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回 月夜交鋒

第105回月夜交鋒

原本睡意正濃,但突然之間被外公王義順喚醒。韓金鏞隻道是自己睡過了時辰,可打開房門,才知道王義順聽到了風吹草動,估計是有不速之客前來刺探。

聽了外公王義順的話,韓金鏞迅疾穿戴整齊,他手持“僧王刀”,和外公一起走到庭院正當中。

土坯牆的外麵,果然有人走動時的戚戚促促聲。

“王老達官爺,久聞大名,一直未曾拜會,這幾日聞聽,您身體欠佳,但有個少年英雄,卻是您的外孫,是經您手培養而出的。”牆外有人輕輕的說道,這話在韓金鏞的耳中,不過是轉了個圈兒,韓金鏞聽不清楚,但在王義順的耳中,卻字字清晰,“我耐不住性子,更耐不住心裏這癢癢勁兒,今日特來拜訪,還望您祖孫二人不吝賜教,為我指點一二。”

牆外之人說罷此話,輕輕拂動身姿,想來片刻之功已經走遠,可這個當口,一粒小的不能再小的石子,卻隔著牆頭被他扔了進來。

王義順未見石子,先聞風聲,知道這石子雖然小,但從夾帶的風聲看來,帶著十足的力道,因而不敢小覷。見這小石子向自家的窗口飛來,王義順拔刀相擋。

“叮”的一聲,這小石子打在隕刀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王義順心裏一驚,夜訪自己之人,想來是有高明把式的練家子,否則,這小石子作為暗器,不會帶有如此之大的力道。可這人也似乎不是想傷人,否則,他瞄準人便是,也不必瞄準窗。

習武之人都有顆好強、爭勝的心,王義順被這石子一擊,突然間心中憑生出一股豪邁之情。久未動武,今天在外孫麵前,他好像又恢複了青春。

“走,孩子,看看去!”王義順輕聲說道。

韓金鏞哪敢不從,可他聽完了王義順的話,抬頭再看,王義順的身子已經躍出了幾丈之外。

“等等我,外公!”韓金鏞壓低了嗓門,輕輕喊喝了一聲,施展了高明的“鹿伏鶴行”的步法,追在了外公王義順的身後。

人老雄心在!

王義順雖然如今年事已高,但多年來打下的習武根基還在。他幾步跑向前,想尋找夜訪自己的人。朦朧月色中,他哪裏看的清。

這個節骨眼,韓金鏞已經從他的身後趕上,超到了他的身前。

“外公,人在那裏!”韓金鏞用手點指。

王義順定睛觀瞧,發現果然有一個人影,佝僂著身姿,站在了胡同口。

“追!”王義順輕輕說道。

王義順腳底板攢力,發足向前追去。

月黑風高,整個青凝侯村的村民都已經沉沉睡去。偶爾傳來幾隻看家狗的叫聲,不過是虛張聲勢。

王義順跑得極快,可無論他跑的再快,探訪自己的人,依舊和他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這距離既沒有拉大,也沒有縮小。

再往身邊看,自己的外孫韓金鏞卻已經不再像孩提時代那樣仰著頭卯足勁跑。王義順認得出,韓金鏞如今已經養成了“鹿伏鶴行”的跑步姿勢,不僅速度比自己更快,而且偷耳一聽,即便是跑得再快,這孩子的呼吸不亂,氣息綿長,卻似乎已經具備了極強的內力。

王義順這才感到,即便在周斌義的身邊做童兒,韓金鏞這幾年也已經有了長足的長進。周斌義已經給韓金鏞打下了堅實的習武根基。

如果說這國術的招式可以待人長成後再習學,那這內功的根基,非得從小培養。

而聽到韓金鏞的呼吸,王義順就基本可以判斷的出,現在韓金鏞的根基已經不在自己之下,自己幾十年如一日的用功,如今已然被後生晚輩不費吹灰之力的超越。

想到這裏,王義順既有些失落,又有些欣慰,更多的是一絲慶幸。如果這三年,韓金鏞仍然跟在自己的身邊,他是斷然不會取得如此的進境。

想到這一層,王義順心裏也就釋然了。

月亮掛高空。

那人影,似乎是要把王義順和韓金鏞往過去祖孫倆練武的樹林裏領。

這村子裏的地形,王義順和韓金鏞祖孫確實已經爛熟於心,他倆斷定那樹林裏終究是不會有埋伏的,於是果斷跟緊。

樹林裏的空地上,夜探王義順的那人早已經站定。

王義順隻道這人是個夜行之人,在朦朧的月色之下,卻發現他穿了一襲藍衣。

“這位好漢,未曾請教,這深邃月夜,你夜訪青凝侯村,要來訪我王義順,卻又是為何啊?是敵是友,還望好漢您給個話、道個腕兒!”王義順問道。

“我訪的是您,也是您的外孫,不過,就剛剛這一路跑來,外孫的能耐,或許已經欺了您這久已成名的老英雄啦!”這人倒不客氣,他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個火摺子,吹了幾口氣,恰好有幾個火星,這人把火摺子扔在地上,恰巧落在了之前準備好的柴火堆上。

柴火堆慢慢燃燒了起來。

借著火光,王義順抬眼觀瞧,發現這人自己從未謀麵過。

“怎麽,好漢,咱爺們兒們,之前見過麽?”王義順問道。

“我跟您沒見過,這自是不用談。可話說回來,久聞關外順發鏢局,有位智勇雙全的老達官爺,叫王義順,對您的耳聞還是有一些的。”這人說道,“更何況,我雖然與您未曾謀麵,但您與在下的弟弟,卻有些淵源。”

“哦?這麽說來,令弟倒是與我有緣,卻不知令弟姓甚名誰,在哪裏高就啊?”接著火光,王義順雖然看不清此人的具體長相,但是話裏話外,卻能聽出這人精神足滿,一股正氣,心裏雖然依舊有些提防,但已經不像剛剛那樣如臨大敵,於是問道。

“我弟弟不過也是個小卒,原來在軍中任職,官至副將,但沒曾想他脾氣不好,刀傷八旗子弟,被至死罪,到後來為手下官兵營救,落草為寇,自己占了個山頭。如今,他在景玉峰,是大當家的!”這人回答道。

“哦!”王義順聽到這裏,隕刀交在左手,他微微攏了攏胡須,臉上卻帶上了笑容,“我道令弟是誰,原來是張占彪將軍,這麽說來,您與我倒也是有緣!”

“豈敢豈敢,哪裏哪裏!”這人說道,“多虧了您老爺子手下留情,隻是設下了計謀,沒有親自出手,否則焉有我舍弟的性命在!”

“好漢這就是謬言了,想那張將軍,也是刀馬純熟,心中有浩然正氣,是條英雄好漢,俗話說英雄惜英雄,麵對這樣的人物,我結交還來不及,又怎會為敵呢?”王義順說道,“當時之所以給人出主意,一來,是因為令弟跟我鏢局子裏的朋友有些誤會;二來,也是因為此人能力出眾、文武雙全,所以動了些私心,想化敵為友。說起來,現在張占彪將軍在景玉峰發展的應該已經非常不錯了吧!”

“相當不錯!”這人說道,“我隻道他落草為寇,幹攔路行搶、打家劫舍的買賣,肯定危害四方,準備前去規勸的,誰知到了景玉峰,發現他那裏治軍有度,已經成為了一支重要的民間力量,更何況,這景玉峰·張和景雲峰·程兩個勢力,成掎角之勢,相互依靠,進可攻、退可守,在這亂世之中,倒也算的上是個接濟窮人的桃花源。”

“如此說來,真是甚好!老夫頗感欣慰!”王義順點點頭。

“可是話雖如此,舍弟卻一直有個遺憾,就是沒親眼得見王老英雄,這才托我前來,與您見麵,一來與您道謝,二來也是為了訪訪您。再加上,我雖然久在天津衛,也知道青凝侯村有您這號人物,但這些年事物繁雜,也少有拜望。”這人說道,“更何況,這兩天天津衛出了個少年英雄,單槍匹馬闖龍潭,單刀赴會擒住了大混混‘浪裏鮫’,為民除害,我掃聽得知竟然是您的外孫。幾方麵的機緣巧合,讓我不得不前來拜會。”

“哦,如此說來,好漢,你今夜晚間夜訪青凝侯,不是為了交朋友,還是為了訪我王義順來的!”王義順聽到此處,笑了,這節骨眼,他雙眼一瞪,露出了幾分威嚴,這表情,縱然是韓金鏞看見,心裏也有些怵頭。

“哪裏,哪裏,王老俠,你還是沒聽明白!”這人趁著盈盈火光,連忙擺手,“王老俠,我是為交朋友來的,說的更明白些,不僅是為了交朋友,更是為了結交老英雄。可是呢,都是練家子,一時技癢,不與您切磋個一招半式,也真是感到可惜,所以才如此唐突,還望您老見諒!”

“什麽見諒不見諒,什麽朋友不朋友,要動手就直說嘛,你說了這麽多,老頭兒我今兒不跟你動手,你肯定是不答應的,這對或不對?”王義順問道。

“要按您這麽說,倒也是不假!”這人說道,“不過,我與您動手,不為了分勝負,不為了比高低,就是點到而已,稍微切磋切磋。我聽說之前一陣子,您老的身體不是特別好,咳喘病挺嚴重,如果現在尚未痊愈,我們也可暫且記下這次切磋,等將來您痊愈了,我再來探訪!”

“淨敲鑼礙不得聽戲,打便打、不打便不打,你猶豫什麽?”王義順說道,“虎雖老,還有幾分精神在,既然要打,那邊打來吧!”

說到此處,王義順“嗆啷啷”一聲,隕刀出鞘,他跳到火光明亮的空地上,問道:“我拖個老腔,問你一句,咱倆是比兵刃、還是比拳腳?”

“喲,老爺子,兵刃拳腳皆是無眼,隻怕這一動上手,難免有傷。”這人說道,“不過您既然問到此處了,手裏又已經有了兵刃,我還能說些什麽呢?不才,我今天來的時候,沒帶著兵刃,這樣吧,我就以這樹枝為劍,和您簡單的比劃幾招,不為傷人、不為分出勝負,就為了跟您老學習學習,在您老身邊用用功!”

這話說的好聽,可在王義順心中,卻如同被氣炸了肺一般。

“好小子,你過度的猖狂了,我這隕刀切金斷玉,本已經是寶刀,你要拿樹枝與我相敵,便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小夥子,你眼睛睜大了,我可要出招了!”王義順此言一出,立刻向前猛砍,手中的刀花,籠罩了這人的周身。

可這人見此刀花,卻不驚訝,他口中隻念叨:“久聞老達官爺,您的‘萬勝刀法’確實驚奇,招招有法、式式有度,能把這八八六十四勢的‘萬勝刀法’練刀您這進境,天下真可以說是無出其右者!”

這人口中雖然稱讚,可是腳下的步眼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刀花雖然已經籠罩了他,可每一刀卻也都看不到他。

當然,咱也得說句公道話,王義順本身也沒起殺心,他的每一招、每一勢,手下都留了忖量,即便這好漢不敵,王義順也不至於真的傷了他的性命。

“老英雄,您果然厲害,江湖的傳言沒有假的,您老的能耐名不虛傳!”這好漢口中叨叨念念。

可王義順的心裏,此刻卻更加不好過了。

如果說剛開始出招的時候,他隻使出了三成功力,但隨後,四成、五成、六成……王義順的功力一層一層往上加,直到手下一點忖量也沒保留,這刀招依舊奈何不了對方。更為讓王義順心寒的,是這漢子直到現在還依舊隻靠步眼躲避,手中權且為劍的樹枝,未曾揮出一次。

“這人的能耐遠在我之上,再打下去,也不過是枉然!人家這真的是不願意傷我,如果要傷我,這樹枝估計真能當成劍使!”王義順心裏琢磨,就有抽刀收勢的意圖。

“休要傷我外公,韓金鏞來也!”王義順正在琢磨著收勢,未曾想韓金鏞卻拔刀,也步入了戰場。

“呀!”見到這一幕,王義順心裏倒是一驚。

作為一名成名已久的達官爺,自己打不過,逼不出此人的招式,權且是已經丟了麵子,如果再祖孫二人一同上,那豈不是更沒有身份了麽。

想到這一層,王義順已然抽刀收勢,同時口中言道:“韓金鏞,不可莽撞,還不趕快停手!”

哪知,韓金鏞介乎心切,此刻根本聽不進去。

王義順但見,韓金鏞一會兒用的是“萬勝刀法”裏的“滾龍刀”“波浪刀”,一會兒又以拳禦刀,招數卻變成了譚腿的招法。這些招數有的在對手的意料之中,有些卻在此人的意料之外,再加上韓金鏞刀法雖然一般,但腳下的步頻極快,在步眼上不輸給這人,一來二去,把這人忙活的真是夠嗆。

王義順是個心明眼亮之人,他看得出,韓金鏞出其不意、攻敵不備,眼看就要占便宜了。

這人卻高聲言道:“好小子,難不成你要跟我動武不成!”

出聲之時,手中的樹枝,已經輕輕點指在韓金鏞持刀的手腕上。

韓金鏞見自己已呈敗勢,虛晃一刀跳出圈外。

“停!不打啦!”韓金鏞刀交在左手,抱拳作揖:“謝謝好漢手下留情!”

“好小子,你竟然敢跟我動手!知道你輸了嗎?”這夜訪青凝侯的人問道。

“知道啦!”韓金鏞雖然戰敗,心中有愧,但說到,“如果您手裏拿的不是樹枝,而是一把真劍,那我這支右手已然不保!”

“傻孩子,住嘴吧!”王義順走到韓金鏞身旁,在他的肩膀上輕輕摑了一巴掌,“人家即便手裏用的是樹枝,要想取你這手,也在須臾之間!”

“啊?!”韓金鏞聽了外公王義順這話,心裏大吃一驚,在武學的問題上,在國術的領域裏,王義順從未欺騙過他,如此觀之,麵前這人真有高深的能耐,不由得心生敬佩。

“臭小子,我夜訪青凝侯,原本是為了以武會友,結交成了名的老英雄,增進些友誼,可是想不到,你會跟我動手!”這人說道。

“前輩您且原諒,韓金鏞也是一時技癢,又怕外公有傷,這才不自量力!”韓金鏞答道。

“呸!我還沒想到,你竟然敢跟我動手!你這個臭小子!”

這人持續的施壓,反倒讓韓金鏞有更多的不解。

“深夜來訪,不知你是敵是友,我為何不能與你動手?”韓金鏞又問。

“你不認識我是誰了嗎?”這人有些假意惱怒,故意嗬斥。

“光線羸弱,您恕韓金鏞眼拙!”

“走近兩步看!”這人命令道。

韓金鏞聽了這話,“僧王刀”還匣,往前邁了兩步,睜大了眼睛往這人的臉上瞧。

“喲,怎麽是你啊!”韓金鏞此時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

“想起我是誰了嗎?知道我是誰了嗎?”這人問道。

“想起了,知道了!”韓金鏞答言。

“既然如此,再見!”這人說至此處,突然從懷裏掏出另一粒小石子,微微用力向火堆一彈。

火堆應聲被打散熄滅。趁著這混亂之際,這人已經把樹枝扔在地上,他雙足微微點地,已然跳起幾丈高,消失在密林深處的朦朧月色之中。

“嘖……”王義順見此情此景,心生不解,他向韓金鏞問道,“孩子,你認識這個人?”

“也說不上認識,但確實與他有過一麵之緣!”韓金鏞說,“這人教過我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