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回 金盆洗手

第12回 金盆洗手

上回說到,王義順交完鏢,回到家中休息,剛剛吃完飯、洗完澡,卻又有鏢局子裏年輕的鏢頭前來探望,互相揶揄了幾句,這孩子竟然張口想讓老鏢師再保一趟。

情非得已,老鏢師這才張口言道,也有事情相對鏢頭說。

“師傅,您有何事?至於這樣為難,您開口講便是了,不需要再和我這小年輕賣關子。”

“既然如此,我便說了!”老鏢師說道,“我已是望六之人,行將進入花甲之年,這輩子夠本了。原本,這一趟赴奉天的鏢,我都不想應,奈何這趟鏢是老主顧,不照顧不合適。我本想明天親自到局子裏,再去拜訪鏢主,跟您商討一下告老之事。”

“師傅……”年輕的鏢主有些齟齬,他思考了片刻,權衡了片刻,終於還是開口說道,“這樣好不好,保完這趟鏢,我廣發英雄帖,向南七北六十三省七十多家有名望的鏢局發消息,讓他們派人參加您老的金盆洗手大會!”

“誒……”老鏢師王義順笑了,“小子,你的小心,老頭兒我記著呢,可是,這事兒不是這麽辦的!”

“師傅,怎麽?”鏢主李飛雲問道。

“這麽說吧,這一來,往和田保鏢,如果真能成行,本是一路新的買賣,這樣的新買賣,一趟就能闖出名堂來,闖出名堂來,當然要以年輕人為主導,自古英雄出少年的道理,不僅是一種曆練,更是給他們出名的機會,給他們平台,再有能耐的年輕人,沒有平台,也火不了;鏢局子把平台給了他們,他們闖出了名堂,自會加倍的反饋給鏢局子,這是一個雙贏的過程。像我這樣的老人,即便名頭再大,不過也是半截身子埋在土裏,再多的讚許,在我們這個歲數的人看來,不過也是虛名,鏢主一定要想明白這一層。”

老鏢師王義順的話說的既實在又懇切,讓年輕的少鏢頭無力反駁。

“那,您看,我帶人去?”李飛雲問。

“自是不可,年輕的鏢師裏、趟子手裏,有不少有能耐的人。誠然,鏢局子裏年輕的這一代人中,你的能耐是最俊的,可是,你是主心骨、是掌櫃的、是東家,你離開一日,鏢局便一日沒有主心骨,你離開十日,鏢局便十日沒有主心骨,你若在這一路新開的鏢上敗了,鏢局的主心骨便也折了。”王義順苦口婆心的說道,“凡事要往兩個方麵想,再大的鏢,讓人搶了,我們要不回來,都賠得起,不過是丟一次臉;但如果,鏢頭敗了,人心就散了。”

“師傅,您的話我相當認同,隻是,這年輕的一代中,卻不知有誰堪此大任?”李飛雲問。

“按能耐、閱曆、經驗來講,最適合的當然是你,但你既然要在局子裏坐鎮,那麽,就要除你之外再挑。我們以35歲為界限,一共有仨人適合。”老鏢師掰著手指頭,一一盤點道,“已經歸隱的方季老鏢師,他的徒弟孫菲,這幾年曆練的不錯,一杆花槍抖得漂亮,可堪此大任;慣使長刀的李正程,刀花不但耍的好,還能打飛蝗石,也沒問題;再有就是老家在直隸的趙新淩,他銀盔銀甲銀槍白龍馬,本是趙雲趙子龍的旁支後裔,這個名號自也是不小。”

“可是,孫菲這兩年一直有個心疼的病,李正程刀花雖然耍的好,為人卻過於急躁,趙新淩雖然是個不錯的人選,可是,可是他現在正在陝北啊……”李飛雲說道。

“嗯……”王義順聽了李飛雲的話,不禁點了點頭,“如此說來,鏢頭也有個不錯的人選,要和我商量?”

“嘿……自是不假!”李飛雲笑了,他點點頭,“我多多少少已經聽到您老想要金盆洗手的消息了,這次前來,一來是要和您確定一下這個消息,二來也是想聽聽,您對鏢局子裏這些年輕人的態度。可是,您提的這些青年才俊裏,唯獨沒有與您交好的陳二陳冬明啊!您覺得他怎麽樣?”

“這個……”老鏢師聽了李飛雲的話,不禁打了個啞謎,他攤開雙手,無奈的笑了笑,“陳二這小子,能耐自是沒得說,隻是,他這些年多在我的庇護下走鏢,尚無自己挑頭保鏢的經驗,萬一……”

“師傅,我看您是怕他人說您臨老臨老還要拉幫結派,在鏢局裏培植自己的勢力吧!”李飛雲問道。

“自是不假!”王義順見李飛雲已經道破自己的心事,沒必要再隱瞞,耿直的點了點頭。

“實話實說,我觀察陳二已經許久了,知道他這身能耐,他的脾氣和他的人品,他缺的就是個契機,有了契機,這小子早晚能闖出名堂來!”李飛雲斷言。

“這話卻也不假,陳二的鐵砂掌已經有了七成造詣,單刀練的也不錯,隻是,他少有江湖經驗,頭次挑頭保鏢,就擔當這樣的重任,我怕他自己也嘀咕!”王義順說道。

“您也說了英雄出少年,幹什麽不曆練一下他呢!我看,您用單刀,他也用單刀,您拳腳武術驚奇,他的鐵砂掌也不錯,如果您確定了去意已決,將來就由他來接您的班,我看倒也是可以的!”李飛雲說道,“隻是不知您老對我這個想法,有什麽意見。”

老鏢師陷入了沉思,他左思右想,權衡再三,終才問道:“單子上要求了啟鏢的日子了麽?”

“沒有,但那邊托人來信,計劃本月十二日啟程。”

“既然如此,他十二日啟程,我十四日金盆洗手,按這個順序來。”王義順說道,“他臨行之前,我再詳細給他說說沿途要注意的事情,他一走,我便金盆洗手。”

“您洗手之事倒不必著急啊,我給您安排安排,這個儀式和排場一定要大,表彰您這些年給鏢局子賣的力氣啊!”李飛雲聽到這裏,搖了搖頭,他深知自從父親開起鏢行以來,講貢獻,王義順的貢獻最大,講名號,父親去世後,王義順的名號撐著順發鏢局,所以斷然不能輕易的辦這場金盆洗手會。

“嗨,孩子,咱爺倆兒還客氣個什麽勁兒啊!我是仰慕你父親的能耐,才來奉天找他,才留在鏢局子裏輔佐他,他離世後,才繼續的幫襯你。我王義順這一輩子,不圖虛名,圖的就是有知心人,能說知心話,能共圖知心事。這些年,我雖然勞累了些,但幹事情心順。老了老了,就想安安逸逸的養老,不想再擾動江湖。”老鏢師說道,“咱就找個飯莊子,擺幾桌酒席,請些交好的兄弟鏢局,請一些照顧咱生意的老主顧,就好了!”

“這麽說來,師傅洗手之後,不打算留在奉天了?”李飛雲從王義順的話中,聽出了些許端倪,不待回複,竟然張口問道,“難不成,您不僅打算金盆洗手,更打算告老還鄉?”

“嗯嗯嗯!”王義順點點頭,“實不相瞞,老夫我這一輩子,內人去的早,沒有子嗣,獨獨有一女,此女嫁在直隸天津的西郊,前兩年給我添了個小外孫,這幾年光景好,已經給我蓋好了養老的房子,我準備洗手之後,就回鄉享天年啦!”

“哎喲……”李飛雲聽了這個消息,倒有些出乎意料,他沉默了半許,才說道,“您老洗手之事,權且可以定下,這還鄉之事,能否再考慮考慮。您在奉天有產業,鏢局子裏的大事小情,又還仰仗著您,說歸齊,您老走過的橋,比我走過的路長,您老吃過的鹽,比我吃過的飯還多,我還希望您老多一些參謀,多給我出一出主意呢!”

“嗯,孩子,你敬老愛老這個勁頭,我是十分讚許的。隻是,光景不同了,如今需要的是你這樣的年輕人,在這個光景下開創新的局麵,像我這樣的老人,雖然空有些經驗,但已經跟不上這發展啦!”王義順說道,“孩子,我說話,直來直去,你別不愛聽,我自忖我的能耐,在鏢局子裏排不上第一,也能排的上前三。”

“這自是不假,您在鏢局子裏就是排第一,您說第二,沒人敢說自己是第一。”李飛雲斷言。

“是啊,話是如此。可我刀花耍的再漂亮,來個洋鬼子端著洋槍,在一丈開外開槍,我又能奈之何呢?”王義順反問,他站起身,在屋裏踱起步子,走到李飛雲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孩子,時代不同了,接下來,鏢局子這碗飯不好吃了,你要想還有發展,需要的是這兒,而不再是像過去幾百年上千年一樣,刷胳膊根玩命喋血啦!”

這話讓李飛雲陷入了沉思。

“孩子,姑且就這麽定了吧!我十四日金盆洗手。如果你真的下定決心,讓陳二保這趟鏢,那我在他臨行之前,再跟他交待交待,但要說的話,不過也就是老生常談。”王義順說道,“未來還是在你們這年輕人手中,將來腦子活一些,別固守著舊腦筋,自然還有大鴻途!”

事情姑且這麽定下了。十二日,陳二啟程。十四日的金盆洗手大會,也就在眼前。

但老鏢師做夢也沒想到,這一場金盆洗手大會,還會鬧這麽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