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回 仇上加仇

第70回仇上加仇

卻說這一次,所有人的心都如同寒冰一樣。

車逢春落寞的走在前方,殊不知,在他的身後,王義順原本已經將趙二禿製服,趙二禿卻把自己手中的三股烈焰叉捅向了前方,眼看即將要了車逢春的命。

這個節骨眼,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卻聽到人群中,有人高喊一聲:“我說禿子誒!你快別玩兒命了,糞叉子在手裏亂紮咕什麽呢?”

這話說出的同時,一個壯漢如同黑鐵塔似的,擋在了車逢春的身前。

那三股烈焰叉即便沒紮上車逢春的後心,此刻也已經坐坐實實的紮在了這壯漢的肚子上。

車家的老幼全都捂眼了。他們不忍看著這村莊裏再有生靈塗炭,如果有的選,他們更不願一個陌路之人,為了保護車逢春的性命,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趙二禿已經被王義順的鎖喉勒到窒息的狀態了。

此刻,他隻能憑借人體的本能,把三股烈焰叉往前遞送,殊不知,遞送的過程中,被人攔住了去路。

“橫豎是一死,拉個人墊背,總比沒有人墊背強!”這個節骨眼,這個奇怪的想法,在趙二禿的心裏發散開來,他特意手裏加了幾分力道,他深知,這個力量下,別說是人了,即便是質地堅硬的牛皮,也要被捅出幾個透明的窟窿眼。

轉瞬之間,喧囂歸於塵土。我們有理由相信,當趙二禿把手中的三股烈焰叉抽回的時候,他心裏實際上是暗自慶幸的,慶幸自己不是即將孤獨的死去。

可是當他在即將暈厥之前抬起眼皮,卻看到了自己麵前這壯漢,仍然好端端的站在自己眼前。

“嘿,我說禿驢!你用糞叉子紮我幹什麽?我倒不嫌疼,但我嫌這糞叉子髒!”這壯漢笑嘻嘻,帶有些微微的嗔怒,張口扯著自己的大嗓門喊道。

“你……”趙二禿還想說些什麽,但他眼皮往上一撩、白眼珠一翻,竟然昏死過去。

不忍見此慘狀的鄉親們,陸陸續續睜開了眼睛,他們抬望眼向前看去,卻發現擋住趙二禿三股烈焰叉的壯漢,仍然好端端站在原地。

人群中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

有人不住道喜,不住狂喜,他們圍了上前,紛紛道謝。

車逢春這才回過味兒來,他這才發現自己剛剛所處的險境。他抬起眼,看了看大夥兒,看了看王義順,又看了看替自己擋住獵叉襲擊的壯漢。

車逢春普通一聲跪倒,向王義順磕頭致謝。

王義順對此倒是不甚為意,他抬起腦袋,望向韓金鏞的方向,喊道:“小金鏞,過來!”

韓金鏞哪還等得到外公呼喚,他早已經找了一段結實的繩子,一路小跑趕了過來。

不理眾人,他先是把趙二禿身邊的三股烈焰叉踢遠,轉過身來又把趙二禿雙手綁縛的結結實實。

所有人都沒想到這一步,大家看到這一幕,都為這孩子的心思縝密暗讚。

忙完了這些,韓金鏞這才站起身,他走到自己外公的身邊,朝王義順深施一禮。

王義順這才問道:“孩子啊,你姐姐的事情都解決好了?”

“姥爺,是!都已經水落石出了!否則,這趙二禿也不至於困獸猶鬥!”韓金鏞點點頭,簡簡單單的把事情的真相和王義順說了說。

“嗯,我大概也已經有了個耳聞,料想可能會出現些意外的情況!”王義順指了指身邊這一壯漢,說道,“否則,我也不會叫你幹哥哥來幫忙!”

“唉我說幹爺爺,這就是我那叫韓金鏞的小兄弟?”這壯漢聽了王義順這話,頗有幾分親近的神色。

韓金鏞見這壯漢,卻不明就裏,他本能的向後退了幾步。書中有雲,這壯漢不過是鄉下人打扮,穿的是粗布褲褂,布鞋白襪,但他褂子半係半敞,露出一巴掌寬黑黲黲的護心毛。往臉上看,麵容更是驚奇,紅臉龐,癟鼻梁,擴盆海口,滿麵紮苒,上下兩排牙齒有出有入,唯獨兩顆犬齒,呲於唇外,一雙“雌雄大小眼”,左眼大,大如核桃,右眼小,小如紅棗。

這人是誰啊?這人是程三牛!

王義順見韓金鏞有些遲疑,趕忙說道:“孩子,我與他的爺爺,是結拜的兄弟,這麽算起來,這壯漢雖然年歲比你大了將近十歲,但按輩分,你終究還是要喊一聲哥哥的!”

“姥爺,這莫非就是您跟我提過的三牛哥哥麽?”韓金鏞看了這壯漢的麵相,又聽了外公的介紹,突然想起了原委,試著問道。

“對嘍!我的金鏞弟弟,我就是程三牛!”程三牛腆著肚子走上前,一把摟住了韓金鏞。輕輕隻是一抱,便勒的韓金鏞有些喘不過氣。

韓金鏞推開程三牛的懷抱,徑直解開了程三牛的衣服。卻發現,剛剛被三股烈焰叉紮過的地方,隻留下了微微三個白點。

“哥哥,您一身好能耐啊!”韓金鏞說道,“您這練的是金鍾罩、鐵布衫?”

“不錯!我的兄弟!你好眼力!”程三牛聽了此話,點了點頭。

“哥哥在上,請受兄弟一拜!”韓金鏞這才推金山倒玉柱,撩開自己的袍袖便拜。

程三牛當著王義順的麵,怎麽能讓韓金鏞拜倒呢?他一把架起了韓金鏞,高聲問道:“我說,諸位,我們兄弟相認的事情,固然是可喜,但剛才拿糞叉子紮我這禿子,你們可也得看好嘍!再讓他跑了,我們爺兒仨可不管追了!”

車家的老幼,聽了這話,這才回過神來,另有一批鄉勇麻肩頭攏二臂,狠狠的又是裏三層外三層,把趙二禿綁的跟一個粽子似的。

這一下,倒把一直跪在原地還沒起身的車逢春晾在了旱岸上。

車逢春跪在當下,繼續跪著也不是,自己站起身來也不是。他祈求的目光看了看王義順,發現王義順壓根兒也沒搭理自己。他祈求的目光看了看程三牛,看了兩眼自己心裏就瘮得慌。他隻能把更多的目光投向韓金鏞。

目光相接之時,韓金鏞發覺了車逢春的意圖。他趕忙向王義順求情:“姥爺,讓他起來吧!他不過是有些糊塗,倒不是壞人!”

“你們車家的事兒,我不管!他們韓家的事兒,我也隻能管一點!”王義順聽了韓金鏞的話,這才轉過身,他對車逢春說道,“我本是個外人,這車家的事兒和韓家的事兒,於我都沒什麽大關係。但有人要誣陷我外孫女不本分,那我可不幹!”

王義順名聲在外,但凡平日裏在牆根樹蔭裏說些家長裏短的鄉親,都知道隔壁村有個有名的把式匠達官爺,名叫王義順。今日親眼得見,又哪裏還能有別的說道。

大家紛紛朝王義順的方向點頭施禮,感謝王義順祖孫三人力挽狂瀾於既倒。

王義順點點頭,這才對車逢春說道:“你別跪著了,有什麽話站起來說!”

車逢春如獲大赦一般的站起身,他喘了一口大氣。

“那,老英雄,您看這**賊,又該如何處置呢?”車逢春剛一起身,便抱拳拱手,向王義順施問。

“我幹弟弟說你糊塗,你還是真糊塗!”程三牛一把就將車逢春推離自己和王義順的身邊,他說道,“我幹爺爺都說了,你們車家和韓家的事,他王家的人、我們程家的人都不便過分的參與,你們原定怎麽辦,就還怎麽辦唄!”

車逢春知道剛剛這莽漢曾經救過自己一命,雖然長相駭人,但內心深處卻是個良善之輩。於是點點頭,雖然麵朝程三牛,但把話說給王義順聽:“這**賊叫趙二禿,之前被我們捉奸之後,已經坦白,身負其他命案,也在他處侮辱過其他的女人。他自己的話說,是希望我們把他送官,由官府拿問。但我們覺得,國家有法度,我們車家也有家法。既然他如今是在我們車家犯案,那就應該用我們的家法行事。我們計劃把他亂棍打死。如果不是剛才一時大意,他已經死了多時了!”

“嗯!嗯!嗯!”程三牛說道,“那你們繼續,那你們繼續,別因為我們爺兒仨見麵,耽誤了你們行家法!”

程三牛話說的輕鬆,似乎完全漠視了一條人命。

可車家的鄉勇、男丁哪還顧得了這麽些?精壯的大小夥子早已經一擁而上,不等車逢春的命令,棗木棍子如同雨點一樣打下。

隻可惜這趙二禿,被王義順鎖喉勒住,原本隻是暫時的暈厥。但這暈厥尚未蘇醒,便被亂棍打死,片刻之功已然腦漿迸裂,血濺當場。

又有些中年持重之人走上前,探了探趙二禿的鼻息,確認他已經被當場打死後,才用草席草草的裝殮起來。

但這些都被王義順漠視了。

“我們車家錯怪春妮兒了,我們車家讓春妮兒受了委屈。”車逢春雖然是個厚道的鄉下人,但也有幾分精明,他當然知道王義順心裏在想什麽,於是走上前,畢恭畢敬的說道,“王老英雄,我們已經用手頭有的最高規格,為春妮兒下葬,她的牌位將擺在我們車家祠堂,供後世子孫瞻仰!”

“嗯!”王義順點點頭,說道,“車逢春,你們車家能做到這一步,也算你們有心!對此,我王義順替女婿韓長恩謝謝你們了!”

“王老英雄,您沒必要口風如此之冷。”車逢春說道,“您要去憑吊春妮兒,我帶您去看她的墓地,您想要去看她的牌位,我們就在祠堂。我們車家欠韓家的,我車逢春更是欠您一條命。我心裏有數!您有什麽要求,想要我們如何補償,您隻需要一句話,我車逢春雖然是個耕地的農夫,沒甚資財,但千言萬語、刀山火海,隻要您一句話,我在所不辭!”

“好!”王義順點點頭,“車逢春啊,你這麽說,我心裏確實十分的欣慰。今天,救你的性命不過是趕上了,我確實是有事相商。”

“老英雄但說無妨!”

“春妮兒走了。我們心裏再悲傷、可惜,她也不會死而複生。但她死了,我們總要讓她死而瞑目。”王義順說道,“她如果活著,唯一的牽掛,怕就是那孩子了!這孩子的命實際上是最苦的。母親尚在懷胎之際,他的祖父、父親便葬身魚腹,剛剛兩歲來的,又經曆了母親懸梁自盡,祖母偷漢伏法。如今,他已經無親無故了。如果說有親眷,有掛念他的親眷,那就是他的外公、外婆、舅舅。”

“這個,您的意思是,要把我們車家的子嗣,接到韓家撫養?”車逢春問道。

王義順虎目圓睜,自有幾分威猛之氣,讓人無法拒絕:“怎麽,你們車家出了如此多的事情,這孩子的命運如此多舛,難不成還要讓他在車家成長,被同齡的孩子指指點點,永無法抬頭做人嗎?”

“啊,老英雄,您說的對,我們倒沒有想到這一層。確切的說,還沒顧上想這一層。”車逢春說道,“您老說的也有道理。這樣,我們按每個月三兩銀子的用度,按月把這孩子的成長資費送到韓家,您看這樣好麽?三兩太少,幹脆每月五兩吧!一直到這孩子十八歲為止。到時候,這孩子想回車家,車家兩套祖屋房子,自然還給他留著。他想留在韓家,我們也不阻攔!”

“車逢春,住了吧!”王義順搖搖頭,他有些氣不打一處來,“你放心,你們車家的孩子,無論是到韓家,還是跟著我王義順,都絕受不了半點委屈。他成年之後的路,自然要由他自己走,但跟著我們,你可以放心,他肯定會成人。成為知榮辱、明善惡之人,至少,他不會失察,他不會誣陷好人,更不會**人妻女!”

王義順這幾句話,如同一個瓷瓶脆生生扔在地上摔得粉粉碎。

車家老幼,包括車家老祖和車逢春在內,都有些尷尬。

大家都沒發現,看熱鬧的人群中,還有另一個禿子,這禿子包著頭。見此狀況默默退出人群,一路小跑顧不上休息跑回青凝侯村。

他解開包在頭上的麻布手巾,撞開了趙俊彥家的大門。進門後跪在場院,便開始嚎咷痛哭。

聽聞這哭聲,趙俊彥和趙德輝都走出了屋子,要看個端詳。

這父子倆看著這禿子,氣不打一出來。

“趙禿子,你多年沒登門,登門就哭,怎麽,給我報喪來啦?”趙俊彥沒有好氣的問道。

“是啊,表大爺,我給您報喪來啦!”這禿子說道,“我兄弟,趙二禿,死了!”

“他不是早就犯了命案,流落江湖了麽?”趙俊彥問道,“你怎麽知道他死了?”

“我兄弟趙二禿,在鄰村被人活活勒死了!被人用亂棍打死了!”這禿子說道,“勒死他的人是個老頭,叫王義順,給這事兒出主意的人,是個小孩兒,叫韓金鏞。”

“啊!”趙俊彥一聽此話,無名火起,他一把薅起了趙禿子的衣領,問道,“你待怎講?”

“勒死我親兄弟趙二禿的人,是個老頭,叫王義順,給這事兒出主意的人,是個小孩兒,叫韓金鏞!”禿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