後,曆代皇帝都是馬上皇帝,都會功夫,這種自上而下的嗜武情節,使的民間練習武功的百姓也是日盛,於是才有了‘學會文武藝,售賣帝王家’的說法。這其中,明末清初時期,最有名的武者,名叫勝英,勝子川。他號稱‘聖手昆侖俠’,大家都知道,他是南七北六十三省的總鏢頭,三隻金鏢壓綠林,甩頭一子鎮乾坤。一把金刀安天下,南七北六第一人。”

“這故事您跟我講過,可這勝英勝大俠,和周斌義老俠客又有什麽關係呢?”韓金鏞問道。

“人言,這勝英勝大俠,師傅是今古聖人艾蓮池,習學的功夫也都是怹老人家傳下的,可這一支的後續發展,竟然慢慢湮沒。人言天下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到如今,別說是鏢行的買賣了,連大清都開始孱弱,內憂外患,嫣然又到了由盛轉衰的節骨眼。”王義順說道,“可在我年輕時,大概在我三十多歲,在關外保北路鏢剛剛闖出名堂的時候,就聽人言,說關內出了個能耐、名聲和勝英有一比的保鏢達官,名叫周斌義!”

“啊”韓金鏞聽了這話,心裏活動起了小心眼,“這麽說,這周斌義老爺子,有這麽大的能耐?”

“最一開始,我也是不信的!”王義順說道,“我大概掃聽過,這周斌義本市少林門的門徒,這少林寺的功夫講究大開大合,與佛結緣講究普度眾生、慈悲為懷,又怎麽會進入鏢行,做起保鏢的買賣來?直到後來,周斌義的名頭太響了,我的耳朵裏灌滿了,這才慢慢得知,原來,他是以保鏢為業,接濟窮人,兼破民間冤案,是個響當當的樂善好施的慈悲達官!”

“可是他現在就是給人看家護院的教師爺啊!”韓金鏞說道,“按您所說,他應該還在鏢行幹才對呢?”

“傻孩子,我也是個保鏢的達官,人的名、樹的影,你姥爺我多多少少、大大小小也有個名頭,江湖裏不少人也知道我,可現在我不也抱胳膊根忍了麽?”王義順說道,“人終有一老,有的人到老可以投靠妻兒,可周斌義是少林弟子,想來是沒結過婚、更沒有孩子的,那他找誰養老呢?隻能找個大戶人家,兼為護府,兼為養老,如果可能的話,還會為他們的子嗣傳授些拳腳強身。”

“這麽說,周斌義老爺子現在應該是養老了!”韓金鏞說道。

“也不盡然!”王義順說道,“你們韓家不過是農村一戶務農為本的本分人家,原本沒有勢力、沒有資財、更沒有人脈,這天津衛的張姓大戶人家,雇傭誰都是雇,為何專門要雇傭你們爺兒倆呢?為什麽提出來,一定要專門把你帶進城,做周斌義的使喚童兒呢?”

“這我倒不知了!”韓金鏞說。

“孩子啊,關於你的一些情況,我和你師傅‘大刀張老爺’張源早就有共同的觀點了!”王義順說道,“隻是我們兄弟倆一直沒跟你提過,怕你驕傲。可今天,到了必須要講的時候。來來來!你跟我進屋!”

韓金鏞識趣的跟在王義順身後,回到了臥房。王義順從自己最貼身的包袱卷裏,取出了張源的牌位,擺在了韓金鏞的麵前。

“跪下!給你師傅跪下!”王義順義正辭嚴的說道。

韓金鏞趕忙照做。

“我和我的結拜大哥,也就是你的師傅‘大刀張老爺’張源,有過類似的觀點,說你韓金鏞是個武學奇才,隻要經名師指點,日後有可能成為名鎮一方的高手!”王義順說道,“我的孩子,我的外孫韓金鏞,你知道這是什麽原因麽?”

“不知道!”韓金鏞跪在地上,對著外公王義順和師傅‘大刀張老爺’張源的牌位,老老實實的說道,“一切但聽外公明示。”

“天下武功,種類繁多,可是一個亙古不變的道理,是‘一力降十會’,是‘以巧破千斤’,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孩子,你尚在年幼,力道不足、技巧有限,但天資卻占了一個‘快’字,這是老天爺給你的能耐,是老天爺的眷顧。”王義順說道這裏,頗為動情,“可是習武習武,武德為先,再好的把式匠,如果沒有一個良好的品德,大不了不過是一介武夫,搞不好還會為害鄉裏成為惡霸。”

“是!孩子記下了!”韓金鏞插言道。

“你別插嘴,聽我說!”王義順說道,“所以,你師傅和我,才成立了這‘王氏文武學堂’,傳授你武學的同時,讓你多讀書,兼修品德。沒想到,當時,你也主動提出,要先學文、後習武,讓我和你師傅更是頗感欣慰。”

“是,孩子本就是有此追求!”韓金鏞說道。

“可是,我和你師傅都有個感覺,那便是即便我倆再給你用功,傳授給你國術、把式,到頭來你的能耐大不了就是宮廷裏的把式、保鏢的把式,沒有什麽是高明的。”王義順說道,“再加上我和你師傅均已年老,氣力衰退,所以我昨晚才有了為你賣賣臉,幫你訪得一個名師,傳授你高明武術的念頭。”

“不!”韓金鏞腦袋搖了起來,說道,“姥爺,如果您是如此的念頭,那我便不去張家,不去找那周斌義。我的能耐是您教的,我服侍您一輩子!”

“嗨!孩子!你糊塗啦!我們祖孫相處多年,你是什麽樣的想法,我這當外祖父的,能不知道麽?咱倆祖孫情深,我又何嚐不是舍不得你!可我要真這麽做,我就太自私啦!我就把你耽擱啦!”王義順說道,“小馬乍行嫌路窄,雛燕淩空恨天低,孩子你還沒成年、更沒成才,正是長能耐的大好年華,姥爺我巴不得能為你找個名師,沒想到,今天名師找到了你,我這當老爺的還有什麽話說!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說到此處,王義順有些心馳神往,他抬頭看天、俯身看地,心裏想的卻都是和周斌義的神交。他說:“恨隻恨,我上了幾歲年紀,身體又不比當年,如若不然,我是多想跟你一起去找周斌義,去和他好好的盤桓盤桓。英雄識英雄,英雄惜英雄,這般的人物,能和他朝夕相處,你知道對你會有多大的幫助!”

說到此處,王義順真的有些動情了。

“孩子啊,你和我是血親,我打心眼裏盼著你能在我膝下成歡,讓我多享幾年天倫之樂。我打心眼裏盼著你能早日成家,給我添一個玄外孫!”王義順說道,“可是,真要如此,你便成為一匹困在農田的寶馬,成為棲身在矮枝頭的鳳凰。真若如此,便是暴殄天物,讓江湖少了一個人物字號。”

“姥爺……”韓金鏞聽了王義順這番話,心裏五味雜陳,不知是該興奮,還是應該酸楚。

“孩子,這是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曆程。我不能把你困在我的身邊。”王義順說道,“去吧!你該去!你得去!你得在他周斌義的身邊,多學些能耐。他日,周斌義必然憑著他的交情,給你推薦更多的名師高友,到時候,你還會有更多的見識,更多的造詣,更多的成就,更美好的人生!”

韓金鏞不知該說些什麽了,他朝著王義順、朝著師傅“大刀張老爺”張源的牌位不住叩頭。

“孩子啊!你起身!”王義順收起了牌位,拉起了韓金鏞,替他撣去膝蓋上的塵土,“我給你講講,到了周斌義身邊,你要做些什麽!”

“跟他學能耐唄!”韓金鏞說道。

“傻孩子!天上不會掉金子,好事又怎能憑空而降。”王義順若有所思,他說道,“如今,你隻是有機會,有機會能推開那扇門。可進了門,卻並不保證能這一切都往咱期望的方向發展。這以後,都得看你的態度了!都得看你的造化啦!”

“啊?”韓金鏞聽著王義順的話,又有些糊塗,“周斌義老爺子,不是要收我為徒麽?”

“嗯,他肯定是有這個心!”王義順說道,“可是,短則半年,長則兩年,這期間,你什麽也學不到,他也什麽都不會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