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回 凝心聚氣

第10回凝心聚氣

上回正說到,程墨見老鏢師出於俠義本分,不肯收下自己備下的真金白銀,於是無計奈何,從懷中掏出一樣寶物。這寶物甫一掏出,竟然在光線漸而幽暗的房間中,散發出柔和的光線。

清酒紅人麵,財帛動人心。即便是大半生經曆了大風大浪的老鏢師王義順,見到此等寶物,仍然不由得心生漣漪。

“這是何等寶物,焉能相贈於我!”老鏢師連連搖頭推辭。

“義父且慢,且聽我說一說這寶物的來曆。”程墨不待老鏢師推辭,趕忙繼續說道,“實不相瞞,這是一尊官印,是我父所留。太平軍在雲貴起勢之時,南王馮雲山,也就是紹光將軍,曾經差人,到‘姐相’采買了一大批原石,采購之後便開石驗寶,得到一尺見方的璞玉30餘塊。將軍挑選了20塊品相最好的玉石,贈與天王洪秀全,剩下的10塊留作己用,挑選能工巧匠,雕刻成官印,送給了屢立戰功的副將和偏將。我父因為在一次遭遇戰中,恰巧識破了清軍火攻之計,率小部奇兵夜襲,保護了大部隊,受到南王的嘉獎,這才得到此塊印信。”

程墨說道這裏,把油膩溫潤的官印,放在自己的手裏把玩,把玩隻片刻,便擺在了老鏢師的眼前。他繼續說道:“義父,實不相瞞,我父對此等珠寶,並無覬覦之心,他隻道這些資財都是身外之物,且視之為頑石之類,權當自己戰功的記錄。三十年之前您搭救我一家之後,我父頗感您的恩情,但奈何當時身受重傷,無法與您有過多的交流,怹視為平生大憾。後家父彌留之際,曾留下遺言,他日若能再見恩人,一定要將此玉石轉贈,一來為了感謝您的恩情,二來玉石權當紀念,三來,更是一個信物,他日若無論是您,還是您的親友子嗣有何差遣,隻要持此玉,我程家刀山火海,斷無所懼,決不推辭!”

老夫人聽了程墨的話,不住點頭。寶玉仍在眼前,夫人卻沒有絲毫遲疑,她把玉石向前推了推:“恩公收下吧,銀錢您不肯收,自是習武之人的氣節,如若這等薄禮再不肯收下,實在是瞧低了我們程氏一族了!”

事已至此,老鏢師王義順再無法推辭,隻得點點頭。“那我權且暫時收下,他日若有需要,定當赴薊州漁陽。”

話雖如此,老鏢師心裏想的卻是,“礙於一家情麵,這禮物姑且收下,但禮物太過貴重,待我金盆洗手之後,定然再回此處,到時候,完璧歸趙便是了。”

觥籌交錯已久,已然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天色完完全全暗淡了下來。

程墨端起了酒杯,晃悠悠站起身,看的出已然不勝酒力。“義父,光景已經晚了些,今夜還請您早些安睡,我已經差人給您和您的手下,準備下上好的客房,請您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們自當差人送您等出發。”

“如此說來,真是叨擾了!”王義順點點頭,他手端酒盅,往前伸了伸,和程墨、老夫人各自碰了杯子,把滿滿的一盅酒一飲而盡,這才站起身,抖擻了下精神,在程墨的指引下向屋外走去。

夜色已深,繁星點點,山穀幽深,竟然有幾分清爽涼意。

王義順做了幾次深呼吸,吐納之餘,發現身體有說不出的舒爽,這才知道山間的泉水、飲食,竟然有獨特的養生之道。

油燈如豆。

老鏢師走進自己的客房,好歹用房間內銅盆裏的水洗了把臉,又飲下兩杯溫涼的釅茶。有下人端來泡腳的熱水,老鏢師對此格外受用。

風吹、蟲鳴,隔壁的幾件房內,傳來甚是輕微的鼾聲。老鏢師在這環境裏,終於有了幾分睡意,竟然在保鏢途中,難得的睡了個安穩覺。

一覺到黎明。

直到他聞到了濃烈的柴火燃燒之味。

多年來行走江湖的警覺性,讓老鏢師從夢中驚醒。

是有匪患火攻?是意外失火?

老鏢師驀然從床榻上起身,他迅疾抄起自己的寶刀,大步流星走到房門口。他屏氣凝神,豎耳傾聽,院子裏卻並無聒噪。

隻是斷斷續續的,傳來了烹飪的聲音。

“嘿,特意的多疑了,原是這主人家,開始為我們一行準備早餐了!”想到這一點,老鏢師可發一笑,他把寶刀還匣。

腳步由遠及近,有人輕叩屋門。

“義父?您老起床了麽?我是南鄉,早餐已經備好,家母特著我來請您!”程墨已然早起,此刻他正在屋門外小心伺候。

“勞煩老夫人了!我已然起了多時,這就出來!”老鏢師答言道。說罷,他穿戴整齊,走出房門。

桌上擺布的,是幾樣小菜,雖比不上大飯莊的精工細作,但俗語有言“若飽家常菜,若暖粗布衣”,這一席飯菜,自有他的誘人之處。炒到金黃的雞蛋、碼放整齊的醬菜、油條、糖餅、稀粥、豆漿,樣樣都甚和老鏢師的口味。

頭一夜飲酒,主食吃的少了些,這一餐,老鏢師風卷殘雲一般,多用了一些。

“達官爺,車馬已經套好了,馬都吃了夜草料豆,飲飽了水,車老板都歇息好了,這位山主每人還給了五兩銀子的壓驚錢,我們隨時可以出發了!”陳二見老鏢師已然吃飽,抖擻精神走進餐廳,他精神矍鑠、彬彬有禮,朝老夫人、程墨作揖行禮後,這才朝王義順說道。

“嗯,陳二!”陳二的繁瑣禮數,在王義順看來,顯得格外重要,江湖走鏢,唯獨缺不得這樣的細節,即便如今,鏢行已經走到了末路,但隻要有一天仍在吃這碗飯,就要把碗端平,把飯吃的規規矩矩,王義順朝陳二點點頭,這才繼續說道,“我知道了,我和程大當家的、老夫人作別後,即刻就出發,稍安勿躁!”

“啊,義父,不知您早餐用的如何了?”程墨問道。

“很好,鏢行走鏢,難免會風餐露宿,能吃上您這樣一頓熱熱乎乎、解飽、扛餓的早餐,確實是非常不錯。還要謝謝大當家的了!”王義順說道。

“嗨,義父,既然已經相認,您就別叫我大當家的了,您就叫我‘南鄉’吧!”程墨說道。

“既然這樣,恭敬不如從命,南鄉,我們叨擾了一宿,今天必須要趕路了,待我忙完了這趟生意,把心裏的事情縷縷清楚,自然還會再來拜訪!”王義順雙手作揖,朝老夫人行了個禮。

老夫人見狀,趕忙欠身離座。

“恩人,我知道您有要務在身,確實難以留住您,這樣吧,待到您忙完了手頭的事情,一定要再到我們這寨子裏來,住上幾日,您們父子好好盤桓盤桓。南鄉和我小孫孫義明的功夫,還得要您老指點指點呢!”老夫人說道。

“老夫人特意的謙虛了,南鄉和義明父子的功夫,都練的十分精純,指點確確實實是談不上,我們倒是可以互相取長補短呢!”王義順聽了老夫人的話,笑了,但他突然間若有所思,扭項回頭問道,“話說到這裏,對了,義明呢?還沒睡醒呢?”

“這小子,昨日裏貪杯,多喝了些,一醉不醒,吐了大半夜,現在恐怕還沒起床呢!”程墨聽了老鏢師的問話,無奈的笑了笑。

老鏢師王義順,卻毫不掩飾自己的埋怨之情,他使勁瞪了陳二一眼。

“嗨,義父,別怪這位陳兄弟。他和我家三牛的年齡相仿,三牛自幼身邊沒有多少同齡人,少了樂趣。好不容易有了個朋友,自是要盡興。等您下次來的時候,一定要帶上這位陳兄弟,讓他們小兄弟之間,也有個交往!”程墨說道。

聽了這話,陳二頗感興奮,他按捺不住自己的喜悅之情,眼神始終不離開讓自己敬畏的達官爺。

“恭敬不如從命,既然如此,隻要鏢局子不給陳二安排生意,我再來的時候,定會帶著他!”老鏢師再次拱手行禮,拜別老夫人。

王義順、程墨父子,攜手攬腕走出山寨。

山腳下,鏢旗偃去,大家排成一列。

“這是幹什麽?鏢行走鏢,要的就是氣勢。往後,隻要是順發鏢局從我這裏過,你們就把鏢旗打開,切莫再偃旗而過。”程墨說道。

“這怎麽行?不能壞了規矩,往後不但要偃旗而過,還要準備好五彩的禮物,拜山而過,陳二你以後要是獨當一麵的話,可切莫壞了規矩!”老鏢師王義順朝陳二說道,他滿臉堆笑。

“不不不,不必偃旗,定要讓我遠遠的看到順發的旗號,我們定然好好招待各位達官!”程墨也是笑容可掬,“對了義父,那枚玉印,您一定要保管好,往後我們見印如見您,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南鄉你客套了,這份厚禮我定要好好保存的!”

客套話不在少數,時辰卻已經接近了辰時。

看時間不早,老鏢師雙手抱拳,再次向程墨告別。

程墨卻雙膝跪倒在地。

鏢車縷縷行行,慢慢前行。

老鏢師目力所及範圍內,卻有一騎快馬,由遠及近,極速跑來。

“危險!危險!莫要再行!莫要再行!前路走不得!前路走不得!”策馬之人一邊走,一邊朝鏢隊揮手,這叫喊聲遠遠的傳來,聲聲入耳。

聽了這警告,老鏢師情不自禁的有些心跳加速,他凝心聚氣,想要平複自己的心境。

但直覺告訴他,前路或是仍有不少的艱難險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