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回 清爽少年

第71回清爽少年

光是聽名字就知道,趙禿子和趙二禿,是一對兄弟。

他倆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也許這種人性真的有遺傳,這兄弟倆果真是一個胚子裏造出來的兩個流著壞水的壞蛋。

如今,趙二禿在韓金鏞的努力下,終於伏法了。

咱姑且不說,趙二禿是被國法所治、還是為封建家法所殺,在原始的“惡有惡報”的善惡觀麵前,隻要壞人得到了懲罰,便是好的結局。

當趙禿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盡可能的隱去了趙二禿的行徑,添油加醋的說完趙二禿是怎生被車家、被王義順、被韓金鏞殘害時,出乎意料之外,趙俊彥笑了。

“我說,趙禿子,虧你還是我們趙家人,虧你還自稱是個久走江湖、見過世麵的英雄!”趙俊彥說道,“我問你,你弟弟是個什麽人性,有什麽特殊愛好,你能不知道麽?依我看,他這死也是咎由自取!”

趙俊彥的話,讓趙禿子的眼淚鼻涕瞬間就被風幹了。這禿子,他吸溜吸溜吸了吸鼻子,把吸到嘴裏的稀鼻涕一股腦的咽到肚子裏。

“我說,表大爺,您這話說的,咱這親戚可就走遠了!”趙禿子說道,“我們禿子兄弟倆,雖然說沒錢、沒權、沒關係,但好歹有個興風作浪的能力,我們覺得您在趙家是個人物,這些年可沒少在家裏捧著您!怎麽,現在小輩讓人欺負了,您就撂挑子不管了麽?”

“不管了自然是不可能!可是,也得分怎麽管!你得找到合適的對手!”趙俊彥聽了趙禿子剛剛這番話,知道把他逼急了,這小子什麽醃臢事都幹得出來,沒事兒往門上抹大便,秋收前把即將收獲的蔬菜連根拔,這小子什麽惡心事兒都辦的出來,於是圓全著說,“我好歹也是個候補的官員,俗話說大人不記小人過,我這樣的身份,你要讓我這麽無端的就去治一個小孩兒的罪,也是師出無名。”

“嗯嗯嗯!”趙禿子為弟弟報仇心切,聽了趙俊彥的話,似乎是模模糊糊的聽出了些門道,於是點點頭,靜待下文。

“可是呢,咱趙家也不能就這麽窩窩囊囊的咽下這口氣!”趙俊彥用手拍了拍趙禿子的肩膀,“趙禿子,按輩分論,你和我兒子是同輩,和那小子韓金鏞便也是同輩,可按身份論,你都能當他倆的叔叔了!我說,你一個叔叔年紀的人,還治不了個孩子,到這裏,給我裝什麽可憐?”

聽了這話,趙禿子明白了。

“表大爺,您的意思是?”趙禿子說,“我該怎麽辦,我自己拿主意?可是,我怕闖禍啊,我怕闖下大禍,自己抗不了啊!”

“誒唉!”趙俊彥的腦袋搖的像個撥浪鼓,“天塌下來,有大個兒的頂著,我在明處,你在暗處,有些事情,你辦比我辦要更好一些!你能明白麽,趙禿子?更何況,我的能量更多是在天津衛的外麵,你再天津衛裏的朋友交往比我可多得多,早晚,你這小燕兒要有展翅的時候。拿韓金鏞去當這個平台,倒也不錯!”

“嗯嗯嗯!表大爺,您的話我明白了!”趙禿子聽罷,點了點頭。

“不過我得提醒你,禿子!”趙俊彥見趙禿子有可能會錯了意,趕忙補充,“咱爺兒倆打開天窗說亮話,現在他們韓家雖然死了個出嫁的閨女,但露臉都露到天上了,所有人都盯著他們,你即便要報仇,也別現在辦,別說樹大招風,到時我保不了你!但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們家的光芒,頂多有兩年,就要暗淡下來,到時候,隨便你怎麽折騰,他們自然就成為魚肉,而你就是刀俎!”

“明白!表大爺,這樣兒的話,我就不打擾您了!”趙禿子單腿搭腔,道了個吉祥,然後不回頭,倒退著步子往外走,慢慢踱出了趙宅,“天津衛的河鮮最近不錯,哪天我提幾條魚來看您!”

“你有這個孝心就好啦!家裏沒什麽土特產品,去找我的官家,給你包兩斤上好的關東煙帶走,回去嚐嚐鮮!”趙俊彥說道。

趙禿子慢慢走遠了。

趙德輝望著這背影,使勁“呸”了一聲,一口黏痰吐在地上。他打心眼裏看不上此等的勢利小人。

“爹,咱趙家怎麽會有這樣的貨色?咱為什麽要和這樣的貨色來往?”趙德輝問道。

“你哪懂這些,孩子!”趙俊彥倒是頗顯出城府,他說道,“他趙禿子是個潑皮無賴,他兄弟趙二禿之死十有八九也是咎由自取。可是他有個長處,這長處是什麽呢?是他的交際麵!咱們久居在近郊,要想往天津衛發展,離不開這樣的人給咱們開路。更何況,他在水陸碼頭自有自己的勢力,將來也是不可忽視啊!”

趙德輝聽了父親的話,還想反駁,但看到父親麵沉似水的表情,終究還是忍住了。他突然發現,父親這些年的買賣、這些年的官場沉浮、這些年的花錢,都是在鋪路。

經曆了這一幕,趙德輝好像忽然間成長了許多。

說完了趙宅,我們再把目光收回到車家。

打死了趙二禿之後,車家大仇得報、車韓兩家誤會完全消弭,剩下的就不過是些收尾的事情了。

即便春妮兒之死的傷痛仍未散去,但這個節骨眼,王義順和車逢春還是要說一些維護場麵、維係親情、不失麵子、肝膽相照的話。話已說完,便要離去了。

韓金鏞緊緊的把姐姐的孩子抱在懷裏,似乎抱緊這孩子,就能與姐姐的靈魂更接近一些。

“逢春啊,我問你,這孩子,你們車家給起名字了麽?”王義順問道。

“這倒沒有,按照大排行,在他這一代的孩子中,他是第六個男孩兒,所以我們日常都叫他車小六!”車逢春說道,“但孩子沒有到讀書上學的幼學年紀,所以還沒有學名。”

“總該有個學名的!”王義順說道,“要不然,你看這樣好不好,你是車家的大家長,趁著這孩子還在車家,你給這孩子起個學名,將來三節兩壽,這孩子前來給父母祖輩上墳,給車家省親,有個說辭。這孩子雖然接下來將由我們撫養長大,可他畢竟是你們車家的人,是你們車家的人,名字就該你們起!”

“我可不敢僭越,老英雄、老俠客,我的命都是您救的,我們車家老老少少的臉麵,都是您老給找回來的,您說這孩子叫什麽名字,我們便認他叫什麽!”車逢春不敢造次,畢恭畢敬的說道。

“唉,我說,你這老頭,忒不講人情了!”壯漢程三牛看不下去了,他雌雄大小眼一瞪,說道,“我幹爺爺都說了,讓你給我這幹外甥起名字,你就自是起,你起的好聽,怹老人家自然認可,你起的不好聽,怹老人家再改啊!”

程三牛這表情,嚇得車逢春一激靈,他後背發麻、脖頸子發冷,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好在他在車氏家族中,當大家長多年,還多多少少有些城府,於是說道:“也是,也是,這位壯漢猛英雄說得對。依我看,這孩子雖然父母雙亡、母親又是含冤而死,但他又自幼與武結緣,因為舅舅、外公尚武的精神,得以揚眉吐氣。我看,這孩子就叫車振武,不知王老爺子,您意下如何?”

“振武……振武……也罷!”王義順低聲重複了幾遍這名字,發現雖無什麽文采,但自有幾分威猛的氣勢,於是點頭稱是,“就叫這孩子振武吧!”

“以後車振武回家省親,各位車家的老幼鄉親父老,您諸位還要多些照料!”王義順雙手抱拳作揖,說道,“他祖父、父親留下的祖宅,也請諸位費心年年修葺,免得荒廢。將來這孩子要想認祖歸宗,在車家總要有個落腳立足的立錐之地!”

“這自是當然,王老爺子您就放心吧,一切都包在我的身上。”車逢春點點頭,大包大攬的說道。

“既然如此,我們就此別過!”王義順領著程三牛和韓金鏞,向車家眾老小作別。

“閑暇之時,您還要多來拜望!”望著王義順、程三牛、韓金鏞和車振武的背影,車逢春高聲喊道,然後幽幽歎了口氣,他再次高聲喊著,“我們車家欠你們韓家的,我們心裏有數,我們早晚會把這人情還回去!”

杜大、杜二兩兄弟跟著韓金鏞走到村口,自還有一番依依惜別。

返回青凝侯村的路上,王義順從韓金鏞的手中接過車振武,走在後麵。

程三牛和韓金鏞,步子越走越快,走到了前麵。

“我說,我的小弟弟,你昨夜晚間那手空手入白刃,從禿驢手裏搶剪子的招式可不賴啊!”韓金鏞雖說比程三牛小了不少,但程三牛生性天真爛漫,他見了韓金鏞,倒有幾分親近。

“啊?我說哥哥,您昨晚就到這兒了?”韓金鏞問道。

“嗯……”程三牛聽了這話,翻著白眼兒想了想,“自從杜大、杜二這倆兄弟來咱青凝侯村送信,請你爹過去的那一晚,我就和幹爺爺來了啊!這幾天我們就吃了幾個涼餑餑,你這一問,我還真餓了!一會兒你回家,我得讓我的弟妹,你那小媳婦給下碗掛麵湯喝!”

“什麽?小媳婦?”韓金鏞聽了程三牛的話,麵露不解。

“對啊,那個小媳婦還真漂亮,說話條條是道,還真懂禮貌!”程三牛說,“都說男女有別,小媳婦不見大伯子,但我是你幹哥哥,不算數!哈哈哈哈!”

“你等會兒吧!”韓金鏞聽到此處,發覺事有蹊蹺,趕忙緊走了幾步,到王義順的身邊,問道,“姥爺,您聽剛才三牛哥說的話了麽?這是怎麽回事?”

“他程三牛天性如此,愛開玩笑,你別跟他認真!”王義順抱著車振武,步子邁的又快又穩,他說道,“因為春妮兒的死,前幾日你走的急,後麵的事情你也不知道!”

“後麵又有什麽事兒了?”韓金鏞問道。

“這文物學堂不是被趙家關了麽?這鍾先生和鍾芸祖孫倆不是沒有地方去了麽?”王義順說道,“我就尋思著,怎麽也得讓他們有個落腳的地方,就讓他們到咱家暫住。雖說是幾間柴房,但好在遮風擋雨,能救一時之急。正準備幫他們搬家了,程三牛就帶著幾個山上的嘍囉兵,來咱家看我來了。這些山裏的嘍囉兵,長年跟著程三牛胡混,讓他們打架,功夫不成,但登梯爬高、蓋房修屋,卻都是好手。我見此,就讓他們在咱家的柴院當中,再蓋起兩間廂房,供鍾先生和你鍾芸姐住。”

“嗯嗯嗯!對!沒錯!我那弟妹叫鍾芸,長得俊!”程三牛點點頭,“我也想找這麽個漂亮的媳婦,可是咱爹不給咱說啊!怹老人家天天逼著咱練武!”

聽了程三牛的話,韓金鏞有些無奈了。他沒想到,自己這傻壯的哥哥,把鍾芸當成了自己的媳婦。更沒想到,鍾先生和鍾芸自此就要搬進自己家,在同一屋簷下生活。

“孩子啊,說實話,我把鍾先生請到咱家裏,確確實實是有些私心的。你好練武、好讀書,練武我在有生之年還能教你,可是讀書,我卻愛莫能助。鍾先生是飽學鴻儒,在我們身邊生活,就好像是給你請的私教。隻要你能成才,家裏添兩雙筷子,照顧他們祖孫二人的生活,又算得了什麽呢?”

說話之間,祖孫三人懷抱著第四代的車振武,已經回到了青凝侯村。

回歸柴房,程三牛帶來的嘍囉兵手下倒也還真利落,隻耗了三日之功便搭建好了住宅。

鍾先生、鍾芸見了韓金鏞,自然有幾分親近。王義順倒也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和經過原原本本的講給了韓長恩和鳳珠聽。

這一對生性怯懦的夫妻,聽聞自己的獨子竟然有如此的膽識、氣魄和心智,不知是該高興,還是替鳳珠惋惜。

程三牛在韓家住了幾日,但奈何景雲峰事情繁雜,又加之張占彪剛剛入主景玉峰,離不開幫手,終究不敢久留。見王義順家裏已經暫無需要幫忙打理的地方,他把自己和嘍囉兵身上的盤纏全留在了韓家,然後離去。

韓家的生活,卻並沒有因為程三牛的暫別而變得冷清下來。

尤其是家中又多了鳳珠的子嗣車振武。

自此,韓長恩和鳳珠把更多的精力和關愛投在了這個無父無母的孩子身上。小家夥兒成長倒也茁壯。

有書則長、無書則短,沒用的閑話,我講故事時絕不多說。

且說秋去冬至,東去春來。韓金鏞已經十三周歲,個子長了不少,身子強壯了許多,出落成個翩翩風度、落落精神、知書達理又稍有技藝的美少年。

可這年景,卻一年差似一年。

外公王義順自從入冬起,便染了惡寒,開始犯咳喘病。

韓長恩雖然勤勞務農,但總是敵不過家中的人口陡增,鍾先生、鍾芸和車振武的入住,讓家中的糧倉有些見底。

韓家的家境,竟然越來越差。

但日子過的雖然清苦清貧,自有人情在。

韓金鏞每日清晨與外公練武,白天和鍾先生讀書,下午幫父母務農、砍柴。鍾芸則成為了鳳珠的好幫手,裏裏外外的家務活,少不了她。

真如程三牛所說,這勤勞、本分又粗識文墨的鍾芸,似乎成了韓家的兒媳婦一樣。

且說這一日,韓金鏞和父親韓長恩打了幾大捆木柴晾幹,他們準備把這些柴賣到天津衛貼補家用。

父子倆清晨就走了,可直到傍晚仍未歸。

王義順咳喘的厲害,躺在**歇息,心裏已經隱隱有了不詳的預感。

猶豫之間,他聽到了門外腳步嘈雜。

王義順隻道是韓金鏞父子歸來,正準備起身,到門口迎候。卻聽得這腳步聲越跑越快、越跑越急,原來是村裏那些喜好打聽事的小孩兒們,一路小跑而來。

“王老爺,王老爺,不好啦!”孩子們高聲喊著,“金鏞哥哥在柴市和地痞潑皮打起來了!”

“啊?”王義順聽了這話,愁眉不展,愁雲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