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無所求

兩小時後,火車快靠站,林萌又莫明地緊張起來,她問:“你父母是什麽樣的人?”“我爸爸嘛,沒有我帥,但是差不太遠。我媽媽呢,比你漂亮多了,又溫柔。”

哎,這個人!林萌無奈地搖頭。她很快見到了賽珀的父母,看見他們一直很恩愛地手牽手,林萌心想,不知與賽珀經曆二三十年的歲月後,會不會也是如此恩愛。

賽珀的父母很隨和,父親如賽珀一樣調皮又機智,一路上他們笑聲不斷。

亨利駕著雪鐵龍,奔馳在法國東部地勢起伏不大的草原風光裏,草地上卷起的草垛像極了一個個巨大的金黃的蛋糕卷,偶爾會有一群群戴著牛鈴的奶牛隔著柵欄注視著飛馳而過的汽車,不時見到幾棵象征地界的樹立在草原中間,孤獨地守望遠方。而時常在一轉彎間,驀然發現一個美麗的湖泊,幾幢紅瓦白牆的小別墅點綴四周。

亨利抗議:“你很不夠義氣,兒子,結婚也不跟我們商量一下。”

賽珀不以為然地靠在椅子上,說道:“這純粹是我與‘檸檬’之間的私事,再說,你結婚時也沒跟我商量啊。我還請你參加婚禮呢,你當年都沒請我。”

亨利無話可說,轉頭問妻子:“老婆,我們為什麽不先把這小子生下來再結婚?”

林萌很喜歡賽珀的房間,尤其是刷成奶油白色的斜斜的屋頂和開在屋頂上的天窗。“晚上可以看星星。”她仰起頭說。

“理論上沒錯,可是睡覺時我總是把它關上。”賽珀說著在床頭一按,一道卷閘窗輕響著滑落,蓋住了天窗。屋子裏頓時變得很暗,盡管側牆上還有兩扇窗戶,但是太陽已下山。

歐洲人睡覺時習慣一片黑暗。屋內有一重重的窗簾,窗外則安裝了這種外窗,保護個人隱私是其次,主要是因為這裏日照太長,晚上十多點鍾還有陽光是常事,白天太陽升得又早,他們隻能用這種方式來對付精力過於旺盛的陽光。

賽珀索性把其他兩扇窗的卷閘簾也放下去,開了燈讓林萌整理衣物。

她把帶來的幾件衣服掛到衣櫥裏,一條女式連衣裙吸引了她的目光。這不是她第一次見到賽珀時穿的那條裙子嗎?一年沒見,她一直以為丟了。

賽珀看到她的驚詫,笑道:“去年收拾房間時沒太注意,把它放進了洗衣簍背來這裏了。我想你遲早要來,就沒有給你帶回巴黎。”

“你怎麽這麽確定我會來?”

賽珀沒有回答,而是拉過她的手,從書櫃上隨手拿下一本相冊與她一起看。

“這是一個紅色的紙折麵具?”

“是很像,但這是瑞士一所教堂的俯拍圖。”

他翻過這頁,照片上呈現出一幢巨大的藍色玻璃建築,中間是由鏡子組成的上大下小的藍色圓錐體,整個建築像極了海中的藍色漩渦。

“這個呢,是德國柏林機場,是不是很美?”

下一張,是在室內由下往上取的景,呈之字形的樓梯一層層繞上去,從這個角度上看如一朵盛開的玫瑰,建築結構奇怪又大膽,力學得到充分的運用,色彩用得也很漂亮。

“這是荷蘭的工業石油氣總部,2002年我去那裏拍的。”

再翻開一頁,是瑞士另一所教堂美麗拱頂的特寫;而如一隻白鴿展翅飛翔的白色抽象建築是美國的藝術博物館;挨挨擠擠在一起,如一個個斜立的淡黃色魔方,是荷蘭的一個住宅區……

“你很喜歡拍建築。”林萌終於發現了這一點。“一個學建築設計的人,不去拍建築,你認為他該拍什麽?”

林萌微笑,確信賽珀將是個很好的建築師,因為他已經成功地改建了她的命運。“建築設計難學嗎?”

“不難,可是要懂的東西很雜,數學、物理、力學等工程知識是必須,又要懂藝術,還要了解建築曆史的發展規律,掌握人的生理、心理、行為與建築環境的關係,與建築有關的經濟知識、社會文化習俗、法律與法規,以及建築邊緣學科與交叉學科。”

林萌已經聽暈了,說:“這還不難啊。光是力學,我就一點不懂。”“力學的基礎,就是牛頓的萬有引力。”

“這麽有名的定律,我倒知道。”“那你知道牛頓著名的蘋果定律嗎?”

“不就是萬有引力。”林萌奇怪聰明的賽珀怎麽會問一個這麽笨的問題。

“你的知識麵不夠廣,蘋果砸了牛頓後,讓他發現兩條定律,一條是世人皆知的萬有引力,另外一條是蘋果愛情定律,他說愛情就像樹上的一隻蘋果,當你無意中散步到樹下的時候,它就可能掉下來砸到你。”

“他說過嗎?”林萌眨著眼睛問他,半信半疑。“你認為呢?”賽珀笑眯眯地看著她。

林萌從他促狹的笑意裏看出他又在調笑她,嗔道:“再也不信你的話。”

賽珀卻取出一張照片,說:“這回給你看的,會有點離奇,可你一定要信,這是真的。”

林萌接過照片,那是一個穿著宇航服的太空人浮雕,身後襯著傳統的歐式裝飾樹葉紋,太空人手上還拿著一根氧氣瓶的管子。

“這有什麽離奇?一個太空人啊。”

“如果我告訴你,這個太空人雕於九百多年前呢?它被雕在西班牙薩拉曼卡市的伊諾尼馬斯大教堂裏,而它修建於公元1102年。”

林萌不可置信地睜大眼,再仔細看看這張照片,“也許是後雕上去的?”她猜測。

“專家已經考證過了,確實是雕於九百多年前,隻能說現代人曾穿越時空回到了古代,被當時的人當作神跡刻在了教堂裏。”

穿越時空?林萌覺得這真的是荒誕極了,但照片在這裏,而且賽珀這次難得很正經,沒有絲毫講笑話的樣子。

賽珀的照片真的太多,光是美輪美奐的建築照片就有幾十本,還有許多他與家人的生活照和錄像,但賽珀隻帶她看完了一本就作罷。他不著急,他們將來有的是時間相擁在一起翻閱舊照片,一起看他成長的點點滴滴,他要用這種方式讓她滲入他以前的生命。

以後,他們的生活會交會在一起,融成幸福的溪流。

從照片中抬起頭來,林萌意猶未盡,她歎道:“原來你看過這麽多美麗的東西!”“看多了易患審美疲勞。不過以後天天要看你,症狀絕對緩解。”

“你說我醜?”林萌聽出意思來。

“我沒說,隻說看見你就不會有審美疲勞。”

“那就是說我醜!”林萌又生氣了,用力推開賽珀。他順勢坐在**,身子隨著彈簧**下輕微彈動。

他笑道:“如果你堅持,我不反對。我一向講道理。”“你還講道理,你最無聊!”

林萌氣乎乎地轉身要走開,賽珀已站起來抱住她,輕撫著她的背,用貌似安慰的口吻輕聲說:“你醜點我倒能忍受,就是不能這麽凶。”

林萌被他抱得太緊,掙不開,鼻子觸到他的肩,想也沒想就咬了一口,雖然不重,足以讓他跳起。“笨女人,也不許咬人!”賽珀拉開衣服,扭頭去查看那幾個清晰的牙印。

林萌咬唇偷笑。

“孩子們,可以吃飯了。”亨利走進屋來,右手禮貌性地在開著的門上敲了幾下,正看見他們一個笑一個叫。

“亨利,你的兒媳婦居然咬人。”賽珀也是氣暈了,居然找昔日總被自己奚落的老爸來告狀。

“哦?那我真的很抱歉,”亨利微笑著說:“如果你願意,我很樂意免費為你換一個媳婦。”“不行!”喊叫聲來自兩個人,叫得最響的卻是林萌。

兩個男人看她一眼後對視大笑,林萌窘得兩臉通紅,覺得頭大,一個賽珀已難以對付,又加上他同樣頑皮的老爸。她低著頭快步從兩個人中間擠出去,下樓去找奧海麗,順便討教一下與這種男人相處又不被氣死的秘訣。

吃完飯,一家人出門去散步,亨利與奧海麗牽著他們的狗走在前麵,賽珀拉著林萌在後麵慢慢晃著。從屋後的一條石子小路走出去十來分鍾,是忽然開闊的、望不到邊際的葡萄園,他們在葡萄園的田間

小徑上緩緩地走著。這個季節的空氣裏總是混著葡萄的甜香,讓人的呼吸逐漸沉醉。

一顆流星劃破天空,墜到遙遠的天的那一邊。兩個人靜靜地看著流星墜落。許久,他們倆才轉頭相視微笑。

“你有沒有許願?”林萌問他。“沒有。”賽珀說。

“我也沒有。”星光中,林萌轉過身抱住了他,說:“我已一切如願,幸福在我心裏,你在我身邊。我再無所求。”

賽珀輕聲笑,兩隻眼睛染上了流星的光芒。他在她頭頂輕吻一下,低聲問:“幸福的老虎會不會咬人?”

答案是:會的!

散完步又一同看了一會兒電視,賽珀覺得有點累,打算先回去睡覺,林萌想跟他一起走,又有點不好意思。賽珀在父母的臉上各親了兩下道晚安。

“祝你睡個好覺,我們愛你。”他父母說。

“我也愛你們。”賽珀很自然地回答,起身走到林萌身邊,彎下腰在她臉上親了一下,說:“一會見。”

一會見?林萌的心跳慢半拍,目送著他三兩下躥上樓。

今天下午賽珀帶林萌參觀了父母的家,不僅讓她看了賽珀在讀高中時用作樂隊練習的車庫、他父親的酒窖、花園裏他與父親修的遊泳池,還有他完成奇思怪想的工作房。

別墅建於1673年,客廳裏的壁爐上刻有這個時間。客廳的地麵是幾萬年前的海底岩石,布滿了一些大小不一的坑坑窪窪,讓林萌覺得很不解。賽珀解釋說,那些小小的洞是岩石正常的氣孔。而那些略大點的洞是他小時用鑿子鑿出來的,他那時迷上地質,天天在自家的客廳裏又敲又打,有好幾個半個拳頭那麽大的海螺化石被他完整地鑿了下來,放在書房的裝飾台上。

林萌蹲下身去看,在這些顏色深淺不一的淡桔黃石頭上,果然發現了一些海底生物的化石,很多都是清晰可見的白色貝殼。

整個二樓都鋪著淺灰色的長毛地毯。賽珀父母的臥室在走廊的盡頭,有獨立衛浴。賽珀的房間正對樓梯,客房與之相鄰。

參觀客房的時候,林萌問:“今晚我住這裏?”

賽珀說:“不,你又不是客人,你睡我的房間。”

他說這話時順手把自己的外衣掛在衣帽架上,好像在表示他住客房。

林萌再坐了一會也起身告辭,本想免掉親吻的禮節,但賽珀的父母已經雙雙站起。

林萌一邊上樓一邊想,這種表達情感的方式也不是不好,別說親吻,我都不記得自己有多少年沒有挽過媽媽的胳膊,又有多少年沒有牽過父親的手?都記不清了,或許……從來就沒有過。更加從未對哪位親人說過“愛”字,若是時光可以倒流,我真希望可以同外婆說一聲“我愛你,外婆。”

奧海麗轉頭看她輕手輕腳地上樓,說:“她真的很靦腆。”

亨利在愛妻臉上親了一下說:“很像20幾年前的你呢,對比一下才發現,你現在又凶悍又波辣。真讓我懷念往日時光。”

林萌簡單地洗漱完後換了睡衣回房間。客房的門開著,可以看到剛剛洗完澡的賽珀穿著浴袍吹著口哨提起**的枕頭。

她想了想,沒有去與他道晚安,很喜歡見到他,可是……還是有點害怕,也有點不習慣。

林萌剛在**躺好,正要關燈,便聽到賽珀開門進來並反身關上門,她才坐起身來,他已經坐在床沿上,用手中的枕頭輕拍一下她的頭,說:“笨女人,還沒同我說晚安呢。”

“晚安。”林萌趕快說,心裏想他是不是禮數太周全了?

“晚安。”賽珀含著笑的臉逐漸湊近,在她唇上輕吻一下,然後抬起頭來。

林萌以為賽珀會起身離開,然而隨著“啪”一聲輕響,房間陷入一片黑暗。林萌一下子緊張起來,馬上伸手去推他,賽珀的浴袍半開著,黑暗中她的手推在他的胸膛上,感覺到結實又滑爽的肌膚,林萌又被嚇了一跳,趕快收回手。些時賽珀正俯下身來,她的手被困在浴袍裏,並隨下俯的衝力滑到他的腰上。

賽珀又在吻她,輕緩,仔細,就如品嚐美酒。酥麻的感覺從心裏輻射到全身,林萌的心已經不知道跳漏了多少拍,呼吸也不受控製地沉重起來,讓她羞不可抑。她怎麽就一直忘了愛與性不可分離呢?

賽珀父母一邊上樓一邊低聲講話的聲音讓林萌終於清醒一點,她用力別過頭去。

賽珀笑了一下,在她耳邊說:“笨檸檬,今天晚上不準被我吻著睡著,一會兒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同樣不太平靜的呼吸混著動聽的聲音,吹拂在她耳邊,讓她實在不忍心拒絕,可是……“不行,我……沒準備好。”

“這需要準備嗎?”賽珀說著已掀開被子鑽進被窩,並把想後退的她摟到身邊。“我很保守。”林萌一邊掙紮一邊壓低聲音說:“在你父母家我有心理障礙。”

“你又在想什麽,天才?”賽珀吻吻她的鼻尖,黑暗中見不到他的笑容,但是他的聲音裏全是藏不住的笑。他的一隻手放在她的腰上,手指在她的肌膚上輕輕地打著圈,把她的思維全鎖在這個圈上,哪還能集中精力來說話?

賽珀很聰明,略一思索就明白她隱晦在講的東西,問道:“你是在說——”他貼著她的耳朵輕輕吐出一個詞。

聽到那兩個她不敢說的字,林萌的臉瞬時又著了火,不敢再出聲,也不敢亂動,寂靜的夜裏隻聽到她的呼吸開始磕磕碰碰,全亂了。

“不用擔心,我在這裏也放不開。”賽珀說:“等找到適合我們一起居住的房子以後,我再慢慢來**你,好嗎?”

賽珀居然問她這個問題,林萌恨不得在床墊上挖條縫把自己藏起來。

“怎麽不說話了?”賽珀摸摸她發燙的臉說:“不要著急,在巴黎隻要肯付傭金給中介,很快就可以找到房子。”

“我才不急。”林萌趕快聲明,伸了一下腳卻撞在他的腿上,趕快縮了回來。

賽珀笑道:“我著急啊。”

“流氓!”林萌轉身背對他。

“好像我們見麵的第一天你就不停說我是流氓,‘流氓’在中文裏是不是也代表‘我愛你’?”“第一天我才不愛你,差點被你氣死。”

賽珀聞言笑了,伸手按床頭的開關,天窗上的卷簾後退收起,銀白的月光照了進來,那一瓦天空裏星星如鑽石一樣嵌在那裏。掀被下床,賽珀借著月光拿出一盒CD碟,放進床頭櫃下的音響裏,說:“應該是我從中國寄回的樂碟,我喜歡你們的民俗音樂,美得讓人傾心。”

過了一會兒,《春江花月夜》若有若無地飄了出來,賽珀很滿意地放下遙控器,把浴袍脫了,又鑽回被子裏。

林萌急忙往牆邊靠,急聲道:“你怎麽能不穿衣服?”“我哪有不穿?我有穿**,你摸一下。”說著,賽珀要拉過林萌的手來驗證。林萌用盡力氣縮回手,說道:“不要,你要穿睡衣。”

“我說過我喜歡**,我從不騙人。”賽珀笑著去床邊抓人。“那你去客房睡。”林萌已經撞到牆,無路可退。

“那隻會讓亨利笑掉大牙,你不能幫他不幫我。”說著話,賽珀已經撈到了恨不得變成薄紙貼上牆的女人。

林萌如木偶一樣直直地躺著,賽珀手上、腿上的汗毛觸碰她的肌膚,讓她癢得受不了,她輕輕地扭了兩下。

“別挑逗我,我的克製力有限,做流氓的潛質卻無限。”

他們手拉手,肩並肩地躺在那裏,看頭頂上那片深不可測的星空。“你說星空裏有什麽?”林萌問。

“我小的時候也每天躺在這裏問這個問題,看了很多天文書,越是看得多越覺得宇宙太神奇,太多未知與不可知的東西。發現這個世界實際上由未知主宰,但我們每天在說、在討論的卻總是那些已知的事情。”

“是啊,世界的發展過程就是一個個從未知到已知的過程……”沉默了一會,林萌又問:“宇宙真的無邊無際嗎?什麽東西都會有個盡頭,宇宙怎麽會沒有盡頭呢?”

“無邊無際可能是相對的。我們所處的宇宙應該也有一個極限,隻是我們現在還沒有能力探索到。很早以前,我們不是以為自己所處的地球是無垠的嘛。或許人類有一天發現,我們生活的所謂無邊的宇宙,不過是上帝手裏正在玩的水晶球。”

“你總說上帝,你信嗎?”

“我們從小就被洗禮,周日被帶去做禮拜,好像是一種習俗性的習慣,談不上信與不信。”“那你認為外星人真的存在嗎?”

“很有可能。盡管從沒有人見過,可不能因此否認他們的存在。”“如果存在,那為什麽總是見不到?捕風捉影的傳聞很多,從沒有正式地被證實過。”

“可能是時間未到,機緣未到,所以我們見不到。就像人們見到的天鵝全是白的,就以為天鵝一定是白的,不存在著其他顏色。直到1647年,荷蘭航海家在澳洲發現了黑天鵝,才推翻了幾千年來歐洲人的觀念。‘黑天鵝現象’說明不要對未知的領域加以主觀的臆斷,有些事物一直在某個地方存在著,隻是我們沒有機會發現而已。”

林萌靜靜地聽著,覺得賽珀講得有道理。

“就像我們的相遇,如果我不來法國,永遠不會知道你的存在,也永遠無法想象命運可以對我如此垂青。”

賽珀在月光下轉頭看了她一眼,笑道:“我們注定要在一起,所以遲早會見。”

林萌不由自主地握緊了他的手。

她心裏想著這句話,覺得它們的因與果是那麽不清晰。因為她與賽珀要有一個機會相見,所以她以前的生活都是鋪墊,唯有痛苦難耐才能逼她選擇離開。還是因為以前生活中的壓抑使她逃避到異國,所以讓她見到了賽珀。

因與果就如太極的推手一樣,來來回回往往複複,想到最後她也不知道哪個是因哪個是果,但是有一點很明白,那就是:他們注定要在一起,遲早會見。隻是時間與機緣的問題。

“你剛才說有重要的事要做。”“是啊,就是看看星星聊聊天啊,這不重要嗎?”“這也能說重要!”

“當然重要。我積攢了一年的閑聊來找你,你卻在我懷裏呼呼睡得像隻小豬,讓我一肚子的熱情一下子結成冰。”

林萌笑了,笑聲如銀鈴一樣輕搖在溫情的屋中。她也不知道自己那天怎麽能睡著,半年的失眠居然被他輕易治愈,或許這就是所謂的“解鈴還需係鈴人。”說是要閑聊,兩個人卻沒有再說話。過了很久,林萌以為賽珀已睡著了,想關上卷閘簾,卻按錯了按鈕,打開了燈。賽珀抬手遮住刺眼的燈光,她馬上把燈關了。

“你又要做什麽?笨檸檬。”“我想把閘簾關上。”林萌不好意思地說。“沒關係,如果你喜歡睡在月光下。”“你不能總為我改變自己的習慣。”

賽珀在月光下對她展示一個大大的笑容,說:“一國兩製,五十年不變。”

這是他在中國學到的,被他直接套用。

最後商定的結果是,關上卷閘簾,但不完全關死,留著卷閘與卷閘之間的孔洞,微弱的光線從洞中透進來,仿佛一排排整齊的星星鋪在窗子上。

賽珀把房子租在92省的皇璽公園(ParcDeSceaux)附近。從大學城開車過去不過十幾分鍾的路程,但感覺來到了另一個天地,完全脫離了巴黎的喧囂。

汽車沿著下坡路滑行,道路兩邊靜靜地立著披著一身豔紅果實的櫻桃樹,各具姿色的小別墅隱藏在花木扶疏的院子裏。路上一個人都沒有,隻有偶爾的犬吠及主人嗬斥愛犬的聲音,表明這裏並非無人居住。

趁著陽光還好,賽珀先帶林萌去公園散散步。這是他最喜歡的一個公園,既有凡爾賽宮的富麗堂皇的皇家氣派,又有大學城對麵他們常去的蒙蘇利公園的人文與熱鬧,同時兼顧凡高公園原始森林的天然氣息。從如出一轍的十字形人工運河不難看出,它與凡爾賽宮建於同一時期。

一個女人牽著四條狗從他們身邊經過,小狗們不聽指揮地左躥右蹦,幾下就把她纏得寸步難移。

有個十七八歲的男孩子釣起一條大魚,給周圍同伴炫耀了一番後又把魚放回了湖裏,林萌擔心魚被掛破唇後無法再存活。賽珀特意借了男孩子的釣魚工具給了看,原來釣鉤並不是傳統的鉤子,而是一種類似於白色瓶塞的東西。

在櫻桃林裏走的時候,賽珀順手摘了幾個櫻桃給她。一群小孩在那裏玩,幾個在用力搖樹,另外幾個小孩子躺在樹下,嘴巴大張著,等著櫻桃掉下來落在口裏。

林萌被他們的童趣逗得笑彎了腰。世界上的小孩都這麽快樂可愛,那些平庸又悶乏的大人不應當是由他們長大變成的吧。

這是個周長6千多米的大公園,有七八個入口,隻有北入口有個極小的咖啡吧,賽珀靠在高腿圓桌前喝咖啡,臉上始終是淡淡的純淨笑容。不喝咖啡的林萌坐在不遠的石階上看著他。

秋日的太陽是不是色彩更豐富?為什麽我眼中看到的盡是飛揚的七彩?還是,生命因你的存在而變得有顏色?

再見到流星時我要不要許願,祈求永遠,永遠,永遠,永遠,不和你分離。我這樣是不是太貪心?可是與你在一起的生活就像是盅惑的鴉片,輕輕吸一口就讓我再也戒不掉,我已中毒很深,再也不能

一個人生活。

走過那片讓人目眩的高檔別墅區,是相對平凡的公寓住宅區,因處在以富貴出名的92省,這些小高層公寓看上去也賞心悅目。米白色的大理石牆麵,裝飾著傳統的石雕,黑鐵鑄花的護欄或護窗,高大的鑲彩色玻璃的櫻桃木門,亮燦燦的銅把手,所有這些都顯示出這些房子的昂貴。

賽珀停在一幢這樣的樓房前,他指著寫有“LEHERON-LIN”的按鍵說,這是我們的家,在6樓,是頂

層。

LEHERON是賽珀的姓。

看見自己的姓與他的姓連在一起,甜蜜的慌張在心中亂躥,林萌微笑著低頭跟著他進門。

進門後是一個大約有四米高的門廳,垂下一盞式樣簡單的長圓形吊燈,與色彩熱烈的拚花大理石地麵形成強烈的對比。走過門廳可看到右手是樓梯,正對她有一麵大鏡子。

林萌沿著寬闊的、有銅扶手的旋轉樓梯走上去,樓梯上也鋪有豔紅的地毯,用講究的銅棍固定住,半圓形的牆上鑲著彩色的玫瑰窗。空氣中流連著她喜歡的薰衣草的味道。她走了好幾階才發現賽珀始終站在下麵,麵帶笑容地看著她。

“你要去哪裏?小笨。”他問。“我們不是住在上麵嗎?這裏真的很漂亮。”林萌幾步又回到他身邊。

賽珀笑道,“對不起,我還沒有足夠的財力租這麽漂亮的房子。”他拉開手邊的那麵鏡子,它居然是一扇門。

其實門最虛偽,冠冕堂皇地隱瞞一切,沒有人能站在一扇緊閉的門後想象門內的情景。林萌也沒想到一扇門可以隔出這麽大的天壤之別。

門後也是門廳,可它狹小昏暗,淒涼得如已暮年的老嫗,牆上的漆斑駁成落魄,右手同樣有個旋轉樓梯,但窄小的不能容納兩人並行,樓梯陳舊的木色染著歲月的傷痕,畏縮地想躲避他們打量的目光。

“我們住在這邊,你會不會太失望?”賽珀問。“不會。”林萌真心地說,“有你的地方就是天堂。”

賽珀看到她說完這話後羞紅的臉,暢快一笑,拉著她上樓去。樓梯不僅窄而且陡,旋轉的地方連腳尖都放不下,隻能貼牆走。

麵不改色心不跳的賽珀坐在樓梯的最後一級,看著林萌喘著氣一步步向他靠近,他笑道:“你很缺乏鍛煉,以後由你每早下樓去買麵包,晚上再下去扔一次垃圾。”他站起來,掏出鑰匙開門。

林萌累得沒搖頭的力氣,更沒辦法出聲反對,嘴巴用來喘氣都來不及。這幢老房子的層高也太離譜,這裏的6樓,相當於現代樓房的10樓。

門開了,賽珀側身讓她先進。林萌一眼看到整麵牆的落地玻璃窗,到達天花板後再折上去,在斜頂上蔓延了一米多才停下來。不難想象,晚上這裏將灑滿星月的光芒。

林萌笑著回頭看一眼賽珀,跑到窗邊,這裏是這個區的最高點,視野很開闊。

夕陽沉迷在樹梢,湖藍的天空裏鋪出絳紅的晚霞,這種惹人的絳紅在她眼裏心裏跳躍,就是沒有辦法找出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往下看全是屋頂,這些立著鉛灰色煙囪的暗紅斜頂,點綴在這片藍天綠樹裏,自有一番景致。

賽珀走過來摟住林萌的肩,讓她看不遠處一幢樓上的屋頂陽台,那裏種滿紅花翠樹,還放著一頂美麗的遮陽傘,“那裏是我們的花園,不用操心打理,隻需帶上好心情欣賞。”他輕聲對她說:“我現在沒有能力給你太多的東西,暫時隻能給一樣。”

那就是一個可以盛載愛情的家,他們可以把愛一點一滴地儲存在這個家裏,然後慢慢提領出來,與所愛之人分享。悲傷會因分擔而減輕,但愛,會因分享而倍增。

“謝謝你,我很喜歡這個家。”

這個家還沒有完全完工。廚房裏什麽都沒有,這將是工程最大的一個地方。

賽珀拉著她的手,同她講著對這個簡陋廚房的改造計劃。哪裏放植物,哪裏放餐桌,掛什麽樣的畫,工作台又設計成什麽樣子……

林萌認真地在聽,捕捉他語音裏每一個動人的音節,體會語意裏每一點厚實的愛意。

暮色逐漸蒼茫,星星點點的燈火在一幢幢樓房裏依次點亮。遠遠的天空裏,彎月如鉤。在那一片蒼穹後,是否真的有一雙眼睛在注視一切?

他們的婚禮最終還是沒有辦法從簡。

賽珀的父母一不小心帶來了一群新鄰舊友,還有幾個穿了一身潔白紗衣的小朋友,給他們做花童。兩個證婚人肯定到場,那幫朋友在沒有受邀請的情況下也堂而皇之地來了。不知誰把消息透露給了藍色月光,於是又來了浩浩****的一批人。

林萌穿了方偉寄來的桃紅婚紗,衣服出奇地合身。麗智給她修飾了一下頭發,並不需要化妝,林萌如一支出水芙蓉一樣清新秀麗。賽珀穿了件白色純棉圓擺襯衫,亞麻純白休閑褲,清爽帥氣得讓大廳裏的水晶燈都失去光澤。

奧海麗精心準備的西褲與筆挺的襯衫被賽珀扔到一邊,他說一穿上這樣的衣服就想趕時間去酒吧上班。結婚儀式簡單明了。市長助理宣讀法律條文,相關人員簽字,新人互相申明“我願意”,互換戒指,

然後從市長手裏接過結婚證書及戶口本。而宣布他們正式成為夫妻後必需的接吻,因為林萌太過緊張羞澀,賽珀很體諒地隻是蜻蜓點水一樣在她唇上輕碰一下,讓那一堆睜著大眼想看熱鬧、想拍照、想起哄的人失望透頂,恨不得用繩子把他們倆綁在一起熱吻幾分鍾。

15分鍾不到,婚禮結束。

從禮堂出來,浩浩****一群人在市政府的噴水池邊鬧鬧哄哄地拍了些照片,然後在池子後麵的大草地上野餐。

賽珀的父母與藍色月光都帶來了足夠的酒與香檳。

後來,可能是因為香檳喝得太多,又可能是溫暖的太陽把青年們惡作劇的心曬得發酵膨脹。總之,小鎮的年輕人、酒吧的服務生與賽珀那群不講義氣的朋友串通一氣,把這對新人扔進了及腰的水池裏,然後每人拿了一支香檳堵住他們上岸的路,向抱成一團也笑成一團的兩個人狂灑香檳。

在滿天的香檳雨中,賽珀又吻了林萌,站在溫涼的水裏,斷斷續續地吻了很長的時間。盡管這個吻濕漉漉的沾滿香檳和噴水池的水,又總被他不可自抑的笑打斷,但那是印在林萌腦海中最清晰最浪漫也最美麗的吻。

賽珀終於從已經笑癱了的年輕人身邊爬上岸,抱著同樣渾身濕透的新娘逃入汽車裏,關上車門絕塵而去,留下一堆還沒玩夠的人們在廣場上繼續笑鬧。

“我們就這樣走了呀?”林萌轉頭,滿是笑的眼睛看著越離越遠的那群人。

“是啊,玩夠的人自會回家,他們將很榮幸地收到我的禮品清單。”賽珀笑嗬嗬地說,“我會選一個最貴的商場。誰讓他們那麽勇敢,不請自到地來參加我的婚禮。”

他的額頭上有香檳滴下,他用手指一抹,放在嘴裏吮吸了一下,笑道:“這麽好的香檳拿來洗澡,好像很浪費。”

這時前麵的黃燈亮了,賽珀減速停車,去看身邊笑意滿麵的新娘。一撞到他的目光,林萌又不自覺地避開眼神,垂下頭。怎麽還是會心慌害怕?她自己也不解。

賽珀被林萌慣有的羞赧驚悸逗樂,俯過身在她鼻尖上輕舔一下,低聲說:“嗯,味道真好,你今晚不用洗澡了,我可以把它們都……”後麵的話被一陣喇叭聲蓋住,原來是過往的汽車看到他車外綁著的白緞帶和結婚禮花,鳴笛向他們祝福。

賽珀微笑著鳴笛回禮,抬起頭,正好是綠燈,他放下手刹,轉身專注地開車。

林萌輕舒一口氣,偷眼看看這個已經成為她丈夫的男人,心裏想著他那句話,盡管被喇叭聲遮蓋住,她也明白他在說什麽。

他是在開玩笑還是講真話?林萌的臉又不由自主地慢慢臊紅了。