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神話

亞瑟坐得離火堆很遠,腰挺得很直,他似乎打算這樣坐一夜。林萌眨著眼睛也沒有睡著,若沒有星艦的幫助,他們都無法回到各自的生活裏去,可她並不擔心,相信亞瑟定會有辦法把星艦找回來。

身體向著火的那一邊暖和得讓她冒汗,可是背火的地方卻又陰冷得受不了,林萌依稀記得白天睡覺時周身都很溫暖,她把這歸為太陽的功勞,並不知道是因為躺在亞瑟懷裏。

翻了好幾次身後,林萌轉身麵對亞瑟,問:“是不是很困難,我……能不能……幫上你?”

後麵的話林萌說得很猶豫,在現代文明社會,她或許還有點能力,但在這裏,她連生堆火的本事都沒有,不給他添麻煩就很不錯。所以話說完後,林萌先臉紅了,心裏有點後悔。

亞瑟沒注意她的臉色變化,隻用他慣有的冷冰冰的語氣說:“不難,隻需一場爆炸。”

隻是他這次沒有帶火石,也沒有適宜爆炸的空氣。當然,這難不到他,大自然會慷慨地提供他所需的一切。他很容易就可找到固態硝酸銨,可燃油也不難找,即使要製造,也是件極簡單的事。94.5%硝酸銨

配上5.5%的可燃油,再加入適量的鋁粉、木粉等物質,就是威力極強的銨油炸彈。

對他來說,隻需將大自然的元素合理配製在一起,即會產生正常的物質化學反應,非常簡單。

如果他願意,他可以利用這裏的硫酸礦來製造電解液,鐵、鎢、鋅、銅等礦產比比皆是,俯首可拾,隻要稍加提煉就可以使用。這裏有風能、水能、月亮的潮汐能。他眺望到極遠處有大海,下麵的這條河直通海中,那麽河海交匯時會產生無窮的鹽差能,海也是座能量寶藏,波浪能、海流能、溫差能……隨便啟用哪一種能量,都足以將這裏建設成一個適合居住的高科技城市。不用整個城市,他隻需要一間屋,一輛轉個不停的水車……想到這裏時,亞瑟的頭忽然劇痛,一直握在手中的樹枝啪一聲斷成兩段。清脆的聲音如混沌中的棒喝,讓他心神一凜。

這是他第一次讓思想跑得那麽遠,完全脫離可行的邊際。他不可能也不能在這裏久停,他沒有這個自由。他是一個提線人偶,線不在他手中。

林萌不知道亞瑟在想什麽,隻知道有那麽短暫的幾秒鍾,他的目光不再那麽冷,有點迷失,有點向往。但那太短暫,她還沒完全看清,他的目光又恢複了冷漠,甚至,結了冰。

“你打算怎麽製造炸藥呢?”她接著剛才的問題問。亞瑟把已斷的枯枝丟入火中,說:“用液態氧。”

他終究不喜歡硝酸銨的氣味,他還是更中意軟軟的藍色液態氧。他在更換主意時沒有發現,自己對事物的喜惡已經漸漸變得明顯。

林萌討厭化學,可是為了得第一她認真讀過這門功課。她知道空氣主要是由氧氣和氮氣組成的,先將空氣溫度降到足夠低,使其液化,再根據沸點不同,升高溫度,氮氣沸點低,先逃逸出去,剩下的即為純淨的液態氧。她仍然記得氧氣的沸點是零下183度,氮氣是零下200度左右,可是亞瑟怎樣才能得到這麽低的溫度,他又用什麽工具去收集液態氧。

遠處幾聲高亢的恐龍長鳴嚇得她忘記了繼續提問,害怕地坐起身來。過了好長一會,這種高一聲低一聲的長鳴才停歇。

林萌以為危險過去了,卻見亞瑟提劍站起,走到山脊前。明亮的月光下,幾十隻恐龍三五成群的站在對麵山崖上,狡黠的眼睛在三角形的臉上轉動,它們後腳強健有力,幾乎可以直立,前爪相對瘦小些,遠看有點像袋鼠,但比袋鼠大幾倍,也更殘忍。

人與動物對峙了大約一分鍾,又有一群恐爪龍從後麵的森林裏走出來。有了後援的恐龍們先發起了攻擊,從山脊上衝了過來。亞瑟持劍不動,目光卻沒有落在這些凶猛撲來的動物身上,而是掃向山脊下的峭壁。這道山梁也同房屋的建築一樣,有一個承力點,隻要將承力的岩石破壞,山脊就會像抽去支撐的屋子一樣轟然倒塌,而他正在尋找這個承力點。他知道,要阻止前赴後繼的恐爪龍,這個方法最輕鬆有效。

他一向是個講究方法與戰略的人。

所以當恐龍衝過來時,亞瑟反而躍下了山崖。林萌看到他忽然一下失去蹤影,她的心也隨之一沉,不禁驚呼:“亞瑟!”

而山脊上的動物接二連三地向這邊逼近,跑在最前麵的那頭恐爪龍隻需再縱身一蹦就可躍上這邊的山崖。林萌這段時期裏天天受驚嚇,現在似乎對恐懼麻木了,她咬牙從火堆裏拔出一根還在熊熊燃燒的大木頭,不退反進。

山脊在這時驚天動地的崩塌,處在那道30多米斷裂帶上的恐龍帶著哀號掉入深穀。已跑過斷裂帶的恐龍停下,左右驚疑地看看,很快就騰躍而起向林萌撲過來。恐爪龍確實很有智慧,它們怕火,所以兩頭恐龍從正麵假裝撲擊去吸引她的注意力,另一頭繞行身後,亮出了它的獠牙。

一股冷風從林萌身後席卷而至,她手中那根大半被燒得烏黑的木頭耐不住這種寒氣,馬上熄滅了,還沒來得及冒煙就已結了霜,一道灰色的影子長虹一樣從她身後晃到前麵。數碼劍以吸收太空的超低溫為能量,當它劈開山脊時,能量已發揮到極致,所以這時其寒無比。三頭恐龍雖身首異處,卻沒有一絲血液滲出來,刀口處的血已經凍住。亞瑟把它們扔入山澗中。

林萌手裏依然抱著那根木頭,嘴唇凍得青紫地坐在地上看著他,眼神有些哀怨,似乎在不滿他剛才的

消失。亞瑟本想扶她站起,手伸出後卻改變了方向,接過了她手裏的木頭,木頭表麵那層薄薄的冰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堆結。

亞瑟轉身將它扔回火堆中,它在火焰的溫暖下慢慢舒緩過來,重新開始燃燒。

林萌舒緩的時間比它長,大半天才覺得凍得麻木的手腳恢複了知覺。被這樣一驚一嚇,林萌完全沒有了困意,況且白天她睡得足夠多。

她坐在火堆前往裏麵投樹枝,兩個人這樣坐了好一段時間無話。

亞瑟習慣沉默。林萌平時也不是話多的人,但可能是因為生病,可能是因為在一個特殊的環境裏,也有可能是因為心裏還是不安,所以要用講話來填補。或許還有一些其他理由,她自己也不清楚。總之,她一會兒又找到了話題。

“這些恐龍,怎麽都會滅絕呢?它們看起來很強的樣子。”她轉頭看著那些不死心的恐爪龍,它們在對麵徘徊,卻沒誰敢嚐試著跳過那道無法逾越的山澗。

“始祖鳥也沒有了,你們隻說它進化成了現代鳥類。”

“你的意思是恐龍也進化了?”林萌驚訝地反問,不由得想起剛才見到的巨型蕨類植物、不開花的母菊樹。這些都還是現代地球常見的物種,但麵貌已大變。

“我們現在處於2.05億年前的地球上。在將來的一億年裏,地球將遭遇三次行星相撞,偏離原本位置,引力與磁力場的改變使地殼加速運動,引發不斷的火山爆發,山脈隆起,冰河橫掃,海水漲落。近千種大型恐龍在這種地殼運動中遭到滅頂之災。”亞瑟慢慢講道,“地球在太空的位置的改變,必定改變全球氣候,植物也在這時為生存而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所謂的恐龍滅亡,是指這些大形體的恐龍,它們太過巨大,反應不夠靈敏又無法適應氣候變化。而個頭小而靈活的恐龍活了下來,逐漸演變成現代動物。”

“真是這樣啊?其實地球科學家也大致猜到了這兩個原因,可是沒有人敢確信,隻能算科學猜測,我們以為會有更複雜的答案。”

“事實並不複雜。不過自寒武紀大爆發以來,地球上的生命演化並非一帆風順,其中穿插了6次影響遍及全球的生物大滅絕事件。”

“幾億年的物競天擇!”林萌輕歎,放倒身體躺下來。

能繁衍到現代的這些生物真的很不容易,它們的祖先不知道戰勝了多少優勝劣汰的殘酷選擇,才得以生存至今。可是這些頑強的生物有能力逃過天災,卻無法躲過人禍,無以數計的動植物在現代人類的殘暴掠殺中滅絕。

看出她累了,亞瑟不再接話,想讓她安靜地歇會兒,但林萌意猶未盡,還要亞瑟說清楚那些現存的恐龍後代在哪裏。

“楔齒蜥,鱷,龜。”亞瑟隨口點出幾個。

“龜?”林萌不點不滿,噘著嘴說道:“我倒寧願是大象,樣子更像一點,體形也夠大。”亞瑟沒有接她的話,抬首去看天上明月。

他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地喜歡上有她在身旁的感覺,喜歡聽她問東問西,喜歡看她臉上眼中的神情變換,甚至喜歡她表現出的軟弱無助。

如所有的基因人一樣,亞瑟從沒有認為自己的存在有如何重要,即使他是王,是首領。隻要他的呼吸停止十分鍾,他與基因總部的生物電感應就會消失,另一個與他同樣聰明健壯的首領將按程序被激活,繼續完成他未完成的任務。

可是,對於這個軟弱的地球女子來講,他卻變得很重要,她既嬌弱又膽小,無時無刻不在尋求他的保護。沒有他,她會死。他們生死相連。

“亞瑟……”林萌側頭看他,不明白他又在思索什麽。有些女人在生病時會變得像孩子一樣纏人,她就是典型的一個。

“睡覺!”亞瑟冷冷地命令她。但是這個法語單詞以小舌音加輔音結尾,無論怎麽生硬地去讀,都無法將這個音發得嚴厲,它不可避免地在舌頭上轉個彎,拐進許多溺愛與柔情。

林萌很配合地閉上漆黑的眼睛,可是沒過幾秒鍾又睜開了:“亞瑟——”她試探地叫了一聲,靜等了一會,看他終於低下頭來望向她,她不禁笑了一下,問,“你去過中國秦朝嗎?”

“我對現代外星不感興趣!”亞瑟傲慢地答道。

外星?亞瑟稱地球為外星?但林萌很快明白了,就如她在法國被人稱作外國人一樣,外星人當然稱地球為外星,隻是一個理解上的習慣。

“秦朝距今已兩千多年,怎麽是現代?”可她還是有點不理解,看來亞瑟也不是無所不知。“50萬年前出現了人類的地球,就已經不再是古生代地球。”亞瑟答道。

林萌恍然大悟,覺得亞瑟對現代的定義跨度也太長了,但是他們現在處於2.05億年前,如果這是古代的話,2000年前的秦朝確實應該算現代。一切都要相對而論。

“是不是在所有的星係裏,太陽係的地球科技發展最落後?”“不是。”

“還有比地球更落後的星係?我以為——我想地球人都認為外星人肯定比我們發達。我記得看過中國一本古書《搜神記》,裏麵記載,在秦始皇時期,人們見過身高十丈的外星人,他們掌握著驚人的高效能源,用粟子大小的一粒明珠就能輝映一堂,往返乘坐日行千裏的螺旋形水陸兩用船。”

林萌把話題又引到了秦朝,因為很得意自己小小的計策得逞,她笑靨如花:“就把這當作文人的幻想創作吧,可是考古學家在秦皇陵挖掘出一批青銅劍,劍身共有八個幾乎毫無誤差的棱麵,不僅劍身光亮平滑,刃部磨紋細膩,紋理往來無交錯,而且所有的劍上都被鍍有一層10微米厚的鉻鹽化合物。而這個鍍

鉻的方法,地球人在20世紀50年代才懂得使用。最重要的是,這些劍在被壓折後會自然恢複,當代冶金

家夢想的‘形態記憶合金’竟然會出現在2000多年前的古代陵墓裏,所以科學家們百思不得其解,隻好默認《搜神記》是本記實傳記,也默認是外星人給秦朝造了劍。”

林萌對外星並不感興趣,但賽珀在幼年時因受天窗的影響翻看了許多這方麵的書,他時常會與她談起一些,受了他的熏陶,她碰到這類書籍也會去看看,又天生一副好記性。沒想到今天可以與外星人對證,早知道多讀點才好。

亞瑟聽完後並不開口,隻是很安靜地看著她。

林萌知道他對地球人的文化沒興趣,不會像剛才介紹動植物礦物那樣主動給她講解,但她又很想知道這個天大的秘密,所以就隻好磨他。

“亞瑟,外星人有沒有見過秦始皇,並給他造劍?”“有。”亞瑟簡單地把答案給她。

“真的?”林萌興奮地坐了起來,可是看到麵前盤坐如石的亞瑟,她即想起自己不也正同外星人在一起,那麽秦始皇見到外星人又有什麽奇怪。

林萌自嘲地笑笑,說:“我總是忘記你是外星人。其實你與我們長得也很像啊,《搜神記》裏隻記載了外星人身高十丈,沒說他們的長相,那就說明與秦人相似,否則這麽重要的信息怎麽會不記下?現代電影裏總愛把你們形容得古怪又醜陋。”

“物種的起源大同小異,宇宙人本都一樣,隻是各個星係發展的程度不同。”

林萌思索著亞瑟的這句話,點頭說:“因為不了解就胡亂猜測。這就像古代人以為地球上隻有他們是人類,海的那邊不是神仙就是三頭六臂的妖怪。可實際上,海那邊也是一樣的人類,長相特征略有不同而已。”

科技在以加速度飛速發展,空間的距離也被縮得越來越短,現在已是“地球村”的時代,相信“宇宙村”也不會太遠。

“如果有一天我們可以在宇宙裏自由來往,我也許會去拜訪你們的星球,可那個時候,我肯定很老了。”

亞瑟看著她因幻想而神采奕奕的眼睛,沒有提醒她,他們不處於同一個時代的宇宙,她忘記了時空的間隔。可現在他們不是穿越了時間與空間而相聚在一起嗎?或許時空的距離並不比兩顆心的距離更遠。

“身高十丈!唔?秦時的一丈是多少米?”林萌蹙眉自問。

“2.31米,與漢朝相同。”亞瑟替她回答。

“真是汗顏……我們的曆史,你知道的比我多……你好像什麽都知道。”林萌一下起了童心,想考考他,“那你知不知道中國人為什麽以丈為計量單位?”

可這一點都難不倒亞瑟,他說:“大禹定自身為一丈,以其十分之一為尺,所以中國古代男子被稱作‘丈夫’,但大禹身高隻有1.60米。”

林萌還是有點不服氣,猜想他的腦內可能裝有百科詞典,所以才對所有的事情都知之甚詳,不過一個人身高23米,那也太高了吧!

“秦人並沒有真正去量火星人的身高,隻是猜測有十丈之高,實際上他們與我們星球的祖先大致相同,隻有12米。”

“12米的人也很高啊……你剛才說什麽?火星人?到訪地球的人是火星人?”因為所講的事情太引人入勝,林萌不知不覺地挪近亞瑟身邊,“就是我們太陽係裏的火星?”

“嗯。”

“可是火星上並沒有生命啊。”林萌說,“科學家把地球周圍的星球都研究過,隻聽說在火星上找到了冰凍水。”

“你們隻在近幾十年才有能力研究地球以外的星體。可是2000年前的火星文化就已達到高端科技時代,比你們現在的水平還要超前幾百年。在太陽係裏,每個行星都出現過人類生命的痕跡,地球上的人類出現得最晚。”

亞瑟同她簡略講了講地球的成長史。

太陽係在大約50億年前誕生後,大約過了5億年,地球才開始形成。地球是由原始的太陽星雲分餾、坍縮、凝聚而形成。700萬年前的地球,地殼活動基本上穩定了下來,那時就已經很適合人類居住,動植物世界比現在還精彩。到處萬紫千紅,鳥語花香,哺乳動物占據了地球的每個角落。高山上羚羊跳躍,草原上牛馬成群,空中有鳥、蝶、蝙蝠,地下有鼴鼠,鯨魚、海豹也重返海洋。但是地球人卻在50萬年前才出現。

林萌聽到這裏,暗想:“如果人類早650萬年出現,世界會是什麽樣?”亞瑟看著沉思的她,停住不再講。

林萌在短暫的沉思後,又接著上麵的問題問道:“為什麽這些行星上再找不到生命現象,甚至連生命存在過的痕跡都完全消失了?”

盡管她的臉色是那麽疲倦,但是她的眼中透著渴盼,亞瑟知道她不聽完事情的前因後果不會安心休息,決定簡單完整地給她敘述完,免得被她一句句追著問。

“所有的星球都是一粒由地心、地幔和地殼組成的種子,它們都是活的,地下熔漿是它們的血脈,大海河流是它們的呼吸係統,高山丘陵是它們的筋骨,而森林綠地是它們的皮膚。”

“等等……這些話,我似乎在哪裏聽過……”林萌高興得幾乎站起來,若有所思地看著亞瑟,說:“啊,是的,賽珀很久以前說過,大海就像是一隻活著的生物,它有呼吸和脈搏,有血管也會**,懂得高興與生氣!”

亞瑟看著她的興奮,平靜地點頭:“很對。”

既然是活著的東西,必定會有一個從生到死的過程。出生,成長,再消亡。這個過程的長短,不僅在於星球本身的特質,也在於居住在它上麵的生物怎麽樣去對待這個星球。

就如宇宙一樣,星球也起源於爆炸,消亡於爆炸。再爆炸並不是讓星球消失,一切生命在爆炸中死亡,物質在爆炸中重組。星球本身的引力會將爆炸後的物質重新吸回,再組成一個新的但已死去的星球。但它的引力不再吸得住動植物賴以生存的氧氣,星球重組後的地質結構也不能讓人類再生存。

有人虐待自己的星球,土星人就如現代的地球人一樣,好像住在別人家園裏一樣,毫不珍惜。土星提前75萬年死亡,土星人根本沒有足夠時間發展到可以穿越宇宙空間以尋找新居所的科技水平。所以他們

無路可退,隻能與星球同滅亡。

也有人善待自己的星球,他們在行星衰竭時已非常發達,可以移居外星係。β-19,也就是地球人稱的水星,他們成功地遷居到第七空間的一個星球上。天王星與海王星的人類也先後穿越空間找到了合適的遷徙地,而亞瑟的祖先源於太陽係裏的金星,他們在茫茫宇宙中找到了月亮星係,從此在那裏定居。

“算起來,我們還是遠親,都來自太陽係。”林萌插言。

亞瑟寒冷的目光從她臉上掠過,抬眼去看火焰,跳動不安的火苗映在他冷如堅冰的眼中,讓他一成不變的眼神顯得有些生動。

林萌害怕他一下子又閉口如蚌,再也敲不出一句話來,著急地輕推一下他放在膝蓋上的手,說:“你接著講啊。”

火星人很久後才真正認識到環境汙染和人為破壞在加速火星的滅亡,他們在後期致力於環境保護,但是星球受的傷害太深,就如癌症晚期的病人,怎麽搶救,也隻能讓它苟延殘喘,無法改變它提早死亡的命運。他們這時的科技力量不足以打開異度空間,也無法穿越時空,但是可以在太陽係裏自由來往。地球是太陽係最年輕的一顆行星,也是最合適的遷徙地,於是一隻考察隊被派往地球。

“所以他們見到了當時中國的統治者秦始皇?”

“這純屬偶然。他們飛往地球時在太空裏隱約看到揚子江,就把這當作坐標方向,自然到了中國。”火星人在地球上住了極短的時間,但他們的出現卻改變了中國曆史。秦朝因有了鋒利的鍍鉻武器的幫

助,如虎添翼地完成了統一六國的霸業。他們助秦始皇統一,也是為了方便自己日後的管理。而秦始皇也依約建了萬裏長城,作為火星人將來登陸地球的星際航標,從太空中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到。

林萌一眼不眨地看著亞瑟,驚訝得講不出話來:長城居然是因為這個原因而建造!

火星使者勘察結束後即返回了火星,作好了一切移居地球的準備。地球文明還很落後,統治地球人將是件輕而易取的事情。但他們沒有等到遷徙的那一天,一場忽如其來的太陽核暴產生的磁場引發了火星的提前爆炸。

“好可憐。”林萌不由得輕聲為火星人的命運歎息,不過也慶幸地球人躲過了被他們統治的命運。如果火星人定居地球的話,人類曆史不知要被改成什麽樣。

火星滅亡後,水星也在不久後被放棄,地球作為唯一的活著的行星,孤獨地在太陽係裏生活了兩千年。“我記得有本書裏講到一幅七千多年前的壁畫,那上麵畫有穿太空衣的外星人從一個圓形的飛碟裏走

出來,還畫有當時的人和動物四散逃開的場景。仔細想想會發現,遠古時反而有更多對外星人的記載,是不是因為那時太陽係裏還生活著其他星際人,他們有時會來地球上看一看,就像走訪鄰居一樣?”

“可以這麽說。天王星與海王星在六七千年前相繼在地球上建有許多基地,你所講的壁畫上的人物,大致來自這兩個星球。”

林萌側頭想想,問道:“可是我們並沒有發現外星人的基地啊?”

“他們的基地並不隱秘,甚至氣勢宏偉,地球人隻當是遠古的建築。比如位於墨西哥高原的眾神之城,不講整個城的龐大建築,隻是太陽金字塔與月亮金字塔的建築規模,就已遠遠超出當時人類的智慧與能力,而且周長與高度的比例所含的數學知識也是你們在近代才得以掌握。頂端兩層夾有巨型雲母板,在附近地下室中安置了大量等體積雲母,這些都足以表明這是一個核動力基地。”

亞瑟看到林萌不得其解的樣子,知道自己所講不詳,於是補充道:“雲母是性能極佳的一種熱電絕緣體,在核反應中,它被當作減速劑,以緩和中子的快速作用。其實不用看這些深層的東西,隻需注意金字塔台階的高度,根本不適合地球人,隻適合身高至少5米以上的人使用,這正是天王星居民的高度。”

林萌點頭,說道:“現代也總是捕風捉影的說有外星人到過地球,應該也是事實。”

“大多是因為意外事故脫離星際航道,或是因時空隧道的出錯。近代地球已經千瘡百孔,星際人沒有興趣再去拜訪。我們身體的循環係統也受不了過於汙髒的空氣,它會讓器官很快衰竭。”

說出來真的難以讓人相信,這個像鋼鐵一樣堅不可摧的星際人居然會害怕近代地球上的空氣。不過反過來,又說明了什麽問題?

“如果是意外事故,總會在地球上留下一點痕跡吧。”“當然有,通古斯大爆炸。”亞瑟說。

林萌聽說過這場爆炸。

1908年6月30日早上7:17分,俄羅斯西伯利亞通古斯地區突然發生破壞力相當於2000萬噸TNT炸藥的爆炸,是30多年後廣島原子彈爆炸能量的1000倍。

爆炸甚至殃及歐洲國家,人們在夜空中看到了白晝般的閃光;英國倫敦的許多電燈驟然熄滅;甚至大洋彼岸的美國人,也感覺到大地在抖動。大爆炸後的數周內,通古斯地區方圓9000英裏的天空,被一種陰森的橘黃色所籠罩,猶如一個巨大的火球,遠在西歐的人,竟然能在夜間不用燈火看報。

這場爆炸的衝擊波將2000平方公裏的原始森林擊倒,至少30萬棵樹呈輻射狀死亡;有些地方的凍土被融化變成了沼澤地。在隨後的探險考察中,科學家們還發現爆炸地區土壤被磁化;1908到1909年的樹木年輪中出現放射性異常;某些動物出現遺傳變異。

因為在爆炸現場什麽都沒有找到,所以近百年來,有關通古斯大爆炸的原因眾說紛紜,人們不斷提出各種假說,其中包括隕石撞擊說、核爆炸說、飛船墜毀說、黑洞撞擊說等等。

“你認為是飛船事故?”林萌問道。

“事實如此。這是一艘失事的核動力宇宙飛船,為了避免傷害地球人的生命,星際人選擇了在荒無人煙的西伯利亞墜毀。飛船偏離航道進入大氣層時,溫度已達5000度,爆炸時產生的高熱可將任何金屬化為氣體,所以現場找不到飛船殘片。”

“是啊,找不到任何證據,當然無法相信是外星飛船。”

“其實,你們再仔細研究一下,還是有許多蛛絲馬跡。根據看到飛行光球的目擊者的敘述,不難分析出它的飛行速度遠遠低於地外物體落入地球的速度,因為飛船的製動係統還未完全失效。而且大量被氣化的金屬被衝擊進泥土裏時,遇冷會凝結,雖然隻是不到一毫米的細小珠粒,但地球人若能將它們找到並加以研究的話,事情真相就水落石出。”

一口氣聽了這麽多秘密,林萌的腦子被這些東西塞得昏昏沉沉的,她滿足地歎口氣,麵帶微笑地看著亞瑟。她在亞瑟那雙冷澈平靜的眼睛裏看到了深不見底的沉靜包容,林萌小時候是多麽渴望能得到這種目光的注視啊。

她總是想象著把髒了的小手放在父母剛擦幹淨的玻璃上,還要笑嘻嘻地轉頭去看手裏還拿著抹布的人。這個人不要打她,不要推她,隻是用這種目光看著她,讓她知道錯了,也讓她知道自己被寵愛著。她希望他蹲下來把她的手擦幹淨後再給她一個吻,她會用比玫瑰花還柔軟的小手去撫摸他的臉,抹去那裏隱藏的歲月的痕跡,然後像隻快樂的蝴蝶一樣跑進陽光裏去玩耍,一天的心情都香甜輕鬆。

林萌忽然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與亞瑟靠得那麽近,她的手幾乎要撫上他的臉。林萌見到恐龍時的臉色變化也不過如此,她觸電一樣抽回手,背上被火烤得一陣燥熱。

她無法不臉紅。

但是亞瑟總是處變不驚的樣子,坐在那裏紋絲不動,仿佛剛才拂過的隻是一陣微不足道的甚至無法吹亂他頭發的風。這讓林萌發現自己小題大做。這個動作在地球人之間可能會引發曖昧的猜測,但對沒有情感的他來說,一隻女人的手可能與一塊石頭的差別不大。

想到這一層,林萌也不再那麽難堪。

星月當空,因為月亮太明亮,滿天的繁星就顯得稀疏,可疏密有致的點點星光卻更能點綴出這夜色的炫麗華貴。

月亮比她所處的時代的月亮要大好幾倍,星星也更清晰更閃亮。過於清楚的視覺使天空看起來特別低,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摘到星月。難怪古人說: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百尺高的地方,就讓人有可摘星辰的錯覺,古時的空氣質量確實更好。在現代,登上千米高的摩天大廈也隻能看到朦朧的天空,戴錯近視眼鏡似的一片模糊無奈。

月光居然是淡藍色,並不是熟悉中的慘白一片,這難道也是因為沒有大氣汙染的原因?淡藍色的月光

讓林萌想起賽珀工作的酒吧。即使是找到一份高薪的建築設計師的工作後,他依然時不時地去那裏上上晚班,或者周日過去做一天。

賽珀喜歡與酒打交道,也喜歡做調酒師的感覺。當他去那裏上班時,林萌有時會在家裏的燈下等他,更多的時候是去酒吧陪他,在他休息時兩個人手牽手去周圍的小餐館裏吃飯。法國已經禁止在公共場合抽煙,她不會再被熏到。

還有5天就能返回快樂的現實生活中去,其實時間過起來也很快。可是她差點就不能回去,真的是很驚險!林萌的目光轉向那個曾被她恨之入骨的“野蠻人”。

亞瑟一直背光而坐,他美麗的紫藍頭發被月亮鍍上一層藍暈,看不清他淩厲的目光,所以高挺的鼻子和瘦削的臉形在陰影裏偷偷表現它們的優美柔和。

已漸西移的月亮中忽然映照出幾匹好似馬的影子。它們接二連三地從月亮前飛過,因為能見度高,林萌幾乎看見了它們頭上的那根獨角。

“亞瑟!”林萌一下抓住亞瑟的手,半跪在他麵前,眼睛直直地看著他身後的月亮,下麵的話因太激動而無法說出口。

亞瑟轉過頭,順著她的目光望向天空。獨角獸們在空中劃出一條美麗的銀色圓弧,向他們這個方向飛落下來。

亞瑟起身走到崖邊,林萌也趕快跟了過去。

就在林萌找到亞瑟的那個河灘上,盈盈的河水邊有一群閃著碎鑽般耀眼光芒的獨角獸在那裏飲水嬉戲,河水被它們踐踏得嘩嘩作響。它們的身體通體潔白,泛著聖潔的光輝。有一頭獨角獸站在河邊的一塊巨岩上,仰頭望月。

“獨角獸!”林萌驚呼,不可置信地看著河邊這群神聖的動物,激動得幾乎要落下淚來。真的沒有想到可以見到獨角獸,她一直以為這隻是藝術的幻想。當她參觀歐洲的古堡時,常在那些很古老的織毯壁畫上發現獨角獸的身影,她被這種高貴的動物深深迷住,總站在畫前無法挪步。

賽珀堅持說獨角獸真實存在。他給林萌看大量關於獨角獸的織錦畫或油畫。他強調,古時沒有照相機,所以岩畫,織毯畫,油畫就是一種紀錄生活的手段,大多真實地反映了當時的生活圖景,既然畫中所有的家禽動物,貓狗等都在現實生活中可以找到,那麽獨角獸也應當存在或曾經存在過,隻是現在的人們見不到它們了。

同時,他也認為中國傳說中的龍也曾經在地球上生活過。十二屬相中,十一種都是人們常見的動物,為什麽會編一種根本不存在的動物在裏麵?而且既不放在最前也不放在末尾,而是放在第五位,這其間必定有緣故。世界上其他的國家也有相似的關於龍的傳說,而在幾千年前,那時各國之間並無聯係,他們又怎麽可以幻想出一種一模一樣的動物來?

“不要忘記了黑天鵝現象,你沒看見,並不表示它不存在。”賽珀滿臉笑容地說了這句話,作為那天討論的結束語。

“它們真實存在!我真的不敢相信。這麽多事情……都是這麽匪夷所思,這個世界……”林萌被這親眼的發現衝擊得有點語無倫次。

“它們是真的存在。隻不過不生活在這個時空,它是唯一兩種懂得跨越時空的動物之一。”“兩種?”林萌的聲音不由自主地顫抖,脫口講道:“另外一種……是……中國的龍?”

“對。公元前4000年到公元前2500年之間,龍常出沒在地球上,尤其在東方住了很長一段時間。所以你們現在流傳的關於龍的傳說,大多源於這段時間。”

“摩崖石刻裏,伏羲大帝人首龍身,女媧人麵蛇形!龍與蛇在十二屬相裏也緊緊相連,隻是龍走了,蛇留下了?”

林萌是在自問,又是自答。

這怎麽叫她相信,但她又怎麽能不信?這些本應該是月光下的神話故事,怎麽居然都成了事實呢?許久,癡癡望著獨角獸的林萌歎息一聲,說:“真想摸摸它們。”

亞瑟轉頭看她,但隻能看到她的一個側臉,風吹動她及肩的黑發,她的嘴角還**漾著驚喜的笑容,眼裏的期盼亮如星辰。

感覺到他的目光,林萌抬頭嫣然一笑:“我知道不現實,等我們找到路下山去,它們早走了。”

亞瑟又轉頭去看獨角獸,過了一會兒,他說:“我帶你下去,隻是下去時你不能叫,無論速度有多快。它們一受驚就會馬上消失。”

“好,我保證不叫。”林萌如孩子一樣雀躍,笑容明豔璀璨。

她的笑還未謝,一雙生硬的手已將她摟入一個冷硬的懷抱。在林萌驚詫間,亞瑟已帶著她跳離了崖頂,她的耳邊立刻風聲呼呼。

林萌的雙手不由得抱緊了亞瑟的腰,把頭埋在他胸口,恐懼逼著她的嗓子要發出尖叫,但想起剛才的承諾,幾乎到喉邊的聲音又被硬吞了回去。

亞瑟在空中連續側轉幾圈,減去了墜落的衝力後很輕巧地落了地,站在離獨角獸不太遠的河岸邊。剛一落地,他緊抱著林萌的雙手立刻鬆開。那幾圈旋轉讓林萌頭暈,她沒有辦法站穩,依然緊緊摟住他。亞瑟能感覺到她手臂的力量和不斷噴濺在他胸口的溫暖呼吸,這些柔軟溫熱的東西穿透了他的身體和意誌,幹擾了他一直平穩的呼吸頻率。

林萌終於抬起頭,左右看看,很高興這麽快就到了,盡管過程有點驚恐。她放開了亞瑟,慢慢向獨角獸走去,但走了幾步又回頭去看亞瑟有沒有跟過來。盡管她是那麽向往獨角獸,可一個人走到一群高大陌生的動物中,她還是會害怕。

特殊的環境以及女性的柔弱讓林萌不知不覺地把亞瑟當作了依靠與保護。

獨角獸對他們的到來顯得驚慌又戒備,在隊伍邊緣的幾隻神獸看著侵入者,往後退了幾步,打了幾個警報式的響鼻,頭仰起,後腿繃直,隨時準備返回時空。其他獨角獸也在這時停止了飲水追逐,抬頭看著他們。

“怎麽辦,亞瑟,有什麽方法可以讓它們不怕我呢?”“它們喜歡音樂,人類總是用豎琴的樂聲來留住它們。”

可她這時什麽樂器都沒有,即使有豎琴她也不會彈奏,那是純粹的西洋樂器。但林萌會唱歌,她想了想,開始唱一首輕柔婉轉的《Porquetevas》(為什麽你要離開)。

這是一首70年代的西班牙流行曲。賽珀隻聽他認為好聽的音樂,從不在意是誰唱的或是什麽時代的。而林萌冰雪聰明,很多語種的歌曲,她隻知大概意思,但多聽幾次,就能咬準發音跟著旋律唱出來。

這首歌表達了一位少女對戀人離去時的傷心無奈,以及對往日美好時光的追憶。曲調舒緩柔和,但同時又有很強的節奏,主要以低音唱出來。林萌傷病初愈,氣力有些不足,反而將這首歌唱得更**氣回腸。

她一邊唱著歌一邊走向獨角獸,它們有的緩緩退了一步即站住,有的則走上前來輕嗅她的味道。這讓林萌很開心,但又不敢停下歌唱,怕一停下,它們會即刻消失。

林萌的手終於放在一隻神獸的頭上,它眨著溫馴的大而圓的漆黑眼睛看著她。林萌順著它的毛紋輕輕撫摸,並觸摸了一下它頭上的角,角根部溫涼略帶著獨角獸的體溫,越往上越涼。

獨角獸用頭蹭蹭林萌的臉,鼻中呼出的熱氣讓她頸脖子裏癢癢的,林萌忍不住輕笑出聲,歌聲斷了,但是獨角獸們並沒有離開,反而有越來越多的神獸聚在她身邊。林萌現在被一群獨角獸圍在中間,她無比高興地摸摸這隻再摟摟那隻,也時常被獨角獸蹭得發癢而笑聲不斷。

那隻一直在望月的獨角獸顯然是它們的頭領,它從山坡上下來的時候,所有的神獸都給它讓開通道。它頭部高昂,腳步輕緩,銀緞一樣的鬃毛隨著它的步伐顫動。林萌看著它走過來,心裏隻有一個詞:儀態萬千。

它繞著她走了一圈後站定,林萌的眼光一直追隨著它,舍不得一秒的錯失。

“您真漂亮!”林萌由衷地讚歎,認定它是雌性。她被這隻獨角獸身上所發散出的不容侵犯的高貴氣質所震懾,不敢伸手去觸碰它。

它與她像兩個失散多年的姐妹一樣深情互望,最後,它點點它高貴的頭顱。

林萌看著它那雙美麗得無以複加的眼睛,懂得了它的意思。她不假思索地說:“唱一首《ScarboroughFair》,好嗎?”

它輕點頭,表示讚許。

……

林萌去除了這首歌裏關於戰爭的殘酷描寫,隻留下優美抒情的那部分。一曲終了,餘音繚繞,獨角獸們還一動不動地站在河岸邊。過了許久,神獸王才引頸長嘯,其他的獨角獸也在這長嘯之後跟著嘶鳴起來,仿佛是對她鼓掌致謝。

它等所有的嘯聲都停下之後,慢慢地屈下後腿,對林萌向後一擺頭。“你要我坐上去?”林萌以為自己弄錯了,轉頭去看亞瑟,他替神獸點頭。

林萌扶著它的背跨了上去,獨角獸慢慢地站起來,先在河岸邊隨意地走了兩步,走著走著即騰空飛起,它的身體因向上仰飛而傾斜。林萌以為自己要從光溜溜的獸背上滑下去,又不想去抓它頸上的鬃毛,覺得那樣簡直是對它的褻瀆,情急之下,她隻能喊亞瑟。

林萌的話音才落,一條身影如大鵬一樣飛落過來,輕輕地落坐在她身後。

聰慧的獨角獸也明白背上這個冷峻硬朗的男人會保護它的客人的安全,所以改變了平穩飛行的原意,毫無顧忌地任意飛翔。它時高時低地在空中舞出亮銀色的弧線:忽而貼著山崖騰空而起,忽而又從極高的地方俯衝下來在水麵上踏出幾道波紋,隨後又繞著山壑臨風滑翔。

林萌睜著明亮的眼睛,貪婪地看著月光下更顯嬌嬈靜謐的原始自然風景。

她找不出合適的詞來形容所看到的美景,她隻希望自己能永遠記住這些絕美的圖畫:如鏡子一樣亮閃閃的蜿蜒曲折的大峽穀河流;兩岸鬱鬱蔥蔥的原始森林;在河流邊嬉戲的純白的獨角獸;在河灣的那邊,仰著頭看著他們飛過的長頸食草龍;還有這刀削似的陡峭斷崖;淡藍的明亮圓月……

白馬又飛落河邊。

亞瑟躍身下來,站在一邊看著人與神獸難舍難分地道別。說是道別,她們什麽也沒有說,獨角獸充滿智慧的眼睛裏一片溫和,它像個長者一樣用頭頸觸觸她的臉頰後,轉過身又飛了起來,它在河麵上飛旋了一圈後朝著月亮飛去。神獸們紛紛騰空而起,跟在它身後離開。

看著它們的身影劃過月亮,林萌久久不肯收回目光,臉上不知什麽時候早已滿是淚痕。

她不明白為什麽越長大越容易感動,似乎心與眼淚都比以前更脆弱。其實,她在這幾年裏已經學會感受真實的生活,也學會了表達自己的真感情,她撕掉了結在心上的繭,已不再是一個活在套子中的人。

林萌偷偷地抹掉臉上的淚跡,走到一條山澗前,掬了水洗洗臉。冰涼的水讓她忍不住張口接住,但想想又含笑把它們吐了出來,隻感受了一下水的清甜。

亞瑟抱著她在參差嶙峋的河岩上不緊不慢地走著,安步當車。

“它們去哪裏了?”林萌還是對獨角獸念念不忘,忍不住問這個看起來走得很輕快的人。“它們自己的星球。那裏以飛馬為尊,人類也要受它們的統治,那是一個真正祥和寧靜的地方。”“你去過嗎?”

“我們的科技水平還達不到去那裏的能力。”

“但是它們來去自由。難道它們的科技比你們還發達?”“以馬為尊是宇宙中社會發展的最後形態,在那裏科技已無需存在。”“真不可想象……希望回去後還能再見到它們。”

“你見不到。它們隻會出現在純潔、和平、自然的環境裏,你們那裏有太多戰爭與汙染。”“唔——發現你很不喜歡地球。”林萌對他這種態度似乎有點不滿。

亞瑟閉緊嘴唇不再回話,他的眼睛在清冷的月光下更顯寒峻,但是林萌已經開始習慣他這個樣子,覺得他的內心深處也藏有善惡喜好。

林萌被安置在山腰的一塊平地上,看著亞瑟在前麵忙碌。那個幾米高的白色梭狀物,她想了半天才猜出那是魚龍的魚鰾,心裏暗暗佩服,真的沒有比這更好的裝空氣的容器。

亞瑟要做的純氧炸彈實際上很簡單,隻要把可燃燒的物質浸入純氧,遇火星就可以產生爆炸。他已經從那些葉片上分離出大量又細又軟的植物纖維,這些軟綿綿的東西在純氧中的燃燒可使氧氣由液態轉到氣態時的體積瞬間增大4000倍,所以爆炸時的威力非常大。

至於如何將溫度降到足夠低以得到液態氧,林萌沒有直接問亞瑟,想自己找出答案,但左思右想都不得其解。直到亞瑟取出數碼劍,林萌才恍然大悟,這把劍能瞬間將燃燒的木頭凍熄結冰,那麽降至適合氣體液化的溫度,自然是輕而易舉。

地動山搖的爆炸引發了山體的再次坍塌,亞瑟劍劈過的那道山梁在震動中又垮塌了幾十米。無數的大小恐龍被巨響驚醒,它們驚惶失措地從睡夢中逃出,天空盡是翼龍的影子,偶爾有幾隻翔獸跌跌撞撞地從樹林裏飛出。

林萌沒看到這種萬獸湧出的場麵,地麵的劇烈搖晃和不斷滾落的山石,已將她嚇得蹲跪在地上,雙手抱緊了頭。過了一會兒,感覺到一隻冰冷的手放在肩頭,她抬頭看到亞瑟深沉的眼睛,依然平靜如湖麵,卻讓她窺視到關心的暗流。

她勉強笑一下,說:“我不怕。”

她明明被嚇得連看的勇氣都沒有,林萌自己也知道言不由衷,有點謊言被揭穿的臉紅。

被選作爆炸點的岩石,相對比較薄弱,一次爆炸就已足夠,那道口子足以讓月亮射進去照在飛船上。他們倆一個坐著,一個站著,站著的那個永遠是那麽筆直。

低頭看她。

林萌清楚地聽到自己的聲音,她笑笑,本不打算再講話,看亞瑟在等著,於是問:“有沒有辦法知道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在未來是哪裏?北京還是巴黎?”

亞瑟說:“可以利用日影與海平麵測出這裏的經緯度。”

“那要等到明天日出以後啦。”林萌隨口說,撿了一塊小石頭在岩石上畫圈,讓線條糾糾纏纏地陷入理不清的漩渦。她想起智者說月亮星係上的一天相當於地球上的兩天,那麽同是地球,現在與未來的時間是不是一樣?這個問題到了腦中,林萌也不想自己去猜,直接問亞瑟。

“不一樣。地球與月球的交互作用使地球的自轉每世紀減緩2毫秒。”亞瑟回答。“一百年才兩毫秒,這麽短,根本看不到差別。”

“這裏,一年是394天又11小時。”

林萌心想真是積少可以成多,但不是人人都以億來計算年數。

正在這時,前麵山腳下的石堆縫裏射出無數道極為耀眼的光線,她伸手擋住眼睛,轟隆隆的巨響連綿不絕,眯著眼睛見到大小石塊都在向中間陷塌下去。飛船正以超流體狀態升起以脫離被困的境地。

沒有眼鏡,林萌本看不到飛船以超流體存在,但不間斷擊射其上的閃電使它在空中呈現間歇的透明影像。

月光忽然如一盞探照燈一樣,集中了光束照在如水母般透明的戰艦上,淡藍的月光越集越亮,終於在滿溢的時候向四處爆裂開,千百萬條亮藍光線鋪天蓋地,整個大地都在瞬間變得亮如白晝。

這種情形持續了四五秒鍾後,光線弱了下來。

亞瑟的目光隨著飛船的升起而變得越來越冷,與他咫尺之遙的林萌又感到一陣陣寒氣襲人,如初次見到他時的感覺。

飛船重新回複到原來的樣子,這一天所發生的一切損傷都被修複,再也找不到一絲痕跡。而亞瑟又是星球王亞瑟,所有發生的事情也不會在他心裏留痕,基因會將這一切不符合設定程序的記憶提取並覆蓋。

飛船底部金黃的光線消失,一切準備就緒。它在月光中像個幽靈一樣無聲地向兩人飛過來,在切入岩石時完全變成虛狀,接住目標後即折向飛離。

林萌貼著舷窗站著,看著下麵在暗藍夜色裏越離越遠的銀色河流。

“我們這就離開嗎?”林萌的不舍之情溢於言表,但她沒有得到亞瑟的回答。

亞瑟如石雕一樣站著,眼睛直視窗外,剛硬的臉部線條猶如刀刻,曾經的柔和都成了曆史,促膝夜談的情誼也與這滿天的藍色月光一起,留在了過去。這個拒人千裏的亞瑟才是林萌熟悉的亞瑟,林萌不由得輕歎口氣,不知道他曾答應放她回去的承諾是不是還有效。

這時的地球還沒有光害汙染。

林萌心裏暗自猜想,這條河流會不會是那條吸引火星人來到中國的長江呢。

到了太空中,因為反光的作用,她可以清楚看到那顆藍色的美麗星球,它是那樣可愛雛嫩,新生兒一樣惹人憐愛。可是遠遠地看過去,它如雀卵一樣飄浮在行星與隕石之間,脆弱得仿佛一撞即碎。

地球給了人類最堅實忠誠的保護,而我們是否考慮過要保護它?

她想起那天在太空中見到的水球,想起月球上被廢棄的基地,想起她在現實生活中常見到的成堆的垃圾,河流裏的汙染,被泄漏的原油困死的動物……還有現在這個她正離開的、生機勃勃的健康地球:那裏空氣清潤,星辰耀眼,動植物都自在無憂地生長,就連金礦銀礦都敢敞在外麵曬太陽。

智者對她說,他們采集空間斷層裏的空氣樣品,隻是想找出如何與太空和平共處的方法,並不想征服太空。而人類隻想征服地球,他們妄想用自己的蠻力去改變地球上的一切,並不考慮自然的規律,對有限的資源,地球人也隻顧個人私欲而盲目開采。默默無語的地球並不如我們想象的那麽溫馴,它會不動聲色地報複。

複活節島的崩潰就是很好的例子。

1772年,探險家發現397座巨大的石像矗立在荒蠻的複活節小島上,而這個小島隻是荒地,找不到一棵樹,灌木和雜草都不高。人們隻能認為是外星人讓石像從天而降。

而事實是,這裏曾經森林茂盛,動物成群。大約在公元13世紀,小島被當地居民分成12塊,12個氏族和平共處了兩三百年,直到有一天,一個酋長決定以令人敬畏的石刻雕像來榮耀自己的世係。

人類這種愚蠢的誇耀行為使森林遭到滅頂之災,每個人都想立更大的石像,他們大肆砍伐島上高20米直徑1米的酒鬆搬運巨石。島上的石像一代大過一代,但伐木速度也超過樹木成長的速度。1440年,酒鬆絕跡,22種原生木種也相繼滅絕。直接的後果就是燃料缺乏,野生食物資源消失,土壤流失,隨之而來的是饑荒和氏族間為爭奪灌木叢而引發的戰爭。

沒有了巨木造船,戰後的幸存者也無法遠航漁獵或逃離小島,他們開始自相殘殺,以敵人的屍體果腹。華美的宮殿、神廟最終崩塌成一堆亂石。

複活節島的最後結局就如世界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