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回 肺腑之言

第38回肺腑之言

之所謂言傳身教,當自己的孩子在學校裏調皮搗蛋、折騰老師的時候,家長們應該對孩子有個明晰的教育的。家長們應該讓孩子知道,什麽是對、什麽是錯,應該對孩子輕蔑老師的行為有個懲戒。

但在趙俊彥看來,這樣的懲戒有些略顯多餘。

趙俊彥非但沒有懲戒頑劣的趙德輝,反而鼓勵他,繼續作弄鍾先生。

這又是為什麽呢?

趙俊彥一邊往趙德輝的屁股上抹著藥膏,一邊說出了些肺腑之言。

“兒子,人言一十八歲成年。你今年一十三歲,還應在天真爛漫的年紀。”趙俊彥說道,“但一十三歲,也應該明白些一十三歲的道理。要擱在往常,在別的場合,你犯了如此的錯誤,我非但不會給你抹藥,還要在你屁股的傷口上,再添些新傷!”

聽了父親的話,趙德輝嘬了嘬牙花,他既是感到疼痛,也是為父親的這番言論所震驚。

“尤其是,你作弄一個腿腳不利落、德高望重的讀書人,這更是為我的家風不容!”趙俊彥說道,“鍾先生什麽人?他不是落榜的秀才,不是沒有功名的貢生!他是不屑與官場中人為伍,自己放棄了做官的機會!這樣的人,朝廷是永遠尊重的。你爸爸我是什麽人?你爸爸我就是官場中人,爸爸就在朝廷裏麵混,爸爸也仰慕這般陽春白雪、剛正不阿的飽讀之士!”

“那您為何還這麽說……”趙德輝感覺到父親在給自己屁股上藥的時候,加重了些許氣力,趕忙擺手示意,他說,“爹,那您為何還讓我繼續鬧下去?”

“自然不是因為他鍾先生!”

“那是因為韓家?”趙德輝又問,但他剛問完,屁股就被重重扇了一巴掌。趙德輝疼的齜牙咧嘴,屁股上結痂的傷口中,又有血跡滲出。

“傻小子!因為韓家?你鬥得過韓家麽?你鬥的過韓家,你贏的了那老王頭兒麽?”趙俊彥說道,以後,我斷不許你說出如此的話。

“那是因為什麽?”趙德輝問道。

“傻孩子我告訴你,我為的是文武學堂,為的是我老趙家先丟地、又丟房,失去了舅舅的庇護,又失去了該有的尊嚴,為了這個!”趙俊彥說。

“合算我爸還是因為跟老韓家、老王家結下的梁子……”趙德輝心裏想到,可是他乖巧識趣的沒有說出口。

“既然現在情勢如此,我們隻能接受,我們既然隻能吃個啞巴虧,那我們就把這灘剛剛澄清的水,再度攪渾。怎麽做呢?你這連續兩次折騰鍾先生,讓我有了個好主意!”趙俊彥說道,“傻小子,隻要你能夠想出主意來,把那鍾先生折騰到心灰意冷,不願再做你們的老師,你爹我的計劃,就成功了一半!”

“那又是為什麽?”趙德輝問。

“因為這十裏八村,能教書育人的飽學之士、飽讀之士,隻有鍾先生。隻要鍾先生走了,這文武學堂就塌了半邊天。找不著合適的教書先生,文武學堂就失去了‘文’字,變成了把式場子,到時候,我們便能以‘把式場子’容易擾亂治安的借口,把它關掉。”趙俊彥說掉。

“關掉把式場子,那宅子不是依舊是他老韓家、老王家的麽?”趙德輝對別的事兒滿糊塗,但是沾了錢、沾了占便宜,他腦子可夠用,這些年,除了淘氣搗蛋,他淨從他父親趙俊彥這兒學習買賣經了,怎麽樣賺錢,他腦子裏可有主意。

“好孩子,你能想到這一層,證明是我老趙家的人!”趙俊彥笑了,“孩子,雖然那宅子的牌匾,掛的是他‘王氏’,可這原單的田產地契,這原單的宅基地的憑票,可一直還在咱家裏了!是,你舅姥爺、我舅舅,也就是那‘大刀張老爺’張源,說過把宅子還給他們的話,當時咱們爺們兒也都在場,還有不少的見證人,可是空口無憑,隻要單子在咱手裏,咱就始終是那宅子的主人。現在不過是暫時借給了他王老頭。”

“這麽說,即便我不鬧,等到這王老頭過些年一老一死,這宅子也依舊能物歸原主啊!”趙德輝問道。

“話是沒錯,可是你願意咱家的宅子始終讓別人沾著麽?你願意把咱家的宅子交到他老韓家、老王家人的手裏麽?你願意讓村子裏其他窮人家的孩子,分享這宅子麽?”趙俊彥問道。

“讓其他窮人家的孩子用咱這宅子讀書,自也是無妨。如果這宅子上的牌匾是‘趙氏文武學堂’,而不是‘王氏文武學堂’,我倒覺得不妨。但隻要有他老王家的痕跡、有他老韓家的痕跡,我就覺得不高興。我斷然是無法接受的。”趙德輝說道。

各位看官,您聽到了麽?我這講故事的一再強調,一再說公道話,人性本善,沒人生來就是壞人,一個人由好變壞,總要經曆個曆程。趙德輝這孩子不是壞人,他縱然是有些優越感,平日裏拿鼻子眼看人,對待窮人,還是有些同情心。他之所以後來一步步的變壞,全都怪自己的小心眼兒,怪自己對待韓金鏞,過分的記仇。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話說趙宅裏,趙俊彥、趙德輝父子,相互說著心裏話。柴房裏的王義順、韓金鏞祖孫呢?這爺倆也有些肺腑之言。

“姥爺,您明明知道作弄鍾先生這事兒,是趙德輝幹的,為什麽不教訓他,反而教訓起我們來?”韓金鏞揉著自己有些紅腫的屁股問道。

擱在往日,以韓金鏞的體力、腳力,他肯定不會落在跑步隊伍的後麵,更不會屁股上挨板子、被教鞭抽。可是今天,淩晨的時候剛剛和外公在榆樹林子裏練功抻筋,平地走道權且要一瘸一拐,跑步,更是跟不上趟。

“我自是知道鍾先生的遭遇拜趙德輝所賜,但我問你,就像趙德輝那小子自己說的,咱有證據麽?”王義順反問,“咱是抓到了趙德輝的現行,還是有人站出來指正趙德輝?”

“這個……”韓金鏞一時齟齬。

孱弱的油燈發出幽黃的光,借著這樣的光線,王義順把韓金鏞攬到自己身邊,他揭開了自己外孫的褲子,看了看小孩兒的屁股,發現屁股有些紅腫,微微有些出血。習武之人治療黑、紅二傷最在行,王義順讓韓金鏞趴在自己的**,隨手從床頭櫃子的抽屜裏拿出個銅質的小藥盒。藥盒裏裝著的是王義順配製的金瘡藥膏,這藥膏油性材質,散發濃鬱藥香。他用食指摳出來核桃大小,在韓金鏞的屁股上塗抹均勻,然後往屋外喊道:“閨女,鳳珠,弄一條熱毛巾來!”

少頃,鳳珠捧著條擰幹的熱毛巾走進屋。

王義順把熱毛巾擰巴了擰巴,疊成方塊兒,捂在了自己外孫**的屁股上。

“行了,你出去吧!今晚小金鏞跟我睡!”王義順對自己的女兒說道。

“孩子,別擾了你外公休息!”鳳珠是個農家賢惠女,聽了自己父親的話,囑咐了孩子幾句,便轉身走出了房間,臨走時,帶好了房門。

“你這小傷,用了我這藥膏,再用熱毛巾敷上片刻,睡一宿明天就能好起來。”王義順說道,“你早睡,明兒一早,咱繼續練功!”

“姥爺!”韓金鏞不忍就這麽睡去,他叫住了王義順,問道,“難不成,今兒這事兒就這麽算了?鍾先生的這口惡氣,就沒法子給怹老人家出麽?”

“我已經給他出了氣了啊!”王義順聽了自己外孫的話,笑了,“你們今天都得到了教訓!”

“可這事兒是趙德輝幹的啊,既然是他幹的,為什麽不懲戒他,還要懲戒我們大夥兒?”韓金鏞問道。

“孩子,我該說的,下午開課之前就說了。趙德輝捉弄、折磨鍾先生,自然是他的不對,應該懲罰他,再加上他在之前賽跑比試的時候作弊,所以下午跑步的時候,我手中的教鞭抽他抽的最狠!”王義順說。

“那為什麽還要懲罰我呢?”

“因為你意氣用事,腦子不清楚!我問你,你自從進入這文武學堂學習,可曾練過一招半式麽?你除了跑得比一般人快,你打得過趙德輝麽?即便你能和趙德輝比試比試,你能打的了他那幫表兄弟麽?你是不是會吃虧?”王義順不回答自己外孫的問題,並且反問了起來,“這是你在學校裏,麵對的都是孩子,倘若將來長大了,依舊如此,倘若你將來真的步入江湖,依舊如此,不管麵前站的是誰,都認死理,不分強弱跟人家比試?我問你,那時該怎麽辦?你若因此受了傷該怎麽辦?你若死於非命又該怎麽辦?你父母就你一個兒子,我就你這麽一個外孫,將來誰來給我們養老?誰來給我們送終?”

“姥爺,我明白了!那您為什麽又要難為其他孩子們呢?他們可又都置身事外,沒摻和這股子事情啊!”韓金鏞趴在**,他感覺自己的屁股抹了金瘡藥,即便捂著熱毛巾,仍然感覺涼絲絲的舒爽,不知不覺間精神放鬆了許多。

“我打他們,就因為他們置身事外啊!因為他們眼中沒有善惡,心中沒有正邪,因為趙德輝家的勢力大,不敢開罪與他,就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樣長此以往,不更是會助長了趙家的歪風麽!”

“姥爺,聽您這麽一說,我全明白了!”韓金鏞笑了,屁股上的毛巾有些涼了,被他反手一把抓起,扔到一旁,他把褲子提好,翻身躺直。

“姥爺,我不等您,我先睡了,明兒個一早,我喊您,咱爺倆繼續林子裏練武去!”韓金鏞說道,“我算明白了,打鐵還需自身硬,我非得把能耐練好了,才能給您老爭氣。”

王義順聽到這話,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但這享天倫的笑容,隻持續了片刻,便瞬間收回。

月明星稀,王義順分明聽到,柴房的房頂,有戚戚促促的腳步聲,有人正提著一口丹田氣,用躥高縱矮的高明輕功,在自己家的房頂行走;他分明看到了,朦朧的月色在自家院子裏投射出柔和的光影,光影中,有個人正佝僂著身子,把耳朵貼在房頂,向自己的臥房內偷聽。

深夜在人家房頂偷聽,非匪即盜,如若不然便是江湖人來訪。隻是王義順沒想到,真會有這麽不開眼的賊匪,“踩盤子”這麽不小心,偷盜到自己的頭上;隻是王義順沒想到,遠離江湖二三載,江湖早該把自己遺忘,如今,卻又有江湖人來訪自己啦!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且先穩住家裏,再去會會此人!”王義順心裏想明白,然後“嘿嘿”笑出了聲。他“呼”的一聲吹滅油燈,在小孩兒韓金鏞的耳邊說道,“孩子,你先睡,外公我得出去一趟。”

“怎麽?外公您還有事兒?”韓金鏞問道。

“恐怕,不是我找事兒,而是事兒來找咱啦!”王義順笑了笑,從床頭的櫃子裏提出隕鐵寶刀,他把寶刀別在腰間,微微提氣,竟然也施展輕功之法,瞬間躥出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