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鄉的葡萄園

開了一上午的車,饑腸轆轆的賽珀終於回到波恩(Beaune),他出生並成長的小鎮,在這裏可以找到全世界最優秀的葡萄園。如果誰想遍嚐布爾格尼地區各種不同的葡萄酒,那他一定會來這裏。

汽車穿行在典型的葡萄園風光的小道上,一眼望去盡是連綿不絕的無垠的金色葡萄葉,小鎮所屬的地區也因此得名“黃金之丘”(c?ted’or)。正是葡萄采摘的季節,時不時有采收工人背著駝籃穿過馬路,空氣裏彌漫著酵母和葡萄汁的香味。

遊人很容易在無邊無際的葡萄園裏迷路,因為每塊葡萄地、每條路看起來都似乎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是各個葡萄園主建在自己園中不同風格的城堡或建築。

賽珀熟練地打著方向盤,左彎右拐根本不用去思考,閉著眼睛都能穿過葡萄園回到家,他對這裏實在太熟悉。他父母的家在一個不高的山坡上,如小鎮上所有的人一樣,他們家也種了幾棵葡萄樹來應景,其他全是吐著芬芳的嬌豔的玫瑰樹。

賽珀把車子停在花園圍牆外,走出車來先伸伸胳膊甩甩腿,活動了一下已經僵硬的關節,這才摘下墨鏡去按門鈴,然而沒人應門。摸摸餓扁的肚子,賽珀走到一米來高的護欄邊,先把隨身背包扔了進去,然後踩上護欄基石,雙手在欄杆上一按,敏捷地越過貼著護欄而種的葡萄樹跳進了院子。

正當他彎腰撿包時,一團黑影從遠處吠叫著衝過來,一頭把他撞倒在地。賽珀大笑著躺在地上享受著柏多的熱情接待。柏多是一條重約60公斤、近一米高的棕色的聖伯納犬。此時非常興奮地搖著尾巴,舔著快一個月不見的主人。

賽珀好不容易推開它,一躍而起,穿過花園走到廚房窗下。他父母不在家時大門肯定鎖著,試都不用試,但是廚房的一扇小窗長年累月不關。他故伎重演,爬窗子進了廚房。

柏多安靜地坐在地上看著賽珀從狹長的窗子裏鑽進去。它已經見怪不怪。

賽珀先洗淨了手,邊用廚用吸水紙擦手邊打量這間奶白色的廚房。長條餐桌上已放了三個盤子和刀叉,桌子正中央擺放著櫻桃木沙拉盆,裝有色彩豔麗的西紅柿拌生菜,表麵已灑好鬆子與嫩玉米。橄欖油,鹽,葡萄醋和麵包放在了桌子的一角,烤箱裏傳出陣陣烤香檳三文魚的香味。

他打開櫥櫃門,毫不客氣地先切了一塊奶酪填填餓得難受的肚子,才跑去樓上他自己的房間。鋪有銀灰色床罩的雙人**放著一個包裝精美的大方盒。

“禮物?”賽珀自言自語道:“我又過生日嘛?我怎麽不知道?”

他從書包裏翻出他的折疊洗漱袋,走到洗澡間裏正要掛起來,這時聽到樓下鑰匙響,接著是她媽媽的聲音,“賽珀斯琴?賽珀斯琴!”

所有的人都喊他賽珀,唯有他最親近的父母總是不厭其煩地叫他的全名,且一字一頓,生怕拖過去一個音節。他們說因為取個名字不容易,可不能浪費他們的勞動成果。可實際上法國人所有的名字都在日曆上,一天一個名字,他們隻是看了眼日曆就選下了名字,前後不到三秒鍾。

這種取名的傳統造成了法國人重名嚴重,全國這麽多人,隻有365個選擇,但是他們自有應對措施。首先他們的姓氏特別多,幾乎一家一個姓。其次每個人都要取副名,再加上父親與爺爺的名字,有了這麽多重保險後,想重名重姓也難。

“親愛的奧海麗,我在樓上。”賽珀回答,隨後聽到母親說:“對吧!柏多臥在窗口,那就是他爬窗進屋了,我還會錯?”

而此時她的丈夫,賽珀的父親已經上樓來找兒子。

“你好,賽珀斯琴,”他父親摟住他,重重地親了他兩下,“歡迎回家。”“你好,亨利。”賽珀快樂地回吻他父親的臉頰。

父子兩個並排麵對著鏡子站著,一直自以為高大的父親歎了口氣說:“我兒子現在比我都高了。”“真是反應遲鈍。”賽珀笑道:“18歲時就已經比你高,現在才發現。”

賽珀無疑是父親的翻版,隻是眼睛綜合了他父親的深藍與母親的灰褐。看著鏡子裏的父親,賽珀仿佛看到了三十年後的自己。

“比美呢?誰更帥?”奧海麗出現在門口。

“你認為呢?親愛的。”亨利樂嗬嗬地走到她身邊,摟住了她略有點發福的腰,在她頭發上吻了一下。“肯定是兒子最帥。”賽珀上前親吻他的母親。

“才不。”母親不僅吻了他的兩頰,還在他的額頭上響亮地親了一下才說:“當然是我丈夫最帥。”父親發出滿意的笑聲,握著妻子的手先下樓。賽珀笑著搖搖頭,心滿意足地跟著父母下去吃飯。

扔了個方枕到吊**,賽珀拿了本書戴著墨鏡翻身躺在上麵。帶著葡萄甜香的午後太陽慵懶地照在

他身上。他的視野裏,翠綠的櫻桃樹葉如剪紙般映襯在碧藍如洗的晴空中,一株茂盛的玫瑰溫柔地緊貼著米黃的牆。

吊床邊的白色花園桌上,一杯放了冰塊的法國白蘭地在陽光下閃著蜜黃的光。二樓的窗口,天竺葵開得如火如荼,花朵隨枝蔓層層疊疊一垂下來,遠遠看上去仿佛一顆巨大的桃紅的心。

忽然一道細雨灑了他一頭一臉,賽珀把墨鏡摘下來在衣服上擦水漬,頭也不抬地對樓上笑得正歡的人說:“亨利,別白費勁。你再怎麽澆,我也開不出花來。”

亨利斜坐在二樓窗台上,把澆花壺擱在腿上,說:“親愛的兒子,這一頁你看了十五分鍾了,不要告訴我你在看中文。”

“看中文”是法語中的一種習慣用法,用來表示所看的東西複雜難懂,然而這無心的一句話卻讓賽珀心裏隱隱一動,他笑了笑,把書放在肚子上,不再說話。又是一道細雨灑下來,父親可受不了這個人一反常態的斯文沉靜。

“說說看,什麽樣的人?”亨利很有興趣地問。知子莫若父,亨利從他兒子細微的表情變化裏感受到一個女人的存在。這讓他開心,又讓他有點失落,因為他們將與一個陌生的女子分享他們優秀的兒子。

賽珀轉頭笑問父親,他與母親的相識經曆。

“很簡單啊。”亨利興致勃勃地回答:“那時我正站在窗台上,擦你爺爺家臨街的窗子。你母親第一天去上班,也是第一次穿高跟鞋,叮叮當當地敲得那麽響。我見她梳著一條大辮子,歪歪扭扭又特別害羞地遠遠地走過來,還沒看清她長什麽樣我就喜歡上她。當然,她走近了我也看不到她長什麽樣,她一直低著頭。但是我忍不住吹了聲口哨,本來想跟她套話,誰知她嚇得扭到腳,於是我就把她送醫院,愛情順理成章地開始。”

賽珀大笑道:“亨利,我現在才發現,一見鍾情是我們家男人的優良傳統,扭傷腳是我們家女人的慣用伎倆。”

“怎麽?我未來的兒媳婦也扭到腳了?”亨利笑問。

“是啊。”賽珀回答道:“她一腳將我踢得半死,自己也受傷。”“這麽暴力!”他父親假裝驚訝,“還是我老婆溫柔。”

“亨利,跟你說過多少遍,不要坐在窗台上,這樣很危險,你以為自己是半大小孩嗎,老要我盯著提醒!”被讚譽為溫柔的女人,這時在花園裏叉腰大叫。

“我在你眼裏不是永遠年輕嘛。”亨利雖然強嘴,但還是乖乖地跳下窗台,對看熱鬧的兒子說:“怎麽今天沒帶過來給我們見見?”

“她剛從中國來,還需要點時間去了解歐洲的風俗習慣以及處事方式。”賽珀停了一下,說:“更重要的是,我應該給她時間去想明白一些事情。”

奧海麗雙手抱著那個包裝精美的大方盒走了過來,“你沒看看你的禮物?”賽珀坐起,接過盒子,拿到手裏感覺沉甸甸,不知道裏麵會是什麽。“誰做聖誕老人?”他問。

“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賽珀三兩下撕開包裝紙,正要把盒蓋掀開,手指感覺到一股衝力,他心裏馬上知道不好,腦袋一側,一個彈簧拳頭擦著他英挺的鼻子打過去。

“很幼稚的遊戲啊,親愛的父母,我五歲就不玩這個把戲了。”賽珀衝著樂不可支的兩個人叫道。“看看卡片。”奧海麗笑著說。

還在一顫一顫的拳頭上綁著一張卡片,上麵寫著:“感謝你這麽多年來帶給我們的歡笑與樂趣,預祝你環球旅行順利,早日回到我們身邊。”卡片其他地方包括反麵都密布了簽名,開頭的是他的父母,後麵是他熟悉的小鎮上居民的姓氏,每個姓氏即代表一家人。

賽珀伸手摟住身邊的母親,在她額頭親了一下,說道:“我愛你,媽媽。”“我也愛你。”奧海麗輕拍兒子的背,“來檢查一下你的禮物吧。”

這個大盒子簡直是個百寶箱。裏麵有旅遊水壺、指南針、防蚊水、防曬霜、運動衣、風雨衣、太陽帽、旅行急救箱、一本厚厚的環球旅遊的專業指導書,以及其他的雜七雜八的旅遊途中必備或非必備的東西。但物品沒有重複,說明他們在買之前有過商量過。賽珀還找到好幾張體育用品店的購物禮卡,亦有寫著他名字的旅遊支票。

“你們對我太好了。”賽珀有點感動,手裏抓著最後一個盒子,撕開包裝紙後他不禁愣了,把盒子翻過來看了看後扔到禮物堆裏,苦笑著搖搖頭說:“真的是太好。”

那是一盒安全套。“嗨,兒子,這很重要,菲利普還打算給你多買幾盒呢。”

“我是去旅遊,不是去做色情服務。”他想起那天林萌在地鐵裏的猜測,不禁又笑了。

他父母也笑了,亨利說:“不過旅遊中的豔遇通常很多,有異域風情的女人總是難以抗拒,況且我的兒子這麽出色。”

“所以我從來不讓你老爸單獨去旅行。”奧海麗接著說。

“賽珀。”有個小孩的聲音在叫,他們轉過頭,鐵門外攀著幾個八九歲的小男孩,“教我們踢球好不好?”其中一個孩子把臉貼在欄杆上問。

“當然可以。”賽珀從吊**躍下來,打開花園的門,與他們一一握手後說:“我們先吃點奧海麗烤的蛋糕,好嗎?”

小孩子們雀躍,爭先恐後地衝進廚房,奧海麗趕快跟在後麵去接待他們。賽珀返回吊床把禮物重裝回大方盒。

“畢業了,有沒有想過將來工作的事?”亨利問。小鎮上的酒吧老板們天天在打探他這個寶貝兒子的信息,讓他煩不勝煩。

賽珀抱著盒子,喝了口餐後酒,抬頭問:“亨利,我是不是該做你們希望的工作,回來做個調酒師,

同時接管你們的莊園?我是不是有時很自私,從未想過要回報你們?”

“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亨利看著賽珀,他的臉在陽光下年輕得刺眼,卻帶著些許迷茫,“在養育你的過程中,你給了我們那麽多的歡樂時光,這就是你的回報。所以現在我們誰也不欠誰,我們除了是父子更是朋友。你是獨立的,應該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我與你母親為你所做的一切驕傲。”

賽珀由衷地對父親笑笑,說謝已是多餘,他為擁有這樣的父母感到幸福滿足。他不知道中國人的父母是什麽樣的,至少他想知道林萌的父母是怎樣的,他們到底是怎麽想的呢?

賽珀帶著一群孩子去運動場,經過菲利普的酒吧時,他與坐在外麵曬太陽喝咖啡的街坊鄰居們一一握手打招呼,菲利普已聞聲走出來。

“賽珀,有好幾個酒莊的樣酒已經送來,今晚過來試試吧,順便給我們指導一下調酒好嗎?”

賽珀滿口答應,因為旁邊有小孩子,他眨眨眼低頭與菲利普小聲講了一句少兒不宜的話,可是最靠近他們的一個顧客聽到了,一下把咖啡笑噴了出來。

菲利普神情尷尬,不知應該如何作答,賽珀已經若無其事地跟他說了再見,帶著孩子們走遠。“本想讓他難堪才送那種禮物,結果使自己下不了台。”酒吧老板搖頭喃喃自語。

“沒被他捉弄就該感謝上帝,你還去惹他,真是自找苦吃。”那個噴了自己一身咖啡的人一邊笑一邊用紙巾擦拭衣服。

……

在咖啡與酒的氤氳香氣中,陽光下一群被曬得暖和舒適的老年人在談論著別人家的家長裏短。這個場景在世界各地都可輕易見到。

世界,實際上是共通的。

麗智給賽珀打過電話,她在電話裏直接問:“她到底什麽地方比我好?”“很多方麵你都比她優秀,但她更適合我。”“既然我不適合你,那當年你為什麽……”“小姐,我不是上帝,不會未卜先知,況且我也有犯錯的權利。”

“你永遠都……我怎麽就沒有辦法恨你。”聽筒裏傳來她輕吐煙霧的聲音,“你們真要結婚嗎?”“是啊,已經去過市政廳,她暫時不同意。”

“她不同意?你是這麽的完美!”麗智無法想象。

“麗智,我有很多優點但同時有很多缺點,正如所有的人一樣,無法做到完美。你對我是崇拜多於愛情,可是我不願做他人心中石雕的偶像,那樣實在是太累。如果你能清楚地看到一個人的缺點還毫無顧忌地去愛,那你與真愛相差不遠。”電話那頭沒有聲音,賽珀知道她在聽,所以他接著說:“仔細看看你周圍的人,有人比我更適合你。”

“你……這是什麽意思?”麗智突然想到德國人的表白。“我是指威廉姆,他很愛你,但最終適不適合要你自己去衡量。”賽珀說破謎底。麗智顯然震驚,問道:“你怎麽會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實際上他從沒有掩飾過對你的感情,隻是你看不到。”“難道你是為了他而退出?”麗智心裏又是一驚。

賽珀哈哈笑了,“不要把我想得那麽高尚,我不會為任何人退出,相反我會奪人所愛,如果我認為必要的話。”

麗智又不出聲了,賽珀耐心地等著,許久後她問:“在她眼裏,你是個什麽樣的人?”

“超級不正經!”他大笑起來,“不成熟,做事衝動又不切實際,自私,過於以自我為中心,不會照顧他人感受……在她眼裏,我的缺點多得可以當篩子用。”

“怎麽會?我真的不覺得。”麗智口氣也輕鬆了些,有點笑意。

說到林萌,賽珀的聲音溫柔了許多,“可是她也好不到哪裏去,總是自以為是,她還是個徹底的膽小

鬼,不敢愛也不敢恨,一出現問題就選擇逃避,不知道要麵對解決。不過,總有一天她會大膽地說出心中的話,我等著她。”

掛了電話,賽珀無意識地把玩著手機,林萌的大頭貼衝他無邪地笑著。這個總愛慌張臉紅的女人讓他平平坦坦的心多了一點亂的痕跡。

17點的時候,遊行的隊伍正式出發。

賽珀與小鎮上其他幾十名年輕人,穿著勃艮第的傳統服裝,在音樂的伴奏下,跳著傳統的穿梭舞,從18世紀聖尼古拉凱旋門出發,沿著11到15世紀建造的城牆,穿過鋪著小圓石子的、兩邊有哥特式建

築並裝飾了精致美麗的文藝複興時期的雕刻的小庭院,再經過收藏了15世紀精美織綿畫的聖母院,終於到達波恩市中心的市集廣場。

站在市集廣場,透過圍牆可以看到主宮醫院的屋頂,鋪有極具勃艮第特色的珞黃色係彩瓦,方格對稱圖案在陽光下熠熠閃光。這裏街道的兩邊都是酒窖,遊人們可以在這裏開懷試飲。

遊行隊伍被蜂擁而至的遊人及當地居民切割成幾塊。賽珀站在廣場中心,注視著同伴們全部進入廣場後,他才拍拍掌舉手示意音樂停下來,跳舞的男女青年紛紛聚在他身邊。

“先休息十五分鍾。”他說:“補充一點水分與體力,18點以後你們可以跳個痛快。”

年輕人成群結夥地散開,走向廣場另一邊,鋪著紙桌布的長條桌一字兒排開,上麵已經擺好飲料與小食。一下子問好與親吻聲此起彼伏,招待同他們一樣都是誌願當義工的小鎮居民們,大家彼此都相識。

不斷有組織者向猶豫不前的遊人們發出邀請,告訴他們食物與飲料都免費,快來一起享受。賽珀接過不知誰遞過來的一瓶水,慢慢地喝著。

遊客裏有許多拿著相機指指點點的亞洲人,與林萌有著相似的眉眼。他不禁笑了,好像自從認識林萌以後,他發現法國一夜之間到處充斥著亞洲人,盡管他分不清他們到底來自於哪個國家。

有兩三個亞洲遊人顯然對賽珀的傳統服裝很感興趣,或許也覺得穿著這種服裝的賽珀實在是英氣逼人。他們拿著相機想拍又怕不禮貌,遮遮掩掩的動作被賽珀看到,他友善大方地對他們微笑點頭。

賽珀友好的默許給了遊人一些鼓勵,他們放心地走過去與他合影,惹得其他遊客也把鏡頭對準過來。賽珀對要求跟他合影的人,一律來者不拒。

十五分鍾很快過去,一個主辦者走過來叫賽珀。“他們把你當明星了。”

賽珀笑著搖頭道:“才不呢,是會笑的波恩市市標。”

一個多小時的熱烈舞蹈結束後才是精彩節目的開始。跳舞的人呼啦散開,四處去捉遊人丟到一個直徑約四米、高一米多的巨大木桶裏,那裏已裝了好多葡萄。

第一個目瞪口呆的遊人被扔了進去,大家發出一聲快樂的喊聲,再去捉第二個。已經清醒過來的遊人們尖叫著、笑著四處躲避,但哪裏躲得掉,遊人們被接二連三地拋進桶裏。

賽珀也大笑著與樂不可支的舞者一起捉人,這時有個黑發齊肩的年輕亞洲女子慌慌張張地向他跑過來,賽珀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腕。女孩轉過身,漆黑的眼睛裏閃爍著驚慌不安,夾雜著些許害羞。這個熟悉的神情讓賽珀感到胸口如同被重擊一樣,他趕快放開手,安慰式地拍拍她的肩放她過去,並對趕來要幫忙的青年人搖搖手。

賽珀心裏歎了口氣,沒有興致再玩了。

木桶裏的遊客人數已經差不多,好幾個舞者也跳進桶裏。他們把遊客串在他們的隊伍裏,每個人都把手搭在自己前麵的人的肩上,一邊在音樂聲中唱著類似勞動號子的傳統歌謠,一邊做著踩踏葡萄的舞步在木桶緩緩轉圈,被踩壓出的葡萄汁從桶底的一個缺口流出來。

當然,現在再也沒有人喝這種方式榨出的葡萄汁,一根大塑料管直接將它們導引到下水道入口。桶

外的廣場上,亦有舞者組織著其他遊客跳著同樣的舞蹈。

賽珀雙臂抱在胸前,有滋有味地看著眼前的節日盛況,忽然感到身子一輕,雙腳離地。他馬上知道中招了,往年的他精得如兔子一樣,總是反應迅速,今年終於被同伴們逮住了他神情恍惚的機會。

“抓到賽珀了。”有人在大喊,語氣裏含有略顯誇張的興奮。讓賽珀更哭笑不得的,是小鎮居民們熱烈叫好聲和經久不息的鼓掌聲。

“上帝啊,我得罪過這麽多人嗎?”容不得他多思索,他已經被扔到柔軟冰涼的葡萄上,他抓起葡萄痛擊還沒來得及撤退的那兩個肇事者,那兩人不甘被襲,馬上跳到桶裏用葡萄去回擊賽珀。

桶裏跳舞的隊伍一下亂了,大家嘻嘻哈哈地撈起葡萄來互砸,打著打著則變成桶裏的人齊心合力地扔葡萄去打桶外的人。桶裏不斷有人跑出來,躲得遠遠的,桶外不斷有人攀進去,要報葡萄之仇。受波及的不僅是無辜的遊客,還有那些堅守崗位的奏樂者,他們的衣服上都早已一片斑斕,一個大號手的鼻子上還掛著一塊葡萄肉,但這並不影響他吹奏的好心情。

香檳在笑聲、叫聲、歡呼聲與音樂聲中“砰砰”被打開,把歡慶又一年葡萄豐收的氣氛推到了最高

潮。

渾身濕漉漉的賽珀笑斷氣地從桶裏爬出來,差點摔趴在地上。他一邊走一邊撣拍身上頭上的果肉,

整個人都被葡萄汁染成了紫紅色。

賽珀的父母手執香檳迎上去,賽珀壞著心眼將他們抱了個滿懷,並給他們兩個大大的吻,成功地在他們的身上和臉上留下了紫紅的印痕。

“你總是那麽棒,兒子。”亨利遞上一支香檳給他。“是啊,亨利,你也看到我剛才爬出來的樣子有多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