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回 白日驚雷

第53回白日驚雷

韓金鏞靠著一招“撐紮穿撩把腿彈”,最終還是打敗了趙德輝。

這場約定跨越了將近三個月,最終以韓金鏞的勝利而告終。

可是這場約定的勝利,究竟帶來了什麽?勝利之後,韓金鏞始終被困囿在這樣一個難題之中,自己百思不得其解。

淩晨,他和自己的外公王義順到榆樹林練功,為了表彰自己外孫的勝利,王義順特地帶了自己的隕刀,給韓金鏞演示了一遍他最得意的“萬勝刀法”,還特地多傳授了韓金鏞幾招“宮廷譚腿”,可韓金鏞臉上露出的隻是敷衍的笑容,練習譚腿的時候動作也有些機械。

清晨,母親韓王氏,特地用存放發酵一年的蝦醬給韓金鏞炸了蝦醬,當季新碾出的玉米麵,蒸了窩頭,按理說這是韓金鏞最喜愛吃的東西,可是,在韓金鏞的嘴裏,卻味如嚼蠟。

來到學堂,鍾先生今天特地著實的把“三十六計”和“孫子兵法”揉在一起講,這在往常,是韓金鏞最感興趣的課程,韓金鏞總要舉手問東問西,那架勢非得把鍾先生問到語塞為止。而如今,韓金鏞卻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機械的記憶、機械的筆記,全無過去接受新鮮知識時,臉上那股興奮勁兒。

就連午飯時刻,幫著鍾芸下廚做飯、拾掇什物,韓金鏞都是默默無語,臉上寫的都是萎靡和疲憊。

這表現,好像輸了比賽的人不是那趙德輝,而是他韓金鏞。

看著自己曾經活躍的學生,如今突然間陷入了沉寂,鍾先生心裏非常的著急。他知道,這孩子現在的問題不在身體,而在心理。如果不能及時了解孩子心理的症結,如果他不能及時從這樣的失落情緒中走出,那這孩子會在這樣的萎靡中,浪費了大好年華,最終他是要後悔的。

觀察了兩日,鍾先生終於還是沒有袖手旁觀。翌日午飯過後,他來到了韓金鏞的身旁。

“孩子,你怎麽了?”當別的孩子都在背光的陰涼地休息時,鍾先生找到了在座位上發呆的韓金鏞,他拄著拐杖,步子依舊蹣跚,臉上卻帶著笑容,“這幾天,你不是你!”

“先生,我……”韓金鏞未曾說話先語遲,他自己微微歎了口氣,“唉……”

“年紀輕輕的,說話怎麽如此老氣橫秋?幹什麽未發聲先歎氣?”鍾先生問道,“究竟怎麽了?我發覺你這兩日的問題了,怎麽突然間就變的萎靡不振?”

“先生,不是萎靡不振,而是心裏一時間空落落的!”韓金鏞倒不避諱鍾先生,他站起身,畢恭畢敬的扶鍾先生落座,這才說道,“也說不出是什麽感覺,原本戰勝了趙德輝,心裏是很高興的,可這高興隻持續了一個晚上,第二天起來,突然就發現自己經此勝利之後,心裏也未見得有多開心,隻是一場普通的勝利,也沒有什麽值得驕傲的。”

韓金鏞說到此處,搖了搖頭:“按理說我是應該高興才對的,可如今卻無論如何高興不起來!”

“孩子,你是因為打敗了趙德輝高興不起來,還是因為自己取勝了高興不起來?”鍾先生問到,“或者說,你是因為如今所處的境遇高興不起來?”

“說實話,鍾先生,三者兼而有之吧!”韓金鏞雙手交叉放在桌上,雙手的拇指用力的扣著,他的眼睛盯著拇指,“鍾先生,趙德輝是我的同學,是我的學長,我真不覺得擊敗他有什麽高興的,如果不是他一味的相逼,我甚至不願意和他比試。獲勝,更不足喜,先生您曾經給我們講過,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我之前這取勝,不過是討了個巧,實在不足喜。更何況,我贏了,趙德輝就輸了,他輸了心裏肯定特別難受,我又為什麽要高興呢?”

韓金鏞一邊說,一邊偷眼向趙德輝的座位看了一眼。已經是比武結束的第三天,可趙德輝的課桌一直空著,趙德輝似乎在落敗後,自感丟了麵子,不願在“文武學堂”再出現了。

“孩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鍾先生點點頭,說道,“你的意思實際是,不願意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失落之上?”

“嗯,可能有您這一說法吧!”韓金鏞點了點頭。

“龍生九種、各有不同,孩子,你聽我說,這人跟人,原本就是不一樣的!”鍾先生說道這裏,用拐杖點了點地,“你這獲勝了,非但不高興,反而因為趙德輝的失落而失落。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贏了你,他又會是什麽樣的表現?”

“嘿嘿!”聽到鍾先生這麽問,韓金鏞笑了,“那他肯定會更加肆無忌憚,逢人說話就抬起腦袋,在學堂裏橫著走路,甚至可能會話裏話外的奚落我,甚至可能會更不把您放在眼裏,更加的對您不敬!”

“對啊,那你覺得,他現在的失落,是因為輸給你麽?”鍾先生問道。

“這個……”韓金鏞似乎有些想通了,但這究竟是怎麽想通了,他又說不出來。

“孩子我告訴你,無關勝負、無關勝敗,每個人都有一套思維定式!”鍾先生摸了摸韓金鏞的腦袋,“凡事都怕推己及人,這趙德輝為什麽失落?輸給你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是怕你用他當時的態度對待他,而他作為一個失敗者,又無力反抗、反駁。”

“我是不會這麽做的!”韓金鏞說道。

“對啊,所以說‘龍生九種、各有不同’,人們都願意用自己的思維方式來看待別人,把別人看成了自己,有的人因此厭世,有的人因此庸人自擾。”鍾先生笑了。

“我卻是那庸人自擾的人了!”韓金鏞笑了。

“大家都在庸人自擾!”鍾先生看到韓金鏞的心情微微有些開朗,當然是開心的,“孩子我告訴你,每個人都是過一輩子,在他麵前,總要橫亙起一座或幾座的高山,等著他這輩子去挑戰。有的人這輩子,隻有一座高山,比如我,我當年麵對的高山就是科舉,我爬過了這座高山。但有的人這輩子,會攀越許多高山,就比如你,你這輩子興許還要麵對更多的山,這些高山有高有低、有險有奇,你還要麵對更多的挑戰,有些挑戰你成功了,有些挑戰你失敗了。但無論是成功還是失敗,無論能否翻越這座高山,你都經曆了更多。可能這一輩子,你要比普通人更加辛苦,但你也會因為攀的更高,看到更加宏偉壯闊的風景。”

“那我這次呢?”韓金鏞問道,“打敗自己的鄉親、擊敗自己的學長,縱算不上是攀越高山吧?”

“當然算不上,這不過是命運對你的試煉,看你有沒有那樣持續攀越高山的潛質!”鍾先生說道,“有的人天生就是要挑戰更高的高度的,但如果你剛剛通過了試煉,便在起跑的時候摔倒,從此萎靡不振,這不是辜負了上天對你的眷顧了麽?”

“先生我明白了!”韓金鏞點點頭,“照您這麽說,我得繼續的充實自己,不能過度沉迷在讓自己解不出答案的小問題上。”

“啊,孩子?”鍾先生聽了韓金鏞這話,有些感興趣,“有什麽問題,你解不出答案?說來聽聽,我幫你解!”

“這個……”韓金鏞笑了,顯然,他不願意把自己的心事講給鍾先生聽,“謝謝鍾先生,聽了您這番話,我已經有答案了!”

“嗯!”鍾先生笑容可掬,他知道現在,韓金鏞多多少少已經解開了自己的心結,即便有些心結一時難解,這孩子終將還是會自己給自己排遣,“你這樣,才像是平時的你!”

文武學堂院外,王義順已經邁著四方步走來。

“孩子,去吧!你外公來了!”鍾先生說道,“接下來該練武了!”

韓金鏞點點頭,他站起身朝鍾先生深深鞠了一躬,一路小跑向外奔去。集合在即,韓金鏞抓起一個大粗碗,在教室門口的水缸邊,舀了一大碗水,然後咕咚咕咚喝完,他整了整衣衫、扶了扶鞭子,向外快步跑去。

王義順顯然也看到了韓金鏞重新打起了精神,他含笑看了看自己的外孫,又瞅了瞅屋裏,正好與鍾先生四目相接。兩位老人互相交換了下目光。

先跑十六裏、再抻筋。

今日亦然。

當孩子們個個氣喘籲籲完成跑步熱身,齜牙咧嘴完成了抻筋柔韌後,武學課程正式開始。

就當習武班的孩子們站定隊伍,準備聆聽王義順的訓話時,不遠處傳來了一聲痛苦的叫喊聲。

鍾芸聽了這喊聲,從教室裏跑出。

“爺爺!”鍾芸聽出了,這痛苦的喊聲,是他的祖父鍾先生發出的。

又過了一小刻,鍾芸也發出了委屈的哭聲。

習武的孩子們有些不解,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王義順的命令,誰也不敢脫離隊伍,去看究竟。

王義順不露聲色,倒還沉穩。

鍾芸抹著眼淚走到習武的把式場,她看了看王義順,又看了看韓金鏞,她目光對準了把式場子裏每個練武的孩子。

“你們誰去發發慈悲,救救我爺爺?”鍾芸梨花帶雨,哭成淚人,不住地哀求。

她這話,如同白日裏的驚雷,讓大家無比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