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回 二拜名門

第108回二拜名門

原本十五日的假期,到了第五天清晨,韓金鏞就先於其父韓長恩回到了天津衛。

張宅裏,還有個老俠在耐心等待。

照例,按規矩,韓金鏞還是先到老喜管家那裏去銷假。

老喜也已經知道了周斌義要收徒之事,他看到韓金鏞先行歸來,知道這事兒多多少少算是有了譜,心裏好生歡喜。這歡喜既是為了周斌義,更是為了他自己。

畢竟,韓金鏞是他從青凝侯村帶回來的。

看到自己召喚來的人,如今在張家混出了頭,老喜由衷的高興。

老喜帶著韓金鏞去拜望了張汝霖。

韓金鏞挎這個籃子,裏麵裝著的,是韓王氏之前悉心醃製的鹹雞子兒。

“東家,我回來了。我的外公、我的母親得知周先生要收我為徒,欣喜的很,他們不願讓我在家裏久留,唯恐夜長夢多,趕著我趕緊回來,把這拜師的事兒敲定。”韓金鏞把竹籃子遞上前,說道,“這是我娘專程讓我給您帶來的,怹說鄉下地方沒什麽金貴的東西,唯獨這雞是自己養的,蛋是自己下的,怹用上好的黃土過籮,篩出了細土,摻著大鹽和成了鹹土,包在雞蛋皮上,醃製了一缸鹹雞蛋。這三十多個,剛好三十天,應該正是入味流油的時候。囑咐我給您帶來嚐嚐鮮。”

“麻煩你母親還惦記著我們!”張汝霖說道,“再有機會回家,替我謝謝你娘!替我謝謝你外公!”

“這是自然!”韓金鏞點點頭。

“我這裏沒什麽事兒了,得知周斌義教師爺終於能收高徒,心裏當然是歡喜的很。這樣吧,你還是去那個跨院去見他吧,把我的意思給帶到了,就說找個良辰吉日,正式給你們舉行儀式!”張汝霖說道。

韓金鏞聽了這話,沒想到東家會裝糊塗,故意不提自己臨走時,張海萍那一擁抱。於是慶幸著向後退出。

正要出門之時,張汝霖卻又若有所思,張口喚住了韓金鏞。

“對了,韓金鏞,還有個事兒我得跟你道情一句!”張汝霖說道。

韓金鏞心想,終究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有些事情能說在明麵,總比東家暗自生氣、較勁的好,於是又畢恭畢敬的侍立在前。

“是這樣的,想來,你可能也知道小姐的脾氣,她被我寵溺習慣了,難免有時辦出一些驚人之舉。但她本意並非如此,也希望你不要掛懷記在心上!”張汝霖說道。

“是,東家的意思韓金鏞明白。實不相瞞,在青凝侯村,父母早已經為我定下了一門婚約,隻待我成人、有了建樹之後,便會回鄉成親。”韓金鏞心裏想,既然這事兒早晚要挑明,那幹脆挑明到極致。

張汝霖聽了這話,心裏甚是滿意。

“哦,這麽說,韓金鏞你雖然年紀小,但人小鬼大,已經見過將來的媳婦了?”張汝霖問道。

“我們原本就在一個私塾裏念過書,算起來,她是我的學姐,對我也甚好!”韓金鏞說道。

“既是如此,將來等你成親的時候,一定要給我送個信來,我一定親臨,做你們的證婚人,順便給你們送上一份最大的賀禮!”張汝霖心裏甚是滿意,他突然發現韓金鏞不僅反應快,而且能讀人,一下子讀出了自己心裏所想,於是說出了他自己的情況,以此消除自己的疑慮。

“哪敢麻煩東家,但您老能來我家,喝上一杯喜酒,那我們真是蓬蓽生輝。”韓金鏞抬頭,瞄了一眼張汝霖,懸著的心一下子放在肚子裏。

盡管有一些異樣的感覺,但從現在起,他親手堵上了原本張海萍寄望要走的路,也把自己的人生,重新規劃到原先的方向上去。

“我這裏沒事兒啦,你還是趕緊去看看周斌義教師爺吧,你能提前回來向他銷假,他心裏一定高興的很!”張汝霖再次說道。

韓金鏞再次倒退著走出屋外。這一次,他沒被叫回。

過去一直住著周斌義和韓金鏞的跨院裏,依舊幹淨的很。即便沒了韓金鏞的侍候,想來也有下人願意前來,幫周斌義打掃一下院落,清理一下環境。

可是韓金鏞看得出,周斌義的心情並沒有因為環境的整潔而平靜,相反,他顯得頗為焦躁。院子裏除了他空無一人,周斌義就圍著院子的四麵院牆“走柳”,不停的快步走,滿心的焦躁都寫在了臉上。

“周先生!”韓金鏞站在院子的門口,不敢貿然進入,他輕聲的喊了一聲。

這一呼喚,把周斌義的心情從焦躁中帶出。

周斌義循聲望去,臉上瞬間浮現出笑容。

“喲,孩子,回來啦?”周斌義快步走上前,拉著韓金鏞走進院子,“站在門口幹嘛,還不快進來?怎麽提前回來啦?不在家多歇幾天?”

突然間,韓金鏞心裏有個怪異的感覺,他發現,和自己外公年歲相仿的周斌義,正在上趕著討好自己。

“是,回來了,不在家歇著了。”韓金鏞點點頭,扶著周斌義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自己站在他身前,說道,“家裏初逢大變,正在用人之際,一下子我和我父親都走了,怕忙不過來。我外公和我母親差我趕緊回來,不用管家裏的瑣事。”

“既然如此,你把拜師的事情,和他們說了麽?”周斌義又問。

“說了!”韓金鏞點點頭,“我母親倒是欣喜的很,但是,我外公怕我生性頑劣,日後學藝難免惹您生氣,特地托我給您帶句話。”

“啊,他說什麽啊?”周斌義“聽話聽音”,更加高興。

“怹老人家說,我能入張宅,給您老做侍候的童子,已經是祖上八輩子修來的福分。此次蒙您錯愛,收我為徒,更是喜從天降。怹老人家的身體一直有恙,特地讓我轉達對您的感謝,並說待怹身體好轉之時,必定登門拜謝!”韓金鏞說道,“我外公說,怹本想給您修書一封表示感謝的,又唯恐文采拙劣,貽笑大方,這才托我帶話,讓我轉達,說從今往後,就把我交給您了,您打也打得、罵也罵得,讓我多吃苦、多出汗,學好文武藝,好好報答您老!”

“嗬哈哈哈……”周斌義聽了韓金鏞的話,爽朗的笑了,“你外公王義順,他特意的客氣了!我周斌義是什麽人?我周斌義的眼力錯的了麽?你放心,孩子,你好好跟我學藝,我肯定有教無類、因材施教,把該交給你的都交給你,將來還會給你再引薦名師!”

“怎麽?周先生,您不會收我為徒?”韓金鏞問道。

“咱之前不是定好了麽,我也收你為‘記名的徒弟’,能耐,我該教的肯定教,但是真正的師承,我不是你名正言順的親師傅!”周斌義說道,“等到我把你帶入一個新的進境,自然會把你引薦給更加出眾的武師,自然會讓你接觸更加精純的功夫,讓你真正的拜入名門。”

“這個……”韓金鏞聽了周斌義的話,不知該說些什麽,他跪倒便拜,再次向周斌義行禮。

“周先生,這是我母親特意囑咐我,讓我給您帶來的!”韓金鏞磕罷頭,站起身,他攤開自己的行李卷,從裏麵掏出個油布包,打開包,裏麵裝著幾個清晨剛剛蒸熟的菜團子,尚有餘溫,“我母親說,鄉下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貴重禮物,但鄉土味道的吃食,還是能親手做一些,這是她今晨剛剛采來的野菜,用剛剛收獲的玉米磨麵包好蒸製而成。論味道,肯定比不上天津衛的錦衣玉食,但自有一番鄉土味。”

“哦?快快快!拿來,讓我嚐嚐!”周斌義聽到此處,頗為欣慰,他從韓金鏞的手中抓起一個菜團子,塞入口中。這菜團子中的餡料,野菜末與肉末交織在一起,既有野菜的清苦,又有肉的鮮香,咀嚼一口,滿口留香,周斌義縱然是見慣了大場麵,吃慣了幾十兩銀子一桌的高檔酒席,但對這鄉下的風味,仍舊讚不絕口,“唔,好吃,著實是好吃!”

“您如果喜歡,我回來找機會,讓我母親和我姐姐再做給您吃!”韓金鏞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好好好!”周斌義聽言,笑了,他把整個的菜團子塞到嘴裏,咀嚼咽下。韓金鏞趕緊進屋,端來杯熱茶。

“孩子,我問你,這次回家,你外公身體究竟怎麽樣了?他恢複到了幾成啊?”周斌義問道。

“孩兒不敢相瞞。我外公去年冬天咳喘病十分嚴重,夏景天,天氣炎熱潮濕,他的病情會緩解一些。好在怹老人家這些年習武,沒有抽大煙酗酒的惡習,身體的根基好,倒是還說得過去!”韓金鏞說道,“但和怹剛剛從關外‘金盆洗手’那幾年比,真真是比不上過去了!”

“人老不以筋骨為能。”周斌義點點頭,“我們這些老哥們兒,慢慢都要淡出這個國術的圈子的,到時候,你們小一伐的英雄人物頂上,還會重複我們當年曾經的經曆,重複我們當年的故事。這就是江湖!”

“聽我外公說,您老是少林門的?”韓金鏞問道。

“不錯!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在少林學過藝,後來還俗了,才進的鏢行。”周斌義問道,“你問這個幹什麽?”

“我就是想知道,想知道我如果拜您為師,是不是也需要做和尚!”韓金鏞問道。

“孩子,你想做和尚麽?”周斌義聽了韓金鏞的話,又笑了。

“我也說不準,我也說不好!”韓金鏞搖搖頭,“按說,為了學到精純的武功,我即便做了和尚也無妨。”

“孩子,我告訴你,我既然在少林寺學過藝,那就是少林的門徒。可少林弟子也分僧家、俗家。如今,我是少林的俗家弟子,收的徒弟,自然也是俗家的,你倒不用遁入空門。”周斌義說道,“但你學藝途中,如果感覺與佛有緣,主動要皈依,那就是另一說了。到時候,一切皆由你自己做主。你是我的‘記名徒弟’,我自然也會給你行些方便,替你引薦一位僧家的名師!”

“周先生,我……”韓金鏞誠惶誠恐,不知該說些什麽。

跨院之外,卻又傳來了銀鈴一般的聲音。

如今,對這聲音,韓金鏞已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說實話,聽到這聲音,韓金鏞甚至感到有些“怵頭”了。

“誰說韓金鏞要信佛了啊?”跨院之外,張海萍高聲喊道,她一邊說著,一邊邁步向院子裏走,“周先生,韓金鏞,你們先等會兒聊!”

張海萍趾高氣昂的走進了跨院。她臉上帶出那表情透露出,已經完完全全從之前的極端惶恐中恢複。“浪裏鮫”讓她做的噩夢,終究還是醒了。

“周先生,韓金鏞不能當和尚,他當了和尚,我怎麽辦?我去找誰?”張海萍不理韓金鏞,直接向周斌義說道。

“我們這也是話趕話,說到這裏了。小姐,你別著急啊!”周斌義笑了,他現下之笑,說起來算是陪上個笑臉,他也嘀咕張海萍發作她的小脾氣,“人隨時都可以信佛皈依,但不是誰都能隨隨便便遁入空門,佛家也要講個緣分的!”

“那就對了,即便講緣分,也是我倆的緣分在先!”張海萍說起話來,口不擇言。

這節骨眼,讓周斌義更感無奈。

“韓金鏞,你說我剛才所言,究竟對不對?”見周斌義無語,張海萍又把話匣子對準了韓金鏞,說道,“韓金鏞,你小子能耐了啊,長本事了啊!怎麽著,我聽你剛剛跟我爹說,你在家裏已經定親了?”

“這……這……”才回到張宅不足一個時辰,韓金鏞做夢也沒想到,這個消息會這麽快泄露到張海萍的耳中,他更想不到,張海萍會急赤火燎的前來和他對峙。

“答不上來,答不上來就對了,我就知道你心裏有鬼!”話說至此,張海萍的小姐脾氣還是發作了。

張海萍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朝著韓金鏞的方向揮拳猛打。當然,這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能有什麽力量,小粉拳縱然是打在韓金鏞的身上,韓金鏞也感受不到疼痛。

但這場麵實在是太尷尬了。

韓金鏞巴不得跨院當中有個地縫,自己直接就鑽進去。

他不敢伸手阻攔,隻能不住的晃動這身形,調整著自己的步伐,避開張海萍的攻擊。

“韓金鏞,你既然更多接觸的是傳統的國學,我就以禮義廉恥的話與你言講!”張海萍終於還是打累了,她站在一旁,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卻瞪著自己那一雙秀氣的杏眼,對韓金鏞說道,“我告訴你,我都抱過你了,你就是我的人啦!別的女人,你想都不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