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回 雷雨交加

第57回雷雨交加

夏末秋初,天氣的變化如同嬰兒的小臉一樣。

前一分鍾,可能是晌晴薄日,但一片雲飄來,便會疾風驟雨。

這陣子,透過窗欞射在書桌的陽光不見了。

陣陣風卷攜著黃土,吹到了文武學堂的課堂裏。

鍾芸臉上帶淚,被這樣的風,吹的涼涼的。

她說不清是憤怒,還是委屈。

但趙俊彥對這姑娘的梨花帶雨,卻沒有絲毫的憐憫。他的臉上,依舊是副冷冷的表情。

但趙俊彥既然已經開口,便開弓沒有回頭箭,一句句把話說清楚。

但這陣子,矛頭卻對準了鍾先生和王義順。

“辦私塾,興教育,原本是我表舅‘大刀張老爺’張源的意思!”趙俊彥說道,“怹老人家的意圖特別簡單,這青凝侯村的鄉親們,世世代代臉朝黃土背朝天,務農為本,沒有文化。孩子們學習文化,學習國術,識文斷字、知書達理,每逢文王講禮易,旦遇桀紂動幹戈。”

一聲驚雷,滿天驚鳥。

轟天響起的雷聲打斷了趙俊彥的話,也把大家嚇得一激靈。

但趙俊彥不為所動,他隻是提高了音量,用自己的話語聲把隨之而來的大雨聲蓋住。

“十年苦讀,一朝得中,按理說這孩子學了三年,還差得遠。每個孩子的天分不同,學習的接受理解能力也不同。但總得能看得出長進。”趙俊彥向王義順指了指趙德輝,說道,“可是您看看這孩子,他有長進麽?學文、文學的不好,學武、武沒有進境,就混了一身蠻力。我要真圖他這身蠻力,在家擺些石杠子、石鎖就得了,何苦還要再投入套房子,資助你們興辦這文武學堂?”

趙俊彥的話,說的冰冷刺骨,讓王義順的後脖頸一個勁兒的冒涼氣。

鍾先生身體孱弱,一直不願說話。他的高燒尚未退去,燒的渾身乏力,沒甚氣力,即便拄著拐站在原地都顫巍巍的。

鍾芸看見自己的爺爺體力不支,顧不得擦去眼淚,趕忙上前攙扶。

“再說說這老先生,鍾先生!”趙俊彥看鍾先生來了,用手點指,嘴裏可不饒人,“這老先生自己有學問,不假,可是教的怎麽樣呢?聖人雲,有教無類,可這老先生就給韓金鏞一個人‘吃小灶’,除了韓金鏞,你再給我找出第二個學有所成的孩子來?有麽?”

“唉,雖說是有教無類,但至少也要孺子可教啊!”鍾先生聽了趙俊彥的話,搖了搖頭,他的麵色蒼白,不願多講。

“有些孩子天性頑劣,接連三次戲弄老鍾,這我也是知道的。如果不出我的所料,這始作俑者,怕也就是我這不成才的兒子!”趙俊彥說,“可我為什麽給他送到學堂來?為什麽給他送到私塾來?就是要讓他成才,就是要讓他有學問、懂禮儀。如今學無所成,究竟是該怪我們趙家、該怪我這孩子,還是該怪老師沒能耐,沒能教育好呢?”

“你……你……”鍾先生聽了這話,渾身更加顫抖了,不知他是身子弱,還是生了氣,“趙員外、趙老板、趙大人,虧你還是個有功名的人,你這是強詞奪理啊!”

“什麽是強詞奪理?強詞奪理,必須也得占理才成!”趙俊彥說道,“孩子都是頑皮的,犯些錯誤,也能理解,關鍵看先生的教育。但校內因此就拉幫結派想要討公道,這是理麽?孩子們因此還要結盟,還因此要考慮出賣誰不出賣誰,這麽大的孩子,心裏應該想這些麽?你說我強詞奪理,我反倒要問問你,孩子交給你三年了,你到底教給他們些什麽?他們如今這麽頑劣,究竟是天性如此,還是你授課無方?”

“皇天可鑒,厚土為證!”鍾先生聽了這話,昏黃的老眼有些迷離,他喘著粗氣,頭腦似乎已經難於運轉,他無法辯論,隻能憑空許願,“我在這學堂三年,每日勤於教學,疏於經營,全身心、掏心窩子的學問,毫無保留的交給孩子們。到頭來換來您這‘授課無方’四字評語……唉!也罷!”

“趙家大人!您這麽說,可就有些不講理了!”王義順聽了半天,終於忍不住了。

“王老英雄,您住口!”趙俊彥聽了王義順的話,搶言道,“說完鍾先生,便要說你!你身上的問題,比鍾先生身上還大!”

“哼!你且說來!”王義順聽了趙俊彥的話,正襟站立,臉上的表情卻已至鐵灰一般,“你且說來聽聽!”

“還用說來聽麽?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趙俊海曾經受過王義順的一掌之辱,現在有了表兄弟撐腰,眾目睽睽之下,又知道自己不會挨打,於是說話硬氣了不少,“這學堂這麽多孩子,練武的有這麽多人,可又有誰真練成了呢?要說講打,就是你這外孫韓金鏞吧!除了韓金鏞,還有誰得到了你的真傳?”

“不錯!王老英雄,我這表兄弟之所言,正是我之所想!”趙俊彥說道,“明眼人都看得出,說文,是你這外孫學的最好,因為有鍾先生平日裏給‘吃小灶’,要我說,學武也是你這外孫最強,畢竟親外公又是師傅,你心裏究竟偏向誰,這還需要明說麽?”

“嘿嘿!好一個‘吃小灶’!”王義順可不是吃素的,要擱在往常,趙俊彥如此的仗勢欺人,王義順早就抽刀相向了,但趙家子弟,無論如何也是自己結拜大哥的親眷,他好歹也要給個麵子,可他話裏話外,也不會吃啞巴虧,“韓金鏞的能耐確實不錯!不謙虛的說,他的能耐遠遠高於在場的每一個孩子。不誇張的說,現在就是你們兄弟仨上,縱然你們都是成年人,恐怕也奈何不了這個剛過十歲的孩子。可是,這孩子天資各有不同,這你們也是承認的。真正發現韓金鏞這孩子適合練武的人,也不是我,而是你們的表舅,‘大刀張老爺’張源。如果怹老人家依舊在世,恐怕我這外孫韓金鏞的能耐,還要更加精進一些才是!”

“你……”趙俊海聽了這話,又欲搶言,不想被趙俊彥攔住。

“我教這孩子練武,不假!給他吃小灶,我也承認!但這不是出於我的私心,而是按照結拜大哥的臨終囑托!我不過是替兄傳藝!我更怕有負兄長所托!”王義順說道,“我那結拜大哥,‘大刀張老爺’張源,早就把韓金鏞收為了記名的徒弟!這也是千人瞧萬人看,大家都承認的事兒。要我說,這孩子不但能耐俊,而且自他給師傅磕頭的那一天起,他還就長了一輩兒,算起來,他是趙德輝的同班同學,可更是你們的小表弟!小表弟有能耐,縱然是吃了小灶,你們高興還來不及。他比趙德輝強,將來先進幫後進,優等扶劣等,你們更得知足,又挑的什麽理呢?”

雖然書讀的不如鍾先生多,但大半生久戰江湖,王義順早就深諳“好馬出在腿上、好漢出在嘴上”的道理,三言兩語,不但堵住了趙氏三兄弟的嘴,還憑空給韓金鏞長了一輩兒。弄得趙氏三兄弟,這一下瞠目結舌。

“你這老兒……”趙俊海見說不過,粗話即將出口,但他斜眼看了一下趙俊彥,發現趙俊彥穩如泰山,知道必然是你有來言我有去語,他嘴裏的髒話,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嘿嘿嘿嘿……”趙俊彥笑了,他走上前,神色安然。

“王老英雄好口才,王老英雄好思路,你說的沒錯、您想的周全,我倒把這層關係給忘了。確實,韓金鏞這小孩兒,算起來是我們的小表弟兒啊!”趙俊彥一邊說,一邊走上前,故作愛護的,捏了韓金鏞的臉一把,“照這麽說,我兒趙德輝,雖然癡長幾歲,但他明知和小表叔同堂學藝,卻要不知深淺,以下犯上,卻是他的不對了!幸好剛才進屋的時候,我已然教訓了他,要不然被您點破此處,我們趙家,反倒成了眼中沒有長幼,心中沒有規矩的人物了。”

“在場的這些人裏,我最年長,我說句公道話,你們大夥兒聽聽!”鍾先生顫巍巍,他思忖了半天,寄希望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於是不顧貴體有恙,強撐著精神說道,“依我看,這兩天孩子們淘氣的事兒,確實是引起了不少的爭端,孩子們結派也罷,小有爭執也罷,無非是為給我出一口氣。可我是個讀書人,早就明白個‘與世無爭’的道理。孩子們的好意,我心領了。我也希望,這事兒就這麽過去了。今後,誰也不許再糾結誰是元凶,誰也不必再提此事。大家多親多近、相親相愛,鄉裏鄉親的,算起來都是親戚,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還是莫在提了!”

“好!鍾先生以大局為重,不計前嫌,我作為趙家的家長,十分看重,我尊敬您,您不愧是飽學的鴻儒,以後我還要多多向您請教,我這犬子,也還要向您多多學習!”趙俊彥深施一禮,臉上卻帶出陰險的笑容,“可我除了是趙家的家長,還有層身份,我有個小小的候補功名,算起來,這鄉間村裏的治安,我也有責無旁貸的責任!文武學堂久生事端,極容易引起鄉鄰矛盾,縱然是孩子們因而受教,但有得有失,所得遜於所失,這文武學堂,不開也罷。”

“你……你……”趙俊彥的話綿裏藏針,頂撞的鍾先生不知所雲。

“對!對!這文武學堂還不如關了!”“關了吧!關了吧!關了就沒這麽多麻煩事兒了!誰家還不會教育孩子!”趙俊海、趙俊鵬兩兄弟,在旁邊幫腔作勢。

“你倆閉嘴!”趙俊彥扭頭,朝自己的表兄弟說道。

兩兄弟自不敢多言。

趙俊彥不慌不忙,從自己的袖管裏掏出幾張發黃的房產地契,他把這房產地契向大夥兒展示,說道:“先前,我那表舅‘大刀張老爺’張源在世的時候,曾經主持過‘王氏文武學堂’的開班儀式,當時,我們兄弟三人也曾奉上這處宅子的房產地契,但那地契,是個副本,交給王老英雄的,是代管使用權,隻要這文武學堂一天還在,這使用權便是他王老英雄的。但如今,本官決定停辦‘王氏文武學堂’,正式收回這處房產!”

趙俊彥著重強調了“本官”二字。官威甚重,在有能耐的百姓,也無權挑戰官威。

“好!”王義順聽了趙俊彥的話,如同鍾先生一樣,渾身發抖,但他發抖卻不是病灶,而是氣憤所致,他抱拳拱手,躬身言道,“草民但聽趙大人之言,‘王氏文武學堂’,從今起停辦!”

“好!王老英雄,我淨重您是個人物,從今起三天之內,給我把房子騰空,我三日後來收房!”趙俊彥對王義順說罷,扭項回頭瞅著鍾先生,“還有您,鍾先生,我淨重您是個飽學的鴻儒,也給您三天時間,三天後,從我這房子裏給我搬走,這不是您的家!”

“也罷!”鍾先生寄人籬下,毫無選擇,他萬念俱灰,隻得顫巍巍點了點頭。

“臭小子,別以為這事兒結了,你我還有賬,後麵算!”趙德輝要和自己的父親和表叔們走了,離開之際,他在韓金鏞耳邊輕聲挑釁。

“好啊!來啊!”韓金鏞聽了這挑釁,再也無法克製自己的情緒,他手指趙德輝,昂起頭顱挺起胸,朝著趙德輝的方向走去,和他頭對頭、臉對臉,直麵直視再不退避,“趙德輝,我等著你。”

窗外風雨大作,屋內人人皆驚。正待大夥兒手足無措,不知是該勸韓金鏞、還是該攔趙德輝之際,學堂門口,有人高聲喊道:“爸爸,韓金鏞……”

聽了這淒厲的呼喊,大家透過濃密的雨絲往外看,但得見小金鏞的母親韓王氏,小名叫“鳳珠”,她早已渾身被雨淋透,仍然奔跑腳步不停。

“娘!”韓金鏞見母親如此狼狽,不由得疾步趕出門外,把母親迎進屋中。

“快,爹!快,金鏞!”韓王氏高聲的喊著,“金鏞,你姐姐出事兒了!”

韓金鏞的姐姐早已出嫁,卻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窗外雷雨大作。韓金鏞心中一驚。

再往後,韓金鏞察奸情、怒鞭狗男女,遠鍾芸、避兒女私情,訪名師、義救“海張五”,勇比武、技驚兆東俠,熱鬧回目盡在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