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回 偶遇奇俠

第74回 偶遇奇俠

剛剛逃離爭鬥的現場,韓長恩帶著兒子韓金鏞穿胡同、走小巷,來到一條並不熟稔的小路。

這路雖窄,但兩麵的建築卻是磨磚對縫,整齊劃一,自有一番威嚴。

但韓長恩現下可沒心思欣賞這樣的房子結構。即便剛剛脫險,他的心還在撲騰撲騰的跳個不停。

可就在他漸漸平複了緊張的心情時,身子背後,一扇厚重的朱紅色的木門,卻被“吱呀”一聲打開。

韓長恩來不及回頭,隻聽開門那人壓低了聲音說道:“鄉下人,連‘浪裏鮫’你們都敢惹,你不惦記活了嗎?”

這一刻,韓長恩以為自己逃離了爭鬥現場,卻來到了“浪裏鮫”的老巢,已經開始絕望了,回頭一看,卻豁然長釋:“老丈,您真真切切是把我們嚇著了!”

這人是誰?不是外人,就是剛剛照顧韓長恩、韓金鏞賣柴生意的買主。

這人看了韓長恩的窘態,笑了。

“怎麽,剛剛還有膽子惹禍,現在卻沒膽子害怕?”老人說道。

“哪裏哪裏,隻怪我這孩子,學了些三腳貓的功夫,就有人家那爭強好勝之心。我們都是本分的農民,秉承的應該是‘吃虧是福’,剛剛那一幕願非我所願。”韓長恩一揖到地,“讓老丈您取笑了!”

“嘿嘿,哪裏哪裏,我看你那公子的膽識,倒比你這當爹的要大不少!”老人說道,“怎麽樣,跑累了吧,要不要進門房歇會兒,喝口水,喘勻了氣再走?”

“這是大家主,我們農村來的,不懂規矩,焉敢叨擾?”韓長恩唯唯諾諾,指了指韓金鏞又說,“犬子年幼,更是不守成規,擾了您家家主,我們就犯錯了!”

“哪裏哪裏!來吧!即便你不累,你這‘犬子’剛剛跟人動手打了一架,你看他四脖子汗流的,你也得讓孩子喘口氣啊!”這老人一邊說,一邊讓出了門口,“進來吧,喝杯茶再走,不麻煩!”

韓長恩這才帶著韓金鏞,走進了這家宅院。

進門時,韓金鏞抬頭,看了看宅院門口的牌匾,黑底金字赫然寫著“張宅”。

走進門房,幾個傳話的夥計正翹著二郎腿,坐在炕沿邊兒說話。話說到一半兒,讓韓長恩大概聽了幾句“……你猜怎麽著,一個小孩兒,就把趙禿子給打了,我剛才就跟管家在現場,看了個清清楚楚,我們買柴時,一丁點也沒看出這孩子帶著功夫,這孩子能耐大了……”

韓長恩聽了這話,羞紅了臉,他未進門,先輕輕咳嗽了一聲。

正在滔滔不絕說話這人,見了韓長恩,見了韓金鏞,立即起身,右手食指微一點指:“喲,說曹操曹操到!你們見沒,就是他把趙禿子打了的!”

“別打岔了,這又不是小孩兒!”同在門房歇腳的人說道。

“嗨,你們才打岔呢!不是他!是他兒子!”這人往韓長恩身後看了一眼,剛好看見韓金鏞,他一伸手,把韓金鏞拽到了韓長恩的身前,“看見沒,就是這小子,剛剛把趙禿子給打了!”

“這是個小孩兒啊!”眾人唏噓,問道,“小兄弟,你叫什麽名字,你多大了?”

“你叫什麽名字,你多大了啊?”韓金鏞倒不客氣,他話裏話外聽出了,這一幫人,包括那個貌似管家的老丈在內,對趙禿子挨揍這事兒還挺滿意,於是問道。

“金鏞,不得無禮!這幾位先生,人家問什麽,你回答便是!”韓長恩小心為上,趕忙教育兒子。

“嘿!小孩兒,行啊!夠衝!要想揍趙禿子,非得你這個脾氣不成!”這幫人倒不理韓長恩,他們對韓金鏞充滿了興趣,“來來來,喝水!”

和韓金鏞對話的那個家丁,倒了一杯茶水,遞到了韓金鏞麵前。韓金鏞伸手接過茶杯,摸了摸溫度、看了看顏色,知道茶水釅釅的溫度正合適,自己沒喝,先遞到了韓長恩的麵前。

“好孩子,懂規矩!”這人見韓金鏞有水先給父親,知道這孩子孝敬父母,是個好孩子,趕忙又倒了一杯,遞到韓金鏞麵前,“這杯水你喝了吧!”

“謝謝您!”韓金鏞這才接過水,自顧自喝了起來。

自從吃過早飯,從青凝侯到天津衛賣柴,少半天過去了,他水米未打牙,還真有些口渴,這茶水溫涼布盞,格外順口,正是春季裏剛熏製的茉莉花茶。

“小兄弟,你認識我麽?”這人接過韓金鏞喝幹的茶杯,又給他續了一杯,然後問道。

“當然認識,您和那老丈,是剛剛照顧我們生意的主顧!”韓金鏞答道。

“這就對了啊,既然我是照顧你們父子生意的主顧,那問問你叫什麽名字,多大歲數,你應不應該回答啊?”這人又問。

“當然該回答了!”韓金鏞指了指自己的父親,說道,“子不言父諱,這位是我的父親,恕個罪說,怹叫韓長恩。我是怹的兒子,叫韓金鏞,今年周歲十三啦,我們韓家世居在衛南窪南端的青凝侯村。”

“嗯嗯嗯!”這人點點頭,說道,“一看你們就不是專業的樵夫,平日裏少來這柴市碼頭販柴,不知道這裏麵的規矩!”

“是的,我家本有幾畝良田,奈何張嘴吃飯的親戚朋友是多的,總得多賺些錢貼補家用,這才和我父出外賣柴。”韓金鏞說道,“但卻不知道,這賣柴火,還有什麽規矩?”

“你們是實在人,這柴火剛砍下來,含水量大,分量足;晾幹了,含水量小,分量輕。可是呢,這拾柴不好燒,火力小,這幹柴卻好燒,火力旺。”這家丁說道,“你說,我們買柴的人,是願意買幹柴呢,還是願意買濕柴呢?你說,你們賣柴的人,是賣濕柴賺錢呢,還是賣幹柴賺錢呢?”

“哦,沒想到這裏還有這麽多門道!”韓金鏞這才明白,他點了點頭,說,“當然是賣濕柴賺錢,可剛才這麽多專業的樵夫,他們這麽早就出攤,這麽多濕柴,您和那老丈不願意買,卻單單看準了我們父子爺倆這幾擔幹柴,看來做生意,還是得老老實實的,老實人自然有好買賣!”

“嗬!好小子,說話一套一套的,有你的啊!”這家丁笑了,他這一笑,帶著身邊所有人都笑了。

“卻不知,先生您怎麽稱呼?”韓金鏞問道。

“我沒讀過書,大字不認識幾個,你喊我先生,真是白瞎了先生這倆字了!”這家丁說道,“我叫來福,是這家的長工,跑腿打雜的,這幾位,他管喂牲口的牲口把式,叫長壽;他是管澆花的花把勢,叫得祿。剛剛請你們進門房歇腳的那老丈,是這家的老管家,叫有喜,我們私下裏管他叫老喜。”

“嘿!您這幾位名字起的真好,福、祿、壽、喜四門都湊齊了!”聽到這話,韓金鏞笑了,他端起茶杯,把杯裏的茶水再次一飲而盡,“得嘞,今天謝謝您幾位賞茶了,我剛才這通跑,跑得也是真渴了!再會再會!”

韓金鏞喝完了茶水,扭頭就要和父親走。

“哎哎哎!別走啊!老喜管家把你們領進來的,他還沒回來,你們怎麽就要走啊?”來福說道,“多多少少不差這會兒時間,你們總得等他回來,跟他道個別啊!”

“也對,孩子,我們等會兒這管家老爺吧!”韓長恩低頭看了韓金鏞一眼,說道。

“這就對嘍!”正說著,有喜管家走進了門房,他看了看韓金鏞,又看了看韓長恩,說道,“你們要是著急走了,可就丟了來錢的道道,過了這村兒,可就沒這店兒了!”

“怎麽?”韓金鏞聽了這話,有些好奇,“怎麽就有來錢的道道啦?”

“我剛去找我們家老爺了,把你們倆的情況和怹說了說。”老喜說道,“當怹得知你們父子爺倆得罪了‘浪裏鮫’,揍了趙禿子,以後沒法子再在柴市那個碼頭賣柴後,動了惻隱之心,讓我跟你們說,以後就別去那裏賣柴了,你們爺倆兒專門給我們家送柴,一個月送六擔十二挑柴火,每挑我們出一錢銀子,你們看怎麽樣?”

韓長恩對數目字不甚敏感,但他深知這大家主給的柴火錢,可比柴市上高不少,於是說道:“這怎麽好意思,這柴錢比市價高不少,我們焉能承受的起啊?”

“對嘍,不是隨便讓你們送什麽柴都成!”老喜又說道,“我們老爺,怹就愛吃重油、重醬、大火做出來的菜,對柴火的要求極高,所以,你們要送來的柴火,必須每一擔、每一挑都和今天的一樣,都得是這樣的幹柴,沾點兒火星子就能燒,火還非得燒的倍兒旺,這行不行?”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韓長恩說道,“承蒙您老的東家看得起,我們父子找到了飯轍,家裏多了收入,自是感激還來不及!今後,我們送來的柴火肯定都和今天的一樣!”

“那好,咱就一言為定!”老喜管家說道,“那今兒咱就這麽說定了,我也不久留你們了,你們趕緊回去吧!”

正這陣子,韓金鏞卻感到腹內一陣陣酸痛,一股股涼氣往上拱,一股股熱茶往下頂,他捂著肚子,臉色有些發僵。

有喜管家是個眼裏不揉沙子的人,他看見韓金鏞的表情問道:“怎麽了,孩子?”

韓金鏞疼的連話也說不出,他微微指了指自己的小腹,說道:“肚子疼!”

“嗨!你們幾個猴兒崽子,誰讓你們給他們爺兒倆釅茶喝啦?”老喜說道,“他們從農村來,是務農為本的農民,肚子裏油水少,你給人家喝釅茶,還惦記給人家刮油啊?”

“呦呦呦,這倒是我的疏忽啦!”來福一邊說,一邊打開門房的床邊櫃門,捏出幾張草紙,遞給韓金鏞,說道“走門廊,第二個口,左拐,有間小房,是男仆用的茅廁,快去拉屎吧,小兄弟!”

韓金鏞捂著肚子貓著腰,接過草紙,感激的看了一眼來福,趕忙向門房外跑去。

擱著門房內,來福、有喜、得祿、長壽和韓長恩揶揄聊閑天不提,咱單說韓金鏞上茅廁拉屎。

卻說這孩子,順著門廊往前走,本該在第二個口拐彎兒找廁所的,他卻聽到了前麵那個跨院,似有打拳踢腿、習武練把式的聲音。

這勾起了韓金鏞的興趣。

他忍住了腹內疼痛,邁開腿繼續向前走,扒著月亮門,往跨院裏麵偷看。

這一看不要緊,可嚇了韓金鏞一大跳。

但見一個老者,皺紋堆壘、胡子花白卻鶴發童顏,紅撲撲的麵龐,這老人在院子裏正打著一套韓金鏞從未見過的拳法。這拳法說快不快、說慢不慢,卻招招有法、式式有度,韓金鏞十三周歲之際,尚未像成年之後那樣,成為武癡,但即便如此,老人這套拳法,仍然看的韓金鏞甚是入迷。

咱講故事得講圓全,偷看他人練武,這是武學大忌,這一點王義順之前是跟韓金鏞說過的。可是小孩兒韓金鏞看老人打拳看的入迷,這可就忘了。他不僅忘了這武學規矩,更忘了自己還在肚子疼。

這老人知道韓金鏞在偷看麽?當然知道。

老人隻道這孩子是哪個家奴院工的兒子進城省親,不懂規矩,看見自己打拳了,有些好奇感興趣。卻沒想到,這孩子在月亮門偷看還不過癮,竟然一步步走向了自己。

老爺子這就有些不高興了,他心想:“這是誰家的孩子,這麽不懂規矩,今天非要或多或少給他些教訓!”

想到此處,老爺子打拳間隙猛一下腰,伸手撿起一顆剛剛掉在地上的桑葚。

這老爺子有門獨家的手藝,是用暗器。雙手能打暗器,雙手能接暗器,甭管是飛蝗石、金錢鏢,還是袖箭、小飛刀,他樣樣都能用的起來。

今日見韓金鏞偷看自己習武,他心想要給這孩子一些點到為止的教訓,這桑葚質地雖然柔軟,但用上三分力道,打在他的腦殼上,仍然會挺疼的。

於是,撒手扔鏢,把紫紅色的桑葚,當成了飛蝗石,向韓金鏞扔了過來。

哪知就在這個節骨眼,韓金鏞忘記了自己腹內疼痛,佝僂的腰板突然直立起來。原本飛向他腦門的桑葚,現下卻對準了他的左眼。

“糟了!”這老俠心裏暗暗叫了一聲苦,他知道這桑葚即便質地再柔軟,自己已經用出了三成力量,這力道非得把孩子的眼睛打傷。倘若真是因此,孩子落下殘疾,那便是自己老來嗜武造下的大孽。

可是鏢已出手,縱然再追也是來不及。

眼見得這鏢,就向韓金鏞的左眼飛來。

韓金鏞窺人練武窺的出神,起初壓根就沒反應到有暗器向自己襲來。

發現之時,這桑葚距離眼球,隻有不到三尺。

興許,韓金鏞今日便要身負重傷,倘若此傷令其左目失明,必將累及他今後的人生。

這“桑葚鏢”到底打沒打中韓金鏞?

我們下回再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