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回 小試牛刀

第47回小試牛刀

說是孩童提手之間的玩笑,但實打實的,這是韓金鏞人生中的第一次比試。

按照他和趙德輝的約定,這場比試分為三局,三局兩勝,第一局比的是文化,第二場比的是力量,第三場比的是拳腳。

韓金鏞本身就比趙德輝小了幾歲,再加上他自從開始在文武學堂學習以來,大部分時間,都用來學文和照顧當時還未身故的師傅“大刀張老爺”張源,習武隻是切近的事情,所以三局裏,他唯獨對比試文化有一定的把握。

可當韓金鏞把私下定比試的事情告訴王義順時,王義順卻搖了搖頭。

“孩子,你和趙德輝比試,你有多大取勝的可能性?”王義順問,“趙德輝比你大,在你們這個年紀歲數,差大上半年就在閱曆、體力上,有極大的差距,更何況,你倆的歲數差了好幾年!”

“我覺得,我至少能在文化上勝他!”韓金鏞說道,“我們都是孩子,即便差,又能差的了多少?”

“不對,你以為你鬥的是趙德輝?”王義順說,“你鬥的不僅是趙德輝,自從你應下這次比試,你要鬥的,就是整個趙家!”

“姥爺,我不懂!”韓金鏞說道。

“孩子,他趙德輝比你精明,他們趙家比韓家精明!”王義順說道,“我告訴你,他趙德輝既然敢挑戰你,挑戰一個比自己小的孩子,已經是丟臉了。所以,必然已經有了十足的勝算,否則,他輸給一個比自己小的孩子,肯定是更丟臉的。”

“那他的勝算從哪裏來?”韓金鏞問道,“姥爺,他在學堂裏學的沒我用功,讀書沒我勤奮,跟您練武、習武也是能偷懶就偷懶的!”

“我告訴你,他這是當人一麵、背人一麵。”王義順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肯定背著大夥兒私下裏用功,或者說,無論他願不願意,他的父親趙俊彥,也會逼著他私下裏用功。”

聽了王義順的話,韓金鏞不知該說些什麽,他突然感覺到極大的挫敗感,感覺無論如何,自己一個小小的農戶之子,也都不過官宦子弟。即便這個官宦,不過也就是個捐出來的沒有實際職務的候補官。

“那我該怎麽應對?”韓金鏞問道,“姥爺,您教我些竅門吧!我不想輸!”

“無論是習文還是練武,都是用時間堆出來的。”王義順說道,“要知道,在這一個層麵上,沒有任何的捷徑能走!”

“那我該怎麽辦?”韓金鏞問道。

“遵從你自己的內心!”王義順笑了,他用手指,輕輕點了點韓金鏞的胸口,“無論處於什麽樣的危機,都要遵從自己的內心。”

“孩子,你的心善,再也沒有人能比你的心地更善良。”韓金鏞的母親韓王氏,聽到了這對祖孫之間的談話,她走進屋,蹲在了自己的兒子麵前,她雙手握住小金鏞的肩膀,“隻要你始終有一顆向善的心,做的事情都是光明磊落的,那邊不該有疑惑。或許你在小的層麵輸掉一陣,但從大局看來,獲勝的永遠是善良的。老天爺也從不會讓一個善良的人吃虧!”

母親的話,如同一劑鎮定劑,讓韓金鏞不安的心,瞬間平靜了下來。

晨起習武,白日讀書,黃昏練功,韓金鏞如同往常一樣,捱過了比試前的三天。

這代表了韓、趙兩家的比試,正式開始了。

比試選擇的地方就在文武學堂。

專門有學堂的孩子起了個大早,他們給學堂門口的樹木澆水,平整把式場子的黃土地,把學堂裏裏外外擦得窗明幾淨。有的孩子還搬出了太師椅、長板凳,擺在學堂的院落裏,有的孩子抬著書桌,在書桌上擺好幹淨的濕毛巾、茶盞,供德高望重的長輩落座。

卯時開始,陸續有人來到文武學堂,他們或是放下手中的農活,或是暫且關掉了自家的買賣,現場的觀眾,自是越湊越多。

王義順、鍾先生、鍾芸,和趙俊彥、趙俊海、趙俊鵬,韓長恩、小名叫鳳珠的韓王氏,一些好熱鬧的鄉裏鄉親,以及學堂裏學文、習武的各個學生、徒弟,都是此次比武的見證者。

“各位鄉親、各位父老、各位長輩、各位同學、各位兄弟!”見人都到齊了,趙德輝賣了賣精神,他雙手作揖,朝人群行禮,“咱學堂開始授徒、授業至今,一直沒有過大的考試。前些日子,我們這些孩子一琢磨,總該找個機會,給教文的鍾先生、授武的王老俠和支持我們的長輩有個匯報。我這想法剛一說出,我的學弟韓金鏞就特別配合。今日比試,我倆自從初夏就開始商定,分為文、武、力三場,上了場之後各憑己能,分出勝負,點到為止。但這比試不是為了打個你死我活、不為分個孰強孰弱,隻是作為一個展演匯報,為了讓各位見證我們的學業。”

趙德輝一張靈巧的嘴,把話說的又柔軟又好聽,縱然是和他有些離析的韓金鏞、鍾芸,也覺得這話說的沒毛病。

所有人都讚成的點了點頭。

“按照我們的商定,今天的比試共分三場。”學堂裏的一個學生,算是趙德輝的表弟走到台前,介紹起比賽的規則,“第一場比賽是比試文化,由一直以來教授我們文化的鍾先生出題,分別由趙德輝和韓金鏞作答,答題時間一刻鍾,勝負由在場的觀眾公論;第二場比賽是比試力量,請各位移步把式場子的角力區,我們準備了石鎖、石杠,由兩位參賽同學分別試舉,誰舉的更重,誰便是勝者;第三場比賽在把式場子正中心的中央無極土,兩位參賽的同學各憑技能比武打鬥,誰能把誰打倒、誰能占到上風,哪怕就是把對方推出圈外,便算誰贏。”

說完這話,所有的觀眾都不住點頭。

趙德輝、韓金鏞兩個孩子已經畢恭畢敬的走上台來。

“各位長輩,今日我倆匯報比賽,還請您做個見證!”兩位孩子齊聲說道。

言罷,他倆一起先是朝鍾先生作揖鞠躬,然後向王義順作揖鞠躬,更向在場的父母親友鄉親作揖鞠躬,最後還相互作揖鞠躬致意。

比試這才正式開始。

“第一局是比文,三年有餘,鍾先生嘔心瀝血教授我們識文斷字,有苦勞、更有功勞,這第一局比試的題目,您老為我們出,最合適不過,還請您老上台給我們出吧!”剛剛介紹比賽規則的孩子是趙德輝的表弟,此刻他又登台,朝鍾先生深施一禮,然後走下台階,試圖把鍾先生從太師椅上攙扶起。

“怎麽,這裏還有我的事情?”鍾先生向左看了看王義順,又向右看了看趙俊彥。偌大的院落裏,隻有他們三人有資格坐在太師椅上看比賽,此刻聽了孩子們的要求,他顯得頗為意外,“可是,孩子們,需要我給你們出題的事情,之前你們也沒跟我說過啊?我倒沒有這個準備!”

“我們想過,要的就是您沒有這個準備。畢竟,小金鏞日常讀書用功,深得您的喜愛;趙德輝家境殷實,造福鄉裏。”趙德輝的表弟彬彬有禮,他日常對鍾先生可不是這個態度,“提前讓您準備,您心裏難免會有些偏向,偏向哪一方,都自是不公平。我們現場請您出題,您現場用急智出題,他倆用急智回答,考較的就是這個學問的應變能力!”

“嗯,既然你們有這想法,好吧!”鍾先生和王義順、趙俊彥交流了一下眼神,點了點頭。

有孩子從教室裏抬出了黑板。

鍾先生揀起一截粉筆,在黑板旁邊稍作琢磨,寫了三個字:“木”“林”“森”。

即便就是念了幾天私塾的人,都知道這三個字究竟念啥,有啥意思。

但鍾先生寫完這仨字之後,還寫了一行小字:

“讀書苦,苦讀書,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隻為樹木成林,林成森。”

看罷這些內容,大夥兒明白了鍾先生的意思,各自含笑點頭。

這題看似簡單,考較的是孩子們認字、識字、駕馭字的能力,實際上,除了識字的能力,還考較了孩子們對成語的認知和運用,邏輯關係的梳理,還要把這個當成故事一樣講出來。

“我這三個字為木、林、森,一個木是木,兩個木字是林,三個木字是森,這仨字組成個小句子,其實是個小故事。講的是我青年讀書如今教學生的事兒。說我年輕的時候,深刻的知道讀書之枯燥,但如果不讀書,我便不能出人頭地,然後我就刻苦的讀書,這才有了如今授徒教課的營生。但授徒教課,講究的是個精神,要以‘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的精神教學生,借用‘樹木’的諧音,希望這些如今還如同‘小樹苗’一樣的孩子,能夠茁壯成長,從樹苗變成一株株小樹,成為林子,然後再長成參天大樹,成為森林。”

一道考題,都能蘊含了自己的過往,講出自己的追求。在場的諸位都為鍾先生的這良苦用心動容。

“你們倆,誰來答?”王義順聽罷,知道鍾先生費心把這考題的意思又嘮叨著講一遍,是為了給韓金鏞、趙德輝一個準備的時間。但考核的時間已到,不容他倆再猶豫不決。這才開始催促。

“我年長一些,當然是我先!”趙德輝上前,朝鍾先生鞠了一躬,說道,“先生飽學,我隻是個小學生,對仗、寓意不可能如同先生一樣精準。我且來嚐試回答,請先生和諸位點評。”

趙德輝走到黑板前,也揀起一截粉筆,寫下了“日”“昌”“晶”三個字。

這三個字一寫出來,趙俊彥就笑了。他知道,兒子這答案錯不了。

趙德輝也模仿鍾先生,在三個大字下麵寫道,“成名樂,樂成名,撥雲見日金榜題名,自豪見日國昌,昌佩晶。”

“一個日字念日,兩個日字摞在一起念昌,三個日字堆在一起念晶,我這寫的是讀書人一朝得中,成名於天下,多年寒窗苦讀終於金榜題名撥雲見日,謀得功名利祿後,護佑國家昌盛,自己高官得坐駿馬得騎,身上穿金戴銀裹晶,改換門庭。”

“好!好!好!”趙俊彥高聲叫好,帶頭鼓掌。王義順和鍾先生也紛紛點頭。有些希望巴結趙家的人,也紛紛作勢鼓掌。好像趙德輝已經贏了這一局一樣。

小試牛刀便獲得滿堂喝彩,趙德輝十分得意。

“小孩兒!”趙德輝看了一眼韓金鏞,把粉筆頭塞在了他的手裏,“接下來該你了!”

韓金鏞臉上平靜,心裏卻在打鼓。他暗自嘀咕:“遭了殃了!韓金鏞啊韓金鏞,你非要應承這比賽幹什麽!你的能耐到了麽?自己輸了不要緊,把鍾先生、外公王義順,甚至是死去的‘大刀張老爺’張源的臉都丟盡了!”

韓金鏞小臉漲得有些發紅,想上前往黑板上寫些什麽,又邁不動腿。

“麻煩了!”韓金鏞自己心裏想,“這題,我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