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回 替兄傳藝

第106回替兄傳藝

一路折返,王義順帶著韓金鏞回到家中。

韓金鏞心中有事兒,口中沉默不語。

王義順自然不便多問。

推開東廂房的門,韓金鏞回屋。他對王義順說道:“外公,您來!”

王義順跟著自己的外孫,走進了臥房。

點燃油燈,備下兩碗涼白開。韓金鏞把自己的“僧王刀”掛好,說道:“外公,剛剛和我們動手的人,我確實是認得,但雖然認得,卻叫不上名字來。說實話,他過去機緣巧合,教過我兩招,這兩招讓我獲益匪淺。”

“哦?”聽了這話,王義順來了興趣,他往韓金鏞的身邊湊了湊,問道,“他教過你什麽招數,又跟孩子你有哪些機緣?”

“我在張宅呆了將近三年,這三年裏,雖說把周斌義照顧的舒舒服服,可他卻什麽也沒有傳授給我。除了幹雜活,他每天給我足夠的可供自由支配的時間。”韓金鏞說。

“那你空閑時間都幹什麽了?”王義順問,“孩子你是幫工還是練武?”

“都沒有,我讀書。”韓金鏞答道,“周斌義那老人家的臥房和書房分隔,書房裏的藏書有好幾架,這三年,我讀遍了書房中的藏書。可是,讀書之餘,卻也不能荒廢了武功,否則,那便是對您這些年心血的大不敬。那一日,我頭一次起了個大早,要去門外跑跑步,活動一下腿腳,可剛跑出了宅子,後麵便有跟隨的人。”

“有人跟著你跑?”王義順問道。

“不錯,這個人雖然跟著我,我卻看不到他,想來是他的能耐欺著我,故意跟我惡作劇。”韓金鏞說道,“我卯足一口氣,一直跑到了天津衛的邊上,可是依舊沒有甩開他,非但沒有甩開他,反倒被他超到了前麵。不瞞您說,就是剛剛和咱動手這個人!”

“這麽說,這人是朋友,不是敵人!”王義順斷言。

“是,您說的沒錯。他說,他是看我腳下快,才有意跟隨我的,話裏話外,他好像是衙門裏的捕快班頭。”韓金鏞說道,“他給我糾正了我跑步的身法,讓我嚐試‘鹿伏鶴行’的姿勢,又交給我禦氣之法。”

“禦氣之法?”聽了這話,王義順產生了弄弄的興趣,“孩子,你剛才那跑步的姿勢,我是看見了,確實是高明的傳授。可這禦氣之法,非得是有足夠天分的人才能掌握,你是如何習學的?”

“那人就是簡單告訴我,跑步的時候,把一口氣鬱結在丹田,不要想著大口呼吸,更多采取腹式呼吸法!”韓金鏞說道,“這一嚐試,才知道,真管用,不僅跑步不累,而且精力也更充沛!我在‘浪裏鮫’的宴席上喝下十兩白酒,原本醉意已經襲來了,但自覺不自覺的用了這種呼吸的方式,體內的白酒竟然隨著汗水全都排了出來,我出了一身透汗,然後醉意就消除了!”

“你把手伸過來!”王義順聽了這話,大感意外。

“怎麽,您也要給我把脈?”韓金鏞也有些意外,他問道。

“誰還給你把過脈?”

“周斌義周先生啊,他聽聞了我在‘浪裏鮫’裏的經曆,為我把脈,然後讓我練了刀,又給我把了脈,這才決定收我為徒!”韓金鏞說道,“也許是因為我脈象沉穩,他動了心!”

王義順沒有再接韓金鏞的話,他隻是默默坐在炕沿,寸關尺為韓金鏞把著脈。片刻之功,王義順的臉上已經浮現出笑容。

“孩子,果不其然,周斌義收你確實有他的道理!”隔了半許,王義順這才笑言,“我接下來說的話,或許會讓你驕傲,但每個人都該對自己有個清晰的認識,你確實是個練武的奇才。可即便如此,你若不下苦功夫,也依舊達不到該有的高度,這你明白麽?”

“明白,所以這次我回來,一是為了跟您老多些相處的時間……”韓金鏞說道,“二來是為了從您老這裏再學藝,三是為了……”

“三是為了看看鍾芸,對不對?”王義順問道,“孩子,你也老大不小的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跟鍾芸是兩小無猜一塊兒長起來的,我們老一輩人當然希望你們能在一起。可是,我感覺的出,你心裏麵有事兒!”

“我心裏能有什麽事兒?”韓金鏞聽了這話,臉上自覺不自覺的帶出了一絲緊張。

“說不出,你要是願意告訴我,自然會說;你若是不願意告訴我,我也不會細打聽。”王義順說道,“我的孩子,我隻告訴你一點,練武和感情,原本就是一回事兒,你投入的精力越多,收到的回報就越多。如果你做不到心無旁騖,那邊不如就不要開始。”

祖孫倆在昏黃的油燈前,你一眼我一語的聊著。

這場景,在韓金鏞成長的曆程中,從未出現過。

就好像,王義順如今已經不把韓金鏞當成自己的外孫,而把他當成了自己江湖中一個久未謀麵的朋友,掏心窩的話一句句往外說,這讓韓金鏞格外受用。

“對了,外公,我突然想起來了!”韓金鏞突然想起了什麽,他從自己的行李包裹卷兒中,掏出個布囊,打開勒緊的繩子,從裏麵掏出個銅錢樣式的木牌子,遞到了王義順的手中,“這個小木牌,是剛剛夜訪我們那人,在給我傳藝後送給我的。當時,天津衛正在鬧賊,大戶人家不少都被偷了。唯獨張宅得以幸免。那人說捉賊這事兒,要著落在他的身上。隻要把這木牌牌交到周斌義周先生的手裏,周先生自然隻道他是誰。您看看這木牌,您認識麽?”

王義順聽罷這話,接過木牌,他瞅了又瞅,看了又看,可從這木牌上,看不出任何的端倪,於是又交還到韓金鏞的手中。

“孩子,外公我久戰關外,在天津衛、津郊乃至直隸地麵上,說的上的朋友,隻有你師傅‘大刀張老爺’張源,和周斌義算是個神交。此外在薊州漁陽,還有程墨程南鄉,那是道上的朋友。除此之外,再無更多的聯絡。”王義順說道,“如今雖逢亂世,但國術領域裏人才輩出,總有高手隱身在民間。外公我歲數大了,沒有更多的精力、也沒有更多的興趣結交高人了。但你的人生才剛開始,你得想方設法的投名師訪高友,多多結交些有能耐的朋友,這不僅對你的成長有利,一群高人聚在一起,共襄盛舉,將來也會幹出些驚天動地的大事來。到那時,就是對我們民族有利了!”

“是,外公,您教訓的是!”韓金鏞聽到此處,點了點頭。

夜色深沉,但天空的正東方向已經開始露出了魚肚白。

青凝侯村裏的打更守夜人,走在鄉間小路上,輕輕敲響著竹杠,一切都寓意著新的一天即將到來。

“天快亮了,孩子,你是想睡個回籠覺,還是向跟外公我一塊兒去小樹林裏,咱祖孫倆再用用功呢?”王義順問道。

“外公這得看您,我歲數小,精力充沛,但您老上了年歲,不知體力還頂不頂得住!”韓金鏞笑著說道。

“好小子,學會將人一軍了!走,我即便上了幾歲年紀,權且還有些威風!”王義順說到此處,站起身,他隨手抄起自己的隕刀,對韓金鏞說道,“既然我這套‘萬勝刀法’,你覬覦已久,那今天清晨,我便原原本本的傳授於你!”

“真的假的?”韓金鏞聽到這裏,突然間來了精神,他睜大了雙眼,流露出興奮的神采。

“我還能騙你不成?”王義順笑了,他推開房門,邁開步子極速向外跑去,“前提是你得能追上我!”

聽了王義順的話,韓金鏞心中油然生出好勝心,他抄起自己的“僧王刀”,也跑出自己的臥房。

向前方望去,王義順的身形,已經在晨曦暮靄中,剩下個模糊的身影。

韓金鏞俯下身子,鹿伏鶴行,向前追去。

“外公,我來了!”祖孫倆一前一後,隻片刻之功,便又回到了小樹林的空地中。

“好!夠快,卻不知你還有沒有勁力!我當年傳授給你的譚腿,你還記得多少?”王義順見韓金鏞跟隨自己,從家跑至此,麵不更色氣不庸出,心裏有心考較,於是問道,“給我練一套瞧瞧!”

韓金鏞把自己的“僧王刀”掛在樹梢,隨即開始演拳。

“好!這霍氏譚腿你練的確實不錯!雖然有些生疏,但終究記得還牢。宮廷譚腿呢?還記得多少?”王義順擺了個架門,說道,“當時我結拜大哥身體欠佳,這套拳法沒能親手傳授給你,我替兄傳藝,給你領入了門,這套拳發你還記得麽?來!來!來!咱爺倆一起練!”

老夫聊發少年狂。

王義順和韓金鏞,又在這樹林裏打了一趟宮廷譚腿。

“行!好!孩子!”王義順點點頭,“你這趟拳練得也還算可以,我深感欣慰。那接下來,我好好說,你用心記,這八八六十四式的‘萬勝刀法’,我便要傳授於你了!”

王義順說道此處,把自己的長衣襟收起,微微拉了個架門,他一邊背誦著刀譜,一邊演示著每一招、每一勢。

“孩子,你把耳朵豎起來,把眼睛瞪大了,給我好好聽、好好看,記牢了!”靜若處子、動若脫兔,王義順刀花舞了起來,“捋須震腳踢刀鑽,提刀觀陣向前看。上步撩刀莫坦慢,退步背刀掌向前。挑刀歇步砍下盤,左腿弓步用力鑽。擰身刀刃刺下邊,轉身小花一個圈。雙刀上舉尺量大,上步前砍接坐盤。袖裏藏刀提膝看,右步推刀在麵前。轉身擰刀砍左邊,左步一退背刀看。上步一撩刀舉前,燕子別翎舞的歡。弓步背刀緊相連,上步擰刀來削麵。獨立舉旗四下觀,震腳點刀在前邊。擰身托刀向前掀,高腿猛踢在襠前。三步連緊不好防,削麵推刀斬蔡陽。雙邊花子背刀望,獨立舉刀緊跟上。點刀接住推刀上,高腿再來踢你襠。八卦五虎來群羊,三個頂花緊跟上。腰花削麵再推刀,金蛇盤柳水上漂。馬步後掃用背刀,翻身歇步向裏鑽。轉身回頭劈華山,退步背刀望前看。關公挑袍看兩邊,震腳推掌偷眼看。翻身背刀挺威嚴,來回花子纏身轉。刀劈三關英名傳,並步推刀蔡陽斬。雙邊花子沒法粘,迎麵點刀四下看。太公釣魚在後邊,退步較刀連接三。轉身捅刀在胸前,背刀推掌向前看。提膝上舉劈華山,轉身花子翻兩番。左右八刀輪的歡,獨立舉旗多威嚴。落刀捋須向前看,萬勝刀譜已念完。”

把刀練到這裏,王義順權且還不過癮,他說道:“除了這些,還有兩招是‘萬勝刀法’的絕招,孩子你剛剛已經用出了,分別是‘滾龍刀’和‘波浪刀’,但你隻學了招數,卻沒學技巧,你給我看仔細了!”

說到此處,王義順又把“萬勝刀法”裏的絕命雙刀,給韓金鏞演示了一遍。

“怎麽樣,你記牢了麽?”王義順向韓金鏞問道。

“外公,我隻記了個大概其,您老給我看看,我練的對或不對!”韓金鏞話說至此,抽刀出鞘,他跳入圈中,照貓畫虎,把外公王義順剛剛演示的“萬勝刀法”練了一遍。

“基本正確,架勢都對了,但何處用力,何處留力,你掌握的還不好,這非得經過長年累月的聯係,每日背誦刀譜,從刀譜中體會才成!”王義順說道,“刀譜你還記得多少,給我背一遍!”

韓金鏞不敢遲疑,又把心裏還記得的刀譜背了一遍。好在韓金鏞有經年累月讀書的底子,祖孫倆忙活了整整一個清晨,總算讓韓金鏞把“萬勝刀法”的刀譜背的滾瓜爛熟。

祖孫倆潛心習武,絲毫沒有發現天色大亮。

這陣子有了收獲,這才感覺腹中饑餓。

“走,練的差不多了,咱回家吃飯!”王義順抹了抹自己額頭的汗水,對韓金鏞說道。

樹林外,傳來了急促的呼喚聲。

“外公……金鏞……”

韓金鏞聽得出,這呼喚是鍾芸喊出的。

他和外公王義順收拾好兵刃,整理好容裝,從樹林裏走出。

但卻見,鍾芸滿頭大汗,墊著腳尖不住向林中張望。

見到鍾芸這焦急的表情,韓金鏞心中著實一驚。

他忽而想起了日前結下更深仇恨的趙俊彥、趙德輝父子,現在或許已經已經回村。如若現在他們來找麻煩,等待他們的,或許將還會有更多的棘手的難題。

看著鍾芸那焦急的表情,韓金鏞心裏猶如背了個重擔一般。

“怎麽了,姐姐?”韓金鏞問道,“家裏出了什麽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