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躲在屋簷下和他聽的雨,很多年後想起還是很好聽

我以為,我已經非常冷漠和絕情的了。可是沒想到,陸臨暗卻越發地變本加厲起來。

那天,離早自讀的時間還早,教室裏氣氛熱鬧得像開派對。大家趁著還沒早自讀前的好時光,圍在一起討論馬上舉行的年級辯論賽,因為有場A班與C班的巔峰對決,所以在沒有開始之前大家就紛紛預測到底哪個班會獲勝。

胖子就不懷好意地問我:“你覺得哪個班會贏?”

我想也不想地就答:“A班。”

“為什麽?”胖子瞪著眼睛質問我的直言不諱。

我如實分析:“我隻是覺得理科生的邏輯思維比文科生更敏捷而已。”

“歪理!”護主心切的胖子氣呼呼地說,“哪怕理科生的邏輯強於文科生,但文科生的語言組織能力也占上勢,更何況在C班文理通吃的全才多得是!”說到這裏,她突然上下打量了我一圈,賊兮兮地笑起來,“哦,我忘了,顧霧靄是A班的三辯。”

我無語,隻好埋頭開始晨讀。結果英語書被胖子強硬地扒了下來,她捧著下巴與我對視,繼續賊兮兮地說:“那你知道C班的三辯是小暗嗎。”

是他?!他是發燒燒壞了腦袋麽,竟然抽風參加這種以前連坐在觀眾席上旁觀都嫌麻煩的活動!可是我隻是皺了皺眉,重新立起英語書,一副“管我什麽事”的生人表情。胖子覺得無聊,訕訕地走開,可是臨走時還不忘花癡地拋下一句“小暗很厲害哦,看起來整天不務正業,可是一認真起來就好嚇人,不愧是我喜歡的人,好棒呐!”

我其實早就知道陸臨暗不是那種虛有其表,隻是長得好看會耍帥的男生,頭腦越好的男生越在讀書這回事上不上心,像顧霧靄那樣的,簡直就是神一樣的存在。

想到這裏,我就忍不住歎了歎,這樣的男生,竟被自己給糟蹋了,真可惜。接著我就自顧自地笑起來。

周五,我到達演播廳的時候,比賽已經進入最激烈的自由辯論階段。

辯題是“孔融到底該不該讓梨”。

我向一個同班女生打聽戰況,女生沒有回過頭來,隻是用一個手勢就言簡意賅地回答了,代表勝利的“V”字!

我放鬆下來,隨便找了個座位坐下來,想來自己多慮了。陸臨暗再是奮起之秀殺出的最大黑馬,可是畢竟顧霧靄的實力擺在那裏,簡直就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陣仗,贏的幾率簡直就是百分之,額,九十九!因為我是好孩子,不敢說大話謊話!

但結果,我還是沒有多慮的。

那時,作為正方的顧霧靄絳四兩撥千斤地款款而談,舉手投足之間自成一派。即便是如此時刻,顧霧靄依舊保持著平日的風度,語調並不快速,也不抑揚頓挫,就像是潺潺溪水,流露出脈脈溫情。

可是反方三辯的陸臨暗卻截然相反,站起來直接問:“對方三辯,可以回答我幾個問題嗎。”

顧霧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請問。”

“你覺得孔融應該讓梨對吧。”

“是的。”

“他這種謙讓的精神很值得你提倡和學習的對吧。”

“是的。”

“我也比你小,那麽你是不是也願意,把蘇紫蘇讓我。”

一石激起千層浪,全場嘩然了。

我坐在人群的後麵,隱在黑暗裏沒有人察覺,台上爭鋒相對的那個“蘇紫蘇”就是我,我靜默地坐在那裏,看著前麵人群交頭接耳地傳遞一些信息,眼中卻是隱藏不了的八卦精光,就覺得很累,很煩。

“她不是物件,對不起,我沒辦法讓給你。”

我成了全校的紅人,很多不同教學樓和不同年級的同學都不遠萬裏地繞道來我們班級旁邊溜達,以見證一下傳說中最拉風的高二生。

我煩不勝煩。

那天做完課間操,我徑直在走廊上攔住陸臨暗,直直地詢問:“你到底要幹嗎!”

旁邊的學生都忍不住投來好奇的目光,而在這種萬眾矚目的目光下,陸臨暗還是懶洋洋地靠在牆壁上,一副漫不經心的散漫樣子:“沒什麽啊,追你嘛!”

聽完這樣的告白後,我更是火冒三丈:“我不是警告過你,我的男朋友一直是,隻能是,永遠是顧霧靄嗎!你到底想怎樣!”

而在聽完我這句之後,本來剛剛還吊兒郎當的陸臨暗,表情一下子就嚴肅起來,他把身子立起來,微微地俯下身靠近我,大概是因為很惱怒但又不好發作,所以就努力抑製成一個內涵複雜的語氣詞“哼”,他又說了句大概是打擊我太自不量力之類的,晚風凜冽,我笑著問陸臨暗:“陸臨暗,你剛剛說了什麽,風太大,我沒聽見。”

陸臨暗又輕飄飄地哼了一下,一副瞧不起我的表情說:“你就躲進你的烏龜殼裏吧,你就永遠裝傻充愣吧,反正你最擅長這個。可是蘇紫蘇,我告訴你,你裝不了多久,你以為這世上每個人都會維護你啊,你以為這世上每個人都願意幫你解決問題啊,或許他們不但不幫你,反而暗中捅你一刀,或者推著你站在問題的麵前。”

我站在原地,沒有反駁。因為,陸臨暗其實說得很對。

我沒想到,我不過找陸臨暗問了兩句,還沒到一個下午,“陸臨暗又攔住蘇紫蘇,再當麵告白一次”這樣的小道消息,就傳得整個年級人盡皆知了。

這個年頭,人們果然是無所不能的,八卦果然是無孔不入的。

隻是我不知道,連陸臨暗說顧霧靄其實不喜歡我,這樣的內容都一並傳到了一心隻讀聖賢書的“八卦男主二”的耳朵裏。

於是,等我接到消息,再趕過去的時候,他們已經打得一團了。

來不及驚呼,我就衝過去試圖將他們兩個拉開,結果卻在衝過去的一瞬間被兩邊來不及停止的拳頭雙雙打中。

痛!

兩邊的人都沒有留絲毫的餘地,當然可以打得酣暢淋漓。

“怎麽不打了!不是打得挺暢快的嗎?”我抬起頭,因為很痛,所以連質問都是咬牙切齒地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兩人嘴角都有血,手上也擦破了皮,臂膀上也有小塊的淤青,我突然就笑開了:“別說他們了,連我也不信,我蘇紫蘇有什麽能耐,竟能讓你們這樣仇視對方。”

顧霧靄麵容有些不自在起來,他迅速轉移話題地說:“紫蘇,你臉腫了,我帶你去醫院吧。”

我看著從來沒有在大庭廣眾之下失態過更別提打架的顧霧靄,此刻很是狼狽的模樣,雖然動機不純,但起碼是為了我,一想到這裏,心就柔軟起來,偏偏口頭上還不依不饒地硬硬地隻說了個:“恩。”

這種傷勢隻需要簡單消毒處理再開點消炎藥就可以了。不過短短半個小時,我們就已經從醫院出來了。

夜晚裏,天氣偏寒。我在走出大門的一瞬間,人不足打了個哆嗦。顧霧靄見狀便把外套利落地脫下來,給我披在肩上。然後在經過24小時通宵營業的KFC時,進去買了兩杯熱飲。

我捧在懷裏,從我的指尖似有暖流經過,途徑四肢百骸,整個身子都溫暖起來,最終聚集在批了顧霧靄外套的背脊上,熱得快壓抑不住,熱得我想尖叫。

“你,現在就要回去了嗎?”顧霧靄遲疑了很久地問了這麽一句。

“誒?”見我微微偏過頭露出疑惑的表情隻好繼續解釋下去地說:“如果沒有事,我們或許可以去,恩,看場電影什麽的。”

顧霧靄故意放軟放慢的口吻裏還帶著一絲的央求,我第一次覺得他的聲音像是一劑療傷藥,在迷幻著自己也在治愈著自己。

我想,其實我都是明白的,現在無論做什麽都隻是隨便扯來的借口,我們隻是想要多一點,再多一點的獨處時間而已。我心中湧起別樣的溫暖,像是潮汐一般一浪一浪地**來,我就點了點頭:“好啊。”

他的嘴角習慣性地那麽彎了一彎,我就覺得心跳的某一拍,就這樣漏失了。

他幹淨,清朗,像春天裏最最溫柔的一株木棉。隻需要站在那裏,不動,也不言,就已經可以輕易地就讓我不知所措,也溫暖得無法呼吸。

我想,他真是我的劫難,而我,是在劫難逃。

後來,兩人就踏著星光與寂靜,牽著手去了電影院。

其實,這個時間段的電影院隻有小眾一點的夜場電影,偏文藝,偏安靜,看的人本來就寥寥,我們抱著爆米花和汽水進去,坐在正中央,如果忽略掉散落在四周的幾個零星觀眾的話就像是在包場,我覺得這感覺其實很棒的,像是一個突如其來的小小驚喜。

可是我們選的是一部浪漫的法國文藝愛情片,在裏麵,男女主角接受了不公接受了壓力卻因為互相猜疑而最終沒有在一起,最後一個情節是男主在女主與別人結婚時,獨自一人在閣樓注視著整個空曠的城市死去。

等到影院裏的燈光灼熱如白晝,我埋著腦袋聽著片尾曲依舊難受得說不出話,最後的最後是被顧霧靄拉出影院的。

街邊車水馬龍擁擠人潮,紅燈閃爍兩秒鍾後綠燈亮起,原本擁在一起的行人,隨著各自的腳步迅速分散走過斑馬線。我低頭望著自己匡威帆布鞋的腳尖,是一顆陳舊的星。右手被人突如其來地牽住。

事情發生得那麽突然,身體絕大部分感官就停留在右手上。手心手背,全都被真實的溫暖覆蓋著。我倏地停住腳步,小心翼翼地側過頭去探詢他的目光。

站在右邊的他腳下一停,別過一張飽含著夜晚光線的臉,輕輕地說:“我不是他。”

“什麽?”

“我不是他所以請相信我,不會走到那一步。”

我在顧霧靄的目光裏有一瞬間的恍神,心裏跟著生出的溫暖觸覺迅速無聲地滑過心髒,像蝴蝶驚動時扇動的最柔弱的蝶翼。

顧霧靄,你既然這麽說,我便這麽相信你。

不管別人說什麽,我隻相信我看到的,你告訴我的,好麽。

可是不管我們怎麽努力,可是意外總是洶湧的潮水,來勢淹沒了我們的意識。

新學期開學後沒多久,因為功課暫時還輕鬆,並且大家的玩心也沒有全部收回來,於是在一個那個周末的時候,我本來愜意地在**橫屍,顧霧靄卻打了進來:“紫蘇,今天有學生會的活動,你沒有忘吧。”

我想了想,好像的確有這麽一件事,上學期期末學生會工作繁忙,當時大家就說找個時間玩一玩犒勞犒勞自己,結果拖拖拉拉到現在,才組織去附近的溪嶺野餐。

當大家興高采烈地討論去哪裏玩時,我還和越子歌的關係表麵維持得不錯,當聽說這個消息之後,就眼巴巴地表示好想去。

越子歌就撐著腦袋,理直氣壯地支招:“學生會說了,可以攜帶家屬嘛,你就打著‘學生會主席家屬’的旗號就可以參加了啊。”

我連連點頭,表示非常讚同:“子歌,還是你聰明。”

可是現在,我卻有些猶豫了:“子歌她,會去嗎。”

“她是宣傳部部長,當然要參加。”顧霧靄頓了頓,又補充道,“阿暗,也會去。”

“哦。”我心中一慌,竟差點下意識地掛斷電話,但隨即一想,我到底在怕什麽,在躲什麽呢,有什麽大不了的,不就是個越子歌麽,不就是個陸臨暗麽,又不是有怪獸,犯得著慌不擇路地奪路而逃麽,況且在這場事件裏,我才是最大受害者。一想到這裏,我就下定決心地說:“我參加,幾點集合?”

“九點校門口集合!”

斷了電話後我看時間尚早,本著不能給會長大人丟臉的原則,連忙又洗澡又洗頭,拉了直發又弄成卷發,補了水敷了麵膜,然後站在落地穿衣鏡前也猶豫很久,到底是穿怎樣的搭配才可以不太輸給越子歌。

於是拖拖拉拉的我,等搭配好衣服時,時間就已經差不多了,我連忙手忙腳亂地穿上與之相配的細帶高跟,一路以火星撞地球的速度風風火火地下樓打的了。

其實我不用這麽慌張,因為顧霧靄是溫柔的顧霧靄,他等得再久,也不抱怨。

我一直動作很慢,其實很怕他等,之前有一次我就說:“你來找我,出門之前告訴我,我就有時間準備,你就不用等那麽久了。”

結果顧霧靄卻說:“你喜歡提前做好事情,這樣子就是你等了。男生等等女生天經地義,所以我寧願我等,也不要你等。等人挺悶的。”

這樣的回答,讓我心裏感動很久很久。

可是今天不同,還有其他學生會成員在。所以一路上我都很緊張,心想著如果我遲到了,待會要找怎樣的借口才能說服大家!

是狡辯顧霧靄通知錯了時間,還是幹脆把時間調慢十分鍾?

考慮了又考慮,我還是決定采取最原始的方法,真誠道歉好了。前者,顧霧靄本人的通知,效果竟比白底黑字更鐵證如山,後者,一般智商正常的人,都可以一眼就窺破是我的拙作。

等到的士緊趕慢趕穿越無數紅燈跑到校門口前一百米的時候,我就真的看見顧霧靄了!我連忙在他們看不見的角落付了帳下了車,假裝氣喘籲籲地跑過去,一邊撐著膝蓋喘息一邊拚命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遲到啦!”

顧霧靄勾了勾唇角,笑容和煦如人間的四月天:“沒有的事,你不用對不起。”

我還本著演戲演到位的精神繼續更加真摯地道歉:“不,真的,我真的遲到了,我對不起大家!”

“你不用道歉。”

“誒?!”我抬起頭來,看見顧霧靄唇畔的笑意更深了:“因為你根本沒有遲到啊。”

怎麽回事?!

“因為把通知你的集合時間提前了半個小時。”

“誒?!”我像是被一道無形的閃電給劈中了一樣當時就震驚了。

“因為怕你會遲到,於是就把通知你的集合時間提前了半個小時,所以真正的集合時間是九點半。”

“哈啊?!”我徹底頂禮膜拜顧霧靄了,我揉了揉太陽穴無奈地問:“難道你就沒有想過,如果我九點鍾真的就到了,那麽這半個小時的時間怎麽處理啊。”

顧霧靄偏了偏頭,笑容竟比人間四月天更和煦:“沒想過,因為你不會。”

我的腦袋一瞬間好像被幾十輛火車接連碾過一樣,咧了咧嘴:“那我還,真謝謝你的信任啊。”

顧霧靄笑了笑,隻是目光裏像是起了一層濃霧,我竟覺得他的笑容是那樣的勉強。

其實我是明白的,顧霧靄怕我不願再見到越子歌他們,怕當時答應我隻是一時衝動,所以他要我在最短的時間內到達,沒有時間去後悔。

就在我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期間,其他同學都陸陸續續地到了,越子歌也從私家車裏下來了,一張素淨的臉脂粉未施也很漂亮,她甚至還把柔軟的長發紮成了一個清爽幹淨的馬尾,走一步,就左右甩動一下,像一枚清晨裏還帶著新鮮露水的楊梅或者桃子。

不,不,這些與平日不同也就算了,可是越子歌為什麽穿了一身的運動裝!

我以為這次野餐的目的地在“溪”,可沒想到實際上的目的地在“嶺”。我直衝衝地衝去問顧霧靄:“為什麽會這樣?”

顧霧靄還是那樣一副溫柔模樣,眉眼間瞬間就可以變得柔和細膩起來。

雖然他還是光和溫暖的所在,可是為什麽我又會在這個瞬間覺得,此刻的他和平日的他有些不一樣,像是突然被飄來的一小片烏雲遮住的太陽,看起來天空有了輕微的陰霾。而他的語調更是低沉:“不好意思,是我一時疏忽忘記告訴你了。”

“沒事啦。”我不好執意追問平時那麽嚴謹一絲不苟的他,怎麽會突然突然犯下失誤。但就像人有失手馬有失蹄,我也隻好說:“好啦,勉強原諒你啦。”

“誒?哦!”結果顧霧靄隻是心不在焉地回。

他那副心事忡忡的模樣,讓我心裏頓時有種小小的不爽,我承認,有時的我挺小家子氣的。或者說,每個女生在特定時候都會變得像是背著炸藥包,隻等點燃導火線一炸就爆。而我的導火線,就是關於顧霧靄的任何事!

我隱隱覺得最近的顧霧靄有心事,可是我又沒有辦法憑借一些蛛絲馬跡捕風捉影。

於是,在都以簡潔利落的運動裝為主的人群中,精心打扮的我,就變成了異類。

不僅如此,還沒有走多遠,我腳上的泡就磨破了。

我忍著痛坐在路邊的一塊石頭上,嘴一撅地說:“不走了,痛死了,算了,你們別管我吧!”在這裏要說一下我那天穿的那雙鞋,當時買的時候那家店裏隻有一雙,隻有兩條細細的白色帶子,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可就是這份柔弱一下子擊中了我,上腳效果有一種驚豔的美,我心裏是十分歡喜的,但麵上還裝作不滿意,才與老板砍到價買下來的。結果今天特意穿了這雙鞋,走了遠路才發現,帶子很細就有點夾腳,走了一會兒,就已經磨起泡了。

本來也不知道為什麽,顧霧靄一路上都很是心不在焉,我東扯西扯地到處找話說,可是他都是半天才反應過來,仿佛是去火星繞了一圈一樣。

我本來心中就有些難受,再加上磨了腳,我就站在原地不肯再走,我仰起頭對他說:“顧霧靄,我走不動了。”

顧霧靄並沒有立即回過頭來,我就氣衝衝地對著他的背影再大喊了一聲:“顧霧靄!”

他才反應過來,皺著眉問:“怎麽了?”

我也皺著眉,一字一頓地重複了一遍:“我、腳、痛!”

其實我是想他像往常一樣背我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此刻的他竟有些踟躕起來,最終,他隻是輕輕地說:“紫蘇,快到了,自己走好麽。”

我望著他遠去的背影一陣心痛,可就在這時,陸臨暗卻跑來問我是不是磨腳了。

我一把把鞋子脫下來提在手上,凶巴巴地吼:“管你什麽事。”

接著我就不再管他,賭氣地一個人往前走。可是路上都是小石子,剛走了幾步我就覺得疼了。

腳下一硌,我的身子就往旁邊一倒,接著就崴到了腳。

陸臨暗見狀馬上就過來扶我,緊張兮兮地問:“你沒事吧。”

我一把推開:“不要你管我!”

接著又試圖用崴到的左腳開始走路,陸臨暗怕我摔倒,雙手始終放在離我左邊三十公分的距離。結果我發現,牽一發而動全身,我隻把一半的力量放下去,就已經痛得銳不可當,我連忙慢慢地縮回腳,隻用腳尖點地,把身體的大部分重量都讓右腳承受。

前方有一個挖裂開的的溝渠,他輕輕地跨過去,不肯走,站在對麵等越子歌。反複地叮囑,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掉了下去。盡管越子歌已經十七歲,早已不是那時愛跟在他身後哭泣的女孩,可是還是讓他緊張得好像她一直都不曾長大。

我突然就惱怒起來,又無處發泄,隻好對著陸臨暗吼:“你看爽了吧!現在你可以滾了!”

陸臨暗剛要張口說著什麽,我就作勢要把鞋子朝他砸過去:“滾!”

片刻之後,陸臨暗還是滾了。

在到達目的地之後,當大家都忙著野餐時,我卻不願意合群,寧肯忍著痛悄悄地離了隊,獨自一人跑去山腳采碗口大的野山茶。一捧捧潔白的花朵,芳香四溢,我心中的不開心也漸漸消失了。

可是回來時,才發現小路像樹幹般分出枝椏一樣,紛紛擾擾地打擾著我的視線,迷失著我的方向。

本來就有“地理能考全班第一可在現實中卻是個不擇不扣的路癡”之稱的我,把手機拿出來翻開通訊錄,想了想,最終還是故意試探地,或者有意言和地,向顧霧靄發了SOS的求救短信。

可是遠遠地看到顧霧靄向我走來時,我卻故意躲在樹幹的後麵,任憑他一次次的呼喚,也不搭理他。隻想著誰讓剛剛他不願意當著所有人背我。

可是,我沒想到,當時我的這個舉動,會造成後來的悲劇。

那天,我的惡作劇讓顧霧靄並沒有及時找到我,並且漸漸離開。

在這個瞬間,我突然發現這個情景像是昨日重現,像是那年在孤兒院,我躲在有著繁盛辛辣枝葉的灌木叢裏,眼巴巴地等著別人找到我,把我帶走。可是如今,雖然我是有點自作自受,可並不妨礙強烈的悔過和懊惱朝我猛烈地襲來。

但是,我堅信著顧霧靄在其他地方找不到我,會再次回來的!一定會!

顧——霧——靄!

在等待期間,我就在心裏一遍遍地默念這個名字。仿佛他就是此刻籠罩在幽幽山脈之上夜幕裏的璀璨星光。隻要我心存仰望和期待,心就會沉澱下來,不再害怕和彷徨。

天色漸晚天氣漸涼,我穿著單薄的衣服蜷縮在原地,又餓又冷,困意綿綿不斷地襲來,讓我隻好逼迫自己睡著,這樣就會減少身體能量的流失。

於是等到我隱約從晚來的風中的辨認出顧霧靄微弱的呼喚時,已經無法得知他到底喊過我的名字多少遍了。

“紫蘇?你在哪裏?你在哪裏?”好像喉嚨裏好像梗塞著源源不斷的呐喊,它們像潮水般地漲在咽喉處,顧霧靄的呼喚一聲比一聲更加聲嘶力竭,絕望到像是整個世界都被毀滅了。

而他手中的一束手電燈光隨著他的步伐,像岩井俊二的鏡頭一樣,一路搖搖晃晃,離近,又離遠。

而就在這個瞬間,我才明了,我是多麽怕我再也見不到自己最最心愛的男生啊。我終於無法再無動於衷,已經沒辦法站起身來,隻剩下氣若遊絲的呼喚一樣迫在眉睫:“顧霧靄,顧霧靄,我在這裏!”

顧霧靄跑過來,眉目擰得很緊,表情像是三月裏凍住的冰,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凶狠表情,可是我卻在嘴角泛起一抹蒼白的笑:“顧霧靄,你終於來啦。”

下一秒,顧霧靄突然把手電丟掉,俯下身來緊緊地抱住我,隔著幾層衣服的布料,可我還是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扶在我背脊的雙手,不停地顫抖,他的聲線也是哽咽的:“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剛剛,我找不到你,真的……可是又覺得,現在終於找到了你,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這更美好的事了……”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可是我卻在一瞬間覺得他的溫柔像海洋,那麽讓人窒息,又那麽讓人難過。

他握住我的手,微弱的溫暖迅速傳達到掌心,像是宣誓一般又鄭重地說道:“紫蘇,我來了。我找到你了。”

這樣就夠了。

抬起頭的瞬間我就感覺到眼裏有淚水,有微微被催眠般地眩暈,曾經無數次想起的麵容,曾經每次想起就會被難過堵住胸口的麵容,終於呈現在我麵前,一覽無餘。

是該歡喜的吧。可是長久地注視著眼前近在咫尺的他,我卻莫名地突然感到非常悲傷,像是風一樣,呼嘯著從我的心髒穿堂而過。

或許,在那個瞬間,我就已經有不好的預感。

在回去的路上,顧霧靄舍不得讓我走半步,執拗地要背著我行走。其實,辛苦的是他吧,已經為了找我,不知道四處奔波多久了,於是我搖搖頭:“不,我舍不得再辛苦你!”

“乖,聽話!”顧霧靄故意凶一點地命令我,並且就自動地蹲下身來。

我踟躕良久,隻好輕緩地趴上他的肩頭,想著他雖然很削瘦,但肩膀卻很寬厚,能給人一種安心的力量。

他走得很緩很慢,我們彼此都又太多的話要說,可是又都沒有說話。

我仰頭看著星空,感覺好像它也跟著我們一起深眠,而一首孫燕姿的歌突然在我的腦海閃現。

這首歌不太紅,很小眾,但我在第一次聽的時候,就從心底產生一種想要哭泣想要有一天能認真地說給對方的認同感。

她唱:“手沉默的握緊

越過一座森林

我們走得很慢

連幸福走著急

在落葉裏前進

哪一條路才有道理

奇跡拋棄我們

還好你在這裏

永恒不能趕快

開始誰也不明白

風風雨雨開始相信明天晴天

愛不好的我們還能迎著陽光一步步來

畢竟路上有你做伴

就有幸福的預感”

我們真的很緩慢,其實在一瞬間,我多希望這條路沒有盡頭,我們以星光作伴,就這樣走下去,走過滄海與桑田,走過鬥轉與星移,走過地老與天荒。

可是顧霧靄卻漸漸呈現出獨力難支的狀態,他一邊調節背我的姿勢,一邊慢慢地解釋:“今天其實不適合出來郊遊的,可是臨時更改已經來不及就將就來了。這裏最近總是潮濕陰雨不斷,到處的土壤都是鬆的。你把我抱緊一點,小心跌落下去!”

可是來不及了,已經來不及了。我感覺我們失去平衡般猝不及防地往前斜倒,最後他伸手把我推到在地,我狼狽地爬起來,看落在潮濕的坑裏的舒展著身子仰天的顧霧靄忍著痛無可奈何地說:“紫蘇,我被嶙石撞到了。”

抬頭看,空中成片飽含濕氣的烏雲以勢不可擋的力量傾身而下,透明飽滿地急速往一個方向移動,仿若大雨將至。

“把手伸給我我拉你。”我想也沒想就把整張臉都趴在了土水裏,對著顧霧靄伸出手,近一點近一點再近一點。

顧霧靄舉起的僵硬手指就在不遠的地方,卻怎麽也觸不到。觸不到,終是徒勞。

肆無忌憚的雨鋪天蓋地落下來,劃破麵容的憂傷。

“紫蘇你先走。這截山路曾經發生過塌方,很危險的。”地麵騰起低迷的土煙,翻滾的石塊和渾濁的泥水沿著料峭的山澗滾了下來。

隻是一個瞬間,就兵荒馬亂。

“我不可能把你留在這裏的。”我搖頭,固執地再一次伸出手。

“我不會有事的。”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蘇紫蘇!你笨蛋啊,你留在這裏有什麽用,還不如快點跑出去找他們來救我!”

我被顧霧靄的話傷到,胸口快速起伏,隻是咬著嘴唇看他卻依舊不動。顧霧靄的語氣從未有過的嚴厲:“快去啊!”

我抹了一把眼淚轉身跑在雨幕中,我知道我要快點跑,快點。如果我曾回過頭,就可以看見顧霧靄緩慢地抬起頭閉著眼睛,輕輕地笑。

等我帶著人群再見到顧霧靄時,他已經躺在一片冰冷的泥濘裏,溫柔地睡著。

如果不是我任性地想采野山茶,如果不是我發短信給顧霧靄,如果我不讓他背我,那麽,他應該會坐在開著暖氣的大巴裏。這一場災難,怎麽會和他相關。

第二天,還沒等我見到顧霧靄,便聽說他離開了鯉城,被送到據說醫療更先進的E市。

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啊,可是為什麽我一點都不高興,顧霧靄或許很快就可以好起來吧,可是為什麽我一點都不高興。

反而自從顧霧靄離開鯉城之後,我就越發頻繁地想起他,每個夢裏都可以夢見他。

因為如果說,阿阮對我的意義就是把我養大,給了我一個家,那麽顧霧靄帶給我的就是他窺破了我心底陰暗的秘密,並且努力把我帶到光明裏,成長為內心明媚的女生。

記得顧霧靄還在的時候,最喜歡打著請教功課的旗號給他打電話,有次他還故意挪揄:“請教一道題,都能打上一小時啊。”

我就厚臉皮地說:“沒辦法,人太笨了嘛。”

其實很多時候,都是我在那裏東扯西扯,而顧霧靄就一邊寫作業,一邊聽著,時不時地說一句“恩?”或者“然後呢?”我就可以繼續劈裏啪啦地講很多,實在沒有話題時,他就隨口問一個,我就又有話題可以聊了。

而我最喜歡要死不活地喊“阿靄阿靄”,可一等他問我想說什麽,我就說不知道說什麽可是又不想掛電話,就這麽叫著也開心。

即使隔著長長的電話線,我都能夠描繪出這個時候的顧霧靄一臉無奈又寵溺的表情,他輕輕地說:“傻瓜。”

有一次我就真的問:“阿靄不覺得和我打電話其實挺無聊的嗎。”

他就說:“哪裏會,還是你覺得無聊?”

我連忙就說:“當然不是,隻是怕我的智商太低,然後把你也給拖低了。”他就輕輕地笑出來,然後耐心地開導我給我信心:“紫蘇,你跟我一起,從來就隻有進步的份,拖後腿什麽的,不會是我們能幹的事兒。”

我就驚喜地說:“你真這麽想啊?”

他就故意壞笑著說:“不然呢?不過最近有時候我好像也會看看雲,發個呆,有時候學你說話的口吻,這也算是被你搞的智商下降了,嗬嗬。”

那時,氣得我半天都不想再理他,可是現在,就算再死皮賴臉,再厚顏無恥,也再也遇不到顧霧靄了。

可是啊,我還是內心潮綠如苔蘚,所以啊,顧霧靄,你可不可以不要離開我,繼續待在我身邊,我不想把那些過去的美好回憶當做呼吸的氧氣,一遍遍地反複拿出來回味,作為供給自己生存下去的動力。

我發誓,我會試著接受陽光,試著相信生活美好,試著朝每個人都微笑,試著去嚐試我之前排斥的一切事情。

所以啊,顧霧靄,你回來好麽。

於是,我天天臨睡前都會推開半麵窗,在薔薇的清香裏夢見顧霧靄,那樣清秀美好的少年,被籠罩在像水汽一般的濃霧中,我伸出手拚命想抓住他,可是他卻離我漸行漸遠。

這樣的狀況持續了大概半年之久,而每每第二天在讓手機鈴聲給鬧醒的同時,我一抬手,就會摸到一片潮。

可是這次,我竟然夢見了不一樣的顧霧靄。

在夢裏,隻見一個男生拉著行李箱走在人潮中,我心有預感似的,站在離他五步之遙突兀地大喊:“霧靄!”

男生轉過身的動作自此變換為一個拉長的鏡頭。頭頂是鉛灰色的天空,眼底是一瞬即逝的疲倦。

他對我輕而舒緩地笑:“紫蘇,我回來了!”

於是,我便奮力地撥開人群,全身心地向他奔向他,奔向他……

當上學時間到了之後,我慢吞吞地走下樓,便依舊看見,這些日子以來都會在樓下等我的陸臨暗。

按照以往,我會一言不發地從他身邊走過去,而他,就與我隔著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不緊不慢地跟著我。直到我走進所在的班級。

而今天,我卻迫切地需要與人分享我的夢境。

於是,我艱難地動了動嘴唇:“陸臨暗,我夢見他回來了。”

接著,我就清楚地看見他眼底滑過的不置信和懷疑。

可是或許陸臨暗,甚至連我也沒想到,在有生之年,真的還能再次遇見,顧霧靄。

那是一個預告台風會來臨的日子。適合尋個無人打擾的角落,看部電影吃點零食喝點小酒但不買醉,充沛的雨水拍打在空調外機和屋頂上,心事勿擾。

可是卻因為周二我要電台播音的緣故,耽擱了一段時間,和陸臨暗走出大樓時天幕陰沉得像是隨時都可以壓下來,整條街道上已經人跡罕至,隻有寬大的樹葉在風中發出婆娑的聲音。

而就在那時,我看見了顧霧靄,他開著一輛拉風的哈雷,從我們麵前疾馳而過。

像是一道驚雷,落在我的心底。

我迫切地尖叫:“阿靄!”

可是回應我的,隻有那鼓起來的潔白襯衣像是高揚的風帆,離我的視線越來越遠。

我反問:“阿靄!你看見了吧!那是阿靄!你也看見了吧!”

這是這些天來,我對陸臨暗說過的最長的一段話了。

陸臨暗扳住我的兩個肩膀,逼我直視著他,有些疲倦卻清晰地緩慢回答:“紫蘇,那不是顧霧靄,顧霧靄早就死了,他隻是一個和阿靄長得像的陌生人!”

“不!你騙人!阿靄沒有死!那是阿靄!那就是阿靄!”我甩開他的手,迫不及待地開始往前跑。

顧霧靄沒有死,他一定沒有死,我就知道,顧霧靄沒有死,他就在這世上的哪一個地方,等著我去找他。

每到了七月雨水充裕生命旺盛的盛夏,從東南吹來的季風包圍了整座鯉城。

灰色的雲朵略過街道,我逆著風飛快地跑在其中,頭發被吹亂。不多時大雨包裹而來,街道緩慢騰升起蒼白色的霧氣。

水膩的一片,頭發粘在額頭上,滿臉雨水和汗水,眼前是淺綠和灰色的模糊。可是我全然不顧,隻一心焦急地往前跑。

最終,我沒有找到顧霧靄。

等陸臨暗再找到我時,我正蹲在牆角,全身濕透,他向我伸出手的瞬間,心中的警戒線崩潰得一塌糊塗,淚水止不住地流出來。

“走吧,”他盡量口吻溫和小心地說,“我帶你回家喝熱湯。”

而就在我起身的一瞬間,我覺得自己眼前的整個世界在旋轉,而陸臨暗急切的麵容也看得並不真切,接著就倒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朦朦朧朧地恢複了意識,聽見有人說:“病人情緒有些不穩定,家屬要盡量滿足她的要求,這樣有利於病情的恢複。”

又有人連忙應承:“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過了一會兒,聽見門關上的聲音,再過一會兒,我喊了喊:“陸臨暗。”

“紫蘇,你醒了麽。”立即就有一張大大的笑臉,他又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燒終於退了。”

我有些不耐地打斷他:“陸臨暗,我現在想吃芒果布丁,你可不可以幫我去買一份。”

“好的,樓下食堂就有賣,我馬上就買來。”

陸臨暗剛要走,我就又補充了一句:“我想吃袁記的。”

陸臨暗愣了愣,旋即就又笑了起來:“沒問題,紫蘇,半小時我絕對回來,你就呆在這裏別亂跑。”

“知道了。”我有氣無力地回,“我現在這個樣子,能跑麽。”

陸臨暗“嘿嘿”幹巴巴地笑了笑,就迅速掩門出去了。

等過了大概十分鍾,我就開始拔掉針頭,慢慢地走出醫院,幸好口袋裏還有些錢,就打了個車回家了。

我發現我隻要做夢,就會夢見顧霧靄,於是我的人生除了吃與喝,其他大部分時間,我都躺在**,閉著眼睛,逼自己睡覺。

那幾天,我過著比廢柴還要廢柴的日子。

把門反鎖,窗簾緊閉,隻屯著各種垃圾食品礦泉水和泡麵,室內暗無天日,而我也過得昏天黑地永無寧日。

我把顧霧靄曾送給我的東西翻出來。

兩個人的合照、周末影院的票根、打印出來的移動通話記錄單、他寫得比參考書更詳細的解題步驟、聖誕節他送給我的煙灰色圍巾、阿阮去世後我自閉時他寫來治愈我的卡片。

每一張卡片都是一段長長的話。有的卡片上他寫:“如果可以自已在院子裏種植一些植物,不管是百裏香還是薄荷草,一定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每一種植物都會散發出不同的香味,比如我帶給你的蘋果菊,它看起來非常普通,可用手按一按它的花苞,就會聞到青蘋果的味道,是不是很神奇。”

他還寫:“從明天起,做個幸福的人 劈柴,喂馬,周遊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和每一個親人通信 告訴他們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閃電告訴我的 我將告訴每一個人 給每一座山每一條河取個溫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 願你有個燦爛前程 願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願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我隻願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可是如今,那些曾經治愈過我的字句不僅無法再次治愈我,反而更讓我淚水磅礴如雨下。

我哭得稀裏嘩啦。什麽2012,現在就已經是我的世界末日!

陸臨暗找來的那天,我的電腦播放器正反複單循環著戴佩妮的《淡水河邊》。

“我很狼狽的

將我的臉偷偷收起了

我很浪費的

將你的好通通放開了

我很慚愧的

我懷疑我能做什麽

當我頹廢地難過著

我很狼狽的

將我的眼緊緊閉上了

我很浪費的

將你的話通通忘記了

我很慚愧的

將你未來讓給他了”

我本來想裝死,可是過了一會兒,我的手機便響了,我連忙撲過去關機。再過了十秒,家裏的座機又響了,我又過去一把把電話線給拔了。

本來以為這樣就安靜了。

可是半分鍾後從下麵打過來的白色手電筒光柱,生生地打在我張開的眼睛上,然後迅速地移開。

我推開窗,就見陸臨暗站在花壇上,仰起頭深深地看我:“蘇紫蘇,你是要見顧霧靄嗎。我讓你見!”

這下輪到我不可抑製地笑了,我笑到流淚地說:“陸臨暗,你安慰的技術真不高明。”

陸臨暗卻跳下花壇:“蘇紫蘇,你明天去上學,我讓他來找你。”

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隻留給我一個絕決遠去的背影。

那時的我,竟沒有看穿他的背影有多孤單,而我隻是一時怔怔,忘了關窗,就倚在那裏,直到再也看不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