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那晚的星光過分美麗,那天的暗戀芬芳滿地

如今再回想起來,我與越子歌有了明顯的間隙,大概就是從那次的聖誕晚會開始的吧。

因為正值學期末尾,大家本來就被繁複的課業壓得喘不過氣來,弦繃得太緊了,終究會斷的,而這個時候大家都期待學校會讓那根弦稍微鬆一點,於是都興致勃勃著,結果學校卻以馬上就要進行期末考為由,不許大家組織活動。

可是那些整天遊手好閑的唯恐天下不亂派,哪裏許那些“地中海”“啤酒肚”毀了自己的青春年華。於是就在學校範圍內折騰了一場號召大家簽名活動,四處奔走幫忙拉票。

那天,我從開水房泡了速溶咖啡出來,喝了一口燙得差點噗出來,勉強忍燙喝了下去後就原路返回去。

這個時候的我,走路非常堪稱一絕。因為昨天複習到淩晨三點今天早上爬都爬不起來,眼看著要遲到了就沒有喝咖啡,結果上午的兩堂課都困意綿綿,如果真的有用我真的好想用兩根火柴棍撐起眼皮,我是說,如果有用。

結果兩節課上,我都用左手撐著腦袋都不停地點下去,點下去,點下去,就在腦袋差點從支撐點滑落下去的時候,一下子就醒過來,連忙隨便地抹一把口水,隨便把書翻到下一頁,就繼續拿左手撐著,繼續點點點。可是下麵兩節是數學,剛好要講概率這一篇。據說是高考必出題,可是課程又很短四節課就可以全部講完,其重要性不用說大家都心知肚明。

於是等到做課間操時,我就排到班級的最後麵,隨便地跳了兩下等到紀檢部的一走,我也趕緊溜之大吉去此時還空無一人的開水房泡咖啡。

而因為實在太困了,我就練就了一手在走路時也可以一邊走一邊睡覺的“獨家秘笈”。就是在眼睛眯到隻剩一條縫,然後把頭仰著,然後視線就可以看清眼前的路了。

結果我暢通無阻一路,結果還是不小心撞到了人,咖啡就潑出來了一些,都撒到了那人的校服上。困意早就拋到九霄雲外了,我剛想問那人怎麽樣,結果“你沒有事吧。”那人就先開口了。

接著,我就打了個激靈,慢慢地一點點抬起視線。黑色的製服外套大喇喇地沒有扣上扣子,裏麵大概隻穿了一件夏季製服的襯衣,單薄得要命,也不知道這種天氣還耍帥給誰看,再往上一點,就是稍微有些突起的男生的喉結,剛剛那悶悶的一句就是從這裏滾出來的,再往上一點,削尖的下巴,削薄的嘴唇,挺直的鼻梁,再往上,我不敢再往上了,目光就停留在這一節掃來掃去的,不用再往上,我也知道來人是誰了,我不敢再往上了。

“陸臨暗……”我踟躕地開口。自從那件事之後,我就盡量避著他,學校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避開一個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對不起,撞到你了。”他帶著一種禮貌和疏離的語調與我說,並且又微微側了側身,方便我的前行,最重要的是,看似無意卻其實故意地拉開我和他的距離。

如今這種局麵,如今的我不敢再正視他的目光,如今的他也自動與我退回到普通同學的位置,兩人之間明明隻有兩步的距離,卻好像隔了十萬光年般遙遠。

或許這是好的吧,或許是吧,或許,可是為什麽我心中有酸澀,為什麽他也沒有轉身離開。

就在我和他的沉默之中,有同學跑來,遞給我一隻馬克筆:“同學,請你在這裏簽下你的名字,表示支持我們的恢複聖誕晚會的提議。謝謝。”

“她不簽就算了吧,更何況她的字的確醜得不能見人,我們就別勉強她了。”其實知道是因為他知道我脾氣,不喜歡參加一些沒來頭的事情。可是這種自然得不能再自然讓別人錯愕的護短行為,又到底如何解釋?!而且因為很熟絡才知曉的“字的確醜”和用的像是情侶在鬧別扭而用的調侃口吻,又是怎麽一回事?!

我望著旁邊打量陸臨暗兩眼又打量我兩眼,欲說還休八卦心起的同學,把馬克筆扯過來,意氣風發道:“我簽!”

一邊龍飛鳳舞地簽下自己的大名,一邊又不確定地問馬克筆同學:“簽了,就真的可以了嗎?”

小女生與有榮焉地拍了拍胸脯:“當然,陸同學說了,由他號召大家簽了名,再申報學生會,學生會的主席顧同學絕對會批準,一批準,學校當然要重新考慮……”

馬克筆同學還在嘰嘰喳喳地說著什麽,我早就沒有聽進去了,隻是拿著筆回轉過頭望向剛剛自己站住的地方,那個人還在原地,雙手插袋地招蜂引蝶著,好像早有預料於是他就一直在等著我回望他一樣,緩緩我露出一個很漫不經心的得逞微笑。

妹的!見過腹黑的,沒見過這麽腹黑的!說什麽算了,其實是激將法吧激將法,於是我就中計了吧中計了,乖乖地簽下大名,助紂為虐啊助紂為虐!

我暗自含恨一番,氣勢洶洶地喝了咖啡,再也不看他地從他身邊繞過去。

這件事讓我胸悶很久,連中午在食堂吃飯時都忍不住多要了一兩小排骨,引得食堂大媽懷疑自己聽錯般再次確認了一遍:“三兩?!”

不可以嗎,我在心裏翻了N個白眼。結果大媽舉著湯勺指了指正從我旁邊經過的一個女生的餐盤,一臉痛心疾首的表情:“可是人家飯加菜總共才二兩!”

我一撇就撇到某個熟悉的背影,麵無表情地說:“再加一兩!”

端著餐盤四處張望了一下,食堂正值高峰期,基本上都是座無虛席,我正一麵走一麵尋找空座的時候,就見一個女生朝我揚了揚手中的筷子,熱情地喊道:“紫蘇!這裏!”

我不好拂了那人意,雖然我剛剛還挺瞧不起她的二兩午餐,可是麵對她的明媚,我還是裝出驚喜的表情,朝她走過去:“子歌!”

又見隻有她一個人,心中鬆懈了很多,但卻還是知心地皺著眉問:“你家陸臨暗呢。”

“他和阿靄一起被喊去了校長辦公室。”她很苦惱地說,“阿暗總是不安分,總喜歡惹些事出來才開心,可是卻讓我很擔心呐。”

“呐,”我頓了頓。

“嗯?!”本來在有一戳沒一戳地戳著番茄炒蛋,在聽見我開口後就抬起來,除了一臉的疑惑,還有一些少女的稚氣未脫的天真迷蒙。

“不用太擔心,不是阿靄也陪他去了嗎。”我很真誠地勸慰道。然後埋下頭開始吃飯起來,垂下的眼簾也覆下了我的心事。

不是想說這句,想說的明明不是這個,我想說的原本是“你不就是因為他這樣才喜歡他的嗎。喜歡陸臨暗的拽,喜歡他的飛揚跋扈、目中無人,喜歡他鶴立雞群的驕傲,喜歡他的頑劣嗎。所以剛剛聊起他時,不自主地都是一副裝作苦惱但其實很甜蜜的口吻。”

我掩下心中的煩躁,啃起了小排骨,見她依舊維持那個姿勢戳著番茄,知她沒有胃口,就對她說:“以前我很喜歡狗,就希望長大能養兩隻,一隻叫做番茄,另外一隻就叫西紅柿!”

她果然逗得前仰後合的,我也正笑著,卻突然感到有人撐上了我的靠椅,而我因為正在聊天,整個身子都基本上靠在靠椅上。所以兩人就有了一定的接觸:“在說什麽呢,笑得這麽開心。”

我的肩膀早就繃緊了起來。接著就看見一個人從我麵前走過去,自然而然地坐在了越子歌旁邊的空位上。越子歌雙眼放光地喊:“阿暗!”

他坦然自若地撐著頭偏著腦袋隻對她笑。好像全世界都不存在了,隻剩下她了一般。

我忍不住切了一下:“公共場合還這麽打情罵俏!”

而這時,我旁邊的空位也坐了人:“紫蘇。”

“阿靄。”我兜起笑臉望向他,迫不及待地問“你們真的去了校長室了啊,結果怎麽樣啊。”

“你這裏髒了!”顧霧靄靠過頭來,仔細地幫我擦掉嘴邊的油跡,抿著唇不回答我的問題,隻是溫潤地笑,笑的時候濃密的睫毛就輕微地顫動,像是顫在我心上,柔軟得不可思議。

“結果當然是……”我偏過頭一點,就見陸臨暗得意洋洋地比了個“V”字,“開什麽玩笑,我和阿靄一起出馬誒,攻無不克好嗎,一唱一和弄得校長驚歎連連,直讚後生可畏學校人才輩出,馬上就蓋章簽字了!”

“你得意什麽,要不是阿靄幫忙,不然就算你拉來全校師生加上食堂大媽廁所大嬸倉庫大叔,一樣沒用!”我哼了哼,結果剛哼完,頭就被顧霧靄扳了過去,淺笑道:“這裏還有點,別亂動!”

我仍然覺得不解氣,就問顧霧靄:“阿靄也是,陸臨暗鬧就算了,為什麽你也要趟這趟渾水呢。”

他收回手,笑得別有深意:“因為有人跟我說過,想要一場聖誕晚會啊。她說‘如果下雪的時候,我們不能陪著它一起狂歡,那麽雪該有多寂寞。’所以,我就想,就濫用職權一次吧。”

我連忙含淚地飛撲進顧霧靄懷裏,他無奈又寵溺地說:“傻瓜。”

結果有個煞風景地說:“公共場合還這麽……”

“你不知道什麽叫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啊!”我得意地頂過去,和我這種死皮賴臉不按規矩出牌的人爭論,不輸才怪。

結果我發現陸臨暗正惡狠狠地瞪著我,我不知道他到底在生氣什麽,於是也更加惡狠狠地瞪過去。

結果他猛地把餐盤一推,站起來惡聲惡氣地說:“吃飽了,走了!”又噪音超大地踢開椅子,雙手插袋地隻顧自己一個人走了。

越子歌也不知道陸臨暗為什麽突然發這麽大的火,跑著跟上去還關切地詢問:“阿暗,你吃這麽少就已經飽啦?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我陪你去校醫室看下醫生?”

我卻在那裏委屈地想,我哪裏又得罪他了嘛。真是的。

我一直都想不通我哪裏不小心地得罪了陸臨暗,結果下午傳來一個通知——經過全年級的努力,學校決定順從民意下,最終在25號晚自修時進行聖誕節遊園活動。

在消息下達的片刻,我特地用了“振奮人心”來形容,果然,真是全民激動,歡呼聲直達雲霄不絕於耳。

而那晚,並沒有下雪,可是卻絲毫不影響晚會的氣氛,大家拿著雪花到處噴,噴了六瓣雪花和“merry chirstmas”的字樣。有的班級門口還放置了幾米高的大棵聖誕樹,上麵掛滿了銀白的圓球和金黃的五角星,還有小型的聖誕老人玩偶,大家看在眼底,漸漸有了節日的喜慶。

因為事先和越子歌約好,要一起遊園。所以就穿過很多教室去找她。

其間遇到了胖子,正拿著雪花亂噴。結果見我,就圓滾滾地跑來問我:“你要去哪裏。”

我就言簡意賅地說:“去C班!”胖子多聰明,立即就了悟了:“我也去!”

胖子多好,心思單純,不記仇,她健忘到我曾經傷害過她。胖子還是那麽胖,可是她卻依舊願意和我一起在走廊上咚咚地奔跑,一同奔向某個地方。

等我們到達時,C班舉行新一輪的踩氣球。

結果好巧不巧,陸臨暗和越子歌就分在了一組。結果兩人在踩到最後一個的時候,越子歌突然被陸臨暗絆倒,在下倒的趨勢中因為拉住了男生的衣擺,而且男生也很自然地護住女生,於是最終兩人竟變成一個近乎擁抱的姿態倒在了地上。旁邊當然響起一片起哄,接著便有人吼:“不虧是熱戀中的男女呐”!

教室中央的女生被男生拉了起來,羞澀地紅了臉,但是又期期盼盼地望著旁邊的男生,陸臨暗咧了咧嘴:“好啦,是在交往啦。”

接著就有平時和陸臨暗打球的男生打趣道:“好家夥,什麽時候交的女朋友都不通知我們一下,下次喝酒先罰你三瓶!”

陸臨暗煩躁地抓了一下頭發:“好啦好啦,隨便你們啦!”越子歌就半掩住嘴地笑,越發美好起來。

這個時候,我放在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我掏出來一看,原來是顧霧靄發來的短信:你在哪裏。

我連忙回:我在C班玩遊戲。接著把手機放回口袋裏,再抬起頭來,就對上一對憤怒的眼睛,我心中一驚直覺不好,想要拉住她的手可是已經晚了:“胖子!”

“陸臨暗,你喜歡的人不一直都是蘇紫蘇嗎?”

所有人的目光帶著驚愕齊齊射過來,我覺得無處可躲隻想讓胖子住嘴,可是胖子卻更加毫無畏懼地繼續說:“你手機的屏保不就是蘇紫蘇的大頭照嗎?”

突然安靜下來的教室裏,有兩張臉一下綠了。有越子歌的擁護者就開始質問陸臨暗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而陸臨暗憤怒仇恨的目光一個個瞪過那些人,再直直地盯住胖子:“你,是喜歡我的吧?這麽做……”

“純粹隻是因為嫉妒!”

“嫉妒?”我我無法置信地盯著胖子,不由自主地重複了一遍,心中有太多的疑惑與感慨呼嘯而過了,“胖子!胖子!你嫉妒我?”

“是又怎麽樣?”

我邊搖頭邊倒退兩步,心中是細細密密的疼,我喃喃地說:“我還以為,還以為,我們是朋友!”

我和她算起來也應該叫做死黨,在地理位置上是同桌,下課一起下樓去做操,一起去小賣部買關東煮或者冰激淩,一起去上廁所,一起去鄰樓實驗室做實驗,甚至還一起分享八卦、明星與秘密,女生之間的友誼就是在這些亂七八糟的接觸中升華,才漸漸會有“讓我們一起貌美如花”、“做一輩子的閨密”“友情大過天”之類的誓言吧。

可是胖子絲毫不掩飾她目光中的仇恨,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冷顫,背脊一陣冰涼,她幾乎是從牙齒裏勉強地擠出那兩個字:“朋?友?”

說完,她的嘴角泛出一個嘲諷的笑容,於是在這個笑容中我終於陡然明白過來,其實,好像每一個人都可以和其他人組成親密無間的團體,逛街一個團體,打球一個團體,討論化妝品一個團體,但是其實在本質上在內心裏,惟獨和自己,才是真正的獨立團體。

所以有的時候,可以因為討厭A所以就偷偷地在B麵前說A的壞話,有的時候可以想要製造謠言而故意告訴D關於C的秘密,有的時候可以因為利益和而出賣E,而有的時候,也可以因為酸酸癢癢的嫉妒,而暗中整F。

嫉妒其實誰都會有。我親眼看見班主任因為沒有評上優秀教師然後擠兌別的老師。而門衛養的腹黑也會因為嫉妒天然呆的肉骨頭,所以天天搶過來幹掉。而胖子,胖子也有胖子的嫉妒,她嫉妒我能無時無刻地和陸臨暗聊天打鬧,她嫉妒我幹扁扁的身材,嫉妒我有了男朋友,可是陸臨暗依舊暗戀著我。

如果不是那天,她無意拾到他的手機,然後看見了手機裏麵的秘密,那麽大概全校師生都不會知道,陸臨暗喜歡著一個叫蘇紫蘇的女生。

我看見了越子歌一直都剜著我,我知道,這也是嫉妒的眼神,那麽驕傲的她,不想這次竟輸給一個處處不如自己的朋友身上。

最終最終,陸臨暗的目光仿佛經曆過千山萬水般的,落在了我的身上,目光輕飄飄的,連接下來說出的話都帶著一種虛幻的不真實感。

於是,從學校那頭趕來的顧霧靄就見證了整個事件的結尾。

陸臨暗聲線輕但是咬字清晰地說:“是的,我承認,我喜歡蘇紫蘇。”

我想逃出去,結果還沒走,就被人摟住肩膀,努力壓抑的聲線像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我替紫蘇謝謝你的喜歡,也謝謝你讚同我的審美水平,不過我想你可以到此為止了。”

我一直低埋著頭。現在的狀況實在脫離我的接受範圍,胖子的徹底背叛,陸臨暗突然得令人震驚的告白,都讓我隻能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其實我心裏堵得很慌,我多想不計形象地痛哭一大場,可是又哭不出來,難受得要命。大家聚在我身上的目光,簡直比三伏天的日光更鼎盛,於是我就像是一尾被撈上岸的魚,因為太陽炙熱的烘烤和缺水,隻能拚命呼吸,拚命壓抑住自己顫抖的身體,以及跳動得快要衝破極限的心跳。

顧霧靄把捏起來的手指一一掰開,然後溫柔地放入自己的掌心,輕輕地在我耳邊問:“能走嗎?”

我還是低著頭,勉強回答了一個“恩”之後,顧霧靄就牽起我的手,帶我走。雖然沒有抬頭,但是我能從埋下頭的視線裏察覺到,一路上大家紛紛自動散開到兩邊,我和他都是通行無阻的。

後來,我們穿過空無一人的走廊、寂靜的樓梯,還有熱鬧喧囂的操場。

晚來的風真大啊,可是顧霧靄的手掌卻是那麽的寬厚溫暖,他牽著我走在風裏,什麽都沒有說,我就什麽都沒有問,沒有問他要把我帶到哪裏去,其實我也不管他會把我帶到哪裏去。

或許,那個地方就叫永遠。或許,此刻我們之間的靜默,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語言。

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顧霧靄突然回過頭,像是沒頭沒腦但重心明確地問了一句:“今天是你生日?”

我突然就瞪大眼睛:“誒,你怎麽知道?”

顧霧靄的嘴角有笑容延綿:“你想吃什麽?大餐也可以哦。”

我似乎也被他的笑容感染了,俏皮地露出深深的笑意:“這個嘛,我想吃牛肉麵!”

“牛肉麵啊……”好像很出乎他的預料呢,顧霧靄皺著眉思考了片刻才說,“我知道前麵有家麵館超好吃,要不要去試試?”

“好。”我想也沒想就回了答,可是我心裏麵又在想,其實隻要是跟你在一起啊,就算是吃清粥小菜,我也可以吃出饕餮盛宴的味道來啊。

那家店麵很小,我們隻能坐在靠門口的位子,顧霧靄細心地坐在外頭的那一麵,讓灌進來的風吹在他身上,最大可能地幫我擋住寒冷。

“阿姨,那碗牛肉麵要放一個荷包蛋!”抽了紙把桌子擦幹淨後,顧霧靄像想到什麽似的,突然朝最裏麵的方向喊了喊。

“知道啦!”圓乎乎的老板娘朗笑著回道。

等到麵上來的時候,顧霧靄就把那份放了荷包蛋的碗推到我的麵前,抽了雙筷子,細心地剃掉掰開地方多餘的竹屑:“嚐嚐吧。”他彎起了嘴角地說,“保證你也讚。”

在燈光的熏染和熱氣的繚繞下,顧霧靄的笑容更加溫暖和煦,看得我心撲通撲通地亂跳,連忙埋下頭迅速地挑起來一嚐,手擀的麵條筋道,湯汁也鮮香醇美,真的是萬分美味。

“好吃麽?”

“嗯!”我忍不住由衷地答道。

“那就多吃點!”顧霧靄笑容的笑容越發深厚了。

等吃完兩人出去,在經過一家燈火如水的蛋糕店時,顧霧靄突然對我說:“你等我一下。”過了半分鍾,他就拎著一個蛋糕盒推門出來,眼睛微微眯起,露出溫柔的微笑,唇畔有細碎隱約的暖。:“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口味,但一般女生都會喜歡巧克力吧,我就買了黑森林蛋糕,希望剛好合你意。”

“啊,謝謝。”我吸了吸鼻子結果蛋糕,心想著顧霧靄這個溫柔細致的男生啊,真的是細心到無以複加,就像是個漩渦,讓我心甘情願地深陷進去呢。

街邊的路燈一盞接一盞地漸次都亮了,公園裏種植的臘梅都開啦,香氣濃鬱得好像可以讓人忍不住打個滿足的噴嚏,我和顧霧靄慢慢地踱,使勁地嗅,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我覺得這樣的感覺很美好。

但終有道別時,在我萬分舍不得地和他分別後,就提著黑森林蛋糕走上樓梯。

過道的電燈早就壞掉,物管不給力,一直都沒有修理,我隻能用手機的電筒照亮樓梯,手機在黑暗的樓道中散發著微微的白光,但也隻能照亮一點光芒,雖然這道路已經走過許多遍,但還是不能達到那種駕輕就熟的狀態,更何況,外麵的薔薇都熱熱鬧鬧地開成一片被廢棄的花海,有貓在那裏叫,一切都讓人不寒而栗。我小心翼翼地走到6樓,就在我放鬆下來的時候,突然有一團黑影從旁邊竄出來,我被嚇得三魂離了七魄,手裏的手機也從手中滑落了下去,發出清脆真實的四分五裂的“啪嗒”。

有一團光亮直接射到我的臉上,我一麵被猛烈的亮光刺得下意識地用手擋住眼睛,一麵又在光線的照射下隱約分辨清那個人:“陸臨暗?!”

“你回來了。”他問我,用的是明顯壓抑住惱怒的口吻。

“恩,您大駕光臨,請問有什麽指教啊。”因為下午的事,我突然橫生出與陸臨暗保持一段距離的想法,畢竟,人們是無所不能的,八卦是無孔不入的,大家在學習高壓下,也喜歡幹些捕風捉影的事,我並不想今天與陸臨暗私下見了個麵,明天流言就再次四竄。

他見我的態度,立即就有些頹敗起來,倚在牆壁上悶悶地問:“今晚和顧霧靄玩得開心嗎。”

“當然開心,有顧霧靄,就算隻坐在公園長椅上聊天我都開心。”我飛快地亂應道,想用最簡短最直接的語言挫敗陸臨暗,好讓他早點打消那些不知從何時產生的想法,我已經不想再與他說什麽,便想道別,“你問沒有,問完了別擋著我的路,我要進去了。”

他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並沒有讓路,而且視線輕飄飄地落在了我拎回來的蛋糕身上問:“他買給你的啊。”

雖然他用的是不鹹不淡的口吻,可是我還是敏銳地覺察到,他其實比剛剛,更惱了,可是我不介意他更惱一些,最好從此不願意再理我,見我都當沒見到一樣,聽見我的名字都像沒聽見一樣:“恩。”

他沒有再說什麽,我也覺得沒什麽好說的,於是就輕輕推開他:“我要進去了,你也回家吧。”

“蘇紫蘇。”就在我埋頭摸索著開門的時候,他突然又低低地叫了一下我。

我突然就覺得平時非常好開的門,為什麽在這個時候,那麽難打開了,可是我更不知道,為什麽我的手心裏會有一層薄薄的汗意,我究竟在怕什麽,在擔心什麽,在怕麵對什麽,在擔心發生什麽。

身後的陸臨暗突然伸手抓住我,我突然剛才緊張的神經一下就無緣故地鬆懈了下來,難道是早就猜測到或者有期盼。他又說:“蘇紫蘇,你跟我走。”

“不……”還沒等我說完,他就不由分說地拉著我往前跑,隻留下我的尾音隻顫動在嘴裏。

他帶我爬上頂樓,累得我氣喘籲籲,但他卻又把我晾在一邊,隻低頭按亮手機的屏幕看時間:“喂!你到底來找我幹嗎!”“喂,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到底有什麽企圖,坦白從寬!”“喂,再不說,我就回去睡覺了!”

實在太無法忍受,把我叫上來又不管我的行徑,於是我轉身就要往樓梯口走。結果手腕處被人緊緊握住。

“紫蘇,你看!”

我下意識地仰起頭一看,仿佛是為了響應他的號召般,“嘭——嘭——”一朵朵璀璨的煙火突然綻放在夜幕上,眩目如琉璃般的弧線迅速割破整個夜空。

一瞬間,我連呼吸都停滯了,唯一的動作就是抬起頭來仰望天空。看著煙花幾乎點燃大半個夜空,美麗得幾乎不可思議。

煙花一朵接一朵地在空中綻開,像夜空裏最瀲灩的弧跡,在這些明豔的光線裏,陸臨暗的臉被映成了最明亮的光彩。

我想,我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美的景象。

“你說你還從來沒有看過一場盛大的煙火,於是,我偷偷布置了好久。”

其實不過是我那天脫口而出的抱怨,沒想到他卻記得,並放在了心上。我有些想感激地落淚的衝動,可是我咬了咬下唇,狠下心地說:“陸臨暗,這些事你不該為我做,你的女朋友是越子歌而不是我蘇紫蘇。”

陸臨暗張開嘴想要辯解什麽,我趕緊在他還沒說之前就打斷道:“我要走了!你什麽都不用說了!”

陸臨暗伸出手還想挽留什麽,我再退後了兩步,一板一眼地警告道,“如果你再來找我,我就報警說你騷擾我。”

我沒有再給他任何機會,轉身就利落地走了。

其實就像這一場煙火,那些煙花被逼迫竄到高空,綻放出一時動人的纏綿,然後消失無跡。仿佛彼此邂逅的意義,就隻有交匯時一瞬間的光華萬丈,於是,它便是多麽地微不足道,多麽地不足掛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