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回 不速之客

第104回不速之客

在絕大多數時候,最美好的回憶,都在心照不宣的那個朦朧期。

韓金鏞聽了鍾芸的“我願意”三個字,回頭望了望鍾芸的羞赧之態,知道從這一刻起,這個女人要與自己終生為伴了。

他向鍾芸投去一個燦爛的微笑。

可禮數終究是禮數。

即便兩情相悅、即便已經彼此篤定了,要把對方當成自己的家人了,可韓金鏞和鍾芸仍舊不敢越過雷池。她倆就一前一後,向堂屋走去。

餐桌上,王義順、鍾先生、韓長恩和韓王氏已經坐好,見韓金鏞和鍾芸來了,四人相視一笑,倒也是心照不宣。

一壺薄酒、幾道小菜,縱然鍾芸沒有經過烹飪的師,可她擺弄出的小菜,和韓王氏擺弄出的小菜,仍然可以說是韓金鏞最中意、也最鍾情的菜肴。

自從昨晚與張汝霖去“浪裏鮫”的府上赴宴起,韓金鏞沒吃下什麽東西,現在見了家鄉菜,胃口一下子大開。他給外公、鍾先生和父親斟滿了酒後,端起大碗,撥了些菜,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我的孩子,別光顧了吃飯,你也喝一盅酒吧!”王義順把自己麵前的酒盅推到了韓金鏞的麵前,說道,“我這咳喘病,郎中早就不讓我喝酒了!”

“可是,外公,我和我爹也不是經常回來,您偶爾喝一次酒,應該也不打緊的!”韓金鏞想勸王義順喝一點。

王義順含笑搖搖頭。

“孩子,我知道你孝順,但順者為孝,我不喝為好。”王義順說道,“你代替我,陪著你爹和鍾先生喝一盅吧!你也是大小夥子了,應該多多少少能喝一些!”

王義順話雖如此說,心裏想的,卻是韓金鏞剛剛所說的話。

王義順不是很相信他能一口氣喝下十兩酒,更不相信喝完這十兩酒後,還能瞬間把醉意消弭,繼續護主。

韓金鏞多多少少從祖父的話中,聽出了其中的意味,於是點點頭,他端起酒杯,和父親韓長恩,和鍾先生碰了下杯子,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這鄉間的酒自然比不上“浪裏鮫”多年窖酒那般的醇厚,但也有些烈性。韓金鏞把酒一飲而盡後,感覺這酒有些辛辣,壓抑不住的咳嗽了幾聲。

縱然是田間鄉下,可鍾芸依舊保持了精致的生活習慣。她此刻已然會意,立刻從自己的口袋中逃出了塊手帕,遞到了韓金鏞的手中。

顧不上許多,韓金鏞把手帕捂在自己的嘴上。熏熏然如同夢境,韓金鏞聞到這手帕中有一股茉莉花的香氣,連咳嗽的感覺都被瞬間化解。

“哈哈哈……”王義順持重的笑了笑,他知道,韓金鏞並非是不能飲酒,而是背著烈性的酒嗆到了,“孩子,大宅門的酒,即便最好喝,也不是給你預備的。以後,你記住,在習武學藝期間,不許你飲一口酒。這酒雖然好喝,但對習武之人的體力、反應都有影響。更何況,你還年輕,涉世未深,這接人待物的經驗還差了很多,真要飲酒過量,酒醉誤事,那對你的發展,就極端的不利了!”

“是,外公,您說的是,以後金鏞不再飲酒了!”韓金鏞說罷,把手帕交還給鍾芸,他端起大碗,往自己的口中扒飯。相較於飲酒,還是這淳樸的家鄉飯更合自己的心意,他吃著這飯,突然感覺自己回到了過去,回到了無憂無慮的童年生活,回到了讓他魂牽夢縈的文武學堂。

這頓午飯,耗時挺長。縱然寡酒不過一壺,但一家人重聚在一起,相互說些知心話。加上韓金鏞又把準備拜師周斌義的事情,挑簡單的不嚇人的部分,和母親韓王氏說了說,征求了一下她的意見。一個鄉下的家庭婦女能說出什麽?無非大不了就是些“和師傅好好學藝”“眼神活躍點、手下勤快點”“多幹活兒少說話”的囑咐。光景仍然就這麽過去了。

見夕陽西下,韓王氏給鍾芸一個眼神,倆人去廚房裏準備晚飯。王義順原本已經不準備再吃了,但韓金鏞隻一句話,老人便又欣慰的坐在了桌前。

韓金鏞說:“外公,晚飯一定是要吃的,哪怕就吃一口,俗話說‘出門的餃子進門的麵’,讓我娘和鍾芸擀麵條,吃一口炸醬麵,給我爹和我圖圖老例兒唄!”。

熱騰騰的麵條轉眼就上了桌。

大家午飯吃完尚未怎麽消化,各自都是隻盛了一小碗。唯獨韓金鏞,在鍾芸的強烈建議下,他吃了滿滿一大碗。

天色已晚,一家人縱然是連著吃了兩頓飯,但一下午端坐在桌前,仍然是感到有些疲敝。

韓王氏和鍾芸起身收拾殘席,一家人則陸續回屋,準備歇息。

廚房裏,韓王氏勸鍾芸說道:“姑娘,你忙了多半天,快歇會兒吧,這幾個碗,我兩下就刷完了!”

“沒事兒,伯母,我不累,我幫您!”鍾芸推辭。

“孩子,你別跟我客氣了,去,幫我兒鋪一鋪床,他那廂房久沒人住,炕上連褥子都沒鋪,你讓他一個禿小子自己來,指不定弄成什麽樣,這裏有我一人就足夠了!”韓王氏又說。

“我幫您刷完碗再去幫他,權且不遲啊,我估計他這陣子不是跟外公聊天,就是和我爺爺說話,暫時還睡不了覺!”鍾芸道。

“嗨,孩子,平日裏,家務活就是你幹的多。今天他們爺倆兒回來了,你就歇歇吧!說句實在的,這一家上下的活兒,早晚都是你來幹,這整個家,早晚都是由你來持,到了那時,我就享福了。但現在,我還年輕,我還能幹。”韓王氏說道,“金鏞久未回家,你倆肯定有話要說,當著我們麵兒,你不好意思,現在有時間了,你們倆自己去說說吧!”

鍾芸知道韓王氏這話的意思,知道韓王氏的意思是,你鍾芸現在還是個大姑娘,是我韓家沒過門的媳婦。既然是大姑娘,就應該把更多時間用在花前月下,至少今天,你不用幹這粗活兒了!

鍾芸臉色緋紅,她點點頭,擦幹了手上的水,這才緩步走出廚房。

東廂房的油燈已經點亮,紙糊的窗欞,透出了韓金鏞的背影。

鍾芸琢磨了琢磨,猶豫了猶豫,還是在門口咳嗽了一聲,然後走進了屋內。

母子連心。韓王氏猜韓金鏞,猜的這叫一個準。

縱然說韓金鏞已經離家多年,縱然說韓金鏞在張宅已經獨當一麵,縱然他幹了不少粗活、重活兒、累活,但真要說這鋪床這類的細活兒,韓金鏞仍然幹不好。

炕上的枕頭、褥子、床單,就這麽淩亂的擺放著。

鍾芸一看,臉上就露出了笑意。

她輕輕拍了拍韓金鏞的肩膀,示意他站在一旁。

“我來吧!”鍾芸輕輕的說著。

“沒關係,姐姐,我可以的!”韓金鏞想要推辭。

“這是女人的活兒,還是女人幹的更好!”鍾芸執意,她從韓金鏞的手中接過了被臥,脫鞋爬上炕,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幫韓金鏞整理好。

見此情此景,韓金鏞笑了。

“還是姐姐你的手更巧!”韓金鏞說道。

鍾芸聽了韓金鏞這話,倒不怎麽新鮮,她微微笑了笑,從口袋裏掏出一團線繩,在韓金鏞的肩膀比了又比,量了又量。

“怎麽?又要給我做衣服?”韓金鏞問,“姐啊暫且不用做了,在天津衛的張宅做事,都有專門的衣服穿。”

“可是,這次之後你再回去,就不是張家的下人了,你就是周斌義老先生的徒弟了!”鍾芸說道,“我聽外公說,在天津衛,練家子提起周斌義都要伸出大拇指,讚成他是個俠客。既然俠客收你為徒,你就是少俠客,既然是少俠客,那就不能再穿下人的衣服。”

“嘿嘿,姐姐,這你說的倒是,不過我這些年不講吃穿,吃能果腹、衣能蔽體就行了,姐姐千萬別耗費太多的精力,白天忙家務已經夠累的了,晚上沒必要再熬燈耗蠟、費眼睛專門給我做衣服。”韓金鏞說道。

“嗯,你要是能在家呆十五天,那做衣服的時間剛好夠。”鍾芸說道,“這次我給你做細活兒,縫紉那種穿在身上就能顯出精神氣的衣服,不多做,就做一身!”

韓金鏞這才點點頭。

頭一夜的鏖戰,讓韓金鏞此刻感到精神疲敝,他止不住打了幾個哈欠。

鍾芸見狀,知道麵前這男人,肯定是困了,於是微微笑了笑,露出兩個酒窩,她從外物替韓金鏞端來了洗臉、泡腳水,倒在了銅盆裏,又從懷裏“變”出一條嶄新的毛巾。

“有話咱倆明天再說,今天你先休息吧!”鍾芸轉身離開。

韓金鏞想來是真有些疲累了,睡意襲來,他簡單的擦了臉、泡了腳,鑽進被窩,這一覺,不知睡了多長時間。

突然,他耳中聽到了敲門聲。

韓金鏞隻道是睡過了時辰,但睜開眼,卻驚訝的發現夜色正濃。

“孩子,開門!”敲門的人是王義順。

韓金鏞不知這是何故,但容不得盤算,他披上衣服,打開房門,借著朦朧的月色,卻發現王義順已經穿戴整齊,腰裏別著他恃之成名江湖的隕刀。

“外公,怎麽……”

韓金鏞剛要張口問,卻被王義順打斷。王義順食指貼在嘴唇上,打了個噓聲。

“噓……孩子,別出聲!”王義順說道,“穿好衣服,拿上你的刀!”

見了王義順的表情,韓金鏞立刻感到事出有因。這少年的機靈、警惕勁兒,這陣子上來了,韓金鏞快步進屋,穿好衣服蹬好鞋,順手抄起剛剛獲取的寶刀“僧王刀”,跟著王義順一個健步來到當院。

“院外有人,估計是個不速之客!”韓金鏞隱隱約約的聽到外公王義順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