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回 妾意綿綿

第101回妾意綿綿

驚魂未定的張海萍,剛剛從“浪裏鮫”的“魔窟”中脫險,按理說現在應該慶幸的安穩的睡上一大覺。——人處於極度的恐懼時,會消耗掉大量的體力和經曆,感到精疲力竭。

可她沒有。

張海萍非但沒有安睡歇息,反而在門外偷聽起張汝霖、周斌義和韓金鏞的對話。

耳聽得韓金鏞拒絕了拜師,張汝霖和周斌義有些氣惱,她趕忙推門而入,要給韓金鏞解圍。

“韓金鏞,你站起來說話,別跪著了,跪的時間長了,膝蓋會疼的!”張海萍笑靨如花,對韓金鏞說。

張海萍扶起韓金鏞,又把目光對準了張汝霖,她說:“爹,您先別急,您老身份、地位、見識都遠高於韓金鏞,剛剛在‘浪裏鮫’那裏,權且沒有著急,現在麵對自家人,怎麽能如此的流於表麵呢?韓金鏞推辭不願拜師,自然有他的道理,您得讓他說話!”

“好……好……”張汝霖按捺著性子,對韓金鏞說道,“小子,你有什麽情況、有什麽原因,周斌義先生如此傾向於收你為徒,你卻為何不識好歹,且說來聽一聽。”

“回東家,回周先生,韓金鏞確實是有自己的考慮!”韓金鏞說道,“能夠拜在周先生的門下,跟周先生習學做人、習學武藝,韓金鏞求之不得。可我心有疑慮,主要有三。一是可拜師之事,非同小可。按照舊時的禮節,徒弟拜師後,徒弟的師傅和徒弟的親生父母,便成了兒女親家一樣的關係。所以這事兒,韓金鏞不敢專斷,我得去問問我的父母。鑒於父親已經在東家這裏就職,我得回家問問娘,如果娘同意,我才能拜師!”

“嗯嗯嗯!孩子,你說的對,倒是我莽撞了,拜師原本就該如此!”周斌義聽了這話,深感信服,他突然發現韓金鏞這孩子的心智,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深邃,拜師、收徒這事兒,原本就不是師傅和徒弟兩個人之間的事情,還涉及到兩個家庭,這事兒非得做的非常講究,於是,他搶在張汝霖之前說到,“孩子你心裏有這份孝心,我欣慰的很,那第二點呢?”

“二是,我韓金鏞雖然身上的能耐一般,有愧於師承,可是我有師傅,外公王義順的結拜大哥‘大刀張老爺’張源,不顧世俗的眼光和輩分的差別,越級收我為記名的徒弟,雖然沒傳授給我一招半式,卻把絕密的‘宮廷譚腿’秘籍傾囊相贈;外公王義順,久曆關外,保鏢數十載無一差池,怹老人家代兄傳藝給我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如果要說我韓金鏞身上的能耐有什麽值得肯定的,全都是怹們兩位老兄弟的功勞!”韓金鏞說道,“周先生您的能耐遠超我師傅和外公,這我是知道的,我外公也向我提及過,也希望我拜在您的門下。但如果我不假考慮的就答應了您,難免傷了怹二位的提攜、養育之恩。韓金鏞以為,我至少應該回家,向外公知會一聲,再在師傅‘大刀張老爺’張源怹的墳前燒上一摞紙錢,焚上一爐香,告慰怹之後,才能正式向您學藝!”

“不錯!孩子你說的對,你應該去見見你的外公,應該去告慰一下‘大刀張老爺’張源,這是你當外孫、當記名的徒弟的孝心。實際上,不僅你應該去,我也應該去,我得去拜會一下他們兩位,俗話說英雄相惜、英雄惜英雄,能夠和王義順見見麵,天津衛的老哥們兒拜會一下,自然也是好的!”周斌義說道,“孩子,這話你又說在了點子上,你說的對!”

“那第三呢?你不是說你暫不能拜師,是出於三方麵的考慮麽?那第三點又是什麽?”張汝霖現在的表情,也是轉怒為喜,他看了看韓金鏞,又看了看張海萍,問道。

“這第三,也是挺關鍵的一點,也是我的一點隱憂!”韓金鏞說道,“實不相瞞,當年家師‘大刀張老爺’張源收我為記名的徒弟時,我的外公和怹也有這方麵的猶豫!”

“你擔心的是輩分?”周斌義撚髯微笑問道。

“什麽輩分?”張汝霖聽不懂,趕忙問道。

“按照年歲,周先生是我的祖輩,給我當師爺都綽綽有餘。按理說,應該是周先生**出的徒弟帶我,教我武功,這樣最恰當,一來,年歲差與輩分差平等,二來,也不至於出現三十來歲的前輩喊我十六歲的後輩師叔這樣的笑話。”韓金鏞說道。

聽了韓金鏞這話,張汝霖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的不解,他看著韓金鏞、看了看周斌義,一頭霧水。

“俗話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如果我拜在周先生的門下,自然也就是比怹晚了一輩。可周先生在江湖中德高望重,怹名下的徒弟、怹師兄弟的徒弟比比皆是,興許怹的徒弟、徒侄已經四、五十歲,成名於江湖。興許怹的徒孫都已經三十來歲。真弱如此,按輩分算,我一個十六歲、沒甚能耐的小孩兒,成了‘小師叔’,這確實是有些荒唐。”韓金鏞說道。

“你們國術界的事情,我不懂,但我明白一句話,叫‘學無先後達者為師’,叫‘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你雖然歲數小,但輩分高,這原本也沒什麽問題。”張汝霖說道。

“當然拜師這事兒是可以這麽講的,但為了照顧到更多人的情緒,我這樣,確實有些不妥。興許在外人看來,還會笑話我韓金鏞沒大沒小。”韓金鏞說道,“其實最理想的狀態,是我韓金鏞拜在周先生的徒弟或兒子的名下,這樣學藝門當戶對,我心裏的包袱也能放下。”

“這,怕是你未能如願了!”周斌義說道,“我這一輩子,雖然自己的能耐還說的過去,可是呢,練左了,為了保證自己這一身能耐的精純,我一輩子沒結過婚,所以就沒有子嗣。我癡心武學,專注於提升自己的境界,也是過於追求徒弟的完美,竟然沒有收徒,也就沒有了傳承。”

“看來,別看你年紀小,將來假以時日,或許還是周先生名下的首席大弟子。”張汝霖聽了周斌義這話,朝著韓金鏞笑了。

雖然剛剛還在氣頭上,但此刻聽起來,韓金鏞說的話,竟然句句在理,都在譜上。這孩子替自己、替周斌義把事情想的圓全,這事兒確實得按照韓金鏞說的這麽辦。

“東家,我覺得這孩子說的確實有一定道理!”周斌義說道,“不過,我也確實愛才,確實想提攜提攜他。不妨姑且這樣,既然‘大刀張老爺’張源能收他做記名的徒弟,我就也能收!明天一大早,就讓他和他父親韓長恩啟程,批給他們半個月的假期,讓他們回青凝侯村,一來休整省親,二來也是把這拜師授徒之時,簡單說給他的外公王義順聽,這樣,估計王義順不會不答應。如果還不成,我就親自去一趟青凝侯村,拜會一下他,這樣也顯得咱有麵子,誠心授徒。”

“嗯,就按您說的辦吧!”張汝霖點點頭,他看著韓金鏞,“我說,孩子,我就批給你們父子半個月的假期,讓你們回家好好休整一下。順便把這拜師授徒之事理清,把輩分傳承之事理順!”

“是,謝謝東家,謝謝周先生!”韓金鏞聽罷,再次悠悠下拜,向張汝霖、周斌義行禮。

“光謝他們,那我呢?”韓金鏞身旁,張海萍微微帶笑、眉目含情,她向韓金鏞問道,“也要謝謝我啊!”

韓金鏞站起身,默默看著張海萍,繃不住嚴肅,也笑了。他說:“當然,也要謝謝小姐您!”

“錯!”張海萍笑靨如花,“不是你謝我,而是我該謝謝你!要不是你,天曉得我們父女今天會麵對什麽樣的情況。如果不是你和周先生,天曉得我家今天會麵臨什麽樣的大難!”

韓金鏞聽了張海萍的話,原本還要張口,再說些客套話。

張海萍卻把手捂在了韓金鏞的嘴上。

“客套話就不要說了!”張海萍說道,“不要理院子裏善後的事情,那自然有其他人去做。今晚我父親、周先生和你都辛苦了,你們都早些休息吧,有什麽話,我們明天再說!”

“明天一早,我就要回家休假了啊!”韓金鏞聽了張海萍的話,把她堵在自己嘴上的手拿下,輕輕說道。

“你休假怕什麽!又不是不回來!”張海萍說道,“再說,你明天啟程的時候,還不允許我相送麽?”

“小姐錯愛了,我是張家的下人,我父親也是張家的下人,下人焉能得東家如此的厚愛啊!”韓金鏞有些不好意思,羞赧的紅了臉。

“韓金鏞你錯了!”張海萍也羞赧的紅了臉,她不好意思抬頭看張汝霖、不好意思對視周斌義,隻是小聲對韓金鏞說道,“周先生與我父親兄弟相稱。如果順利的話,等你此行回來,你就不是我張宅家裏的下人了,你就是我張宅的‘少教師爺’啦!”

說罷此話,張海萍朝張汝霖、周斌義的方向微微下拜,道了個萬福,便走出房門向回踱步走向自己的跨院。

韓金鏞也再行注目禮,返回自己素常居住的跨院廂房。

“這孩子,沒大沒小,沒規矩!”張汝霖見兩個孩子已經離開,微微有些惱怒,他對著周斌義說道,“小小年紀,焉能如此目無尊長!”

“嘿嘿嘿,東家……”聽了張汝霖的話,周斌義笑了,他與張汝霖對視,目光中全是睿智的神情,“依我看,您心裏想的,可不是她沒大沒小的事情!”

“就你聰明!”張汝霖無奈的搖了搖頭,“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結冤仇,你說,這事兒我可怎麽辦啊?”

“您啊,順其自然吧!”周斌義的笑容慢慢褪去,他和張汝霖道情了一下,也轉身離去。

有書則長、無書則短,眼見得東方破曉,又過一陣子日上三竿,到了韓長恩、韓金鏞父子回鄉休假的日子。

福、祿、壽、喜四名張宅下人知道韓金鏞昨夜晚間立下奇功一件,再回來的時候,他們父子的地位將更加不可或缺,於是逢迎著相送。

周斌義對韓金鏞有格外的青睞,自然也來相送。

一番揶揄之後,眼見得韓長恩、韓金鏞父子就將啟程。

“韓金鏞,你等等!”身後,卻響起了銀鈴般的喊聲。

韓金鏞不望猶知,喊住他的,正是張海萍。

可他還是回頭了。

他看見,張海萍身後不遠處,跟隨著張汝霖。

父子倆連忙作揖行禮。

可張海萍全然不顧。

她走上前,不等韓金鏞反應,主動抱住了韓金鏞。

縱然是比韓金鏞矮了多半頭,縱然是比韓金鏞瘦弱了許多,可是韓金鏞卻無論如何也推不開這大小姐。

“你……你……”韓金鏞支吾的看著周斌義,向他求助,周斌義卻含笑無奈搖頭。

張汝霖臉色鐵青。

“我知道,自從你來我們家之日,我給你的印象一直是喜怒無常,可你記住,我那不是衝你,是衝我爹!”張海萍死死抱住韓金鏞,口中說道。

雖然聲音不大,但在場的每一個人,耳中都聽得清清楚楚。

“我爹早就有意把我嫁出門去。可是他給我找的男人,我心裏不歡喜!”張海萍說道,“我學的是西學,西學講究的是自己的幸福該由自己找。”

“小姐,這……這……”韓金鏞支吾得更甚。

“喊我妹子,就像我要求你的那樣!”張海萍說道,“現在,闔府上下都明白我的心了,我爹也明白了!休假期間,你好好想想,我隻盼你韓金鏞也能明白!”

見女兒如此的行事,張汝霖在諸多家奴院工麵前丟了麵子,已經怒不可支了,再有片刻之功,他就要發作。

韓金鏞不敢造次,他是盡全身力氣,終於從張海萍的懷抱中鑽出。

“孩子,你先回家休假,有什麽事情,等你回來再講!”看見韓金鏞滿臉的窘態,周斌義朝韓金鏞揮手,這既是讓他們父子盡快遠離尷尬,也是讓張汝霖不至於丟掉更多的麵子。

“韓金鏞,雖說假期是十五天,但如果事情辦的順利,能早回來,就早幾天回來!”張海萍朝韓金鏞說道,“我還有更多的話,想要說給你聽!”

妾意綿綿,一時間,韓金鏞不知該如何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