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回 真相大白

第64回 真相大白

上回書說至,韓長恩從青凝侯村前來看韓金鏞。

嫁出門子的女兒懸梁自盡,為父前來探望拜謁,本是人之常情。

但這裏,其實有更多的門道。

一言以概之,這是一次策劃好的拜訪。

韓金鏞就是要利用這樣的父親來訪,營造出淒淒慘慘、悲悲切切的氛圍,烘托出自己無能為力的處境。

隻有這樣,計劃才能一步步得以實施,逼死姐姐春妮兒的原凶才能放鬆自己的提防,一絲絲浮出水麵。

且說,這樣的計劃奏效了。

無論計劃如何,韓長恩見不得自己親生女兒的屍體,這層親昵的父女之情倒是真的。

見乃父過於悲痛,韓金鏞好說歹說、好勸歹勸,總算說動了父親先行回到青凝侯村的本家。

然後,韓金鏞能做的,隻剩下等待。

忙碌的時候,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三日之限的第二天也已經入夜了。

韓金鏞把清晨火烤過的窩頭,好歹泡水吃了,聊以果腹。

他守在姐姐春妮兒的屍體前,燒了些紙錢,度過了第二個夜晚。

夜裏靜的很,萬籟俱寂、四下無聲。戚戚促促的蟋蟀鳴叫,伴隨著風吹樹葉的嘩嘩聲,權且不能讓韓金鏞睡去。

這個夜晚,他幾乎沒有休息,昏昏沉沉的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就這樣熬過了第二個夜晚。

迷蒙中,韓金鏞又好似看到了月影中那個神秘的人影。

但這一次,韓金鏞詭秘的笑了一笑。

師傅“大刀張老爺”張源去世前一直癱瘓在床,他無法傳授給韓金鏞高明的把式,這是韓金鏞此生最大的損失。然而,患病臥床的張源,卻把他這些年了解到的所有的江湖門戶、江湖規矩、江湖經驗,毫無保留的告訴了韓金鏞。

這月夜中顯現出身形的人,是個蹩腳的“夜行人”。

韓金鏞記得,關於夜行人,“大刀張老爺”張源有過專門的解讀。

隻要是夜行人,幾乎都是夜訪千家走萬戶的賊,但雖然賊屬於“坑”、“蒙”、“拐”、“騙”、“偷”的門當,但卻又有劫富濟貧的“義盜”和偷盜兼帶采花的**賊。但無論是哪一種,隻要是“專業”的夜行人,肯定是“偷風不偷月、偷雨不偷雪”。

所以這麽看來,入夜後便來窺探韓金鏞的,是個“業餘”的夜行人。

而無論這個夜行人是誰,都與姐姐春妮兒的受辱和自盡,有著直接的關係。

聽到金雞三唱,天色終於破曉。韓金鏞知道這是姐姐離世後的第三天,也是於車逢春約定的第三天,成敗在此一舉。能否為姐姐伸冤、能否找回自己韓家的麵子,全要看自己之前的鋪墊了。

為了把戲演的更真實一些,他敲開了春妮兒婆婆的房門。

“你找我來幹什麽?”這婆婆看是韓金鏞,心裏滿是不解。

韓金鏞畢恭畢敬。

“那個,親家娘,這個……”小孩兒有些遲疑,“這個,那個院子裏實在是沒吃的了,我餓得慌,甭管是饅頭、窩頭啊什麽的,您能給我倆麽?我實在是餓得慌。”

“還有臉找我要吃的呀?想想你姐姐辦的那事兒!我家有吃的,喂狗也不給你們韓家!”這婆婆說道,“我要是你,前天來了之後就把你姐姐抬回家,草席一裹把你姐姐就直接埋了!到時候,你聽不到我這些羞辱的話,自己也不至於在這邊多受這三天的冷眼,聽這三天的冷言冷語。”

“唉,好歹這也曾經是姐姐的家!”韓金鏞不願頂撞這惡婆娘,他垂首示弱,“在沒拿到休書之前,您也還是我的親家娘,我餓了,姐姐家沒吃的,隻能找您要啊!更何況,我姐姐無論是不是偷漢,都是您車家的人,既然是車家的人,去世了,當然要在車家停上三天,這也是常理。”

“說說吧,這幾天有什麽收獲啊?”這婆婆見韓金鏞規規矩矩,心裏占據了主動,居高臨下的優越感,讓她有了閑情逸致,更何況,她也確實是想從韓金鏞這裏打探打探消息,“發現你姐姐的冤情了麽?”

“唉,隻怪我年歲小,隻怪我輩分低,我一個孩子家,又能問出什麽來呢?”韓金鏞搖搖頭,“我就是心疼我姐姐罷了,這麽年輕的一個人,守寡了、自殺了,凡事都怕掉個兒想,親家娘,我問您,如果您是我,您又會怎麽做呢?”

“哼……”這女人鼻子眼喘氣,發出了一聲感歎,她沒有置評。

“親家娘,我知道經此一變,您對我們韓家有看法,可隻要休書沒下,您和我還是血濃於水的親戚,我有困難找外人不找您,於情於理也說過不去,是不是?”韓金鏞說道,“實不相瞞,我真不想打擾您,也是怕您再數落我,可是,從前天中午我到這兒,到現在,我隻吃了兩個又硬又涼的窩頭,實在是餓的忍不住了。”

“唉!看你也怪可憐的,你等會兒,我給你拿幾個饅頭!”這惡婆娘聽罷,倒還生出幾分憐憫之心,她走回屋,抓了四個饅頭遞給韓金鏞,臨交到小孩兒手裏前,又驀地收回,“話說明白了,我就管你這幾個饅頭啊!過了今天,我再也不會管你的飯!你老老實實的給我回家。”

“您放心吧,早的話今晚、最遲明天天一亮,我就找人幫忙,把我姐姐抬回家!”韓金鏞說道這裏,眼淚來的還真快,他眼圈又紅了,“隻是,我把我姐姐一抬走,我們韓家和車家的這親戚,就算真的斷了。”

“你們韓家最好還是把我忘了!”這女人扭頭就要回屋。

“親家娘!”韓金鏞抓著饅頭,再次喊道。

“你這小孩兒還真多事,還喊我做什麽?”這惡婆婆問道。

“自打我這小外甥出世,我這當舅舅的還沒怎麽親近他……”韓金鏞說道。

“小孩兒,你別得寸進尺啊!”這惡婆婆又要發作,“我告訴你,這孩子是我們車家的骨血,自從你姐姐行出那樣的事情來,這孩子便與你們車家毫無瓜葛了!”

“唉,也罷,以後還托您多照顧他,這麽小的年紀,孩子已經無父無母了!”韓金鏞說,“以後等我這小外甥長大了,逢年過節、三節兩壽,還望您老多些寬容憐憫,然他能到我姐墳前拜一拜,哪怕就捧上一抔土呢。”

這婆婆聽了這話,再沒吭聲,她扭頭便走,把大門關的嚴嚴實實,“桄榔”一聲銷上門閂,“咯噔”一聲扶好了頂門杠。

韓金鏞帶著這四個饅頭回屋。

他把新要來的饅頭擺在了祭品桌上的盤子裏,把已經擺了兩天的饅頭換下來。

“姐姐,新饅頭給您吃,路上多吃點,這老饅頭我吃了,弟弟確實是餓了!”韓金鏞說罷,朝自己姐姐的屍體又磕了幾個頭,這才吧嗒吧嗒的吃了起來。

饅頭放了兩天,已經有些發幹了,但韓金鏞吃的格外香甜。

這一天,對韓金鏞而言,格外漫長。

韓金鏞等待著形勢反轉的那一刻,卻不知道這個時刻會不會發生,不知道自己的預想能否如願。

他不停的拜謁著車家的長輩,跟他們再多說些示弱的好話,跟他們再多做一番客套。

這些長輩有些可憐車逢甲、車林生父子的境遇,有些遷怒於春妮兒的出軌,有些想起車家孤子黯然神傷。

總之,咱有書則長、無書則短,就不再做贅述了。在這樣的行走、拜訪中,天色又黯,到了傍晚。

韓金鏞坐在姐姐家的大門口,慟哭了一番,哭的驚動天地,哭的人們都打開自家的大門,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

直到那惡婆婆打開房門,向外巴望,韓金鏞才可憐兮兮的止住了哭聲,他以膝代步,跪著走到這的麵前,向這婆婆磕頭,說道:“親家娘,三天時限這就要到了,沒別的,作為小叔子,我最後一次給您磕頭了。無論我姐姐做錯了什麽,她都已經死了,還望您老寬仁為本慈悲為懷,原諒她吧。”

說罷這話,韓金鏞不理旁人,走回姐姐家,他不顧家有喪事的禁忌,緊緊關閉了院落的大門,上了門閂、立好頂門杠,又走進堂屋,關上了屋門。

隻留下滿目狐疑的鄉鄰鄉親。

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

夜色徹底降臨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戶們,陸陸續續躺在**,準備睡去。

韓金鏞豎耳傾聽,想在這寧靜的夜中,尋覓到一絲自己渴望已久的聲音。

他的眼皮已經沉重,睡意難以抗拒。

連日來的困乏疲倦在這一刻突然襲來。

“布穀……布穀……”可就在韓金鏞即將睡去的時候,他聽到了突兀的布穀鳥的叫聲。

這叫聲讓他為之一振。

韓金鏞站起身,掖好衣服,他用早已經裁好的小段布條,做綁腿固定好自己的褲管,綁袖口固定好自己的衣袖,把自己收拾的緊趁利落,沒有半處崩掛。

韓金鏞不敢開房門、不敢推院門,怕這樣的聲響驚動了夢中人,引得人警惕。他打開窗欞,翻窗、越牆而出。

這孩子篤定了主意,現下要去車逢春家。

行至門口,他同樣沒敢敲門。

車逢春家的院牆倒不是籬笆,但一人來高的磚牆,渾是攔不住已經習武的韓金鏞。

小孩兒越牆而入,走到車逢春的窗根下,細細傾聽,發現車逢春正在把白天擬好的休書,念給自己的內人聽,想讓內人給出出主意,再給潤色一下詞句。

“親家大伯,住了吧,別念了!”韓金鏞在窗根下,輕輕的說道。

“誰啊?”聽了這話,車逢春生出幾分警惕。

“我,韓金鏞!”韓金鏞答道,“現在是酉時三刻,還沒過我們的三日之約,我來赴您的約會來了!”

車逢春舉著油燈,打開自己家的屋門,他看到韓金鏞,又看了看自家的院門。

車逢春發現院門仍然關閉,知道這小孩兒是越牆而入,有些惱怒、又有些警惕的說道:“有什麽事情白天不能告訴我,非得半夜偷摸來對我說?”

“我隻有流言,沒有證據,非得等夜晚,非得等證據!現在證據有了,您非得去陪我一起去看!”韓金鏞答道。

“什麽證據?我們要去幹什麽?”車逢春聽了韓金鏞的話,擰眉問道。

韓金鏞拉起車逢春的袖子就要往外走,被車逢春一把推開。

“車家大伯您糊塗啊,我問您,當初您來我家報喪,說我姐姐偷漢,可死無對證,捉賊捉贓、捉奸捉雙,車家抓到這野漢子了麽?車家又知道這野漢子是誰麽?”韓金鏞有些著急,他小聲的問道。

“這個麽……”車逢春齟齬了。

“我告訴您,別再亂扣屎盆子了!您被人算計了!整個車家上下都被人算計了!我姐姐是被人逼死的!”韓金鏞一邊說,一邊再次拉起車逢春的袖子往外走,這一次,車逢春沒有拒絕,韓金鏞一邊走一邊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走吧,你跟我一起去看看,一起去聽聽,自然會了解我那枉死的姐姐的冤屈!”

“孩子,你跟我實話實說,我們到底要去幹什麽?”車逢春雖然跟著韓金鏞走了,可是心裏還是沒數。

“捉賊捉贓,捉奸捉雙,我們捉奸去!”韓金鏞說道,“我倒要讓您看看,誰才是真正的奸夫,誰才是真正的**婦!”

聽了韓金鏞這話,車逢春真真切切的猶豫了,老成持重的他,一方麵怕自己勢單力孤,另一方麵又擔心韓金鏞另有所圖,於是再次問道,“要不要我把車家的長輩們喊出來,咱一起去看看?”

“親家大伯!別拖了!”韓金鏞露出了篤定的表情。

夜色中,車逢春可能看不到這表情,卻能看到韓金鏞雙眼散射出的光芒。

車逢春聽韓金鏞說道:“水已落,石已出,到了真相大白的時候了,您卻還在猶豫。別猶豫了,這事兒跑不了您,躲不了我,脫不開那些車家的長輩們。他們一會兒,肯定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